我有母后 第67章

作者:星辉映川 标签: 宫廷侯爵 历史衍生 BG同人

  刘隆突然想起官员履历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一条:推财让兄(侄),名扬乡里,举为孝廉。

  再回头反观其事。从结果来看,邓氏没有得到什么钱布或者死后追赠,但他们获得了身居高位不骄不奢、恭敬知礼以及进度有度的好名声。

  这样的名声有时是花钱也买不到的。

  母后是刻意这么做的,还是下意识这么做的,刘隆不知道。

  或许西平侯的葬礼,早已成为各方“表演”的舞台。

  有司上表奏请追赠西平侯是向邓氏表忠心;母后拒绝追赠是表明自己任人唯贤以及赏罚有章;邓骘等人拒绝赏赐是为了向天下人展示邓氏的谦恭守礼。

  刘隆,他自己或许也是其中的一名演员,或许只是一名观众。

  想明白后,刘隆的心情豁然开朗,至于赏赐爵位和钱布等事,皆抛在脑后,心中感慨万千。

  东汉大舞台上的人心都脏。刘隆表示自己学到了成人的虚伪和心照不宣。

  不过,他确实对邓氏的家教刮目相看。这场众人共赢的“剧目”,只要有一方犯了贪婪之心,尤其是邓氏,这出戏就会生生扭成悲剧。

  自古功名之地,最难久居。邓氏有拥立皇帝之功,若非邓氏,刘隆不一定能登上皇位。邓氏确实对刘隆有大恩。

  邓绥执政十多年,邓氏也显耀十多年。但邓氏至今没有传出飞扬跋扈的名声,依然对皇帝恭敬有礼,对有才之士屈尊相交,约束子弟严禁欺凌百姓……

  邓氏这样的做法坚持了十多年,这份毅力、克制和清醒不

  知道比现代那些“来去匆匆”的翻车“名人”要好上不知几百倍几千倍。

  刘隆蓦然审视过去,不禁对邓骘这位现任邓氏的掌门人起了敬佩之心。虽然邓骘能力平庸,但他的心性绝非平庸,已经吊打了青史上的不少名人。

  当然,一直标榜恭谨的邓氏也非随意可欺。朝堂之上,确实有一群和邓氏作对的人。

  但没有姓邓的出头打压他们,多是依附邓氏的人出面中伤。更奇怪的是,这些被中伤的人,竟然下意识地还会去找皇太后自辩。

  在大臣心中,皇太后虽然姓邓,但始终是大汉的皇太后,钱帛等小事或许偏向邓氏,但涉及朝政大事,皇太后大体是公平的。

  西平侯去后,赏赐一事,正体现了母后这样的处事风格。

  刘隆表示天真的自己被上了一堂大课,他从母后身上学会了如何平衡至亲与贤臣的关系,从邓氏身上学到了克制和清醒。

  刘隆的各种思绪在脑海中浮光掠影地闪现,最后化作一条条经验与教育滋润着他那颗幼嫩的心灵。

  “圣上,你怎么了?是不是做梦了?”江平听到皇帝突然发笑,赶忙小声叫人,生怕小皇帝梦魇。

  刘隆笑起来:“我没事,就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江平心中纳罕,想要追问,但见夜色深了不好打扰皇帝睡觉,只得作罢,叮嘱他说:“圣上,你赶紧睡吧,明日还要上课呢。”

  刘隆“嗯”了一声,对江平说:“你也早些休息,不必担心我。”刘隆说完,脸上过着明悟般的微笑,渐渐进入梦乡。

  西平侯即将入葬,又有人再次上书,奏请发五营轻车骑士,按照霍光的葬礼来。

  刘隆听到后,整个人都惊呆了。霍光的葬礼可是按照帝王的规格来的。霍光死后两年,霍氏全族被处死,连外嫁女都不能幸免。

  这人是真敢提啊!一时间刘隆弄不清这人究竟是邓氏的拥趸,还是邓氏的敌人。

  他感到好笑的同时,又感到一种悲哀。这就是大汉的官员啊!

  别说是邓绥,就是邓氏随便一人都对这样的“荣耀”敬谢不敏。邓绥拒绝了奏请,仅用白盖双骑,门生相送,大鸿胪持节,将西平侯入葬。

  至此,邓氏四兄弟仅剩下老大邓骘、老三邓

  悝以及老五邓阊。

  六月,烈日如火,夏风如蒸,蝉鸣聒噪。

  刘隆在学堂里,拿着一把折扇扇风,殿堂四角都摆上了冰盆,但依然解不了暑气。

  下了课,阴泰从冰盆里扒拉出一只银壶来,银白色的壶上瞬间结了一层水汽。

  “来来来,大家快来喝清凉解渴的乌梅汤。”阴泰拿着银壶给刘隆倒了一杯,然后转头招呼众人说。

  刘隆端起杯子,呷了一口,和众人聊天,说:“今年的六月比往常热得更早。”

  刘翼一边小口地喝着,一边说:“嗯,太热了,晚上都睡不着觉。”

  梁不疑附和说:“往常这样蒸腾的天气只有几天,熬过那几天就好了,现在持续了半个月,冰盆冷饮都不管用,打出的井水污浊不堪,洗个冷水澡都麻烦。”

  兜楼储默默提了一句:“雒阳好是好,就是太热啦,比草原上热多了。”

  刘隆听着众人抱怨天气炎热,又喝了一口,想起了因为没有雨水而无法播种的菽麻等作物,口中的乌梅汤突然不甜了。

  唉……

  晚上回去,刘隆躺在床上睡觉,突然惊醒,蓦地睁开眼睛,外面闪过一片亮光。

  谁家大半夜打探照灯照进他屋里了。

  刘隆嘟囔了一句,猛地脊背发寒:东汉哪来的探照灯?

  刹那间,他掀开薄被一跃而起,赤着脚跑到殿门口。

  让他感到更不妙的是没有听到熟悉的轰隆声,刚才那道亮光不是闪电,而是、而是地震发生前的地光!

  地震!

  刘隆几乎魂飞魄散,大声叫喊道:“地震来了!快到外面去!”

  刘隆还未说完,就被人抱起往外跑。他回首一看,原来是江平。江平的脸色发白,抄起刘隆就飞似的往外逃。

  “还有母后!快去通知母后!快!”刘隆几乎嘶吼道。

  前殿瞬间变得慌乱起来,趁着星光,这些人匆匆往外跑。

  “地震来了!”

  江平赤脚紧紧抱着刘隆,站在崇德殿的空地上。

  “母后还没出来呢!”刘隆急忙道。

  江平将刘隆紧紧扣在怀里,语气不稳,惊魂未定:“圣上,不要去,有人

  已经拍门了。”

  刘隆回过神来,心怦怦作响,手死死抓住江平的衣裳,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后殿,只觉得度秒如年。

  好在后殿有人跑出来了!

  邓绥刚睡下没多久,还未睡实,猛然听到前殿吵吵嚷嚷,心中大惊,抓起外衣,喊着人就往外疾走。

  走出大殿,她就听到寺人和宫女大喊:“地震来了!”

  跟在邓绥身后的陆离听了,拽住邓绥的手就往外跑,发髻衣裳松散了也未发觉,几乎慌不择路。

  突然,邓绥感到脚下颠簸起来,几乎站立不稳,叫道:“隆儿呢?”

  陆离没有说话,继续拉着邓绥不顾颠簸踉跄着往前跑,直到借着星光,邓绥看到一个小小的熟悉人影。

  “隆儿!”

  “母后!”

  话音还未落,一阵持续的摇晃传来,邓绥的身子也跟着晃动起来,脑子发晕,若非陆离扶着,几欲跌到。

  天地此刻就像一副被扭曲的画,被一双无形的大手肆意揉捻撕裂,而画上的人显得格外渺小和无助。

  巍峨坚固的崇德殿突然如小孩手中的玩具那样柔软而脆弱,左右晃动起来,令人心悸。

  江平将刘隆放下来,仍护在他身边,一双眼睛不断观察周围的环境。

  “母后,你没事吧。”刘隆和母后汇合,惊慌的心情找到了主心骨,变得安定下来。

  “我没事,隆儿你呢?”邓绥见刘隆无事,松了一口气。

  “我也没事。”刘隆回道。

  两人说话间,突然一阵格外沉闷的轰隆声传来。邓绥的心一跳,紧紧攥住刘隆的手,脸色惨白。

  直面天灾的这种恐惧让人汗毛直竖,手脚发软,内心惊惶。

  不知过了多久,地震才停下。宫中的守卫举着火把跑过来,领头的正是邓骘和邓悝。

  两人看到妹妹和皇帝无恙,脸上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邓绥回过神来,勉力保持清醒,朝两人颔首示意。

  红通通的火把燃亮了天空,邓骘这才发现皇太后和皇帝都赤足而出,身着亵衣。

  “你们去殿里为圣上和陛下取回衣物鞋履。”邓骘吩咐道。

  刘隆摇摇头,说:“大舅父再等一等

  ,怕有余震。人命贵重,不敢冒险。”

  邓绥也点头道:“再等一等,天气炎热,站在外面不妨事。”

  众人心急火燎地等在外面,将皇太后和皇帝围在中央。邓绥问:“是谁先发现的地震,当赏!”

  江平听了,苦笑说:“圣上是一个发现地震的人,他叫醒众人,当即又命人去后殿拍门叫醒陛下。奴婢犯了疏忽之罪,请陛下责罚。”

  邓绥听了,惊讶地看着刘隆,道:“隆儿怎么知道地震来了?”

  刘隆说起了地光和地震的联系。邓绥恍然大悟,点头道:“圣上天命所归,列祖列宗保佑。”邓绥和刘隆说完,又夸了江平忠心护主。

  邓绥转头对邓骘和邓悝说:“大兄在此地护卫圣上,中郎将你带人沿宽阔的路去巡视,救助伤者,把还在屋内的人都叫到空旷的地方呆着。你们务必小心。”

  二人领命,邓悝举着火把带走一部分人。没过一会儿,蔡伦就领着一群寺人宫女跑过来。

  他看到皇太后和皇帝好好地,吊在半空的心落下来。拜见二人后,蔡伦将寺人宫女也分成两拨,一部分守护陛下和圣上,一部分分成几队,分别由中常侍和黄门带着去掖庭探查灾情。

  众人一直挨到东方既白,期间又发生了几次余震。刘隆等人看到金红色的太阳从东方升起,才恍然有一种逃出生天的后怕和庆幸。

  天亮后,邓绥和刘隆暂且坐在刚搭起的布棚里,两人也都换了衣服和鞋子。

  宫门大开,使者四出寻访灾情。昨夜那声沉闷的轰隆声,让邓绥和刘隆始终难安。

  负责宫殿陵寝营造的邓畅骑着马匆匆赶到宫廷,带着工匠检查北宫宫殿的受损情况,尤其是崇德殿和德阳殿。

  邓畅路过邓骘身边时,匆匆低声说了一句:“家中都平安。”邓骘紧绷的心放松下来,道了一声谢。

  崇德殿和德阳殿经过检查后,发现地震并没有对其造成损害。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此次地震的损伤,清晨时都统计出来了。掖庭倒了几间房屋,砸伤五人,无人死亡;一座宫殿的梁柱裂开,需要加固。

  劫后余生的大臣不约而同地来到皇宫,邓绥和刘隆在德阳殿前的空地上,开了一阵简短的朝会,下了救灾

  的指令。

  上午时分,派出的使者陆续赶回带来消息。此次地震中,雒阳城内外中,富户的伤亡要多于平民,平民倒塌的房屋数量要远超富户。

  原来天气炎热,平民无冰,睡在屋内闷热无比。于是,阖家将床榻搬到外面空旷通风的地方睡下,好多人因此活命。富家则不然。

  平民的房屋多用泥胚茅草所盖,自然经不起这样的大地震,所以他们的房屋倒塌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