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第225章

作者:南方赤火 标签: 布衣生活 励志人生 BG同人

  但那小厮还是不敢完全信任陌生人,于是抬出一家之主的名号,表示我们是官宦眷属,不可轻慢。

  郁保四也乐得有个伴。跟官夫人的车队一块儿走,不至于被人来来回回的盘问。

  喝茶休息的时候,有个人来问路:“打搅壮士。敢问去水泊梁山,是这条路么?”

  郁保四抬眼一看,只见一个身材厚实的壮汉,眉浓眼鲜,骨相崎岖,白晃晃一个下巴,想必是刚刚剃了髭须。只是他似乎感冒着凉,用布缠了脑袋,也不嫌天热,额头上浸出密密的汗来。

  原来是个病汉。郁保四想,病成这样,就算是去梁山打擂参赛,估计也只是重在参与,不会和自己造成威胁。

  于是很友好地回答:“前面岔路口转右便是。不敢动问足下尊姓?”

  那病汉犹豫一下,才说:“敝姓金,贱名不足挂齿。”

  郁保四笑道:“原来是金兄。若担心迷路,不如一齐走?”

  那病汉连声道谢,也叫了茶水酒肉来吃。他虽然生病,胃口却好,也不差钱。一个人吃了两斤面饼、一斤牛肉,又叫了酒馆里最好的陈酿,看得郁保四口舌生津。

  那病汉友好招呼:“来来,交个朋友,一起来喝。”

  结账上路,过不得一刻钟,又有一个胡子花白的乡绅,骑着马,带着个丑脸仆从,加入到队伍当中。

  “独龙岗李应。”那老乡绅笑呵呵地自我介绍,“人称扑天雕。这是我的仆从杜兴。有事吩咐他 ,叫他鬼脸儿就行。”

  郁保四也听说过李应大名:“李家庄庄主,久仰久仰。您也是去梁山打擂的?”

  李应笑道:“一把年纪,早练不动武啦。就是去瞧瞧江湖上出了哪些杰出的后辈。”

  他忽然抬头,一个单身骑马的侠女从他身边走过。李应眯眼辨认,叫道:“三娘!三娘!一起走哇!”

  侠女回头,却并没有停下来相见,朝他挥挥手,头也不回地策马而行,不一刻就走得远了,只看见鲜红的发带随风飘扬。

  李应略微尴尬,生怕新同伴误会,笑着解释道:“是相邻庄子里的女娃,我看着长大的,熟络得很,就是性子有点孤僻。随她去。”

  郁保四道:“扈三娘?听说功夫不错,想来看不上咱们这些粗人。”

  扈三娘押镖运货,时常经过郁保四的地盘。但郁保四忌惮她武功,从来不敢招惹。此时跟她擦身而过,被她无视,不免有些酸溜溜。

  但他此时的人设是“老实人”,于是也不多言,夸一句她的本事,也算尽到江湖礼节。

  骡车帘子掀开一角。那赵家夫人听着一帮江湖人士寒暄,终于忍不住好奇,探出来瞧了一瞧。她约莫三十来岁年纪,婉约清瘦,一双眼甚是灵动。

  几人结伴行了十二三里路。路上倒是有江湖宵小探头探脑,寻思捞点油水。但一眼看去,几个男客都身形矫健,似有功夫在身;再听众人议论,大多都是去梁山参加运动会的,那更是不好惹的主儿,于是都恭敬让行,有的还主动搬开了路障。

  再过半日,又有两个豪客从边路汇合。其中一个面如重枣,一部美髯,如同关公在世,只脸上一道金印,也不掩其豪迈气质;另一个生得龙眉凤目,气宇轩昂,一身绫罗绸缎,倒像是流落民间的皇亲贵胄。

  “啊,都是去梁山的吗?”那美髯公笑道,“正好一路同行。在下郓城朱仝,这位是人称小旋风的沧州柴大官人。不敢动问各位大哥姓字?”

  郁保四、李应、杜兴赶紧围拢,排列组合地交换了一番“久闻大名如雷贯耳”,高高兴兴地组队开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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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骡车里,那官夫人忽然问道:“可是大周柴世宗嫡派子孙,有敕赐誓书铁券的柴氏家族么?久仰久仰!”

  总算有个认识的名字了!她学着这帮江湖客的口吻,也说了一句“久仰”。

  柴进见这官夫人平易近人,言语中颇为豪爽,当即笑着回道:“夫人谬赞了,在下草民一介,不是什么皇族嫡系——倒是夫人贵姓赵,想来是宗室贵女,柴某失敬。”

  骡车里头的官夫人沉默片刻,笑道:“我不是什么宗室。姓赵的是拙夫。我自姓李。”

  一众豪客纷纷招呼:“李夫人。”

  巨人、病汉、乡绅、遗老、劳改犯,一行人护着个官家骡车队,大摇大摆走在路上,倒像个马戏团,路人纷纷侧目让行。

  麦田渐稀,官道直伸出去,两旁铺开一个小市集。栅栏门口守着两个官兵。李夫人令小厮上去交涉几句,官兵便爽快放了行,没有盘问其余人。

  另一个小厮早就一路小跑,找到集上最大一家酒店,包了场,叫了烧鸡、烧鹅、炙羊肉、卤鸡腿,并菜蔬鲜汤、面饼糕点,流水价送到桌上。

  “我家夫人说了,相聚就是有缘,今儿众位大哥吃喝,都算在我们账上!”

  一众豪客赶紧推辞客气:“不能劳烦夫人,我们肚子大,吃得多,要把您吃穷喽。”

  柴进尤其着急:“这怎么行呢?应该是柴某请客,不行不行,放着我来……”

  他当了十几年伯乐,收纳天下豪杰,花钱有如流水。任何一个饭局,只要有他柴进在场,别人吃到肚歪,也别想掏一文钱。

  如今,有人跟他抢这个东道主的位置,柴进第一反应就是不干。

  但争了几句,发现争不过。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宗亲官夫人。柴进在江湖里名气再大,也只能屈居人下,不敢抢她风头。

  平生头一回吃别人的白食,柴进吃得味同嚼蜡,心情复杂。

  其他几个人倒是兴高采烈,一边大嚼,一边畅想着几日之后的“全运大会”,梁山上会多么热闹,自己如何一展身手,哪些地方一定要参观打卡……

  那李夫人身份不同,自去酒楼雅间用餐。但小地方的乡野酒店,雅间跟大堂也就隔一个帘子,完全隔不开声音。

  没吃几口,就见一个使女从雅间里出来,朝各位好汉深深万福:“我家夫人……”

  郁保四带头道歉:“啊,我们都是粗人,聒噪了些,见谅见谅,我们不吵了。”

  几位好汉都是雄霸一方的豪杰,但此时吃人嘴软,况且都是奔着和平比赛去的,都收起那草莽性子,非常礼貌地道歉。

  那使女却道:“不不,夫人不是嫌你们声音大。我家夫人听你们说了一路什么打擂,什么‘全运会’,甚是好奇。那梁山据说不过是个盗匪蜗居的水泊,又怎么会有此热闹?

  众好汉哈哈大笑:“夫人见多识广,但你的消息早过时啦!五七年前,梁山确实是个强人窝点,正经人都绕着走。但现在不一样了……”

  大家酒意涌上,大着舌头,七嘴八舌地给局外人科普,这梁山眼下多么家大业大,守护一方乡里,官府不但剿不掉,甚至有时候还得跟他们合作……

  听得那使女如醉如痴,都忘了转身回话。

  那李夫人显然也深受震撼,雅间里静默许久,才说:“我也行过不少地方,竟不知世间还有这等遗世独立的侠义去处。”

  忽然吩咐那使女,问外间众人:“听你们讲,去那武林大会,须收到英雄帖、入场券。这入场券在哪里能得着?我行程不急,也想去瞧个新鲜,不知那山寨是否接纳女客?”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爽快说是。梁山眼下虽然森严整齐,到底是草莽去处,骂街粗话连天飞,不雅糙汉满山跑。万一唐突了官夫人,自己担不起这责任。

  “来人,”李夫人唤小厮,“对面有个唱曲的班子,给请过来,给各位英雄佐餐助兴。”

第205章

  大家慌忙起身道谢。心里嘀咕, 原以为官夫人都是高高在上、仗势欺人的娇娘们,遇见平民百姓没好嘴脸,嫌他们脏, 嫌他们俗,唯恐脏了自己的眼耳。

  可今日这个李夫人, 言辞文雅, 衣着光鲜,不像是假扮官眷;言辞却不失豪爽, 不仅不嫌弃他们粗鄙,反倒像是同道中人, 居然也想去参加武林大会!

  那就不好意思再泼冷水, 只能含含糊糊地道:“这个嘛, 梁山既然自称遍迎天下英雄, 女英雄也是英雄, 想来是肯定不会将您拒之门外的。但俺们不是梁山上人, 没法保证……”

  “罢了罢了!”郁保四粗声粗气地道, “不就是入场券么!不瞒夫人说, 小人手里攥着还有两张富余,都是底下小弟孝敬的。寻思着拿到山寨门口,卖给那无票之人, 赚几个零花钱。但今日得遇夫人,吃了你的, 喝了你的,也没什么可回报的。这几张券,送给你了!”

  李夫人忙道:“这怎么好意思。我听说这票在民间颇值几钱, 我买你的。”

  一个坚持买,一个坚持送, 旁边一群人添乱起哄,酒保小二不明所以,都来劝。

  刚请来的曲班子颇有眼力,那歌女扯起嗓子开始唱。两个琴师咿咿呀呀的伴奏。众人且都听唱,好歹结束了混乱的局面。

  唱到一半,那官夫人忽然叫停。

  “这唱的是什么曲儿,谁的词?”

  那卖唱女道:“回夫人,是本州太守征集本地文人,新作的一组词曲,令州内教坊乐师都学着唱。”

  济州游人涌入,除了趁机搞活经济,太守张叔夜更在乎文化输出。于是设宴召集文人雅士,来个命题作文,让他们写词作曲,宣传济州的好山好水好人,并且在街头巷尾传唱。

  一时间,满城新歌,老百姓喜闻乐见。

  但具体唱的什么意思,用了什么典,寻常百姓是听不出来的,只知道无脑叫好。

  几个乐师听到有人叫停,第一反应是自己演奏不当,连忙起来告罪:“小人再换个曲子……”

  “不不,”那官夫人在雅间里道,“写词的是谁,考过秀才没有?”

  那乐师一缩脖,眼看边桌上几个客人。

  “这是 俺们济州城北有名的郑举人。这一首《西江月·巨野怀古》,正是他亲自提笔写就。小人给您解释一下……”

  那郑举人腆着个大肚,微笑着左顾右盼,正接受旁人的膜拜。山野村店里唱响自己的作品,传到文人圈里是个佳话。

  猛然听到有人问他“考过秀才没有”,笑容凝固,随后恼羞成怒。

  “一介女流之辈,也来附庸风雅。”他对同桌客人抱怨,“她要是懂,太守怎么没请她呢?”

  虽然压低了声音,但酒店本来就小,这句话还是不偏不倚地传了出去。

  雅间里的李夫人笑了几声。

  “此处无纸笔,随便改改罢。”那官夫人随口道,“第二句的‘残’,不妨换成‘瘦’;‘山明水秀’太过滥俗,改为‘山轻水快’,勉强有点意境……”

  一连说了四五样可改进之处。雅间外头,郁保四听得直发愣。这是什么武林秘籍口诀吗?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环顾四周,众客大多不明所以。只有柴进眼睛一亮,抚掌笑道:“妙啊妙啊,这样一来,凡品成了仙品。来来,照着这位夫人的改法,唱一个!”

  歌女乐师其实也无甚文化水平,不知道这几个改动的价值。但客人给钱,唱就是了。

  于是重新唱了一遍。说也奇怪,尽管不理解词句中所有的意思,但经过那夫人一改,整首词曲更加朗朗上口,唱起来更顺了。只几个字的变动,开口之际,胸腔全然打开,一首平庸词曲,唱出了悠悠苍茫之意。

  全场喝彩。

  那作词的郑举人面红耳赤,张口就想斥责,凭什么乱改我的词!

  还有这帮来历不明的江湖草莽,凭什么说俺的大作是“凡品”!

  可他也是寒窗十载的读书人。摸着良心想想,这位夫人给他改了几个字,可谓化腐朽为神奇,是他一辈子难以达到的境界。

  同桌客人也都是文化人,也没法昧着良心护短,只能尴尬一笑,拽着郑举人结账走人。

  那几个乐师歌女笑得合不拢嘴,悄悄道:“把这几个字记着,以后按新的唱。”

  ……

  酒店里开着演唱会,也就没人注意门口来了一个新客人,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出来招待,怒火中烧,大吼:

  “兀那店家,你黑爷爷在此,为何不拿酒肉来?!莫不是欺我孤身一人,付不起饭钱?”

  众人一惊,忙回头,只见一个黑凛凛大汉闯将进来,左一拳,右一腿,把挡路的几个凳子踢飞。又忽然看到一个唱曲儿的女娘,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何事,仍在愣愣的拨弦弄琴。这黑大汉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把那女娘只一推,推得人仰椅翻,倒在地上啼哭。

  一屋子临时旅伴竞相失色。李应大喝:“你是谁?缘何来撒野?”

  那黑大汉叉腰笑道:“俺是你黑旋风黑爷爷!哈哈哈!识相的就赶紧滚蛋,否则爷爷的板斧可不认识人!”

  柴进见多识广,消息灵通,叫道:“莫不是宋公明提到的那个黑旋风李逵!喂,你不好好在江州做牢子,来这里捣什么乱?”

  李逵瞪眼:“爷爷要去梁山争交,揍遍天下狗熊!怎么,你们也是要去的?正好!来来来,先陪你爷爷打三场!”

  郁保四当了一辈子强人,都是别人对他闻风丧胆,何尝被如此挑衅,当即头脑发热,抡起拳头道:“打就打!”

  李逵撕扯掉衫子,包袱一抖,抖出两把大板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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