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个军师接招贤令 第80章

作者:Sherlor 标签: 天作之合 BG同人

  有很多细碎的闪光从秦昭眼前闪过,她能听到一些声音——

  “昭?昭!”

  “何至此……久昏不醒……”

  “秦医言无救,那天下之医呢?”

  “求秦先生救她!”

  好像,有人,一直在呼唤她?

  是谁呢?

  急切又绝望,熟悉又陌生,是……是?

  ——啊,是膑啊。

  嗯,“秦先生”?哪里来的秦先生?秦先生不就是她?但若是她的话,“她”不是正躺着吗?躺着的人还能自己救自个么?

  “……躺着?”

  秦昭呢喃着抬起手,透明的掌心里透出层层叠叠的黑。她恍然惊觉,身体的自己在冷兵器的锋芒下,早已洒下一片血色。

  ——是意识还是魂魄呢?

  身后的暗流轰地穿体而过。在这片混沌里,秦昭茫然地停在原地,彻底失去了动力。

  黑色一点点漫过来,从脚起,一点点将她侵蚀。如同将宣纸的一角伸进墨汁里,焦黑顺着纤维的纹理一寸寸染浸,覆写纸张的本白。

  如果她完全变成黑色的话,大概就成了混沌中的一份子了吧。

  “昭,求你,别睡了——”

  秦昭茫然地伸手抹了抹脸颊,好像有什么温暖有湿润的东西滴在上面,溅落后,又碎成点点冰凉。

  她看了看指尖,上面空无一物。虽然浅薄如幻,但指腹间还有水润的触感。

  是眼泪。

  顺着她的腿上爬的黑色似乎停止了。

  霎时间,秦昭好像嗅到的海边暴风雨来临的味道。

  “昭,等我——”

  “等我回来,■■……”

  什么?你在说什么?要去哪?

  那个词是什么?再说一遍——

  不要走!

  秦昭抬头的瞬间,乍起的飓风似乎要将她生生撕裂了。刚平静下来的暗流顷刻间又再次涌起,这次,没有温柔可言。

  每被冲击一次,就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扯出来。秦昭死死地扼住手臂,将那些东西锁在怀里,这才勉强将它们留住。

  秦昭像是被扔进碎纸机的纸张。她怀中抱了一大捧毛绒绒的蒲公英,四肢上的割裂与身后的湿冷在拉扯着将她分裂,唯有低头能碰到的绒毛,能给她些许一闪而过的暖意。

  碰到蒲公英绒伞的瞬间,秦昭眼前闪过一幕幕画面——握住她脚踝将她吓得半死的他,教她在战国安身立命的他,给她削木簪绾发的他,为她生生改了人生轨迹的他,默默注视着在秦国发光发亮的他,掌兵后偶显意气风发的他,最后最后一眼里双目绝眦却不见归鸟的他……

  ——有人在等她啊。

  ——不能倒在这里。

  身上撕裂的伤口已经感觉不到痛了。秦昭咬着牙,抱着珍贵的记忆,死死攥住手掌。

  右手的手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秦昭来不及细看,怀里的蒲公英瞬间向上飞散开。一簇簇小伞飘呀飘,以微弱的荧光,在混沌中为她铺开一道银河。

  她伸手去追,强烈的驱动迫使那些锁住她的黑色后退。

  被释放的人,穿过风云暴雨,将散落的蒲公英一点点收回去。

  她在上浮。

  萤火之光似乎越来越亮,亮到她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流着泪拼命伸手去抓她绝不能放开的东西。

  “伯灵——”

  秦昭从榻上猛地坐起,喑哑的喉咙本能地喊出了什么。

  但她根本听不清自己的声音,晕眩感直冲头顶,令她眼前一片昏黑。

  秦昭左手连忙支撑身子,指尖摸到的不再是虚无。

  床铺的触感,晕眩与虚弱感,包括口中淡淡的甜味与苦涩,都令她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是她的身体。

  ——她醒过来了。

  昏黑与酥麻缓缓褪去,秦昭渐渐能看清寝被上的纹案,她慢慢地抬头,半开的窗送来四四轻柔的风,萌动的春意从窗框边上探进来,远处还有一两声清脆的鸟鸣。

  是她留在春天里呢,还是又是一季春光了?

  秦昭有些吃力地喘着气。仅仅一个扭头的动作,就让她的心肺被过度使用了似的。

  她收合右手,宽松的寝衣袍袖下,她见到一只嶙峋的手背,不由地愣在那。

  手心里有什么东西。

  她奋力地抬手,翻转,摊开手心。

  是一节早已干枯的植物茎秆,上面还未消退的些许红彤色,似乎昭示着它鲜亮的曾经。

  迟钝沉重的大脑不由自主地开始搜索,在一阵昏眩袭来前,秦昭找到了答案:

  是蒹葭初生时的红杆。

  哐啷——

  铜盆落地的脆响引出久久不散的回音,吵的秦昭头脑发胀。赶巧的是,这噪声倒是把身体昏厥的势头生生吵没了。

  “昭、昭昭?”

  秦昭扶着床榻,吃力地回头。

  带上冠的桑冉直挺挺地杵在那,动也不动,任凭那盆水将他衣袍打湿了大片。

  秦昭见此,轻轻笑了笑。

  她想要说话,发觉嘴里有什么压着她的舌头。她下意识张嘴吐出来,一团黑糊糊的小圆球就这样掉到塔下,滚出老远。

  “秦先生,昭昭醒了,我家昭昭醒了啊——”

  仿若大梦惊醒,桑冉拔腿边喊边往外冲,他甚至在门槛那摔了跤,得亏扶着门了,不然准以头抢地。

  秦昭看他手脚并用的滑稽样,只觉春日的风都是暖的。

  只是……秦先生?

  似乎她这一睡,错过了好多好多呀。

  秦昭自在边陲遇险昏睡,绝非一年半载。她错过的,又岂止“许多”一词可以形容概括的。

  给她诊治的医者,被桑冉唤作“秦先生”的人正是秦越人。秦越人这名初听陌生,但只要将它与“扁鹊”挂钩,那便一点都不陌生了。

  年过半百的医者细细为秦昭号脉,只抚须沉思,并不做言语。

  桑冉附耳过来,秦昭才得知先前口中浸了蜜的药丸,正式出自扁鹊之手。她自重伤后一直昏迷不醒,背上的上是愈合了,人却因不能正常进食,日益衰弱下去。

  后来墨家归秦,巨子与友半路遇上扁鹊,便一起结伴来了秦。幸亏有这位妙手神医在,便这小小的丹丸,生生将她的命留到了现在。

  “醒来便好。稍作修养,女便能恢复如常。现下该服些粥汤,女先稍作歇息,越人去备汤药——快些恢复吧,秦某人想取诊金许久咯。”

  扁鹊捻着胡子,放下秦昭的手腕,留下句不明不白的话,便带着喜色离开。

  秦昭愣着被桑冉要求重新躺下,目送医者的身影消失。恍惚间,她似在门框里见到一片白色衣角。

  许是知晓秦昭的疑惑,桑冉等她躺好,便在一旁轻声解释扁鹊的诊金,其实就是她留下的那些医书。请扁鹊为她诊治起,孙膑早已做主那些医书秦先生可以随意翻阅记录。

  这位神医能有兴趣来秦,也是因为听闻秦国的新军医有了些不得了的医术。秦昭此番醒来,秦先生走路带喜风,想必困扰他多年的谜团终于有人能为他解惑了。

  桑冉说完,又从秦昭昏迷后开始给她讲错过的林林总总:

  “戎”当真已不存在地图之上,“蜀”早已平定归顺。

  灭戎原本只是戏言,却被暴怒的孙膑将它彻底实现。一句“秦国之粮草,无以养俘虏”,是以戎地原上草木腥三月,尸横遍野,鸦鹫环伺不绝。“无用之戎”皆命陨,只余能给秦国养马牧羊的“新秦人”。

  为遮掩这滔天巨变,不让秦国引起四方警觉,卫鞅硬生生搔断了大把头发,又是搞舆论又是发谍报又是稳民众的,还真把这事正正当当地压下去了。

  秦昭想想也能知晓那段时间卫鞅的境地是何等滋味:一个是打昏头的军师,一个是又皆传捷报的将军,一个是醒来扩充大半国土的国君,外面是虎视眈眈的魏国,内里还有使绊子的老蛀虫……

  想必卫鞅是痛并快乐地处理着如山的政务。但等事情过了,卫·大良造待·鞅还得被人找上门“清算”。

  见秦昭视线落到自个身上,桑冉摸摸鼻子,心虚地说了卫鞅后来的遭遇——孙膑先以言辞为刀剑刮了一通,又被他桑墨侠套麻袋打了一顿——那半个月卫鞅脸上都是带着伤去上的朝。

  泄露军机的人被严办不殆,但卫鞅对自己的伤只说是不慎摔的。

  “昭昭别为此说话,冉不后悔所作所为,我和膑时时都在想,那一日卫鞅若不求你出城该有多好——”

  言及此处,桑冉本想落在秦昭头顶的手,终是收了回来。看着消瘦得不成人形得秦昭,他又一次红了眼睛。

  “就算传令被泄露了又能怎么样,对孙膑那家伙来说就不痛不痒,你怎么知他没留后手?卫鞅他怎么敢得啊,让你一个人去戎地!我很后悔,为什么没能跟你一起去边陲,我若去了,昭昭哪里要受这些罪。”

  见桑冉又魇着了,秦昭连忙将手盖到他手背上。

  “桑桑,和我能做多少无关,卫鞅知道的,那种状况下,拦不住我的——”

  就算孙膑有一万种应对方式,秦昭还是会选择去到他身边,确定他安全无恙。和孙膑是否是战争天才指挥无关,只和她改了他的际遇,便再不能放下有关。

  旗倒了,她也知道他还有鸣鼓吹角的指挥方式。但在战场上,军旗在,军心稳。

  “军旗扛稳了,不能倒”,炮火里冲锋陷阵的外公一遍遍地说过,红色的旗子是他的精气神,只要看到山头的红旗在,就算被打散建制,周围只剩两三战友,他也有无边的勇气前进。

  她想,那些被包围的秦军骑兵也是一样的,她想给他们希望,让更多的人能回家。

  “是的,昭昭,你做得很好,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了……只是,只是比起每天担惊受怕你会没了,我们都希望,你不要这么好……”

  桑冉俯身,将头埋在秦昭的肩颈中。

  她听着他的呜咽,只能举起无力的手,轻轻拍他的背安慰他。

  生命是脆弱的,经不起摧残。

  离别是痛苦的,每一次告别都是在死去一点点。

  桑冉都这样了,那孙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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