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第71章

作者:南方赤火 标签: 布衣生活 励志人生 BG同人

  “消息挺灵通啊,帮主?”

  武松拜山,也就半个多月前的事儿。要知道,江州跟梁山隔着快两千里地呢。

  李俊解释:“我有朋友来往济州府做买卖。”

  阮晓露表示不信:“正经买卖?”

  “山东的官盐只要七十文,贩盐没赚头。”

  阮晓露还是不买账:“做正经买卖的,打听这些事干什么?”

  “卖钱啊。宋江在济州吃官司,刺配江州的时间路线,就是……”

  阮晓露恍然大悟:“是你花多少钱买来的?”

  李俊不以为然:“在我揭阳三霸的地盘上做买卖,这种小道消息还好意思收钱?”

  阮晓露明白了:“当保护费孝敬您了。”

  真够黑恶的。

  李俊往后一靠,谦逊道:“不敢不敢,跟梁山没法比。”

  这时水面愈发宽阔,时有庞大的商船行于水中,由于装满了货,吃水很深,借风缓缓而行。偶有逆流而上的,一群船夫摇橹,一群纤夫拉纤,像拉犁的老黄牛,吭哧吭哧地逆流而上,好不辛苦。

  当然,这些巨船都是官船,速度不大脾气不小。眼看盐帮的小船跟自己擦肩而过,船舷上通常会有个穿官服的芝麻官,扶着自己的帽子,探身下去破口大骂:“赶去投胎啊?!你们这帮做私商的,目无国家法度,迟早……”

  骂声被甩在后面。盐帮众人唱起船歌,纵声大笑。

  只是众盗没得意多久。到了下午,水面上就吹起了东北风,把小船吹得摇摇晃晃,原地打转。

  阮晓露本以为,在长江里航行,顺流而下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如今亲身体验才发现,在江面上,风比水的威力更大。比如现在遇到逆风,即便是顺水,小船也寸步难行。

  甚至,偶尔风大了些,小船还会被吹得倒行,成了个“顺水行舟,不进则退”,简直岂有此理。

  相反,看那些逆流而上的上行船队,东北风一来,挂起帆,瞬间翻身农奴把歌唱,逆水行得飞快。

  盐帮众人常在江里行走,对此事司空见惯。风向不给力,那是老天爷不配合,自己也没办法。

  童威着急:“换船桨!往前摇!不能让官军抢先!来!大家跟我!一,二,三……”

  李俊稍微理智些:“大伙都负伤,如何摇得动船。再说,咱们逆风,官军也逆风,都走不快。”

  不少顺流的船已经就地停泊等风。李俊令众人靠岸,找个偏僻的汊道进去,干脆也泊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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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江边是个废弃古渡,一条小路绕进后面山里去。山后一片稀疏菜地,后头藏着两间破屋。

  敲了半天门,门开一条缝,探出一个形容消瘦的老妪。

  这老妪面有菜色,眼中木呆呆的,仰着头,将面前这群大汉辨认了好久,看到李俊,忽然神色激动,整个人都轻盈了三分。

  “当家的!怎么才来!这次进货可顺利?……”

  李俊低头拱手,递去一物,回:“大当家的今日不来,小的们借宿一晚,行个方便。”

  那老妪呆呆地盯了他半晌,神色冷淡下来,接过李俊的东西,似乎是枚铜钱,用拇指食指捻了一捻。

  “粮食在地窖里。”她丢还铜钱,伸手一指,“省着些用柴。”

  然后颤颤巍巍地转身,消失在茂盛杂草中。

  李俊一挥手,盐帮众人这才轻车熟路地进去,地窖里翻出干粮和衣物。原来此处却是个歇脚的据点。

  阮晓露全程像看电影似的,以为是什么玄妙的接头暗号。

  直到一个小弟低声告诉她:“这个婆婆,是我们前前帮主的夫人。”

  “是前前前帮主。” 有人纠正,“据说当时也是浔阳江上一号人物。”

  浔阳江后浪推前浪。当年乘风踏浪的一号女匪,如今守着一畦菜地,成了有上顿没下顿的贫困户。

  混江湖吃的是青春饭。阮晓露食不知味地嚼干粮,心里忍不住想,等自己再次“退役”,天下可有一方落脚之处,给她种菜?

  好在她心大,这种愁绪也只是一闪而过。等肚子饱了,马上重新撒欢起来,跑到屋后做两组拉伸,帮大伙打了几桶水。

  管啥以后。今时今日,有饭吃,有衣穿,有地方睡,有人跟她唠嗑,夫复何求。

  星光明亮。一个盐帮小弟走过来,给她扔下一包被子。

  “姑娘,休嫌脏污。”

  “等等,”阮晓露叫住他,笑问,“一共两间空房,给我单一间?你们十几个人叠着睡么?”

  盐帮小弟爽朗笑道:“我等都是粗人,怎么睡不是睡。姑娘是客,安心歇在此处,不会有人扰你。”

  阮晓露寻思,自己毕竟是此行的“军师”,大概李俊下了令,让人对她照顾着。

  她虽然不想跟大男人挤一间,但条件如此艰苦,要她自己睡单间,还是有点过分。

  房东老婆婆时而清醒时而痴呆,大家都很默契地不扰她。

  “你们在房里睡,休息养伤。”她不由分说,抱着被褥出门,“我睡船上去。你们大哥问起,就说我要夜观星象,思索退敌之策。”

  盐帮小弟信以为真,客气两句, 喜气洋洋地谢了。

  古代的夜,清朗而透明。小小的渡船,笔直的桅杆,指着夜空最亮的星。繁星占据了黑暗,圆月成了夜幕中的配角,闪着或明亮或暗淡、多姿多彩的光。没有任何灯光干扰,巨大的银河横在天空,仿佛无数盏灯光铺就的一条天路,通向古今诸人的梦与情。

  在水波的托举摇晃中,阮晓露慢慢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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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盐帮众人也睡了个好觉。大伙从官军的刀枪底下逃出命,又一整天辛苦奔波,那胳膊腿脚都仿佛不是自己的;终于来到贩盐路上的秘密据点,这里还没被官兵发现,可以好好地休息一番。

  至于明日怎样,那是明日再考虑的事。

  两间草房内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混在虫鸣蛙叫、还有潺潺水声之中,倒显得和谐而静谧。

  天光一线亮时,张顺第一个睁眼。

  他打开门,活动筋骨,打算到水里泡一下,醒醒神。

  微腥的江风吹过他面孔。今日天公不作美,依旧是逆风。

  那老妪早就去菜地劳作,懒得搭理这帮孝子贤孙。

  张顺像泥鳅一样滑进江里。入水的瞬间,突然发现了什么,又慌忙原路浮出来。

  “船呢?”他大叫,“咱们的船呢?大哥,李大哥!你那梁山女侠把咱们的船偷跑啦!”

  哗啦一声,草房门大开,涌出一群衣衫不整的大汉。

  一条青龙跑在最前头,童威大惊失色:“咱们的船——”

  栓船的木桩孤零零戳在泥里,水面空荡荡。什么船,早没了。

  李俊绰着托叉,还不信:“这里荒郊野外的,劫道都遇不上人,她去干嘛?”

  有人极目远望,突然叫道:“她回去了!还没走远!”

  众人奔到岸边,果然看到一张小帆,在上游一里地开外晃悠。

  逆流顺风,只能越行越远。

  张顺活动脚腕,自告奋勇:“我去把她抓回来。”

  “省省,”李俊拉住他胳膊,“你看。”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那船帆侧着,并没有越来越小,反而似乎在变大!

  简直不可思议!

  童威童猛挠头:“这风咋反着吹呢?”

  大家逐渐看清了,阮姑娘的确在船上,站高了,正吃力地操控着几根缆绳。那船张着帆,逆着风,正在一点一点地顺流而下。

  仿佛江风不是推着船,而是拉着那船帆在向前行驶。

  对于半辈子都漂在浔阳江的盐帮众人来说,此情此景等于见鬼。

  须臾,小船靠岸。阮晓露满头大汗,跳上码头石板,笑眯眯道:“早啊。”

  然后左看右看,等待夸奖膜拜。

  没人出声,大家看巫婆似的看她。

  张顺小心跳上船,发现:“你改过帆?”

  长江下游的渔船渡船,帆具简陋,通常是一方粗布、一根桅杆、几根横骨,风大之时借个力,无风时收起来,靠人力控制方向。

  而如今这船上的帆,被她改成了三角形,帆骨只贴了一半,风来时,船帆被兜出一个小小的弧度,却并非正横。

  而且也并不和风向垂直,而是时刻变化着角度。帆桁和桅杆之间加固了一个简陋的轴,可以随时推拉转向。

  “还不是太完美。要是有人帮手更好了。”阮晓露擦掉汗,探头望岸边,“有饭吃吗?我饿死了。”

  所有人一拥而上,都去观摩她改进的新船帆了。李俊吆喝好几声,才叫过一个小弟,给大家生火烧汤。

  昨日因逆风而停航的时候,阮晓露就在想,现代的帆船帆板都能逆风行驶,只要不是兜头迎风,而是一定角度的近风,完全跑得起来。

  李俊等人的驾船技术不可谓不精熟。为什么现在不行呢?

  以前她去青岛比赛时,也到奥帆基地玩过风帆,虽然水平只是入门,但对于现代比赛级帆船的构造和驾驶原理,算是稍有了解。

  思考了半夜,睡不着,干脆自己动手改造试试。以女子单人艇激光雷迪尔级为蓝本,被褥上拆下布和绳,把运盐船上的小破帆彻底升级一下。

  其实古代劳动人民智慧多多,长期在水上讨生活的船民更是不会死板。盐帮的船,已经算是能尽可能地利用风力的许多角度;但毕竟差着几百年的进化,算不上十分先进;再说,运输船主打的是安全、稳定、低成本,不像比赛用船需要那么多灵活性。

  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为了赶在官军前面,速度是最重要的。只要能逆风航行,相信盐帮也愿意担更大的风险……

  咣当!

  已经有几个聪明小弟摸清了新船帆的运行原理,抢着开出去试验。结果玩脱了。一阵横风袭来,那帆骤然鼓胀了肚皮,带得整个小船侧翻,把一船人都扣在底下。

  好在大家都水性精熟,倒是没有生命危险。先后从水里冒了头,骂骂咧咧地把船推正。

  李俊看得直摇头:“先拉回来!”

  阮晓露哈哈大笑:“需要一个定水板。来两个人帮我做一下。”

  “我来!”“我来!”

  七八个人瞬间围她身边。

  李俊气得七窍生烟。这才一天啊,人心散成这样,队伍没法带了!

  等干完这一次,就洗手!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