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方赤火
鲁智深呵呵大笑:“契丹兵也不过如此!今日见识到了!还不如西夏那帮撮鸟!”
土匪公然提兵下山,逢州过县,招摇过市,当地官军谁敢近前。倒是有胆大百姓沿途围观,只要走得不太近,梁山军并不侵扰。
阮晓露看着前后左右的护卫喽啰,飘飘然然,管喽啰要了酒肉,一边走,一边吃,几个月的担惊受怕生死攸关,瞬间变成郊游度假。
到了黄河故道之畔,穷山恶水中一个小山寨里,竟然还有第二波接应军马。一骑女将一马当先,迎到阮晓露跟前。
“天佑姐妹,总算平安回来。”梁红玉全身披挂,英气勃勃,枪尖上红缨飘舞,“那女真风土如何,民众是善是恶?——算了,回去再说。有人受伤吗?”
阮晓露将她上下打量,怔了半晌,才笑道:“你入伙了?这身可比舞女那裙子衬你多了!谁给你做的?”
“我也不想当强人,”梁红玉跳下马,挽住她手,笑道,“可更不愿伺候人啊。”
阮晓露问:“你的姐妹们呢?”
“晁天王慷慨大义,让我们都在山寨里安身。反正都是罪人家眷,浮萍一般,不用担心牵连亲人。”
梁红玉又指指旁边的大将:“孙提辖与我叙起来,发现曾与家父在军中见过,对我多有照顾。”
这第二波接应,乃是梁红玉、孙立,引了五百军马,占了木门镇郊外一个盗匪窝点,腾出寨子,给大军休整安歇。
孙立休养良久,那饱受摧残的老腰总算完好如初,也暂避在梁山泊,专等宋江平安归来,一齐去衙门复命。
为报梁山容留之义,也自荐领兵,前来接应山寨成员。只是那旗号上不便书写自己姓名军衔,于是跟梁红玉一样,只写个“梁”,表示梁山人马。
宋江、李俊、凌振、顾大嫂也欢欢喜喜的和这两人相见了。大家回首当初同舟共济、海难互助的时节,都觉恍若隔世。
孙立通报道:“我们在旅顺口耽了近一个月,修了船,便即南行。按照给定的路线,七日风雨,泊在李帮主手下的盐场里。那船修得急,到了岸边,已经又开始漏水。那位孟康师傅就留在蓬莱,连同盐帮弟兄,将那船彻底大修。我和梁姑娘、还有段景住赶到梁山,跟寨主说了一路上变故。晁寨主马上调兵遣将,过来接人——诶,那位会讲番话的段景住呢?他应该潜入辽境,去迎你们了?怎的没跟你们在一块?”
李俊笑道:“说来话长。”
略略解释了几句:大家如何识得了契丹公主,如何亲眼见她被政敌设计谋害,如何拔刀相助,反杀了奸贼,公主又如何收服了段景住及一众手下,决意起兵报仇……
大家听说段景住一个鸡鸣狗盗之徒,眼下摇身一变,成了辽国大将军,咋舌不已,感叹时也命也。
又跟史进厮见,各自发现“久仰大名,如雷贯耳”,高高兴兴地叙了一番。
孙立道:“且在此处歇一日,再等些兄弟前来会合。”
阮晓露又惊又喜:“还有第三波?”
孙立道:“晁寨主听了那段景住之言,知道你们会取陆路回山东,但不知会从哪个州县回来,因此用军师之计,在雄州、沧州、信安军沿界河布置了三波人马,和当地绿林打好招呼,每日派细作打探,专一等你们消息。”
阮晓露:“哇!”
“饱和式接机”,面子太大了!
住在熟悉的梁山军帐里,听着外头熟悉的山东口音,摊开手脚,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日光满地,老远就听到帐外有人大声嚷嚷。
“我妹儿呢?”
“我姐呢?”
第180章
阮晓露原地起跳, 抓起衣裳裤子就穿,差点把两条腿塞进一个裤管里。手忙脚乱跑到帐子门口,想了想, 反倒拉紧帐帘,然后从另一侧钻出来, 绕一大圈, 在一群歪瓜裂枣的喽啰当中,果然看到两个熟悉的宽阔背影。正耀武扬威地横着走。
“二哥七哥!”她蹑手蹑脚摸到两人身后, 猛扑过去,“你们怎么来了, 不像话!水寨有人守吗!哈哈哈哈……”
路上杀出一对程咬金, 挡在她前头。
“喂, 不认得我们了?”
阮晓露慌忙住步, 难以置信。
“你……你俩伤好了?——嗷!!”
童威童猛横亘在她前面, 一人一只手一只脚, 一把将她举了起来。阮晓露悬空离地, 吓得手脚乱刨。
“好了好了, 我知道了,满血复活,胜似往昔, 放我下来……”
童威笑道:“梁山兄弟恁地热情,天天给我灌酒灌肉, 这伤想不好也难!还长了二十斤!”
童猛道:“你轻了!”
阮晓露委屈极了,顾不得头重脚轻,仰头比划, 悲愤交加地道:“你见过堆成山的肥肉就是一道菜吗?狗血泡饭!生肉大包!豆瓣韭菜!炭烤大蒜!……”
威猛兄弟听得胆战心惊,忍不住痛骂:
“咱大哥恁地小气, 也不给她吃点好的!”
后头有人不满:“说谁小气?”
童威童猛一个急转弯:“大哥!”
这俩人一激动,脚底绊树根,差点把阮晓露摔个倒栽葱。李俊手快,夺上一步,弯腰一接,提着她腰带,举重若轻地把她放下地。
“这伤还是没好利落,”李俊盯着自己这俩兄弟,板起脸训斥,“不在人家寨子里好好待着,非出来丢人现眼。”
“没事儿!”阮晓露站稳了,弄清楚上下左右,掸掸肩膀,朝李俊灿烂一笑,“不怪!”
童威童猛双双讪讪,童猛叫了声“大哥”,说:“费保他们几个兄弟,随船回山东的,眼下旅途劳顿,还在蓬莱休整。我们可是休息够了……”
童威嘻嘻笑道:“好教大哥得知,我跟我兄弟伤好以后,在那断金亭打了几场擂,眼下我已经排到……”
他忽然眼圈红了,抠手指头想了半天,也没记起自己排名多少。
同样是生死的交情,两兄弟跟阮姑娘久别重逢,嘻嘻哈哈别提多快乐;可是见了大哥李俊,高兴是高兴,却不知为何,哽咽着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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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晓露让他们哥仨自去叙旧,自己一回头,撞进阮小二阮小七怀里,顺势每人狠狠一个大拥抱,照例让胸肌捂得喘不过气。
她蓦地想起什么,弹簧似的跑回帐子,过得片刻,又旋风似的跑了出来,举着几张脏兮兮软趴趴的貂皮,邀功请赏。
“二哥七哥!貂要吗?还剩三五张,虽然脏点,让我们踩过,但洗洗也能用!全山东找不到这么好的皮子,哈哈哈哈……”
阮小七没接这茬,第一句话问:“听说你们识得了契丹公主!快说快说,她生得什么样子,会说咱们汉话吗?好看吗?……”
阮小二歪头看她,胸膛起伏,心中有千言万语。
“回去再骂,回去再骂。”阮晓露嬉笑着捂他嘴,“我给你讲那个女真萨满……”
阮小二道:“娘几个月不见你……”
阮晓露浑身一激灵,忙道: “娘还好吗?”
阮小二虎着脸:“娘天天问你去哪儿,怎么其他人都从登州回了,就你还不回。”
阮晓露心中升起小小愧疚,心想,也不是我故意耽搁呀。
要么说父母在,不远游。有人惦记固然好,但让人过于惦记,不免会对自己生出些许怀疑:这远路,是非走不可么?
她小声说:“其实也没太久……”
你们兄弟小时候不也成天不着家,动不动就躲通缉,一躲几个月。现在还来说我。
阮小二:“俺们不敢跟娘说你去了辽东番邦,否则她难免担心……”
阮晓露:“那、那就说我生病……”
“那还不如说你跑了呢。”阮小二给她个白眼,“娘要担心死。”
阮小七见气氛有些凝重,笑嘻嘻道:“我们兄弟几个无法,只能敷衍老娘,说你找了个姑爷,私奔快活去也……”
“孽畜!”阮晓露张手作势给他大耳瓜子,“我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嘛!”
“已经让俺扇过了,这厮口无遮拦,差点这么说。”阮小二终于咧开大嘴笑,“我请晁大哥出面,跟娘谈心,说你为着筹备争交之事出差在外,有得力的弟兄跟着。又请人假装写了几封平安信,念给娘听。她就不着急了,说咱家小六有本事,自己会闯荡,还知道写信,比她兄弟靠谱。”
阮晓露抿嘴微笑。假装写信的主意是三兄弟出的,就算靠谱,也是他们靠谱。以前也许不着调,可毕竟当了这么多年山大王,还是有点子责任感在心里。
可惜在老娘眼中,对几个孩子始终凝固着小时候的印象:闺女永远最老实,儿子们永远不省心。
不过,筹备争交之事,是什么?
这念头闪了一闪,没往心里去。她更关心自家人:“五哥在守家?”
阮小二点头道:“上次去登州救人,跋涉太辛苦,俺就没让他再出远门。况且他还说,想出去做点案子,攒点细软……”
阮晓露眼睛睁大:“啊?咱寨子里啥都不缺啊现在?”
阮小二顿了一顿,眼里显出些许不解,道:“他说俺们妹子大了,得给备着点嫁妆。他一个蔫葫芦,俺也懒得多问,就随他。”
阮晓露:“……”
阮小二忽然把她搂过来,拿出兄长的口吻,低沉着声音问道:“五哥从登州回来时,听他讲,有人要来向你提亲。有这回事吗?”
说毕,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阮晓露心里微微一震,想了想,大大咧咧说:“五哥听错了。没这回事。攒啥嫁妆?不如给娘多做几身衣裳。”
“俺是你哥,有什么可瞒的?”阮小二半信半疑,“不许搞突然袭击,不能让俺们手忙脚乱,给咱家里丢份。”
“就是没有啊。”阮晓露哭笑不得,脱口道,“我没答应啊。”
“真的?”
阮小二阮小七互相看一眼,不约而同地活动肩膀手腕,骨节掰得噼啪响,粗犷的脸上现出狞笑。
“那就是有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今儿让他知道自己的斤两。”
阮晓露愣了半天,才道:“你俩几岁了?我……”
“说谁呢?”童威童猛远处一声吼,凶巴巴围过来,“讲话注意点!”
他俩压根没走远!
阮小二气极反笑,一把甩掉上衣:“没你俩事!”
威猛兄弟在水寨养伤数月,跟三阮朝夕相处,建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如今这情谊岌岌可危。
“没你俩事。”李俊大步回来,把两兄弟推开,冷着脸道,“两位有何见教?有话直说,背后议论,不算磊落。”
阮小七嗤笑:“俺二哥还没指名道姓,你自己先认了,哈哈,那就休怪!”
阮小二见他居然不肯夹着尾巴挨训,暴怒出拳:“这厮无礼!五哥让他诓了!俺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安好心!”
以前一起喝过的酒,打过的架,歃过的血,先放在一边。今儿他胆敢不给个说法,哼,自己妹妹他管不得,自己的拳头可是听他自己使唤。
李俊道一只手架住他拳头,道:“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看在六姑娘面上,不计较你们出言不逊……”
“你还敢提俺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