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第171章

作者:南方赤火 标签: 布衣生活 励志人生 BG同人

  阮晓露和凌振各自入戏,假作孙立的随从,远远立在后头。

  只见这船上除了数十水手,来“出差”的公务员约有八九人,随从保镖二十来人。大部分是山东各地口音,交头接耳,面带好奇,想来和孙立一样,只是被召来临时出差,却不知具体任务内容。

  阮晓露略略将眼一扫,这些“公务员”里,像孙立这样的军官是少数,多数似是文职,级别都不甚高,还有几个人看不出职业,反正不像是武艺高超的硬茬。

  虽然大家官都不大,但还是推让了好一阵,才排出合适的坐席,谦让着坐定。

  她看向凌振,安抚一句:“别怕……”

  凌振却比她想的要镇定,大概是以前见惯了这种官僚开会的场面,他毫无存在感地站在墙根,不能说是如鱼得水,至少也是从容不迫。

  阮晓露于是也学他的站相,站了个标准的大宋军姿。

  就见宋江从当中起身,略略一咳嗽,开始讲话。

  “在下只是太师府中一小小干办,蔡太师千金之躯,不便长途跋涉,因此才派了小人代替前来,传达一些精神。大家千万别觉得这船上小人说了算,我不过太师喉舌而已,一切行动,皆以太师所授纲领为准……”

  宋江言辞有礼,温和谦逊,丝毫没有传闻中太师府里人那种颐指气使的劲头。

  众公务员纷纷表示明白理解。宋江虽然反复强调他只是个传话的,然而同时也点出,这次出差是有蔡京蔡太师在后面赞助,大家谁也别怠慢。

  “那好,”宋江道,“今后几日,咱们同舟共济,都是同伴。有些朋友可能还未曾互相认识,在此正好介绍一下。”

  阮晓露听了暗笑。宋江毕竟不是科举正途出身,言谈中虽在努力拽官腔,但跟真正的大儒还有差别。换做张叔夜,甚至那登州府尹范池白,就不会开口闭口就管同乘人士叫“朋友”。

  不过在其他人听来,宋江这等无伤大雅的江湖腔,反倒说明他平易近人,不摆京师架子。大家脸上神色略有放松,有人拿起一杯茶。

  “这位是登州兵马提辖孙立,这位是李校尉、张校尉……”

  宋江先介绍了孙立等几个登州本地军官,负责路上的安保工作,让大伙有危险就找他们。几个军官向众人点点头。

  “这位是原江南提调官属下孟康,”宋江又让人请上一位,“负责船只维护。各位如发现船舶哪处有异,尽归此人管辖。”

  孟康身材高瘦,年纪不老,却是个少白头,梳着一头花白的发髻,脸上毫无多余表情。他举着长满老茧的手,向各位公务员作揖致意,但目光却始终不看人,只看船,仿佛他造的不是船,是翱翔太空的宇宙舰队。

  阮晓露远远听着,来了兴趣。这丝滑平稳、出入港口毫无声息的豪华大游轮,是这孟康督造的?

  果然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她觉得梁山的造船技术够先进了,孟康这手艺,放到梁山水寨里也拔头筹。

  ——啊,对了,本来他也该是梁山一员吧?只不过宋江跟梁山擦身而过,打乱了许多际遇,导致这位船舶工程师没去落草,直接参与了国家重点工程项目,连招安都省了。

  宋江又叫过一个平民打扮的汉子。这人生而异相,筋肉虬结,赤发黄须,乱蓬蓬的卷在脑袋上。有几人忍不住啧啧称怪。

  阮晓露也开眼。梁山的赤发鬼刘唐,仅仅是红了一撮毛,就从小被人歧视,以致走上歧途,当了强盗;这人却是一脑袋杂色金毛,确实够让一群循规蹈矩的吏员小官震惊不小。

  “诸位不必惊疑。”宋江笑道,“这位是辽国汉人,姓段,双名景住,自幼慕我大宋,忠心可嘉。列位都知道,咱们此行的缘由之一,便是去北地买马。这位段相公在宋辽边境做马匹生意,惯会识马,因此随行。他若有礼数不周之处,还请各位海涵。”

  段景住朝众人作大揖。

  大宋缺马,进口马匹确实是件大事。段景住虽然出身草莽,不登大雅之堂,倒是不可或缺的专业人才。

  几位公务员目露遗憾之色,纷纷议论:“原来是北国汉儿,难怪形貌特异。这叫橘生淮北则为枳。可惜可惜。要是长在宋地,也该个一表人才的好小伙。”

  阮晓露心道,可惜啥呀,这头金毛多酷炫,我也想染一个。

  孟康那样的黑白挑染也挺不错,寻常Tony还做不出来。

  一艘平海军战船,聚了这么多来路可疑的能人异士,也只有宋江能攒出这么个局。蔡京可谓用人大师。

  其他几个公务员显然也有疑虑,互相窃窃私语,意思是这几个人出身微末,怎么攀上的这趟船?

  宋江正色道:“英雄不问出处。咱们大伙虽背景各异,总归是为国出力,为圣上分忧。做得好了,不论身份品阶如何,都是大宋的功臣,封赏叙功,光宗耀祖。过去纵有过失不足之处,也都可补足……”

  这言语似是话里有话,说到一半,目光轻轻往阮晓露、凌振的方向看了一看。

  阮晓露顿悟:这是在提点她,就算是个土匪,照样可以为国立功。如果这次表现规矩,以后万一落入法网,也许还能给她减减刑。

  同时心里转念头:孟康和段景住,说不定也是宋江“招安”来的江湖豪杰,指望凭这次买马的功劳,混个正式编制。

  宋江介绍完自己这边的人,大伙不约而同,看向他身边正襟危坐的另外一位绿袍领导。

  这人胡须浓重,衣冠整齐,佩饰华贵,自从开会伊始,就一直没说话,目光阴沉沉的,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走神。他身边跟着几个亲信随员,也都是一副扑克脸,按着腰刀,跟左右逢源的宋江完全不处在一个频道上。

  还是宋江替他做了自我介绍:“这位赵公良嗣,是童枢密手下干将,咱们此行的总指挥……”

  一句话说得众人有点摸不着头脑:“宋相公,咱们不是去北国买马的吗?”

  马匹虽然要紧,也不至于让蔡京童贯的心腹齐聚此处,那么隆重啊!

  “买马是幌子。”那赵良嗣突然开口,声音洪亮而粗粝,“召各位前来,另有任务。为防节外生枝,采用军中惯例,出发后再跟你们细说。如今咱们已在茫茫大海之上,谁也不许起异心,否则船 上军官可不是吃白饭的。”

  他一开口,小厅里嗡嗡嗡炸开了锅。

  这人虽然是官宦打扮,但开口一副燕冀口音,绝非宋人。而且这开门见山的直白丑话,也不是朝廷命官的言语风格。

  “别猜了!我出身辽国,但现在是大宋枢密院秘书丞,比你们官都大,见过圣人,御赐姓赵!”赵良嗣粗声道,“我为什么在这,我只说一遍:那辽国天祚帝荒淫失道,国家指日覆亡,我为之失望已久,早已弃暗投明,视辽为仇敌。辽境以北,有大金国,与辽为世仇,近来厉兵秣马,攻略契丹旧地,颇有态势。我奉童枢密、蔡太师之命,秘密渡海,结好大金,与之相约攻辽,收复燕云,立不世之功!”

  他自己哈哈笑了一阵,怀里摸出个锦袋,晃了晃,又收回去。

  “这是童枢密的亲笔信。你等的任务,就是把这封信递到那大金国酋长的手里,缔结盟约,以治伐乱,替天行道,复中国往昔之疆!……哈哈,哈哈哈!”

第148章

  赵良嗣胸有成竹的说着, 底下众人又是新奇,又是惶恐。

  “……我们?”

  什么结盟啊,打仗啊, 庙堂之上的事情,寻常人也弄不太懂。但听他所言, 貌似是事关国运的大事, 怎么就落到自己一群虾兵蟹将头上?

  若非战船高大,仪仗合制, 各样文书公章都做不得假——否则,真要以为是有人做局诈骗。

  赵良嗣笑道:“宋相公跟我说, 选的一队人马, 都是能力出众的人才。别说你们不敢!”

  孟康挠着一头花白, 小心道:“可……可那大金国在何处, 可有人去过?”

  赵良嗣:“……我是识得陆路, 这不是隔着个大辽国, 没法走吗!难道我们能大摇大摆的跨越国境, 跟他们边关将士说, 是去勾连你们敌人,灭你们国家的?这点道理都不懂?——只能走海路。绕是绕一点,但肯定能到。我差人向渔民打听过了, 往北一直航行,过三五个岛, 几天就能上岸!”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寻常人少有的狂热。大约是为了表明自己“弃暗投明”之举的正确,他比寻常辽人更敌视辽国,比寻常宋人更热爱大宋。言语之中, 志在必得。

  大家有点无语。此时约莫已航出十数里之外,海浪翻涌, 船身微微摇晃。

  当即有人犯恶心,告罪冲出门。

  赵良嗣望着那人的方向皱眉:“递一封书而已,有什么难的?只是此行关于国家机密,我丑话说在前头,诸位必须严守秘密,若有泄密者,严惩不贷。若有临阵退缩的,回去议罪!都听明白了?”

  他说得挺明白,但这态度让人笑不出来。大家有气无力答:“听明白了。”

  宋江忙补充:“赵公心直口快,其实一片丹心。咱们众人都是为朝廷做事的,上头有令,何必多问,全力以赴便是。小人说句不好听的,以咱们的身份地位,纵然满心尽忠为国,也无法上达天听。今番有幸能做这头一批出使友邦之人,为国家立千秋万代之功业,回来以后人人称颂,岂非荣幸?便是受这几日的晕船之苦,也是值了。”

  大家一听,倒是这么个理儿。出海航行虽然危险,但所谓富贵险中求。自己一辈子耽在基层岗位上,能有几分出息?晕几日的船,博一个加官进爵、青史留名,可不是划算?

  唯一不太痛快的,就是长官们先斩后奏,没给自己留出安排家事的时间。但既然是国家机密,那也情有可原。以登州地方的办事水平,这事要是提前讲明,转天就能弄得尽人皆知。

  于是一个个笑容满面,互相鼓劲,又对领导表忠心,一定做好本职,圆满完成任务。

  当然,也可能有人心中另做他想。但绝对不能表现在脸上,逆领导的意思。

  赵良嗣满意点点头。

  “天色晚了,去休息吧!几位军官商量一下,排好夜班,别让人在甲板上乱走!掉下去可不是好玩的!哈哈哈!”

  众人声喏,鱼贯而出。官靴踏在甲板上,笃笃笃的声音传遍四周。

  唯有一个眉眼秀气的年轻“军汉”,泥胎似的立在墙根,不知陷入什么白日梦,人都走了,还在发呆。随着厅内人员渐稀,越来越显眼。

  凌振有点着急,和她擦身而过时,轻声提醒:“兄弟,走了走了!”

  阮晓露还站着军姿,表情恍恍惚惚的,凌振催半天,才梦游似的举起一只手,指着那赵良嗣,轻声问:“你听见他方才说什么了?”

  “哪有用手指长官的?不要命了!”凌振慌忙把她的胳膊扒拉下来,不用分说,一把推走,“我都记住了,有什么不清楚的回去我给你讲!”

  阮晓露差点在台阶上绊一跤。回头看时,几位领导面前已经摆上小饭桌,上了一壶热酒和几碟酱菜。

  三五歌伎行礼上前,铺开桌椅,鼓板吹箫,弹筝唱曲,伺候官大人用餐。

  阮晓露眼都直了,原来这船上竟不止自己一个女的。

  这帮当官的还真会享受生活!

  *

  当然,各种随行人员就没有餐桌和歌女的待遇。在底层舱房里领到清水干粮,就各自散去,在分配的铺位上休息。

  凌振推门进舱,就看到阮晓露趴在地上,一个接一个的做俯卧撑,一声不吭。

  凌振敬畏地观摩了一阵,尴尬地打破沉默。

  “呃,姑娘,姐姐……宋江大哥说了,动关系给咱换了个小舱舍,免得睡那边大通铺……”

  “但是单间就没了,怕太扎眼……毕竟咱只是小军校……”

  “告罪,告罪,实在不好意思……小的可以睡地上,面朝墙,绝对不敢打扰,以后也不乱说……”

  阮晓露俯卧撑做到力竭,慢慢扶墙站起来,直勾勾盯着凌振,

  把他盯得满身发毛,赔笑:“要么我出去……”

  “我今日排班巡夜。”

  她撂下句话,反手关门。舱门简陋,关了又开,她一脚踹过,砰的一声巨响,总算关个严实。

  然后爬到甲板上,吹一阵海风,嘴里骂一声晦气。

  什么叫上贼船,这就叫上贼船!有史以来最大的贼船!

  她历史功课平平,在大宋生活这几年,虽然对三教九流、民生民情的了解已经到了专家级别,但对于种种帝王将相军国大事,很不幸,跟这个时代的大多数百姓一样,属于半懂不懂。试卷上的各种考点虽然还没忘光,但很难将那些枯燥孤立的事件和市井生活联系到一起。

  最多是从张叔夜那里了解一些政策动向,或是在吴用的扫盲班上,听到过一些夹带私货的新闻时评,酒桌上吹牛都嫌拿不出手。

  可即便如此,她也知道,今儿这艘贼船,怕是能走出个历史拐点来。

  辽国手握燕云十六州,是大宋永久的意难平。以前打过几场,打不赢,只能跟辽国签个和平协议,每年送点岁币,换来百年的歌舞升平。

  如今辽国内忧外患,又被金国步步紧逼,眼看要完,好大喜功的皇帝老赵开始蠢蠢欲动,想来一个空手套白狼,从金国手里捡个漏,把属于自己的地盘给弄回来。

  却不曾想,辽国一灭,宋金接壤。大宋朝廷和军队的腐败无能,就暴露在了金国人眼皮底下。再加上一系列“选择题全错”式的外交骚操作,导致金国挥师南下,天下迎来一场浩劫。

  当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王朝末路也不是某个特定事件所导致的。但如果让后世的历史学家在北宋末年发生的各种事件里,选出一个导致北宋灭亡的“导火索”,多数人都会指向“联金灭辽”的这一招臭棋。

  说“臭棋”倒也有点冤枉人。所谓“远交近攻”,是老祖宗的智慧。如果运用得当,还是能在辽金之间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可渔翁得利的前提是,渔翁本人得实力过硬,不至于一抬腿就自己掉水里去。

  而现在的大宋,军事实力极其感人。有点本事的军官教官都被迫害去落草了;地方军剿个匪,三个月带不回一颗人头。凭这点微末功夫,还想跟金国狠人与虎谋皮,无异于自取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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