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坞
……
外头的风风雨雨,都与雍亲王府无关。
四爷听着几个兄弟的乐事,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一笑,就当下饭了。
年娇被迫随他听,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从一开始的小心谨慎,到随意点评,不过用了数天而已。
听说九爷府上的刘佳格格出了事,她对四爷道:“九贝子好笨,也好可怜。”
四爷:“……”
笨是对的,可怜有待商榷,叫他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不过重点不在这里,四爷实在忍不住笑,她居然还说别人笨?
年娇见他嘴角弯起,霎时有些得意,想必王爷也是赞同她这句话。
直到四爷淡淡地道:“吃饭。”
年娇:“哦。”
一刻钟过去,四爷放下碗筷,抬起头,视线在年娇宝蓝色的衣裳转了一圈。
这身布料是他选的,做成掐腰的样式,芙蓉纹绣,清艳袭人,四爷看着,却总觉得有违和的地方。
他微微皱眉,目光终于落在年娇没几件首饰的发髻之上。
半晌出声:“我还没过见你戴亮色的头面。”
年娇不知道四爷在想什么,她下意识地屏息起来,想揍二哥的愿望越发浓厚了。
一张脸又是小心,又是矜持,像是冬眠过后探出地洞的小动物:“……爷喜欢我戴吗?”
四爷凝视着她,点点头。
年娇如蒙大赦,抿起嘴巴,拼命不让心底的高兴流露,似十分为难地道:“我进王府的时候,额娘拼命塞给我一盒子首饰,阿玛和两个哥哥都觉得好看。只是我平日不爱这些……”
她款款起身,翻出梳妆台上藏得十分不起眼的一个匣子,仿佛愿意为了四爷改变喜好,去做一个喜欢奢华,爱好亮色的人:“就是这盒了。它配不配今天的宝蓝色?”
四爷差些被年娇首饰盒里的宝贝闪到了眼睛。
一眼望去,或金光灿灿,或大红大绿,或花枝招展,单独拎出来一个,都能称得上富贵,做工也是下了一番苦心。
四爷:“……”
他是觉得年娇适合亮色,但这一盒首饰,并不符合他对于亮色的审美。
四爷沉默许久,“啪”一声将匣子合上了。
第28章
年娇丝毫不知自己的伪装暴露得彻底,她看着老板,眼神亮亮的。
等到四爷盖上匣子,并未发出她所期待的评价,年娇只觉一颗心也“啪”地合上了。
“它不好看吗?”尽量自然的语气,略含失望与忐忑,年娇眼睫垂落,殊不知嘴巴都要憋起来了。
四爷静了一静。
继而泰然自若道:“尚可。”
尚可是什么意思?
四爷接过年娇抱着的首饰盒,抬手放到一边:“你阿玛额娘,还有两个哥哥……”
他思索片刻,到底不忍叫年家人背负太多压力,尤其是年羹尧,于是淡淡道:“挑选的头面都不如我。”
他很少说这种骄傲的话,本身也不是攀比外露之人,年娇头一回见他如此,有些震住了。
小花妖霎时顾不上伤春悲秋,把王爷不够欣赏她宝贝的失望全然抛在脑后,她重新搂住四爷的手,雪白的小脸凑了过去,声音既讨好又甜蜜:“爷这里有更漂亮的首饰?”
四爷:“想来是有的。”
王爷一言九鼎从不说大话,年娇与他相处这段时日,也朦朦胧胧地察觉了出来,事实上,四爷在众皇子中的信誉度能排前三。
年娇都要掉进糖罐里了,一个王府库存的首饰,那该有多少??
老板贵为雍亲王,麾下比年家收藏的好东西要多得多,她宝贝的花首饰,请匠人们重金打造的花首饰,想来都算不上数!
年娇整个人被幸福包裹,眼眸水汪汪地想,这就是抱大腿的好处。
四爷眉头拧紧一瞬,又很快放松,他从思索中回神,叫她坐好的指令还没下达,一个重重的吻便印上了脸颊。
浓郁的桃花香味铺天盖地,突袭了男人的感官,四爷喉头动了动,清凌的丹凤眼既无奈,又发着沉。
他差不多摸清了年娇的脾性,如今看来,她对那双青色瓷瓶的喜爱想必也是装的,目的自然是为迎合他的喜好。
都能做出饮食仿照他的蠢事,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四爷扯起嘴角,却生不出一丝气,他的掌心覆上年娇后颈,语气沉肃到不容置疑:“首饰要与衣裳搭配,下回我帮你选。”
年娇高高兴兴蹭在他的颈窝,闻言含糊地应了声,缠磨得更紧。
见她蹬掉鞋袜,一双脚都要塞进他的怀里,四爷忍了又忍,终是斥道:“成何体统?”
年娇飞快地答道:“爷就是体统。”
四爷:“……”
如今她不无视训斥了,还会捧着人说话了,四爷定定地看着她,下一秒,年娇腾空而起。
失重的感觉袭来,年娇很快搂住男人的脖颈:“爷不去书房吗?”
又忧心忡忡地道:“幕僚先生会不会等着,耽误了政事就不好了。”
四爷顿时有些后悔没有揭穿她漏洞百出的谎。
他看了眼桌上的首饰盒,深深记下了木头的纹路,只从唇缝吐出两个字:“不急。”
……
开始离晚膳不久,闹到最后,已是月上柳梢,年娇眼尾潮湿地缩在最里侧,红润的嘴巴微微张着。
四爷给她擦脸擦身,又把锦被端正地盖好,双手掖进去,以防夜里着凉。
他明显熟知年娇的睡相,有他在,就算多放一床锦被也逃不掉她八爪鱼似的缠,独自一人才会老实一点。
见没有什么遗漏的,四爷起身下榻,示意守夜的婢女不要出声打搅,披上外袍,随即慢慢地往外走。
书房还有尚未处理完的事务,与户部、也与回京的年羹尧有关,谈不上十万火急,但如果放在那,便无端地生了牵挂。天气渐渐热了,更深露重的时候也不觉得冷,四爷远远看着书房,忽问苏培盛道:“京中有哪家店铺,首饰做的漂亮?”
苏培盛呆了呆。
苏培盛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回道:“奴才不知……”
这个他是真不知道,专业不匹配呀。
顿了顿,苏培盛连忙说:“赶明儿奴才前去打探打探,在外,奴才有些认识的人。不论是定制还是售卖,若有人尽皆知的好口碑,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最后把漂亮的首饰汇集成册子,奴才呈给您看。”
四爷似是满意他的回答,嗯了声,便不再开口。
苏培盛渐渐反应过来了,能让王爷询问首饰的,除了年侧福晋,还能有谁?
爷的私库虽然有宫中赏下的布料,总的来说还是稀缺的,首饰就更是了。能得王爷亲眼的,基本都是玉或者翡翠的材质,那不叫工艺品,叫艺术品,色泽浅淡温润,一般都不是戴在头上,而是收藏。
苏培盛暗暗地想,王爷或许也觉得这不合适。
书房重地,都是心腹轮流值守,堪称整个王府守卫最森严的地方,也是最安全之处。前院大管事张起麟远远的看到他们,忙叫下人掌了灯。
四爷推开书房的门,净完手绕进里间,从博古架的一个暗屉里拿出木匣,再打开,里边是一沓银票。
他抽出面额一万两的,想了想,又添了两张,走到外间塞给苏培盛:“定金。”
苏培盛:“……”
什么样的首饰定金要三万两,太阳还是月亮?
何况王爷的钱他是万万不敢收,苏培盛哭丧着脸:“您这是折煞奴才……”
四爷已是自顾自塞给了他,然后把要求告知:“花的,亮的,鲜活的,耀眼的。”
苏培盛又呆了。
他咽了咽口水,没听说过年侧福晋喜欢这类型,难不成王爷转变了喜好?
半晌,手忙脚乱地收好银票:“是,是。”
四爷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端起烛台,把温热的灯芯拨了拨,继而埋头书案。
他身后的椅架上挂着一件披风,藏青的颜色,一眼看去没有花纹,不太像是成年男子的尺寸。等到夜深人静,窗外传来幽微的凉意,四爷扯过披风,霎那间,连烛火都明亮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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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娇一觉醒来,问春喜气洋洋地掀开床帐:“格格,二公子进京了!”
她高兴道:“二公子昨儿住进了驿站,今天一早,便随宫里传旨的队伍进宫面圣,那叫一个马不停蹄。王爷不想您过于担心,还专门叫了人传口信,前来栖桃院告知二公子的消息。”
年娇下意识地露出惊喜的神色,很快压了下来,不让自己的嘴巴翘得太高。
虽然二哥一天到晚就知道坑妹妹,但血浓于水,那么久不见了,谁不会思念呢。
就是不知道二哥能不能前来王府与她说话,年娇轻快地下了床,很快想起了什么,扭过头问:“来递口信的人呢?”
“还候在外面。”
候在外面就好,老板是最最重要的人,每一个抱大腿的机会都不能浪费!
年娇从桌案上的铁盒里翻出桃花笺,这是上回她收纳的东西,她挑挑拣拣,选出较为满意的一张:“别叫他走了,先把这个带回去。”
“……”问春接过,“好。”
桃花笺到底没来得及递上,只因四爷一大早进了户部衙门,开始忙碌筹饷的事务。
人一忙起来,就会忘了时间流逝,听闻宫中来人,四爷眉心微动:“李谙达跟前的?”
来人正是李德全的小徒弟,他笑眯眯地打了个千:“王爷安好。万岁爷正有要事找王爷呢,您看,这就同奴才进宫?”
如没料错,汗阿玛此时正在召见年羹尧。心底的思绪转了一转,四爷颔首应了。
时至晌午,太阳热烘烘地照在大地上,两名男子一前一后走出紫禁城。
一个身着蟒袍,面容清俊,一个穿戴从二品官服,器宇轩昂。不消多时,身穿蟒袍的男子转过头,微微一笑,消融了浑身的肃冷:“很久之前便听闻亮工年少有为,只是相见匆匆,一直没有机会与你叙一叙话。”
年羹尧恭敬地道:“王爷的赞誉,我愧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