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水伊人
康熙的脸色看不出喜怒,身后只有两名侍卫随行保护。
阶梯的终端只有一间牢室,里面干净整洁,只关押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一个在大家眼里早已死去的女人——吕四娘!
吕四娘看起来并不像一个囚犯,她发髻齐整,穿的面料虽普通,但衣饰干净,但她的容色却显得憔悴异常,尤其是那双眼睛,任谁都能看出里面是一片死寂,毫无生机。
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叫“行尸走肉”。
她的肉身虽然还活着,但是她的人却已经死了。
侍卫搬来一把椅子给康熙坐。
康熙坐在椅中半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吕四娘。
直到他轻轻挥了挥手,李德全和侍卫便都有志一同地退了出去,退到他们无法听到里面人对话的距离去。
牢房里便只剩下了康熙和吕四娘两个人。
“朕想明白了。”
吕四娘毫无反应,似乎已经隔离了整个世界,只活在虚无之中。
康熙也不在意她的反应,他只是在说自己的决定。
“你确实有些未卜先知的本事,可你也并不是无所不能,你所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朕容你多活了这些年,想必你也等得很久了,那便如你所愿吧。”
说完这句话,康熙便从椅中起身站起,轻轻地叹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一动未动的吕四娘,然后朝门口走去。
“赏她一碗药。”这是康熙走到李德全身边时留下的吩咐。
“嗻。”李德全领命。
当李德全看向牢里的吕四娘时,心情也是很复杂,这个结局早已注定,只不过时间拖延了几年罢了。
当初,八福晋在五台山出事后,远在京城的吕四娘便毫无征兆地陷入了昏迷。
后来,她莫名其妙地苏醒,不久之后,八福晋醒来的消息也传回京中。
李德全清楚地记得皇上当时的反应,沉默,长久的沉默,一动不动的沉默。
很久很久之后,他听到皇上自语似地说了一句,“原来朕一直都想错了。”
是的,康熙当时想明白了一件事,重要的一直都不是吕四娘这个人,不管她有怎样的特殊能力都不重要。重要的那个人是郭络罗氏,她生,吕四娘还有存活的可能,她死,吕四娘绝无存活的可能。
能够改变事情发展轨迹的从来不是吕四娘这个有“预言”能力的人,而是那个仿佛永远循规蹈矩,不肯行差踏错一步的郭络罗氏。
郭络罗·馨兰才是那个最大的“变数”!
就算他想有所期望,也应该着落在郭络罗氏的身上,而不是这个吕四娘的身上。
只是,终究还是又让这个吕四娘多活了些时日。
吕四娘的生死,其实早在康熙有所决断的时候就已经变得不重要了,让她多活了这些时日,也不过是为钓一些鱼罢了。
只不过,现在康熙老爷子不想再留下这个隐患了。
一杯酒了断了吕四娘的生命,结束了她这两段奇特的生命轨迹。而这一次,她没有再次受到幸运之神的眷顾,真的一命呜呼,从这世上消失不见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林珂却在吕四娘香消玉殒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似有所觉般朝外看了一眼。
刚刚那一瞬,似乎有什么跟自己有关的东西消失不见了,这个感觉很是莫名其妙,但却又无法清晰。
林珂皱了皱眉头,然后低头继续缝制手上的长衫。
府上自然是有绣娘的,但身为母亲,偶尔亲手为儿子缝制一两件衣裳也是一种挺不错的亲情沟通。
“喜嬷嬷。”
外面响起小儿子轻快的声音时,林珂不由停下了手里的针线,抬眼朝门口望过去,两个儿子去江南给义父公老帮主祝大寿,这来来去去也小三个月了,她也挺想他们的。
两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很快便掀帘而入。
“儿子给母亲请安。”
两个俊秀清朗的少年如嫩竹青松般并肩站在面前,林珂嘴角不由轻扬,儿子长得好,听话,还多少能干事,身为母亲她还是有一点儿小骄傲的。
林珂将手里的长衫放到一边的针线簸笸里,对儿子笑道:“回来了,你们外祖父身体可好啊?”
“他老人家身体好着呢,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老当益壮,动手打十七八个人不在话下。”林小开抢答。
“那就好,你们走这一趟也是辛苦了。”
四喜让人搬进来两张杌子。
林乐乐兄弟顺手搬了杌子一左一右坐到了母亲身边。
“不辛苦,就是想娘。”
“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林乐乐振振有词地说:“儿子就算七老八十了,在娘跟前那也是孩子,也能撒娇。”
林小开附和,“对,我哥说得对。”
林珂伸手往小儿子额头戳了一指头,“你个小应声虫,这次出去没惹事吧?”
林小开不乐意了,“额娘,怎么我就非得会惹事不成啊。”
“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你都挺符合的,又有你哥他们护着,你是重点怀疑对象啊。”
“额娘——”
林乐乐在一边笑呵呵地看着弟弟跟母亲闹,然后抽空扔个雷过去,“小开没惹事,有事的是堂哥。”
“弘晖?他出什么事了?”林珂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过去。
草,四四这的大宝贝疙瘩啊,可不能有事。
林乐乐母亲灼灼的目光下,忍不住清了下嗓子,在母亲就要抬手打过来的时候,开口说:“堂哥被绣球砸中了。”
“绣球?”林珂瞪眼,这么狗血的吗?“在江南地界?”
“嗯。”
“那你们外祖没插手?”
“外祖父说,这是好事啊,人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
“那这是已经木已成舟的事,你们回来通知我一声?”之前发回来的消息可提都没提这茬儿啊,这是想怎样?
两兄弟一齐摇头,最后还是林乐乐代表发言,“外祖父身为盐帮帮主虽然也是长辈,但到底还是额娘您更亲近,这事怎么说都得回来跟您请示一下。”
林珂差点儿没忍住给他们翻个白眼,她亲近个毛线,那得是紫禁城里的四四夫妻才亲近。
“有给京里送信儿吗?”她问。
“送了,可堂兄说操持还得劳烦额娘。”
“打算往这里娶啊?”林珂听出味儿来了。
“嗯。”
“他怎么就没想着直接当个上门女婿呢,多便宜。”
这回林小开也忍不住清了清嗓子,然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额娘,堂兄他没这胆子啊,而且扛雷不得额娘上啊。”
林珂直接赏他脑门一巴掌,“还知道‘孝’字怎么写吗?扛雷的活儿就想着我了?”
林小开摸着自己的光脑门嘻嘻陪笑,“那不我们的小身板弱,扛不住嘛。”
“婚期呢?”她又问。
收到两个儿子眼巴巴的目光,林珂就明白了。
得,还得她张罗。
张罗倒也不是多大点儿事,钱到位就啥都到位了。
关键问题是,她得先等京里的消息,看看四福晋是怎么个意思,好歹也是她唯一儿子的终身大事,得彰显一下未来国母的存在。
“行了,这是咱家的大事,你们两个也别闲着,接下来就给我打打下手。”
“不等四伯母的消息了?”林乐乐有疑问。
“也不过就是吉日择定,一应准备事物最终还是得着落在咱们身上,先准备起来吧。”
“说得也是。”林乐乐释然了,四伯母恐怕是来不了,顶多也就是选个日子,送点儿贴补。
“哦,对了,”林珂终于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女方是什么人?”
“……”
看着两个瞬间变鹌鹑的儿子,林珂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眼睛微微眯起,打量着他们,若有所思地道:“女方家有问题?”
林乐乐和林小开互相看看,谁都不肯出这个头。
林珂也就不指望他们了,自顾自往下猜,“出身不好?”
“……”
“跟咱们家有仇?”
一看两儿子表情,没跑了!
林珂伸手摸下巴,跟他们家有仇——
四喜惊讶地看着主子突然自榻上起身,眉头都皱到了一起,口中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道:“甘凤池家里的人?”
“娘你好聪明。”林小开拍马屁。
林珂瞪了他一眼,哼声道:“这个时候拍马屁不好使。”
林小开撇撇嘴。
林乐乐才想开口,却被母亲一句轻斥“你闭嘴”给止住了。
果然,甘家在额娘这里是黑名单,提不得啊。
外祖一家是母亲的逆鳞,当年那甘凤池的师妹吕四娘却劫持了外祖父和外祖母,想以此来威胁母亲,结果惹得母亲大怒,而后在江湖上大开杀戒,这个事在家里不算秘密。
所以,当知道堂哥喜欢上的姑娘是甘家的人后,林乐乐兄弟便觉得压力山大,就是堂哥在得知这件陈年旧事后也很是纠结。
最后,他们还是想试图挽救一下,总得努力一下才能不甘心放弃不是,就像母亲说过的,努力后再放弃好歹也是对自己有个交待。
“主子——”四喜有些担心地开口。
林珂摆了摆手,慢慢地又在榻上坐下,沉默了片刻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冤孽啊。”这都走得什么狗血剧情啊,不是冤家不聚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