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丹思里
一个年轻的水手?趴在甲板上清理渔网。他有一张被海风吹成黑红色的圆脸, 大?概十六七岁, 和其他在船上呆了一夜的水手?一样, 表情疲倦且麻木。他拨开那些死鱼, 在最底下发现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和人?的脑袋差不多大?。水手迟疑了一下——因为?那?真?的可能是人?的脑袋,但他还是鼓起勇气?,摸了一把。
一圈一圈冰凉的黑绿色水草严密地裹住它,散发出海洋深处的腥味, 以及某种更加诡异的气?息。长在海里的植物和那?些地上的同类不一样, 它们的根茎里寄宿着贪婪又阴险的灵魂, 会抓住所有想要?的东西, 比如落水者?的脚踝、生锈的锚,以及不知名的宝藏。
水手?掏出小刀, 慢慢割开了那?些水草。混杂着泥沙的海水从被割破的地方汩汩流出,像腐烂的内脏里面的积液。最后,他终于拆开了大?海抛过来的礼物——一个无聊的木头盒子,在海水的腐蚀下伤痕累累,但依稀可见上面华美的花纹。
他抓着盒子在耳朵边晃了两下,里面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就在年轻人?试图把盒子掰开时?,远处同伴们的呼唤惊醒了他。水手?立刻擦干净手?掌,把盒子重新扔回渔网中。他向前走了两步,又紧绷着脸折返回来,再次捡起他今晚的收获,随后回到渔民中间,一如既往地分享烟草和低俗的玩笑。
在他离开后不久,那?团被割破的水草突然抽搐两下,缓慢地舒展开。这?并不是普通的水草,而是一条瘦长的海蛇。密密麻麻的水草的种子寄生在它鳞片的每一条缝隙中,长进肉里,伴随着它的生长而生长,最后把它变成了半株植物。一层层覆盖着它身体的细小叶片纠缠在一起,像柔软无力的触手?朝四?面八方探去,柔和地律动着,试图在死鱼堆里继续呼吸。
探照灯下,蛇的身体迅速萎缩,渐渐化成一滩污浊的黑水,沿着甲板的裂缝慢慢渗透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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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坦娜·扎塔拉在某种似曾相识的气?息中缓缓醒来。
法师睁开眼睛,慢慢打了个哈切,在温暖柔软的窝里滚了半圈,再习惯性?地伸展四?肢。
模糊的视线中,她?看见一只修长的人?类的手?,涂着淡紫色的指甲油——不是毛茸茸的爪子,也没有尖锐的指甲。她?恍惚了一会儿,突然惊惧地坐了起来,并且因为?人?类的脊椎没有猫那?么柔软而感到很不适应。
扎坦娜用五根手?指摸了摸脸颊,碰到了自己的嘴唇和高挺的鼻梁,再往后则是眼窝、平滑的额头以及有些毛躁的长发。她?转过头,意识到自己深处灯光昏暗的酒吧。佩斯利·连恩坐在她?身边,捏着一柄小刀,在细长的手?杖上全神?贯注地刻着什么东西。
不再当?猫的那?种怅然若失只持续了几秒钟。扎坦娜迅速站起身,冷脸瞪着佩斯利,魔法的力量久违地包裹住她?的皮肤。伟大?的法师一开口,整个空间都开始不自觉地震颤:“你这?个……”
佩斯利把手?杖上的木屑吹走,轻声打断了她?:“扎坦娜,你做猫的这?个星期,是被当?地的流浪猫排挤了吗?”
“……当?然没有。”法师一脸恼怒,“我怎么可能会被猫排挤?”
“因为?我是在猫不会出现的地方找到你的。当?初你坚持想做散养猫*,我还以为?你在其他猫那?里吃得很开呢……”佩斯利充满歉意地看了她?一眼,“这?几天过得不太好吧?我应该关心?一下你的生活质量的。”
“用不着你关心?……如果不是你我根本没必要?当?猫!”
“我以为?我们已经解决这?个小误会了呢。”佩斯利放下手?杖,从另一边提出来一个猫笼,“别生气?,女士。起码我们最开始的目的都达成了——这?里还有一只比你混得更惨的。”
讨厌的英国人?(或者?说英国猫)康斯坦丁正蜷缩在猫笼里呼呼大?睡,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对什么都无所谓的良好心?态。一看到这?只脏兮兮的大?猫,扎坦娜就不自觉地攥紧拳头,甚至升起了一股可怕的虐猫的冲动。但佩斯利又及时?把猫拿走了:“我们待会儿在讨论这?家?伙的问题。说老实话,我这?几天太忙了,差点把你们两个忘掉——其实你和他都很擅长当?猫嘛,不愧是魔法师。”
“……我说,你就不怕我报复你吗?”扎坦娜一下子泄了气?,但仍然冷冰冰地盯着佩斯利,“我可不是什么信守承诺的好人?,而且有一百种办法回应你对我的侮辱。”
佩斯利微笑:“别嘴硬了,扎坦娜,你喜欢当?猫——而且你害怕我。”
“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令我害怕的人?类。”
“是啊……总之,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救了你的命。这?么说会平息一点你的怒火吗?”
法师皱起眉头:“你来找我的那?天发生了什么?”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查查呢?”佩斯利开始端详那?支刻满了符文的手?杖,像在看什么珍贵的手?工艺品,“我所掌握的真?相只会令你困惑。说到底,你理解世界的方式和我的不同,咱们两个其实没什么共同语言。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我所能保护你,以及给予一些无足轻重的指引。”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这?可由不得你。”
迎着对方怀疑的视线,佩斯利又补充道:“在你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加固你的房子?”扎坦娜抬起头,“……你的房子没什么要?加固的地方。”
“的确如此,当?时?我就是随口一提来着。现在这?个条件要?改换一下——我需要?你帮我寻找某个东西。”佩斯利放下手?杖,“一个有着魔法力量的音乐盒,所谓的‘魔法力量’说白了就是诅咒。有个小心?眼的家?伙为?了报复别人?偷走了它,用完后又随手?一扔,导致我还要?浪费宝贵的时?间收拾它的烂摊子……”
“等一下,我有点跟不上了。”法师痛苦地捂住额头:“诅咒……不要?告诉我是黑死病类型的诅咒,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得尽快跑到另外的大?陆生活了。”
“应该没那?么严重。它的传播条件还是比较严苛的,需要?通过一段特定的的声音形式启动——毕竟是音乐盒。”
“声音传播!那?比黑死病更严重好吗!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
“因为?你看上去比较专业?”佩斯利满怀信任地看着扎坦娜,“如果是找人?或者?猫的话我还比较擅长,但是这?种无机物就比较困难了——我是这?么想的,你的力量,或者?说魔法,将语言作为?载体,本质上就是声音。所以你和音乐盒之间是有共同点的,对不对?”
“完全不对!”扎坦娜双手?环胸,“声音需要?编辑才有意义,这?个编辑方式才是最关键的。我的咒语和音乐之间没有任何共同点。”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不需要?尝试。”
“试试吧。”佩斯利礼貌地牵起她?的手?,对方如临大?敌般瞪着她?,“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们认识世界的方式各不相同,没必要?这?么快否定彼此。”
扎坦娜一脸抗拒:“你想找到它。然后呢?现在应该关注的难道不是那?个被诅咒的倒霉蛋吗?”
“没错,请容我跟你解释一下这?个音乐盒的运作原理——这?也是和黑死病不同的地方。”佩斯利清了清嗓子,斟酌着说道:“音乐盒不是传染源,而是个开关。在它呈现开启状态时?,会像个大?喇叭一样向外传播诅咒。但是等它一被关上,所有的影响都会消失。所以,为?了那?个被诅咒的倒霉蛋着想,当?务之急是找到音乐盒,再关上它。其他办法都是治标不治本。”
“你打算怎么关?”
“把它还给它的主人?——不是我,也不是小心?眼的家?伙,是最开始的主人?。”
法师有些疑惑:“我听不懂……谁又是‘小心?眼的家?伙’?”
佩斯利露出凉薄的微笑:“关于这?个你没必要?知道——反正它已经付出代价了。”
“……你得给我个搜寻范围。”
“哥谭港。”佩斯利迅速回答道,“五天前被扔进去的。黑桃木外壳,没有上色,右侧有一个金属曲柄。那?东西大?概有两三百年的历史,磨损很严重,但是一看就很不对劲。大?概就是一堆甲壳动物里混进一个软体动物那?样不对劲。”
“别拿虫子举例!”扎坦娜嫌弃地搓了搓脖子,“我试着占卜一下……但是别抱太大?希望。”
佩斯利点了点头——显然怀着很大?的希望。接下来,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低矮的沙发上,用相似的表情对视,都想从彼此身上找到什么自己缺少的东西。猫笼里的动物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喉咙里发出所有睡熟的猫都会产生的美好呢喃。
在三分钟的沉默过后,佩斯利小声询问:“你开始了吗?”
扎坦娜冷笑:“没有。你还没给我工具呢。”
“什么工具?”
“占卜用的工具。塔罗牌、水晶球或者?茶叶之类的东西。”扎坦娜拖长了声音解释,“连恩女士,你能够从根源上彻底改变一个生物的物种,却不知道简单的占卜需要?工具吗?”
“哦,我懂了。”佩斯利转过身,趴在沙发背上伸手?,从某个看不见的地方掏出了玻璃杯和酒瓶,一边喃喃自语:“占卜工具……所以那?些电影里拍的都是真?的?”
“只有一部分是真?的,他们的编剧请了个懂点魔法的顾问……真?想不到还能这?么赚钱。”扎坦娜对这?种另辟蹊径的方法很不屑一顾,“——你认真?的?我要?的是茶叶,不是伏特加。”
“稍等一下……”佩斯利整个上半身都栽进了软垫里,最后从深处拽出来一包不知为?何出现在那?里的小熊软糖,“从本质上来说,泡茶就是把某种固体放进液体中进行?分子交换。所以伏特加里的小熊软糖也算是茶叶——凑合用吧,我自己的茶叶都喝光了。”
扎坦娜举着那?包软糖,透过粉色半透明的塑料包装和甜蜜的食用明胶注视着佩斯利:“好吧……我突然开始对你理解世界的方式感兴趣了。”
“那?真?糟糕,还是别感兴趣比较好。”
佩斯利撑着脑袋观看法师的占卜仪式。扎坦娜用一种很优雅的方式倒了半杯酒,再拆开软糖,煞有介事地闻了闻,把糖果一颗一颗地淹进淡黄色的酒水中。浓烈的酒精气?味弥漫开,叫醒了笼子里的猫。那?只酒鬼伸长爪子挠了挠笼口的铁丝网,发出甜腻的叫声,可惜没人?理会他。
等到分子交换进行?得差不多的时?候,法师晃动酒杯,一边念咒一边把酒喝光。吸满酒精结成一团的小熊软糖留在杯底,扎坦娜转着杯子看了一圈。她?的呼吸变得有些乱,脸上闪过疑惑和淡淡的恐惧。随后她?摇了摇头,似乎是在说服自己:“看来没什么用。”
佩斯利好奇地凑过去:“什么也没发现吗?”
“我不知道占卜有没有成功……如果成功了,哥谭港里就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个东西。”扎坦娜放下杯子,“或许你被骗了?”
佩斯利意味深长地回答:“那?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魔法师开始寻找一些科学证据反驳自己的结果:“那?就是已经漂进北大?西洋了?”
“根据这?几天的洋流速度,它漂得没那?么快。”佩斯利懒洋洋地从沙发里爬起来,“范围已经被缩小了……音乐盒大?概被渔民捞了上来。我去查查这?两天的出海记录。”
被遗忘的猫依旧在笼子里发出绵长的哀号声,扎坦娜不耐烦地塞了一颗糖进去,对方立刻安静了。法师突然想起什么:“嘿,别急着走——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康斯坦丁变回去?”
“等我回来。”佩斯利拎起手?杖,“反正这?家?伙还得花几天时?间醒酒,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他——别把他放出来,这?家?伙太难抓了。”
“……”扎坦娜看上去有些纠结。随后她?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虚弱的声音说道:“我不确定你能不能再回来。”
佩斯利停下脚步:“这?也是小熊软糖告诉你的吗?”
“我看到了虚无、死亡,还有月亮。”扎坦娜低下头,表情变得缥缈而冷漠,“这?些都是危险的征兆。”
“什么样的月亮?”佩斯利面色平静地抓住了重点,“圆形的?还是弯的?”
“一整个,黑色的。”
“之前有黑色的软糖吗?”
“当?然有!可乐味的!别用这?种将信将疑的眼神?看我,我干嘛要?骗你?”
佩斯利笑着看了眼手?表:“好吧。但是没关系,我会回来的。”
法师叹了口气?:“连恩,不要?对你的命运太过肯定。我不建议你去寻找那?个诅咒物品——谁被诅咒了?”
佩斯利也跟着她?叹气?:“一个麻烦的人?物。”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很麻烦——到底是谁?”
“呃、蝙蝠侠。”
“……”
扎坦娜·扎塔拉再一次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你赢了。真?的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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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斯·韦恩再次听到了那?种熟悉的旋律,像是久违的阵痛。
他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或许在他出生的那?一刻,这?段单调的乐曲就成为?了他人?生的背景音乐,预示着某个悲伤的结局。那?个隔绝世界的面具已经救不了他了。他闭上眼睛,黑色的怨灵们紧赶慢赶,再一次抓住他的心?神?。
逼真?的幻觉笼罩着他——再逼真?一点就可以超越幻觉了。他回到火海中,重新坐回燃烧的客厅中间。这?一次,他的家?人?们没有消失,而是站在自己面前,顺理成章地被火焰吞噬。他能闻到头发、皮肤和肉在高温下融化时?刺鼻的气?息。随后,他们的血管裂开,被烧得沸腾起来的血液从中喷洒而出,溅在他的衬衫上。一切都在平静地燃烧,直到最后所有人?的身体都变成绝望的焦黑色。
“是你的错。”他听到某个熟悉的声音,或许就是他自己在说话,“是你放了这?把火,看着我们被烧死。你想要?的就是这?个吗?”
他的脸色变得像死者?一样惨白。紧接着一只活人?的手?轻轻盖在他的额头上。远处传来关切的问候。他意识到那?是自己留在现实世界的肉/体还在对外界产生神?经反应。但是没人?知道,他的灵魂已经被拖拽到了很远的地方。
某个冰冷潮湿的东西若有若无地触碰他的指尖。他低下头,看见了一条绿油油的蛇。绿色并不是来自它的鳞片,而是它从身体中长出来的短小但茂密的水草。蛇盘踞在自己身边,大?概是头部的地方吐出信子,一点一点舔舐他手?指上的皮肤。
“——布鲁斯!”提姆疯狂地摇晃布鲁斯的肩膀,但对方眼神?涣散,仿佛什么也听不到。布鲁斯呆滞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指,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一个邪兆。”他只能听见蛇在说话——如果蛇真?的会说话,那?绝对是这?样的声音,那?种用力挤压气?管才会发出的低语,“我在深渊守候,用一个祭品交换另一个祭品——其中一个人?不会再回来了,布鲁斯。”
“……谁不会回来了?我吗?”
“我需要?肾上腺素……他的心?跳在变慢!”提姆朝着某个方向大?喊,但是他慌张的声音渐渐远去。
“谁不会回来了?”蛇重复着他的问题。它弯曲身体,身上的水草在沙发上摩擦,“你知道是谁。你与?我们的精神?相连接,你了解一切,你是火焰中的先知——告诉我们,是谁正在朝你走过来?是谁被你的血引进陷阱?是谁杀死了你?”
“佩斯利……”火焰中的先知发出虚弱的叹息,“她?要?来与?我交换了。”
第98章
“……是的, 我见?过。”
圆脸的水手表情紧张,手指在泛白的牛仔裤上不住地摩擦,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上周捞上来的。我不知道那是个音乐盒, 长官。我以为就?是普通的首饰盒。那里面有个像滚轮一样的东西?, 好像是黄铜做的, 但?是拆不下来——我的意思是我没想着把它拆下来, 只?是想看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佩斯利停下了装模作样的记录, 抬起眼睛看着对方一边流汗一边喋喋不休。等到水手辩解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佩斯利温和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别害怕, 先?生。在遇到?你?之前我问了三艘船上的四十七个水手, 只?有你?给了我有效的信息,这对警局的调查有着很大的帮助。”
听到?这样的安慰, 水手却更加害怕了。他焦虑地抹掉额头上的冷汗, 没敢去看佩斯利的脸。
“那东西?现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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