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艼
想到这件事情,漆雕竹的脸就通红得不像话,再也没有办法在这个地方待下去。
她提起裙摆就要离开,结果就像她刚来到异世,想要离开这座楼的时候一样,一出门就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灵气流动,根本没有办法维持原形。
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以后,漆雕竹连站都站不稳,短促痛叫一声以后,好像被一股无形的气流冲撞了一样,整个人往屋子里面弹去,直直撞到桌子上,和花种撒落一地。
异常的动静,引来听力格外出众的花满楼。
他直接施展轻功从厨房过来,不过片刻就落在了大堂里,伸手扶起漆雕竹:“姑娘,你没事吧?”
揉着自己手腕的漆雕竹闻到一股淡雅的香味,以及缠绕在香味之间,游丝一样浅的灵力。
灵力!
她抬起眼眸,对上了花满楼带着担忧的眼睛。
温雅君子已是青年,一双眼睛却如同儿时那样,清澈又明亮,充满着生气勃勃的活力。
可是对方最惹眼的却不是样貌或者明亮眼眸,而是他令人感到温和亲近的通身气质,好似一汪温度刚刚好的泉水,不冷也不热,让人连毛孔都舒展起来。
没有人会对这样一个人有防备,也没有人会拒绝与这样一个人安静呆上一段时间,哪怕只是简简单单坐在一起做自己的事情。
花满楼看清楚漆雕竹的模样,也愣了一下。
搀扶的姑娘皮肤白皙,在墨绿衣裳的衬托之下,比剥了蛋壳的鸡蛋还要白几分。
对方或许称不上绝美,但却是可爱精致的、灵动的,梳着的两条油亮大辫子两侧,坠着青绿黄三色丝绦。
门外的风一吹,就调皮地跑到姑娘的鼻子上,让对方轻轻皱了一下鼻子,灵动的大眼睛咕噜转一圈,露出些许懊恼的模样,伸出手指将它勾走。
“姑娘的手受伤了?”
奇怪。
他出来的时候,好像并没有听到有人在附近,更加没有看到有人逃跑的背影。
大概是他现在还学艺不精。
漆雕竹把自己的手背翻过来,才发现自己手臂裂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肯定是罡风刮的。
她不在意地把手垂下撑着,准备将自己撑起来,脑子里全是怎么顺理成章留在这里,想办法从对方身上吸一点灵气。
保证不贪多,只要一点点,能够让她维持住原形就好。
手上还没有用力,她就发现自己身体腾空,被人托着手肘拉起来。
对方用力十分奇妙,动作是斯文有礼的,甚至考虑到了男女大防,并没有十分亲密,可她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拉扯自己,就轻飘飘地起来了。
——这是个大好人。
脑子里下意识就冒出这么个念头来。
漆雕竹顺着对方的力度,坐到旁边的凳子上,看对方给她斟了茶,拿出药箱来,替她包扎好那根本就不会轻易好起来的伤口。
大好人替她处理完伤口以后,又忙活着收拾花种。
她捧着茶,思索了许久,才试探着开口:“那个……我可以在你这里借宿一段日子吗?”她见蹲在地上收拾花种的君子抬头看来,赶忙提着裙摆蹲下去帮他收拾,“你放心,我不会白吃白喝,我什么都能干。”
扫地烧饭也不是不行。
花满楼失笑,将装花种的袋子口重新系起来,挂到墙壁上。
“姑娘若是需要,住下来就是了,我并不需要你做些什么事情。”
他这座楼,本来就是为了给过路需要的江湖人所用。
不管是谁有需要,都可以住进来,更不用说这么一个看起来娇娇弱弱,要是没地方落脚便容易不安全的小姑娘。
“真的?”
这么简单,一句话就答应了?
期盼来得太容易,漆雕竹有些不敢相信。
花满楼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她坐在大堂里好好歇息一下,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喊他,等吃完饭以后他会给对方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然而,直到人坐在客房里,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漆雕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好的人。
过了一阵,花满楼还捧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铜盘、牙粉、擦脸的布巾等物,但凡是住在一个陌生地方,有可能用得着的东西,除了衣裳以外,一样不落都被他拿了过来。
“不知姑娘有没有带银两出门,若是没有的话,花某可以先借给你买两身新的衣裳换洗。”
瞅瞅。
现在连衣裳的事情都考虑好了。
漆雕竹心中警惕,生怕对方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又或者想从她身上图谋些什么。
这种事情,她在妖界和人间也看多了。
不过如今也是没有办法,要是离这个人太远的话,自己着实没有办法保持人形,就算是对方有古怪,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留下来,等到从对方身上吸走的灵气差不多了,才可以离开,寻找一个灵气充足的地方,好好修炼几年,再想办法回去。
“谢谢你。”漆雕竹接过托盘,放到桌面上,也想要趁机看看外面是个什么情况,转身的时候就故意装作欢喜,“你真是个大好人,不过我对这里不熟悉,你能不能带我到外面看看?”
也好让她提前找一条逃跑的路线,要是情况不对的话,她马上就逃之夭夭。
花满楼并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只是考虑到一个小姑娘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的确会有些害怕,于是便答应了。
“对了,”清雅君子挂着温和的微笑问道,“在下花满楼,不知姑娘芳名?”
此时乃正午,房门面朝着花园敞开,君子沐浴在洒落的阳光之下,周身像是裹了一层光圈一般,格外好看。
妖界好看的人相也不少,但大部分都透露着几股邪气,很少有这样气质的生灵,犹如太阳本身一般,却没有灼人的气息。
“我叫漆雕竹。”
漆雕?
此姓少见,听说后人大都在蜀地定下来,可这姑娘口音,倒和他们江南一样,并不似蜀中人。
估摸是迁徙到此,自小在这长大。
“‘霜干寒如玉,风枝响似琴’,姑娘好名字。”①
夸赞她名字好的温雅君子,将她带到铺子里面,量身定做了好几套衣裳,又问她是否需要买点别的东西,体贴得不像一个陌生人。
察觉到她的紧张与不自在以后,又主动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并且将热情减淡了一些,却并不冷落。
漆雕竹很感激他,但是依旧没有办法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放下戒备心。
黄昏时分。
光晕随同夕照落在青年身上,仿佛对方不是在下厨,而是在仙境里侍弄花草一样,将整个人都映衬得有些仙气飘飘。
漆雕竹托着腮帮子想,这样一个大好人,若是真的没有别的用心,那该多好。
大好人花满楼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利落将晚饭做好、摆开一桌。
少女心里装着事情,好吃的饭菜让她一直不停扒拉进嘴里,却一直没说吃够,弄得温雅君子忍不住关心道:“姑娘,你……吃饱了吗?”
“啊?”漆雕竹鼓着脸颊两边的饭,唇边还沾着一粒,呆愣愣看他,“什么?”
她的声音含糊。
花满楼失笑,伸手想要替她擦掉,但是又想起什么,自怀里拿出淡黄的锦帕,递给对方:“这里。”他在自己唇边点了一下,“有饭粒。”
少女满心都是今晚要溜去对方房里偷偷吸点灵气,一时半会没有把脑子转过来,伸手接过锦帕之后,就往对方唇上按。
柔软的手指隔着锦帕按在唇瓣上,透过微凉的帕子,还能感受到指腹的温度。
温雅君子耳根子都烧起来。
“不是。”他将少女的手抓住,轻轻拿下来,“我的意思是,你的唇边沾了东西。”
漆雕竹神思回了一半,但是还不够彻底,收回手时,就将按在君子唇瓣一侧的帕子,揩到了自己唇边,擦走饭粒。
等到饭粒黏在帕子上,进入她视野里,少女才彻底回神,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事情。
“!”
啊!!
她在作甚!
花满楼咽喉滚动两下,告罪一句,让对方吃完饭把碗筷收进厨房,他晚些去洗,便脚步匆匆逃离此地,跑到楼上露台照料花去。
漆雕竹伸手想要挽留,解释清楚,但是嘴巴却什么也说不出。
她懊恼抱着碗,把下巴搁在桌上巴巴嚼着嘴里的饭菜,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呜呜,对方肯定以为她是登徒女。
她真不是故意。
是夜,君子洗浴后绞干发丝,随意束起来,便端正躺下睡过去。
没多久,他就听到门外响起一阵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温润君子睁眼看去,见一个影子佝偻着腰,猫儿一样缓慢摸着门缝,塞了什么东西进来,把门栓挑开。
不必打开门确认,花满楼就能确定,摸过来的人就是住在家里那位姑娘。
她想作甚?
君子思索间,决定先不动,看看对方招数。
少女眼神清澈,并不像是有什么坏心眼的人儿。
只可惜,对方好像并没有什么夜闯别人屋子的经验,捣弄了好一阵,还没能将门打开,温润君子哭笑不得,放轻手脚将门栓拔了,又躺回床上等着。
又是好一阵,对方才想起伸手推一下门。
门扇发出一声轻响,将月色流泻进来,铺开一地水凉的月光。
漆雕竹的手颤了一下,有些心虚地收回,猫腰进了屋子后,赶紧把门关上,摸到床尾。
她自床帏窥见对方没有任何动静,似乎睡得香甜,才松了半口气,慢慢挪到床头,一点点靠近装睡的君子。
有灵气了!
少女神色雀跃,双眼在黑暗中似乎都扇着粼粼的波光。
她敛起自己的裙摆,盘腿坐在地上,闭上眼睛捏了个手诀,把两指立在君子额间灵台处,将灵力一点点吸上来。
不过,灵力经手指筋脉一路往上,再进入丹田里,有些慢且耗费一部分灵力。
如今灵力稀薄,漆雕竹不舍得,把手重新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