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和
艾尔海森坐在窗边,举目注视着灯火长河,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这一天是世界的生日,也是他爱人的祭日。
然而此时此刻,除他之外所有人都在欢庆,死去的爱人也正欢快地把所有的明灯都送上更加遥远的天空,同他们一同欢笑。
风一视同仁地拂过所有人,没有悲伤,只有快乐。
窗边落下的阴影半拢着男人的身体,风铃静默地垂挂着,人们的欢声笑语从屋外传进来,仿佛隔了一整个世界的距离。
艾尔海森借着室内的灯光和室外的灯光,翻了一页手里的书。保管得当的书本仍旧无法承受岁月的消磨,略有些泛黄的纸页诉说着过去的时光,展现着一个明亮的女孩子那璀璨的青春。
在这之后一段时间,六月天气热起来时,海参的翻译机终于做了出来。他和林风笛把这东西的正确率调到了百分之九十五,能够翻译风绝大部分的话语,以达到自主交流的目的。
翻译机的体型差不多是两台留影机那么大,放在桌面上,屏幕上的绿色字体滚动着,勤勤恳恳地翻译风的语言。
风雀跃地喊他:“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嗯”了一句,滚动的字幕上一时之间全是“艾尔海森”,看得久了,他差点不认识那些字。
好久没和他正经聊天的林风笛唠唠叨叨地说:“艾尔海森,我和你说,昨天我们在外面溜达的时候,碰上的那个和你打招呼的家伙不是好人!看着人模人样的,背后竟然喜欢讲别人的坏话!我听到他骂你了,他嫉妒你以前是大贤者,还和现任大贤者关系好,还嫉妒你长得比他好看!我给你报复回去了,昨天晚上我撞了他的窗户好久,他肯定没睡好!”
昨天他们出门时有许多人和艾尔海森打了招呼,艾尔海森应了几个后就不堪其扰,挑了个没人的小路去了溪边。她这么一说,让人很难明白她在说谁,艾尔海森等她说完了,才问:“那个穿黑灰色衣服、带着他女朋友的?”
林风笛笃定地说:“对!”
她绕着他转了两圈,忧心忡忡地说:“你别和他玩,会被带坏的。”
艾尔海森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只问:“怎么突然注意到了?”
“谁让他那么迫不及待,还没离你远远的就和他女朋友说你的坏话。我又不是聋子。”她愤愤道,“我今天还要去吹他,他说一次别人的坏话,我就吹他一次。他要是去树林里,我就操控藤蔓抽他;靠近水边,我就泼他水。”
艾尔海森抬了抬眉毛:“闲得没事做?”
“对啊。”
一缕风有什么事可以做?遨游天际、逍遥云间,这轻松惬意的日子把时间拉得很长很长,又把时间压缩得很短很短,一眨眼过去了好多个日夜,而风没有岁月流逝的感觉。
“那趁着翻译机已经制作出来了,你可以把你还记得的明论派知识默写出来。”
风停了一会儿,道:“明论派的知识啊……唔,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呢。哎,也算是提瓦特过去的历史了吧?也许这之后它不能算明论派的内容了,应该算因论派的内容。但是谁来写呢?你来吗?”
艾尔海森毫不客气地道:“想多了。我没这个时间。”
风似乎叹了口气,哼哼了一会儿,就道:“那太遗憾了,我只好继续玩了。哎呀,上天注定我做个游手好闲的咸鱼……”
艾尔海森:“你的机器人也没事干,你们可以合作。以他的效率,只要你不停默背,他就能不停地写。”
林风笛嗷嗷叫:“我听见钟离先生在找我!他一定看到什么好东西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风逃似的卷了出去,艾尔海森瞥了眼窗口,哼笑一声。
第89章 不见风影
世界是她的最好证明在于……
艾尔海森出门从不带伞,从没碰见过下雨。一般来说,雨就算要下,也都会在他出门前停下,在他进门之后才开始下。
有次大家出门处理事情,到一半的时候一起吃饭,看着窗外阴沉的天气,卡维有些担忧地说了一句:“这天看起来要下大雨啊,你说我们之后回得去吗?”
艾尔海森正在看菜单,头也没抬地说:“嗯。”
卡维怀疑他根本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继续担忧这个糟糕的天气。
后来果不其然地下了大雨,他们边吃饭边看着窗外的雨势,见外面的树都被雨水打得垂头丧气的,不免道:“这看起来要下好久,我们要不要和供货商说一下晚点到?”
艾尔海森摇摇头:“不用,过会儿就停了。”
其他人几个人都不太信。毕竟这雨下起来噼里啪啦的,根本不像有要变小的趋势,反而慢慢地还刮起了大风,似乎要把花草树木都连根拔起。
然而等他们吃完饭后,这雨却忽然停了。虽然没放晴,但确确实实地停了,地面上湿漉漉的,空气沉闷压抑,似乎还有要继续的模样,但这会儿却没有再下。
艾尔海森带着一群人推门出去,一路上有风无雨,虽然有些冷,但比下雨时淋在身上要好得多。
而等他们踏入室内,屋外的雨便忽然落了下来,就像是之前有人关上了水,而这会儿又重新打开了。
雨势比之前还猛。
艾尔海森见怪不怪,和供货商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在沙发上坐下,开始进行交易谈判。
谈判中途,双方休息。艾尔海森靠着墙喝水,视线偶然落在窗口,发现了一株顺着墙爬上来的藤蔓,重重叠叠的叶子中藏了一个花苞。
艾尔海森静静地看着那条藤蔓。它在暴雨中一动不动,花苞却慢吞吞地从叶子里钻出来,成长、绽开,让一簇温柔的粉红色在风中摇晃。
他握着水杯走过去,伸出食指拨弄了一下那朵花,叶子底下的藤蔓卷起来,偷偷摸摸地碰了碰他的手指,然后缠绕上去,一圈绿色松松垮垮地勾着指根。
正好实验室如今仍是艾尔海森的办公室和家,于是艾尔海森决定在办公室边上种点有藤蔓会开花的植物。
只是很可惜,林风笛更喜欢作为风而存在,而且翻译机只能翻译风的语言,所以大部分时候,办公室窗台下生长着的植物只是一株植物而已。
最多,一些神明对它尤为钟爱,所以它长得比别的植物快而且茂盛,还乖乖地顺着墙往上爬,绕过了窗户,仿佛把自己当成了某种固定房子的工具网。
这间实验室,在花期到来的时候,整栋房子都开满了绚烂美丽的花,宛如一场烂漫的梦。
艾尔海森突然记起来,很久之前林风笛曾经和他说过,蒙德有一个地方种满了蔷薇花,花开时星星点点、有春的浪漫与夏的热烈,总有人在花丛边告白,总有情侣在蔷薇花下拥吻。
她说要带他去看。
所以如今这在神明和风的帮助下生长起来的花,正是蔷薇。
风会四处乱跑、无声无形,总让人捉摸不透,也抓不住她的痕迹。风坦坦荡荡地坦白爱意与偏袒,携带整个世界对人告白,热切又明朗。
她给予人空荡的不安,又给予人沉甸的信赖,就好像渐渐添加的筹码、渐渐垒实的砖瓦,将原本就已坚决的信念,一次又一次地捶打凝练,成为某种无法动摇的执念,催促着人尽快行动、越快越好。
因此某人越来越忙,有时林风笛会想,他干脆住在地下实验室里得了。
总往那儿跑,却又不告诉她他究竟在做什么。难道他认为这件事不能告诉她吗?还是说在避着谁的耳目呢?
风有些不高兴。
又找不着发泄口。
干脆憋着一口气出门玩。然而吹过新世界的万里山河,望着圈了地逐渐发展起来的国家城邦,忽觉这个世界有些寥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坎瑞亚遗址并没有过于陡峭的山崖和密集的雨林、一望无垠的沙漠与稀疏的海岛,她有些怀念提瓦特的风光,怀念过去的景象,于是趁着艾尔海森在地下实验室的时候,从新世界树的缺口下跑回了提瓦特。
但这里也不复过去的光景。
山林、海岛、沙漠、雨林、升起的海、火山、冰雪都夷为平地,建筑物破碎,这里下沉到大地与星空紧紧相邻,星光晦暗,夜色深沉,但星辰不再流转。
这里缺乏生机,沉寂死气。
林风笛在寂静的星空和漂浮的废墟中安静地呆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行动起来,掠过半空中的半截塔顶,拂过青石砖的风龙废墟残片,寻到了璃月的旧址。
她在破败的建筑中找到了一座岩神像,还算完好无损,狂妄的神明懒散地坐在神座上,支着腿半举着一个方块。
她凑过去贴了贴这个神像,而后突然起了兴趣,风风火火地冲到蒙德旧址,把风神像吹来了璃月,和岩神像排排放在一起。
风绕着两神像转了一圈,往须弥的方向去,最终搬过来一座草神像。
三座神像各自有各自的风采,林风笛蹭蹭这个、贴贴那个,非常可惜只有她能过来提瓦特,但是这个神像应该可以送到两个世界的交界处吧?让子民们瞅一瞅他们的神明。
于是她哼哧哼哧地开始转移神像。
艾尔海森从实验室里出来,没感知到她的存在,便喊了一声。等了一会儿,风中无人回应,他微微蹙起眉,又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室内平和无风,风铃无声无息。
艾尔海森的心脏一下子沉了下去,一直以来他都在警惕这种事的发生,警惕意外的出现,会让那道人类的意识消散在自然中,使他再也无法找到她的存在。
因此他一直试图捕捉风中的人类意志,将她复生,以人类的姿态重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孰料如今还是找不到了她的行踪,他们还是慢了一步。
恐慌和阴郁堆积在心中,但这并没有吞噬他的理智。艾尔海森换了一个名字,问道:“巴巴托斯?你知道林风笛去哪了吗?”
轻快温和的风从很远的地方吹过来,还带着一点酒气。他从林风笛的翻译机上吹过,词句混乱地跳了好久,才勉勉强强地蹦出来一个字:“嗯。”
艾尔海森知道这个翻译机无法识别温迪的风纹,于是简明扼要地问:“她是否还在这个世界上?”
风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是。”
艾尔海森缓缓松了口气,既然还存在,那么就还算是好事。只是,“她存在”是一种什么状态?怎么不回应他?
他的指尖下意识地在桌面上点了点,而后问:“她清醒着吗?”
风给予肯定的回答。
艾尔海森略微皱眉:“她没听见我的声音?”
“是的。”
似乎较为流畅起来了,风悠悠地多说了一个字,翻译机上词句不通的话语也慢慢地蹦出几个能看得懂的词:“她,回去了,暂时,有点远,听不见。”
艾尔海森思考了一下这个“回去了”是指哪里。风能去的、遥远的、可以被称之为“回”的地方,好像只有提瓦特了。
所以她是跑到提瓦特去了,才没有回应他吗?但那个地方,如今应该已经是虚空了才对。
“能找到她吗?”艾尔海森撑在桌面上问。
温迪吹了一下他的风铃,似乎觉得很有趣,而后回答说:“我找找。”
于是风从窗户里出去,艾尔海森走到窗边,抱起胳膊,视线往远方地平线上望去,看着远处那遮天蔽日的银色巨树。
果然还是要把人抓回来才行啊,一缕风四处乱跑,人也找不着。哪天她消失了,他也无知无觉。
她的自由度太高,反让他觉得惴惴不安。惶恐于她的离开,也忐忑于她的无声。
林风笛被温迪喊回来的前一刻,还在为自己把七神神像聚在一起而高兴。然而当温迪飞过来和她说艾尔海森在找她,没找到,好像有点生气时,她的那点高兴立即荡然无存,吓得赶紧从洞口飞了出去。
留在原地的温迪看了看这么多的神像,上道地接替了她的活,大风吹呀吹,势必要把这些神像吹到洞口去,最好能吹进新世界。
艾尔海森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看见银色的枝叶忽然摇摆、走在路上的人们惊叫着抬起手,有些尘埃被卷着飞扬,天空都有些模糊。
风撞进他怀里,吹起他的披风与发丝。风铃轻灵作响。
翻译机跳着匆忙的字:“我回来了!”
艾尔海森走过去坐下,靠在椅子上,看着翻译机,神色冷冷淡淡、平静又稳定:“去做什么了?”
“去看了一下风景。”风说,“很漂亮。像梦一样的,所有的破碎的建筑物都漂浮在空中。我看见了温迪的神像,然后我就想把所有神的神像都聚起来,然后送回来。就差一点就能完成了。”
艾尔海森问她:“玩得很开心?”
风迟疑地说:“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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