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坞
李氏恭恭敬敬地起身,下拜:“谣言是真是假,我们府上皆是亲眼得见。妾身与年氏同为雍亲王侧福晋,而今斗胆开口,年氏远远当不起‘独宠’二字。”
一语出,众人皆惊。
福晋随之起身,把年娇挡在身后:“独宠实为无稽之谈。十四弟妹说笑而已,远远当不起八弟妹的猜测,事关女儿家的声名,还望八弟妹能够嘴下留情!”
八福晋如何也没有料到这般场面,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一个嫡福晋,一个侧福晋,同为竞争对手,竟都愿意出面为年氏说话——
怎么如今倒都成了她的错了?!
什么嘴下留情,要知道传谣的可是十四福晋。八福晋气了个倒仰,当即想让太后为她做主。
就在这时,在殿外看够热闹的皇上抬起脚步,并太子、一众皇阿哥走了进来。
慈宁宫猛然安静了。
等此起彼伏请安声落下,太子转过身,笑眯眯地对四爷道:“老四啊老四,也不知道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年家也是可怜,年羹尧于四川政绩斐然,没想到妹妹的名声却不大好了。”
太子语气揶揄,含义却是意味深长,八爷面色骤变,十四爷的神色也跟着变了。
四爷忍住扭头看年娇的冲动,眼里浮现阴冷。
他一笑,按捺住心底丛生的杀意,拱起手道:“都是弟弟之过。”
第20章 第二次翻车?
四爷说完这话便不再言,眼眸垂了垂,面色十分平静。
可叫众人看来,他不辩解,才是最好的辩解,八爷脑中浮起四个大字,弄巧成拙!
他与站在远处的八福晋对上视线,心一沉,却是再无可奈何。
好好的端午佳节,竟然又出了事端,被牵连到的又是雍亲王府的年侧福晋——见皇上不发话,皇阿哥们神色各异,心里头翻江倒海。
三爷朝四爷投去怜悯的目光,老四,真倒霉。
至于独宠不独宠的,真要计较起来,谁还没有个偏好了?年氏那样的美人,不宠才是怪事,三爷不痛不痒地附和太子:“太子爷所言十分在理,四弟也是无妄之灾。”
五爷犹豫一瞬,替四爷说了句实在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七爷生来跛腿,这样的场合向来是看热闹的存在,他脚一挪,往八爷身后藏了藏,动作灵活得不得了。
九爷十爷面面相觑,一同看向自家福晋,心道这事不会还有她俩的掺和吧?
因着这一份心虚,他们紧闭嘴巴不说话,那厢,十三爷已然扬声道:“年羹尧是我大清的能臣,如此造谣他的妹子,怕是会让能臣寒心。”
十四爷神色讪讪,一语不发。
德妃看在眼里,嘴唇蓦然变得苍白。
连其下还小的弟弟们都投来目光,四哥可是十四哥的同胞兄长,而今四哥被攻讦,十四哥都不帮着说话么?
殊不知十四爷是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咬着牙,暗中把十四福晋骂得狗血淋头。你八卦就八卦吧,藏心底会不会?偏偏还要说出来,现在倒好,把他架在了火上烤!
十四福晋急得都快哭了,皇上终于开口:“谣言猛于虎。”
一句话,将方才的事端定性为谣言,康熙环视一圈,又道:“朕看老四可不是别人。”
这个“别人”,指代的是谁?
八福晋的脸青白交加,八爷刚刚病愈的身躯一晃。
四爷坦然受了。
十四爷松了口气,紧接着不是滋味起来,为汗阿玛话间对四哥的信任。他撇开视线,生怕眼中的不甘暴露,四爷余光看着他,一颗心慢慢冷了。
老八,八福晋。
至于十四,四爷眼底闪过寒光,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他爱怎么走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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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娇先是有李侧福晋辩解,又有福晋护在身后,这场风波声势浩大,却没有真正袭到她的头上。
年娇渐渐睁大了眼眸,等李侧福晋坐回身边,她朝她一笑,小声说:“谢谢福晋和李姐姐。”
语气很甜,李侧福晋很不自在。
李氏含糊地应了声,却也知道风波还没有真正地过去,等皇上领着众皇子进来,太子爷又说了那样的一番话,她心一喜,忙用肘子顶了顶年娇。
有救了!
年娇比她更高兴,手不抖了,心不颤了,像是满腔的不安有了着落,她昂起头,专注地寻找四爷的身影,不过两秒,就迅速换上眼巴巴的神色。
李氏:“……”
年娇望着老板,目光不自觉掠过他内敛的眉眼,挺拔的身姿,最后落在紧抿的嘴唇。
她有些说不上来的感受,鲜红的心脏软软的,只觉他比别的兄弟都要出彩。
年娇屏息凝神,听着上头言语的交锋,虽然听不大懂,但其间的暗潮汹涌,叫她抓紧衣袖,心高高地提了起来。
这回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四爷,王爷若是挨训,一定没她的好果子吃。那什么独宠传言,她岂不是也要受罚?
直到皇上亲口辟谣,四爷安然无恙,年娇得意了,不愧是下一任皇帝,她绞尽脑汁想要抱的大腿!
太后如同吉祥物般被迫看了一场热闹,心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眼下气氛都不对劲起来,哪还像吃粽子赏龙舟的端午?
不由埋怨起了十四福晋,还有把事情闹大的八福晋,觉得她没事找事。
年氏……倒也可怜。
只是八福晋脸色难看如斯,良妃坐在席间,身躯更是摇摇欲坠,太后叹了口气,转头对康熙道:“再不移驾西苑,时辰都要过啦。”
康熙不欲在节日教训人,何况老八刚刚回朝,若是再骂,有违他的初衷。闻言点点头,顺水推舟:“都听皇额娘的。”
得到移驾的准话,女眷们已是迫不及待,一个接一个的起身。
小花妖松开抓得乱七八糟的衣袖,低着头,小心把褶皱抚平,漂亮的眼睛随之抬起,干净又动人。
四爷不动声色地望着她。
他找了她许久。年娇在内横得不行,在外却是胆小,还不知被吓成什么样。
见她无事,四爷移开目光,暗藏袖间的手同样松了开。
……
接下来的端午宴,年娇期盼多日,说是一年之中少有的隆重,可一到现场,她呱唧一下失望了。
隆重是隆重,各式各样的粽子也做得精致,可菜肴都是半冷的,宫人远远从膳房端来,没走几步路,热气便散在了凉风里。
赛龙舟倒是好看,但她们的坐席位于里排,视野都被前头的宫妃挡了。恐怕只有皇上、太后与几位娘娘,才能处在最佳观赏位。
见她捏着碗筷无从下嘴,眼眸生出点点的抗拒,福晋失笑,进宫赴宴都是受罪的,哪有来享福的。
起得早不说,还有一大堆规矩,便是自己贵为亲王嫡福晋,也不能随心所欲。也就小范围的家宴好一些,起码菜肴是热的,能让肚子妥帖。
福晋用手捂住嘴,低声与年娇道:“忍一忍,回府再行加餐。”
李侧福晋显然也是吃不下,她用气音问:“你早膳没吃饱?”
年娇摇摇头,吃饱了,方才德妃娘娘还送了她一盘点心。
李氏便目露嫌弃:“熬着,熬到回府就好了。你有小厨房,还不是想点什么点什么。”
年娇抿了抿红润的嘴唇,凑过去道:“李姐姐想要吃什么,我的小厨房也可以点。”
李侧福晋压低声音:“我要八百年的人参汤,你有么?”
年娇霎时为难起来,人参她有,八百年的年份却是达不到。
她犹犹豫豫:“不如我拿银票,叫问春去药房采购?”又问:“五千两够不够?一万两呢?”
李侧福晋:“……我吃不起。”
李侧福晋气了个倒仰,年家果真富贵,她进府这么多年,统共才攒了两万两,买根人参就得倾家荡产了!
福晋扑哧一声笑了。
紧挨着她坐的五福晋瞧了过来,三福晋也是暗暗纳罕,方才年氏被指责独宠,四弟妹帮着年氏说话,她还以为是做戏呢,为了维护自家爷的声誉,不得不打碎牙齿往里吞。
没想到她们相处的气氛还怪好的。
八福晋孤零零地坐在席间,身旁并没有侧福晋跟着。
若说四爷子嗣不丰,八爷就更是了,这么多年,唯有侍妾张氏替他生下了长子弘旺。弘旺今年三岁,乃是千里地的一颗独苗,八爷卧床的时候,都不敢前去抱他,生怕把病气过给了孩子。
康熙显然注意到了这一幕,心下多了些思量。等宴席过半,他朝八爷招招手:“朕赐你个侧福晋可好?”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是八贝勒回朝以来,皇上同他说的第一句话,简直是破冰的象征!
八爷猛地起身,又缓缓坐下,紧接着离开席位,跪在了康熙面前。
“汗阿玛……”他眼眶红了,显然很是激动,“儿子不孝,何德何能再引汗阿玛关怀!”
八爷磕了个头:“只是儿子膝下已有弘旺,何况遭逢大病,若有什么万一,岂不是耽误人家姑娘。”
他另辟蹊径,只说自己身体未愈,一个劲地贬低自己,八福晋惨白的面色,逐渐转为了红润。
她就知道胤禩不会答应的。
“是么。”皇上不可置否,“可惜了,朕原想把曹家的女儿赐给你,既然不合适,那便算了吧。”
八爷手一紧,曹家?
江宁织造曹寅的那个曹家?
就连九爷都呼吸急促了起来,简直想要冲出去踹他一脚,曹家可是江南的地头蛇,八哥怎么能不要呢。多好的外家啊,虽是包衣,不知掌有多少权势,他们一直顾忌江南是太子的地盘,这才没有上手拉拢。
“……”谁也不知八爷此时在想些什么,他又叩谢了一遍皇恩,便咳嗽着回到席间。
四爷有一搭没一搭地抿着茶,眼帘未掀一下。
五爷心都漏跳了一拍,他还真以为汗阿玛要赐婚呢。五爷屁股挪了挪,挪到四爷身旁,低声叫了句“四哥”:“方才在慈宁宫……呃,九弟妹和十弟妹都没什么坏心,她们也是被牵连了,都没开过口。”
四爷放下茶盏,反问道:“你看我像不辨是非的人?”
五爷松了口气。心想你是非分明,奈何记仇又小心眼,我俩从小一起长大,谁能比我更了解你。
他眼睁睁看着老九越蹦越高,说不准连带九弟妹也惹来四哥的厌恶,若是哪天四哥不装了,不潜心向佛了,老九夫妻俩还说不准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