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每天睡不饱
肢体已然扭曲残破的真人从“帐”的那一端飞速往他这里奔来,失去了树林的掩盖,他立刻感知到在场的第四股咒力。
木系的咒力生生不息,他短暂露出一个错愕的表情,脸上的表情明明灭灭,最后定格成一个阴沉的微笑。
只一眨眼,他就来到真人面前,“咒灵操术”发动,和藤川早纪一前一后朝它伸出手——
“轰——”
几乎同一时刻,从战场撤离的、一直在观察“夏油杰”的究极机械丸用还完好无损的机械左臂朝他发动了攻击。
充值七年咒力的火力强度几乎摸到了“特级”的门槛,骇人的能量裹挟着疾风和热浪铺天盖地地砸来,他操控咒力的动作一顿,无意识分出几分精力侧目看去——
趁着这零点零几秒分神的瞬息,属于藤川早纪的咒力呈统治趋势完全覆盖战场。
咒术界目前对如何打击“灵魂”这一抽象概念的研究甚少,但自古以来,办法总比困难多:输出足量的极致正向能量能够在短时间内打破现有的平衡,摧毁由“负数”堆积出来的咒灵。而要做到这一点,所需要学会的是——
“术式反转,【荼】。”
*
2015年二月,北海道。
特级咒灵幽谷响倒在雪地里,紫色的血源源不断地从它被挖空的腹部扩散开来,把身下的雪染成大片不详的紫色,扩散到斜前方,和属于人类的红色血液交织融合在一起。
打得太久了,它和那个人类女人的术式都出现了短暂的熔断期,治疗的咒力跟不上消耗的速度,一时间分不清谁伤得更重。
对方的咒力总量绝对比它强上几个台阶,好在战斗经验不多,勉强让它打得有来有回——妈的,九年前杀的咒术师家族居然没杀干净,还活了一个这么强的。
等到下一轮的攻势重新从四面八方刺来,它撑起上半身,反射壁将它包裹在其中,藤鞭砸在上面,发出“砰砰”的闷响。
虽然藤川早纪的攻击无法穿透反射壁打到它,它也无法将超载的攻击反弹回去,两股咒力在半空中僵持地焦灼着,发出密集的细碎火光。
打破僵局的是一根绳子。
背部猛地被抽了一鞭,它瞪大了眼,来不及发出声音,体内的咒力和反射壁一起“咔嚓”一下碎成粉末,尖锐的木藤顺势刺穿它的身体,“轰隆”一下把它钉进雪地里。
黑发的男人从不远处慢悠悠地走来。
他甩了甩手上的绳子,露出一个悠闲的笑:“好久不见,早纪。”
*
最后那只懂得反射攻击的咒灵被夏油杰大方地让给了早纪祓除——虽然那原本是他想要收服的任务目标。
北海道购置的公寓空荡荡的,她简单清理了一下脸上的血迹,给他泡了一杯热茶。
“来北海道出任务吗?”她问。
“不完全是,主要是想来看看你。”
身上的袈裟随着喝茶的动作微微晃动,夏油把手边的绳子递给她:“这是我的一个非洲朋友给我的。它叫黑绳,能够让所有的术式效果发生紊乱、相互抵消……据说那边的咒术师要花费好多年才能编出一整条。”
绳子在早纪手里转了一圈。
一根看起来非常普通的粗绳,只有前端几寸用了不一样的编织手法。针脚严密复杂,是特殊的冰凉材质。她伸手碰了碰,体内的咒力果然在瞬间毫无前兆地散掉了。
神奇的感觉。她愣了一下,感觉绳子的前端似乎被燃烧了一点。
夏油耸肩:“这一条已经快用完了,不知道你今后还会不会遇到难缠的术式,最好还是省着点用哦。”
“……给我的?”
“是啊,老同学见面,总得准备点什么礼物吧。”
他撑住下巴,心情很好地打量了她一下:“好神奇啊,藤川氏的力量继承。你现在看起来真的有能力让我在空中转几圈了。”
“拜托,就现在,让我把你丢到天上转几圈以解我心头之恨。”
“拜托,看在我给你送礼物的份上,饶我一命吧。”
“真的就只是来给我送个礼物吗?”
“也带了点贡品,想着如果你不小心死在北海道了,我可以顺便来给你扫个墓。”
他随手放在桌上的手机因为信息的弹出亮个不停,她瞥了一眼,发现他的手机壁纸居然是两个小女孩。
她对此感到难以置信:“……你有孩子了?还是双胞胎?”
“不,不过的确是重要的家人。”
夏油杰拿起手机,噼里啪啦回了几句消息。
茶水的热气描摹他的眉眼,他和手机屏幕里的两个小女孩对视半晌,好像被逗笑那样弯起唇角,神情柔软又温和。
“那两个孩子因为拥有术式被村里人虐待了,所以我杀光了那个村子的人,把她们收养了。”
“所以还是喜当爹了诶,杰,你真的懂怎么对付青春期的小女孩吗?往我卡里打钱,没准我会大发慈悲给你提供帮助哦。”
“重点应该是我杀人了吧……你能提供什么帮助啊?帮助她们成为奸懒馋滑的糟糕大人吗?”
暖气呼啦啦地发出运转的声音,横在两人中间看不见的时间冰川融化成水珠,露出高专时期零碎的一角记忆。
早纪和他对视了半晌,突然齐齐笑了起来。
二十五岁的夏油杰额前仍然留着那撮怪异的刘海。大概是高专毕业以后的全职咒术师生活太辛苦了,他的眼下有深深的泪沟,记忆里那种温润中又带着点叛逆味道的模样好像已经消失了,笑起来的时候,更让人捉摸不透在想什么了。
也有可能是自己这几年打交道的人类太少了。早纪这么想。
“不,我叛逃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咦,这件事是真的吗?我以为胡说八道呢。”
“真的哦,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杀了一村子的人,现在是危险的诅咒师了。”
“好可怕,悟没有气得揍你一顿吗?”
“我俩吵架啦。你不告而别不也没被揍吗?”
厨房的烧水壶发出水烧开了的声音,她沉默了一下,发现他没在开玩笑,才在他的对面坐下来。
“……为什么?”她疑惑:“你应该不是会被诅咒师观念洗脑的人才对。”
“因为对现在的社会秩序感到厌烦了。”他答:“强者用生命去保护弱者,弱者却要信奉不存在的神?别开玩笑了。我讨厌愚昧的猴子,以咒术师强大的实力,明明可以拥有更好的世界。”
“什么样的世界?”
“没有咒灵、没有牺牲的世界。”
“怎样才能做到?”
“杀光非咒术师。”
他来真的诶。
早纪竟然有一瞬间觉得有点酷。
倘若真的有那样的世界,藤川家是不是就能活下来了?
北海道的冬天气候恶劣,她突然想到很多年前大家一起在学校后院里打雪仗时的场景,那是东京罕见的厚厚积雪,大概能埋住人的小腿——虽然现在她每天都可以见到比那时还要更厚几倍的雪。
“要加入我吗?”他平静地问:“一起终结猴子的时代。”
他的耳垂宽大,黑色的圆形耳钉非常显眼。作为全高专唯二的耳饰爱好者,两人的喜好风格完全是极端,她嫌夏油的黑色耳钉不够年轻有活力,夏油嫌她花花绿绿的长款耳坠太过夸张,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才握手言和决定尊重彼此的喜好。
现在也一样。
“我好像不是很认可你这套理论。”她思考了一下:“非咒术师是 ‘弱者’ ,咒灵想要摧毁它们,咒术师维系这份平衡。如果没有了普通人和咒灵,咒术师就会变成 ‘弱者’ ,等到了那个时候,你怎么保证一定是个幸福的世界,而不是催生出更高等的东西来毁灭咒术师呢?”
“那就等待下一轮的进化和筛选吧。”
夏油杰喝完了面前的茶:“至少现在,我要结束这样畸形的生态链。”
“好了不起的伟大抱负,祝你成功。”
“如果我和悟为此打起来,早纪肯定会帮着他一起阻止我的吧?我得好好思考一下该怎么对付你们。”
“想开点,万一我压根活不到那个时候呢。”
早纪没什么所谓地摆摆手:“没有说你不对的意思,只是说到底我还是弱者思维啦。这个世界究竟要怎样运转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保护不了什么,要做的只是努力 ‘适应’ 而已……这个回答让你失望了吗?”
“有点可惜,但是大概能猜到你会这样说。”
他伸出手:“那就祝我们各自安好,你多保重。”
——“他”伸出手,“咒灵操术”因为究极机械丸的攻击而短暂波动了一瞬,没来得及抢在真人被祓除前将它吸收。
藤川早纪的术式能够赋予植物“生”的能力,反转过后,被剥夺生命的植被通过“湮灭”这一负面生命运动,与同属负面的咒力负负得正,从而提供正向输出的能量波。
半片山脉的红枫在夜色里尽数爆成碎屑,像是下起一场经久不息的红褐色大雨。
“干得好,投球机同学。”
在雨里,她擦掉脸上属于真人的血,眼睛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现在轮到你了,冒牌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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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生日了,杀个真人助助兴
黑绳就是剧场版里米格尔用的那一种,被早纪带来以防万一的
她在2015年就发现杰有能力收服特级咒灵了,担心真人会被吸收,所以特地叮嘱机械丸打干扰
杰当时是想招揽她所以特地来北海道找人的,奈何两个人从耳钉观到人生观都不是很合拍,早纪本质上相信社会需要的是顺其自然的平衡,而不是强制的进化,话不投机半句多,只能相互告别了
一点补充说明:脑花在帐里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早纪,就跟小五没有在结界里察觉到花御是一样的道理,植物系的咒力本身温和且包容性强,能够很好地融入周围环境为自己打掩护
第22章
早纪会频繁想到高专时期的日子。
从教学楼到宿舍的路漫长,阳光晒在石板路上,五条悟勾着夏油杰的肩膀,为了“上一次的任务究竟是谁在拖后腿”这个问题纠缠不休。她和硝子跟在后面,嘀嘀咕咕探讨新出的口红色号哪款最好看。
也不是要沉溺过去的意思,但一个人在北海道的生活枯燥空洞得比雪还白,总得抓住点什么快乐的瞬间,才有办法麻痹自己继续把日子过下去。
……好吧,其实是有点沉溺的。如果有什么咒灵的术式是让她身临其境地回到过去,她觉得自己大概率是会束手就擒、被打得半死不活的类型。
她侧身躲过不知道是什么的咒灵的一脚,被咒力覆盖的叶片子弹一样射穿它的脑袋。血浆不要钱似的炸开,噼里啪啦溅了一地。
咒术师是糟糕的职业,它主张为弱者牺牲,也主张接受同伴的牺牲——因此,站在朋友的角度,藤川早纪完全理解夏油杰叛变的理由,可以接受他飙升的黑化值,也可以接受他的死亡。
但她不能接受有人侵占他的身体、打着他的名号糟蹋他活过的痕迹,还要去伤害和算计他当年最好的朋友。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