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第311章

作者:南方赤火 标签: 布衣生活 励志人生 BG同人

  李俊忽然背过身去,忍不住低声笑了,捋捋她腿上自制的护膝和压力绷带。

  “你看你这个样子,”他无奈道,“显得我好像在用强似的。”

  阮晓露也觉得滑稽,哈哈大笑,用好的那条腿踢他一下,“才发现啊?”

  李俊起身,拾起她的拐杖,墙边竖好。大约是为了补正突然的失态,又把她那散落一地的杠铃片一个个捡起,摞到角落里。再拉她坐起,自己坐她身边,让她靠着,有一搭没一搭的给她捏肩膀。

  屋檐外积雪落地,簌簌有声。

  “等伤好,你打算何时回去?”他忽然问。

  阮晓露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问得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大约希望她答:我不回去啦!

  她故意犹豫不答。李俊又道:“费保四个兄弟和我商量,还是想回到太湖地方,接管以前方腊地盘上的盐场。如今蓬莱这里,沈铁盘已死,剩下的几个头目,能干归能干,离出类拔萃还差点儿。”

  阮晓露助人为乐地道:“那我可以帮你培训一下……”

  说到一半,方才明白李俊的弦外之音,慢慢睁大眼,笑道:“我代管那么几天,就逼得我出手杀自己人。这帮子英雄豪杰,我可伺候不起。”

  李俊道:“你若是人见人爱,永远别想他们死心塌地。要做真首脑,便不能一味讨好下属,最好手里攥着点儿人命,才是稳妥。”

  阮晓露看一眼他那认真的面庞,嗤笑:“这哪门子歪理。”

  想了想,又觉得不够意思:“那我还得受你节制,事事听指挥。”

  “你要篡我位,求之不得。”李俊莞尔,脸上笑意漾开,“不过,也得从分部统领做起,累积人脉,培植心腹……至少三五年内,还是得唯你李大哥马首是瞻。”

  阮晓露沉思:“差点儿意思。”

  “想得美,我这又不是梁山,哪来那么多流程。”李俊大笑,“不过,先让你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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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老汉!”阮晓露惊喜交加,“我就知道你迟早得来。”

  码头里泊着一艘高丽商船,帆布上漆着桐油,栏杆上刷了红漆。船舱规整,里头家具齐全,水手也都穿着光鲜。几个奴仆从那船舱里扶出一个渤海装束的老太太,随后是几个中年男女,几个小孩……

  乌老汉见了阮晓露就下跪磕头,“姑娘……”

  再吆喝那几个同船乘客:“都来给恩人行礼!”

  “免礼免礼,那是你老伴吧?”阮晓露笑道,“全家都来了?”

  看来,当初赠乌老汉的那两条金子没白给,让他充分利用,来了个全家人整整齐齐,一次性移民完毕。

  李俊让人安置乌老汉的家眷。乌老汉头一次涉足南国陆地,激动得东张西望,好像要从中看出祖辈口中那个恢弘盛世来。可惜入眼尽是崎岖的盐碱地,破旧的茅草屋,还有诸多面貌不善的大汉,朝他龇牙咧嘴地狞笑,乌老汉吓得一个哆嗦,缩回阮晓露身后。

  “挺能干哪。”阮晓露问他,“怎么从女真人眼皮底下跑出来的?”

  乌老汉道:“别提啦!如今大金国乱得很,天天都有奴婢逃走,也有贵人被暗算杀头。小的也就是趁了这个东风,再过些时日,等局势稳定下来,也许还没那么容易呢!”

  “大金国乱的很?”阮晓露大喜:“详细说说。”

  乌老汉言道,秋日时分,完颜宗朝带 着大批水师,假海盗之名大举南征,本为劫掠食盐,不曾想一去无回。过了半个来月,才有尸首和浮木被冲回海边,看衣甲特征,正是宗朝所带之队伍。

  大皇帝阿骨打开始不信,派细作到处打听,得到确切的消息:说宋朝盐贩近来大败外族海盗,战斗如何摧枯拉朽,如何大获全胜云云。这“海盗”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宗朝既然失踪许久,多半凶多吉少。等了数月,也只能以“英勇殉国”为结局,风风光光地办了葬礼,几个完颜兄弟瓜分了他的财产家眷,从此这一脉在皇室中绝嗣。

  此事震惊朝野,谁都想不出,只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沿海劫掠,为何会落到全军覆没,折进几乎所有大金国的水师部队?

  宗朝在诸皇子中虽非亮眼,但近来发奋努力,颇有军功,也深得大皇帝喜爱。他的死讯,加上前所未有的兵败,让大皇帝极度悲伤愤怒。欲点兵给他报仇,却发现无水军可用。况且要出兵,就得承认自己“侵宋”,政治代价太大。阿骨打原本就不愿和宋朝闹僵,加上勃极烈的一众贵族竭力劝阻,只能罢了。但这口气咽不下去,皇帝大帐里整日阴云密布,连最得宠的萨满也无法说得皇帝宽心。

  阿骨打一生征战,过了半辈子艰难困苦的日子,本就基础病缠身。这一打击,一病不起,就连宋朝借去的医师也无力回天,已在十日前薨逝。

  “秘不发丧,民间还不知晓。谁往外乱说,就砍谁脑袋。”乌老汉压低声音,心有余悸地说,“只有我们一群伺候贵人郎君的奴婢,提前得了消息,都不敢再留下,唯恐惹上事端……”

  李俊和阮晓露互看一眼。

  “即位的是谁?”他问。

  乌老汉:“原本是兄终弟及,该由大皇帝的兄弟上位当政。但近来朝中操习汉法,在推行什么嫡长子……哎,老汉我也不懂,逃得慌忙,也未曾弄清楚。只知道现在是皇后主持……”

  阮晓露故作遗憾:“那怕是要争上一阵子了。”

  “对了,”乌老汉又说,“大金国在辽东地方,原本还有几片盐场,秋日时分,却让台风都冲毁了。加上水师没抢到盐,日子过不下去,不少部族相继叛乱,不再奉完颜家的号令,有的部族已经整个回到长白山,那里至少还有盐石和碱土……对了,有几个部族还拉起队伍,说要去远征什么日本,到那里去寻个活路。还有不少人去投奔辽国,辽国那太后特意发布敕令,赦免女真新附民的一切罪过,视之等同国民,只要效忠大辽,就给一片牧场。那逃走的队伍,拦都拦不住,用箭都射不停……小人是因着跟姑娘有旧,又不习惯那边的饮食,因此才投了宋……”

  阮晓露听得嘴角压不住,道:“你是来对了。在俺们这儿,别的不保证,至少盐管够。你就安心住下,官府不敢来查户口。”

  看乌老汉那些家眷,虽然穿着光鲜,但都面带病容,一脸疲倦之色,想来是饱受缺盐之苦。

  她忽然想起来:“高丽国不是有盐场么?”

  “那帮人趋炎附势,谁强依附谁。大金国水师都没了,如何镇压得住?早就撤出使节,断了朝贡。勃极烈说着要教训他们一顿,但自己家里都乱成一团,哪还管得外面?这事也只能往后排……”

  乌老汉说着,想起一事,笑道:“没了大金国制约,高丽商人估摸又得大量出海。必有人为避重税,来到贵处。倘若言语不通时,小人也可帮忙转译……”

  乌老汉做了多年奴婢,事事谨小慎微。今番举家来求庇护,也不敢无功受禄,想方设法表示自己有用,可以干活。

  李俊觉得盐帮暂时没这需求,但乌老汉既然毛遂自荐,也就顺水推舟的接受了,笑道:“你精通各族语言,正好可以教教大伙,免得跟外族人做买卖时吃亏。”

  乌老汉喜不自胜,又磕了好几个头,“小的愿结草衔环,鞠躬尽瘁……”

  千恩万谢,带着家眷去了。

  阮晓露没想到,自己休假养伤这段日子,天下局势发生如此巨变。

  平行历史中的阿骨打,也许同样该驾崩于此时;完颜宗朝也许同样会因故英年早逝。但个人的生死只是汇入茫茫大海的涓涓水滴,并不能左右海水的流向。

  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平行历史中的大金国之所以能够长驱直入地吞辽灭宋,实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除自身实力之外,也充满很多偶然因素。

  而如今,这艘巨大的杀戮的战船,在很多人的或有意、或无意的推动之下,终于慢慢的偏离那尸横遍野的征服之路,进入了另一条未知的航线。那些原本在史书中占据了显要位置的女真伟人,却也不会就此埋没。多半会继续用鲜血去书写别样的功勋。

  “日本现在有多少人口?发展得咋样?”她不禁替素未谋面的邻国百姓发愁,“禁得起他们烧杀抢掠吗?”

  ……

第288章

  乌老汉还没走远, 几个小弟又跑来通报:“大哥!大……姐,还有个客人,在厅里等着呐。”

  今儿天气好, 各路旅人都会合在蓬莱。

  “姑娘,大姐……唉, 伤还没好呐?山上兄弟姐妹都惦念你, 瞧,这些礼物都是大伙凑出来的……”

  白日鼠白胜笑眉笑眼, 把肩上挑的大扁担往地上一放。

  阮晓露见到老熟人,大喜:“哎唷, 怎么又送东西, 这可当不起。”

  开包看一看, 入眼几瓶“仙人酿”, 不用说是齐秀兰给的。一大包咸鱼, 肯定是自家三兄弟亲手制作。好在白胜比较聪明, 给包在一大团稻草里, 免得那味道乱窜。还有几片金叶子, 白胜说是老大哥和军师凑出积蓄,送给她的,让她置办炭火冬衣, 潜台词显然是别老花李俊那小子的钱,显俺们梁山穷酸;另有一盒包装考究的药材, 打开来,里头是半块蛇胆、一截虎骨、以及一小块残破的熊掌。那盒子角落里还夹着几个干瘪的蜘蛛尸体。阮晓露寻思,大概是花荣用剩下的, 直接让花小妹拿来了……

  不管怎样,大伙一片心意。千里送鹅毛, 礼轻情意重。

  阮晓露又发现几面精美纨扇。画的是自己立在战船之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对面敌船熊熊燃烧……

  李瑞兰自从见到张择端,画技突飞猛进。蓬莱海战的现场,她虽然并未亲见。纵然阮氏兄弟回山后多番描述,她毫无兵家素养,也想不出具体模样。但下笔如有神,这“海战”还是绘得恢弘磅礴,热热闹闹,神似赤壁之战,比实际情况还要雄伟。

  梁山也不是第一次派人来了。李俊吩咐:“备个席,给梁山的朋友接风。”

  “不用不用了。”白胜忙道:“不用劳烦辛苦,我住一夜就走……”

  “我懂了。”李俊微微板起面孔,“这是来催我放人的。”

  白胜点头哈腰,嘴里说着“不敢不敢”,也不否认。

  阮晓露笑道:“你看我这模样,适合出远门吗?”

  她反骨作祟,李俊要留她,她不想偏安一隅;如今梁山要她回,她反倒留恋温柔乡,不太乐意立刻从命。

  几个帮众搬来凳子,热一壶酒。白胜谢了,一饮而尽,道:“说起来,山上诸事都好,因着义军队伍驻扎辽东,人手是有点短缺,但也不碍事。如今咱山寨名气大,有什么江湖事务,自有底下绿林小卒来摆平,也用不着麻烦咱山上好汉。但有一事……”

  白胜说道,前些日子,武松和鲁智深到颖昌府公干,看到当地恶霸在抢劫客商。这事一般不该管,毕竟要尊重地头蛇的经济来源。可是两人定睛一看,那“客商”是个白胡子老头,带着两个后生,当时已被打倒在地上、剥了衣袍。马车里还有几个女眷。那恶霸搜了钱不说,还要对女眷动手动脚,言行十分下流。这就必须整肃一下绿林风气。两人信步上前,兵器都没动,如踩蚂蚁,霎时间把这群毛贼变成了死贼。

  那老头一家人死里逃生,当即拿出所有金银,感谢师父们拔刀相助。鲁武两人哪里肯收,鲁智深反倒教训那老头:在江湖要注意安全,不是所有毛贼都像俺们梁山好汉这样仁义。像你们这样大大咧咧走在路上,迟早被吃干抹净,不是好玩的!对了,您老 人家贵姓,这拖家带口的,这是要去哪啊?如果需要保镖,洒家可以给你介绍几个……

  那老人家不说则已,一言惊人。

  “他说他姓张,叫张叔夜!”白胜挤眉弄眼,学着当时的语气,“此番举家迁徙,要去岭南琼州……”

  阮晓露失声道:“啊?”

  白胜就猜到她的表情,点点头,继续道:“两位师兄自然也是不信的。张大人好好的在开封当他的京官,没事出什么远门?心想大约是有人托名伪姓,冒充那个……那个……”

  在江湖好汉口中,当官的大多坏透,有贪官、赃官、昏官、狗官等一系列骂辞;可对于不那么坏的官,倒是没有相应的词汇。白胜“那个”半天,最后只好简单地说:“……那个官。”

  白胜言道,鲁智深武松都没见过张大人(第一届全运会时,张叔夜短暂莅临山寨并发表讲话,但大多数人都没认真听),可是那“张叔夜”官腔打得十分正宗,开口闭口对梁山的情况颇为熟悉,气质也不似常人,不由人不信。鲁智深武松商议了一下,见他两个儿子都受了伤,女眷也都受惊不小,不由分说,先带回梁山将息。

  阮晓露轻声道:“所以张大人全家都在梁山?”

  “给拨了客馆最好的房间,好吃好喝供着,天天请大夫调养,不敢怠慢,”白胜拍胸脯道,“只不过,他几次三番问起你,想要在临走前见你一面……”

  “我在我在,”阮晓露拍案而起,“我马上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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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碗葱白椒料桂皮烂炖羊肉,阮晓露吃得精光,连汤也喝得一滴不剩。心满意足地抹嘴,揣两个大炊饼,背上行囊。

  “对不住啦,”她笑着对李俊道,“延迟退休,不介意吧?”

  白胜殷勤道:“你在前头走,行李都给我。等到了市镇,兄弟给你雇辆车儿。”

  “不用麻烦!”

  李俊去而复返,牵了两匹马。

  “六妹伤势未痊,你让她走路?”

  白胜抚摸着那跟他一边高的女真骏马,喜出望外:“这马是送俺们的?”

  “谢了!”阮晓露试了试马镫,觉得力所能及,催促白胜,“上马!咱回山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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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蹄子一甩,很快将大海甩在后面。

  一场大雪,将梁山塑成了琼山玉岛。红梅点点,缀在泥泞的盘山大道旁边。

  朱贵参加了维和义军,李家道口酒店仅几个喽啰看店。阮晓露自己找到号箭射了,不一刻,阮氏三雄齐齐棹船来接。

  见妹子伤势大好,人也容光焕发,没黄没瘦,三人大喜,开门见山道:“来得正好,一起去看看那张大人。”

  阮晓露撇嘴:“张大人又不是个猴儿。”

  阮小七笑道:“在咱们梁山地界,当官的可比猴还稀罕。何况是一窝……”

  白胜悄悄戳他后背:“是一家子,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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