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坞
谁会不喜欢弘暄呢?
四阿哥五阿哥同样是皇子,可她天生就没有亲近的念头。
此时此刻,弘暄小声问她:“皇额娘,听说我差点成了凉皮,是真的吗?”
皇后:“……”
方嬷嬷差点没憋住笑,皇后一本正经地道:“怎么会呢,我们六阿哥生来就是小糖糕。”
六阿哥本人也这样觉着,但皇额娘的左顾而又言它,给他心里种下了警惕的种子,聪明至极的六阿哥决心回头向额娘试探试探。
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窝在皇后怀里给她按摩,动作哼哧哼哧,认真极了。
太阳穴传来的触感叫皇后心化作了一摊水,即便力道不够,她看向孩子的视线越发温情,恍惚间,像是温暖了自弘晖逝去之后荒芜的心。
——也不知遗传了谁,弘暄天生点亮了嘴甜的技能,特别会讨好,和亲爹冷肃的本性背道而驰。太后见到他就忍不住笑,连卧病多年的太上皇,如今都能走动几步,眼神慈祥地要抱六阿哥。
年娇得意洋洋地对四爷道:“糖糕这是像我。”
四爷不可置否,只要不继承他额娘的脑袋瓜,其余的地方像就像吧。
这话被他放在心底,没有说出来,否则贵妃必然闹得他三天上不了床。
六阿哥回到翊坤宫,挎包里揣着一堆骗来、不,皇额娘送来的贵重玩具。年娇惊喜地夸他做得好,弘暄小嘴一翘,正准备和额娘贴贴,忽然想起了凉皮的事。
他蹭到年娇面前,一脸严肃地宣布:“凉皮一点也不好吃,又土又没有格调。翊坤宫以后的膳桌上,都不要出现这道菜,我最讨厌凉皮了!”
下一秒,向来宠他的额娘不高兴了。
年娇蓦然回想起那年那月,她和四爷扯了许久,都没有叫他改变主意的场景。虽然皇帝低头认错的瞬间令妖激动,但被人强按着坐月子的烦躁,很快抹平了激动,更让她生气的是,等坐完月子,男人还不许她吃。
都受那么大罪了,吃一口怎么了?
如果说原先想吃凉皮的渴望只是三分,很快飙升到了九分。年娇都馋疯了,只这样,四爷还拿条件威胁她,说先给孩子取个像样的乳名,才准许她用。
年娇想破脑袋才想到糖糕这个名字,前头的什么猪蹄,里脊,全给否了……
都说拼尽全力得到的才是最好的,从那时起,凉皮就在贵妃娘娘的心里占据了特殊的地位。可是今天,她儿子居然在她面前批判凉皮,说它又土又难吃,还不许翊坤宫的膳桌出现这道菜!
这岂不是间接否定她的取名能力,年娇回过神,双眼冒火地看着弘暄:“那你去养心殿,和你汗阿玛住,你汗阿玛喜欢素食,搭配得可养生了。”
头一回看额娘变脸,弘暄霎那间手足无措:“……”
年娇哼了哼,丢下话本转身就走,弘暄眼睁睁地看着她绕过屏风,走进寝殿,继而不高兴地唤来秋嬷嬷:“我要睡午觉。”
秋嬷嬷为难地看了眼小主子,低声劝说几句,谁知主子睡午觉的心坚如磐石。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年娇背对着屏风躺下。
弘暄哇地一声哭了。
……
六阿哥的哭声惊动了一大片人,养心殿,四爷正和朝中几位大臣议事,闻言拧起眉,起身往后宫走。
大臣们都理解皇上的担忧,那可是好不容易盼来的宝贝疙瘩,还是最宠的贵妃所生!连十三爷也担心了起来,心想回头向苏培盛探探口风。
皇后得知消息的时间稍慢,她提着心,得知皇上已经赶过去了,这才稍稍放松一些。
“去打探打探,六阿哥怎么哭了?”
四爷走进翊坤宫,就见弘暄哭得一抽一抽的,白净的包子脸满是泪痕,宫人又是哄又是安慰,他全都不理,小小的身板倔强地对着屏风。
四爷霎时心疼了,他摸摸弘暄的脸,眼底划过冷意。
苏培盛知道皇上这是发怒的前兆,难不成是有人奴大欺主,欺负六阿哥年纪小不知事?
——不对,贵妃娘娘呢?
这可是在翊坤宫,四爷也察觉到不对劲了。他抱起弘暄,低声问他为什么哭,弘暄抬起肉嘟嘟的小手,把脸埋进四爷的脖颈:“额娘不理我……”
升级为姑姑的问春动了动唇,决定让皇上去头疼,好半晌,终于把来龙去脉叙说完毕。
简而言之,罪魁祸首是凉皮。
四爷:“……”
苏培盛:“……”
四爷沉默了半天,俊脸犹如墨汁一样黑,到底没有把儿子放下。
弘暄打了个哭嗝,希冀地看着他,阿玛一定会教育额娘,让她回心转意的是不是?
小小凉皮罢了,怎么比得上他在额娘心里的地位!
以前额娘惹阿玛生气,阿玛都是这么教育的,他才不需要额娘给他道歉,只需要额娘给个亲亲就好。弘暄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看向四爷的眼神满是信赖。
四爷的脚步,却是罕见地有些迟疑。
他心知年娇没心没肺,平日玩儿子不够,还会拿儿子的玩具玩,对于凉皮却是特别执着,特别在意——说一千道一万,这也要怪他。
嘴角抽搐了一下,四爷还是抱着弘暄转道寝殿。
低沉的声音响起:“娇娇……”
年娇虽然躺下却没有入睡,她翻了个身,甜蜜的嗓子十分冷酷无情:“你把糖糕抱进来,一个月都别想踏进翊坤宫。”
一秒,两秒……
四爷冷肃道:“弘暄,你同额娘认个错吧。”
.
食物链最底端的弘暄又哭了,这回哭了一小会儿,十分有眼色地停住了。
“额娘,我错了。”他蔫哒哒地扯着年娇的衣袖,小胖手扭啊扭,年娇哼了声,大发慈悲原谅了他。
弘暄又贡上自己的玩具,很快见到美丽的额娘露出笑容,兴致勃勃地和他一起玩了起来。
谁也不知道当下的六阿哥,往后的太子爷藏有一本日记,开篇写道——
凉皮是我一生之敌。
第82章 番外四
雍正十年,五月。
春风拂过圆明园,带来微微的热意,几个黄带子的少年蹲在湖边,提着小圆桶钓鱼。
宫人们一错不错地看着,生怕自家主子出了什么差错,这可都是天潢贵胄,身份尊贵无比。
五阿哥弘昼年十二,长得一副淘气的模样,他看向比他小两岁的六阿哥弘暄,忍不住开口:“鱼儿怎么都往你那跑?六弟,你教教我呗。”
四阿哥弘历闻言,用余光望了望弘暄。他的六弟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全然继承了贵妃的优势,与汗阿玛却是不甚类似——汗阿玛绝不会嘴甜得跟蜜似的,尤其讨长辈喜欢。
弘暄头也不抬:“五哥,鱼儿对我情有独钟,弟弟也没法子。”
弘昼唉声叹气,很快振作起来,蹲到弘暄身旁看他垂钓,时不时大叫一声好。四阿哥听得皱眉,却是丝毫没有表现出来,相比五六两位的亲密,仿佛他与几个弟弟天生有着看不见的隔阂。
六阿哥钓得腻了,扔开鱼竿,伸了个懒腰:“四哥五哥,我回去了。”
“回哪?”弘昼说,“汗阿玛想必正陪着贵妃呢,不如再找地方玩玩。”
回应他的是弘暄的笑容:“如果汗阿玛在,我就替五哥受罪背功课去。我背多了,汗阿玛考你就考得少了。”
弘昼万分感动地瞧着他的背影,真是好弟弟啊!不枉他又是贿赂银子,又是贿赂新奇的玩意。
四阿哥弘历垂下眼睛,忽然有些没了滋味。他时常羡慕六弟的大胆,羡慕他半点不惧汗阿玛的威严,撒娇讨好仿佛寻常父子;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怨过恨过为什么自己不是贵妃年氏所生,若是他有宠冠六宫的额娘,还会小心翼翼至此吗?
不过投胎的差距,像是天与地的距离。
弘历转道去给懋嫔请安,懋嫔见他兴致不高,关心了几句便让他回屋,随即拧眉道:“这孩子,是越发钻牛角尖了……”
一旁的嬷嬷道:“前些年,娘娘不该让他同顺贵人见面的。”
“钮钴禄氏临死想要看看儿子,我还能拦着不让去?”宋氏说起这个便实在后悔,那钮钴禄氏病得要死了还不安分,如今养子和她是越发生疏了。
皇后娘娘看出了她的窘境,只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四阿哥不犯大错,其他的随他去吧。
懋嫔叹了口气,她只盼四阿哥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同她一样安安稳稳地活着,亲王之位定是跑不掉的——不论前朝还是后宫,只要长了眼睛,都清楚下任储君的人选,那绝对是贵妃膝下的六阿哥!
皇上看重,皇后偏爱,有谁争的过?
还有最最重要的因素,便是贵妃的枕头风。
弘昼那孩子想必也是参透了这一点,平日顽皮归顽皮,在人生大事上却是绝不含糊,一开始就把自个撇开了争储的行列。
至于皇上的长子……想起让齐妃头痛欲裂的三阿哥弘时,懋嫔就想笑,三阿哥不喜读书,连带着对争储也唯恐避之不及。自从成婚听政以来,有大臣想要接触他,吓得他当场变脸,一溜烟地跑了!
后来皇上骂了他一个时辰:“人家好歹也是刑部尚书,年过花甲,你连说句话的功夫也没有?”
三阿哥小心翼翼地问:“说什么?让他别操心了,赶快致仕颐养天年?”
皇上脸色铁青,不知怎的迁怒齐妃,又断了储秀宫供应的葡萄。齐妃每每想起便咬牙切齿,懋嫔深感同情。
……
被懋嫔担心的四阿哥,很快出现在弘暄和年娇的谈话里。
弘暄一进屋便左顾右盼,发现汗阿玛不在,心安理得地找他额娘:“额娘,妹妹呢?”
“睡得和小猪似的,”年娇托腮,指了指里边的暖阁,“在那呢。”
弘暄屏住呼吸,凑过去瞅了妹妹一眼,只见小公主三四岁的模样,粉雕玉琢,五官像和年娇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此时四仰八叉睡得呼呼的。
弘暄松了口气,睡着了就好。
他算是怕了这位祖宗了,平日娇气得不得了,走路要他抱,吃饭要他喂,还不许他晃动身体,六阿哥一琢磨,这不就是纯正的代步车么?
可偏偏对着阿玛额娘,妹妹可乖巧了,脸颊肉圆圆鼓鼓,让人忍不住亲。弘暄如何也想不通,扁着嘴记了日记。
算啦,他这个食物链最底层的人,才没资格抱怨,天知道他连凉皮的宠都争不过!
看完妹妹,弘暄从衣兜里掏出话本,作为每日一孝敬,上贡给美丽的额娘。
年娇特别满意糖糕的举动,摸摸他的小脑袋,正准备吧唧一口,就听糖糕道:“额娘,四哥好像不喜欢我。”
年娇马上道:“那你也不喜欢他。”
弘暄:“……”
弘暄甜甜地夸赞道:“额娘金口玉言!”
年娇不禁得意了,有孩子最大的好处就在这里。糖糕从小就贴心,除了贬低凉皮那回,从来不和她唱反调泼冷水,不像皇上,时不时就盯着她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