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微云烟波
隆安侯夫人想到此处,就忍不住摇了摇头:“公主也是气得很了,要我说,既然那外室来历不清楚,直接拿着这个,说她不是良家。既然不是良家,自然是可以买卖的,到时候将人给买下来,怎么处置,那不还是公主说了算!结果公主竟是直接带着人打上门去,叫府里的婆子将人打得一张脸跟什么一样,又把甜水巷那宅子给砸了,还闹得左邻右舍跟着看了一场热闹!”
“那驸马当时不在?”顾晓很快抓住了重点。
“就算当时不在,后来听说消息也赶过来了!结果还不等他辩解,就被公主命手下的侍卫将他打了一顿,直打得半死,丢到了治国公府门口,这次,治国公府可是丢脸丢大了!”隆安侯夫人也没想到,素来在外头显得颇为温柔贤淑的宁国公主,居然是这般不肯吃亏的脾气,她如今本来就失了宠,又闹出这等事情来,前几日就有御史上疏弹劾了。
隆安侯夫人说道御史弹劾的事情来,顾晓就忍不住说道:“他们不说驸马竟敢停妻再娶,藐视皇家,反而要弹劾公主,有失妇道?便是肃王坏了事,宁国公主也是圣上亲生的,难不成圣上竟会不护着自个女儿,反过来袒护自己的女婿吧!”
隆安侯夫人叹道:“听你爹说,这几日御史台见天地上折子弹劾,非要圣上惩治宁国公主不可!宁国公主也是倔强,待在公主府里,也不肯低头!”
这不是欺软怕硬嘛,要是肃王还在,御史台敢这么头铁?她想了想,忽然想到一件事,问道:“之前瑚儿说,他姑父做了监察御史,难不成他也弹劾了?”
“你说的是林如海?”隆安侯夫人很快想起贾瑚的姑父是谁,她想了想,说道,“这倒是没听说!以他的出身,便是治国公府那边出力,他也未必肯做这种事!”
顾晓莫名松了口气,她还真不希望林妹妹的亲爹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想到宁国公主如今的处境,顾晓又生出了一点同情来,就马淳那样的,还不如没有呢!这年头,对于能当家做主的贵族女性来说,其实摊上一个糟心的丈夫,真不如做寡妇来得痛快!她不由叹道:“妈,那你说,宁国公主以后会怎么样?”
隆安侯夫人摇了摇头,说道:“圣心难测,谁知道呢?”这等事情,完全就要看圣上的心思,圣上若是觉得当初光是死了个肃王还不解恨,那宁国公主就算是老老实实待在自个公主府里,迟早也会被惦记上,若是圣上觉得是驸马不将公主放在眼里,也就是不将皇家放在眼里,那治国公府也得跟着倒霉。
“公主会不会是故意的啊!”顾晓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毕竟,肃王死后,宁国公主便在圣上那里失了宠,与其在家等着另一只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地,不如闯出点祸来,看看圣上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虽说这样冒险了一些,但是圣上之前死了那么多孩子,如今也该对留下的子女多出一些宽容才对,尤其是对自身皇位没有威胁的公主。
隆安侯夫人严厉地瞪了顾晓一眼:“不可胡说!有的事情,心里可以这样想,却不能说出来,明白吗?你啊,如今在府里没有别的顾忌,竟是开始言语无忌起来!”
顾晓忍不住吐了吐舌头,拉着隆安侯夫人的胳膊说道:“我就是随口一猜嘛,真不是故意的!”
“行啦,记着就好!你又不是以后只在王府的圈子里过日子,还是要跟宗室,跟宫里打交道的,谨言慎行永远不会错,明白没有?”隆安侯夫人心一软,但还是再次告诫道。
顾晓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又叹道:“以前竟是不知道宁国公主是这样的脾气,早知如此,倒是该结交一二的!”
“你这丫头,也不看看情况!先平王毕竟是死于宫变,肃王也是参与者之一,你那些妯娌,不知道多少恨着宁国公主呢,你贸然跳出来,是嫌自己日子太好过吗?”隆安侯夫人顿时觉得自己之前不该心软的,她几乎是在顾晓耳边说道,“知道你觉得宁王没了,自己反倒是自在了,但是,在外头,你还得表现出一副伤痛的模样,要不然的话,以后有你好果子吃!”
顾晓悚然一惊,看向了隆安侯夫人,惊讶道:“我表现这么明显吗?”
隆安侯夫人没好气道:“怎么不明显,你如今这气色,简直像是在家的时候一样,跟之前那几年,就是两个人!要不是你是我亲生的,我都要怀疑你换了个人了!”
这话说得顾晓有些心虚,只得抱着隆安侯夫人的胳膊撒娇道:“我就是前些年过得太憋屈了嘛,我听说,男人到了中年,就盼着升官发财死老婆……”
隆安侯夫人连忙嗔道:“才要你谨言慎行,又口无遮拦了!原本我还以为可以放心你了,现在看起来,我真是放心太早了!”
顾晓讪笑一声,说道:“这不是在自个家里嘛!”
“自个家里也不行!”隆安侯夫人愈发没好气起来,“早知道不该跟你说这些事情,就该让你什么!”
顾晓忙说道:“妈,你就跟我说嘛,除了这事,还有别的吗?”
隆安侯夫人就算是知道,也不想再跟顾晓说了,直接推脱道:“我哪里像是你,如今倒是轻松自在,我还管着一家子的事情,你两个嫂子都是不中用的,我这把年纪了,还要为儿孙辈操心……”说着,都忍不住发起牢骚来。
顾晓有点慌,因为自己俨然是□□心的那个,只得在一边插科打诨说道:“有道是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嘛!妈你看我现在这样,就算是女儿七老八十了,也得妈你帮着看着呢!”
“等你七老八十,我都一百多了,那不是老妖精了!”隆安侯夫人被哄得高兴了,又忍不住啐道。
“那什么老妖精,那就是老寿星,是我们这些儿女的福气!”顾晓笑道。
隆安侯夫人见顾晓如今如同在闺中一般开朗,也是心中安慰,当初女儿出嫁之后过得不好,她跟丈夫不知道暗地里头埋怨了多少次,早知道这样,不如早早就给女儿定个知根知底的人家,就算没有皇家富贵,起码日子过得顺心称意。好在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虽说这样说不太好,但是隆安侯夫人还是感谢平王死得正是时候。
经不起顾晓的缠磨,隆安侯夫人只得又挑拣着说了几件最近京中发生的大事,比如说礼部侍郎与太常寺少卿丞两家结了亲,以后就是儿女亲家。东城那边养生堂元宵节前夕不慎走水,烧了不少屋子,一些孩子没了着落,顺天府帮着修缮房屋的时候又倡议京中官员富户可以在养生堂领养几个孩子,也算是积德行善,也不知道后来有几个孩子被领养了。崇福寺了尘大师宣布自己要外出云游,将住持之外传给师弟了缘……
这些消息比起之前驸马出轨,公主捉奸来,就太平淡了,顾晓听得都觉得有些无趣,谁想知道这些事情啊,一点刺激的都没有。
见女儿听得无聊,隆安侯夫人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说道:“瑚哥儿过来难道没跟你说,他们府上那个贾敬,说是要出家了!”
顾晓一愣:“啊?瑚儿没说过啊!不过,他隔壁伯父的事情,应该也不会跟他说吧!”
“这倒也是!”隆安侯夫人点了点头,不过还是说道,“我听你爹说,贾敬说是出家修道,实际上就是为了保住宁国府的爵位!之前的事情他掺和得有点深,要不是有祖上的遗泽还有先荣国公的功劳,根本就别想脱身!只是,他之后再想要在仕途上有所作为是不可能了,甚至还会连累儿孙,这才想要出家,将他们府上的爵位传给他儿子!”
“他这样真能行?”顾晓疑惑道,“我听人说,贾敬就一个儿子,似乎也是个不成器的,他就不怕自个出家了,他儿子把家业给败了?”
隆安侯夫人看了顾晓一眼,叹道:“两害相较取其轻,他要是不肯退这一步,宁国府说不定都没法传到下一代了,还能被儿子败了家业?”
顾晓这下明白了,怪不得贾敬后来哪怕贾珍再胡作非为,也没回来,自个还把自己给折腾死了,看样子,也是破罐子破摔。
“那两府的事情乱糟糟的,虽说有你表姐在,但是以后他们两府的事情,你少掺和,明白没有?”隆安侯夫人最是不喜欢这等风气不正的人家,以前还算是过得去,贾代善一走,竟是有了些江河日下的意思。
“那表姐那边以后可就难过了!”顾晓跟着叹道。
隆安侯夫人摇了摇头,说道:“他们府里爵产分离,对于你表姐他们那一房来说,未必不是好事!到时候直接分门别院,撕扯干净,以后荣国府有什么污糟事情,他们那一房最多就是个管家不严的罪过!”
顾晓说道:“就怕他们那一房好处没沾到,等有了罪过,仗着袭爵的是大房,都让大房背去!”
隆安侯夫人顿时有些不确定起来,她沉吟一番:“瞧荣国府那位老太君的偏心模样,这事未必没有可能,那贾赦也不是什么能安分守己的人,别到时候又连累了你表姐和两个孩子,回头我得找个人跟她说一声,叫她将贾赦看紧了!”
想到这一层,隆安侯夫人就急了,张家如今不在,他们这些做亲戚的也只能多护着点,回头也有个交代。
第47章
宁荣二府真的风气愈发败坏, 其实也是到了后来的事情了。如今贾敬还没真的出家,只是刚趁着开印上了折子,要等圣上批复了再说。何况, 贾敬就算是真的出家了,余威还在,府里头还有他媳妇呢, 贾珍一时半会儿还翻不出什么风浪来。总要等到他确定贾敬不管事了,又能糊弄得住他老娘, 然后就可以胡作非为了。
隆安侯夫人不过是叫人给张氏传了个口信过去,张氏便明白了隆安侯夫人的担忧。
从小生活在底线比较高人家的孩子, 是很难想象那些底线比较低的人家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的。宁荣二府显然是那种底线并不高的人家。嘴上喊着怜贫惜弱,但是后来满府都知道王熙凤放印子钱的情况下, 大家都没有劝导的意思,便是贾史氏也就当这事是给喜欢的孙媳妇的一项福利。
张氏嫁过来多年, 娘家遭难之后, 就算是看破了贾家光鲜外表下隐藏的势利与冷酷。他们真的做得出李代桃僵、移祸江东的事情来。
张氏想了想,便往贾赦屋里而去。
他们两口子如今住的是荣国府的旧宅, 贾赦一时赌气,直接连门都给封上了,大房如今跟另立门户差不多。贾史氏也心虚,免了贾赦与张氏两口子的日常请安,只需要初一十五过去也就罢了。
若是之前, 张氏还得推脱一番,如今张氏坦然接受,你都明说要跟着小儿子过日子, 把整个荣国府分给小儿子了,还指望我们夫妻两个晨昏定省, 继续给你做孝子贤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自家单门独院,大房这边,张氏又趁机借着贾赦的手,清理了一批人,如今这东院就变得安全多了,起码不会有下人公然探头探脑,给荣禧堂那边通风报信。
当然,这也给了贾赦胡作非为的本钱。像是这会儿,又是孝期,又是青天白日的,贾赦就在自个屋里跟一个丫头动手动脚。
听到外头守着的人喊着:“老爷,太太来了!”那丫头惊得想要躲避,却被贾赦一把捉住,手往小衣里面一伸,调笑道:“你躲什么,正好给你太太端杯茶,过了明路,以后也伺候太太!”
张氏走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话,她也不动气,她都两个儿子了,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没必要再冒生育的风险,就算贾赦有再多姬妾、儿女,也威胁不到他们母子的地位。因此,张氏只是说道:“老爷若是忙完了,不如听我说几句,免得回头缇骑都上门了,老爷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贾赦吓了一跳,直接将那丫头往旁边一推,差点没将她摔个跟头。那丫头脸色通红,又羞又怕,赶紧给贾赦和张氏行了个礼,就忙不迭跑了出去。
贾赦看着人跑了,才看向了张氏,急道:“你说什么?怎么又说到缇骑了?难不成你听到了什么消息?”
张氏冷笑道:“老爷居然还知道担心?你要是继续这般一味高乐,那不是迟早的事吗?”
听张氏这般说,贾赦略微松了松神,不过还是继续问道:“太太这话怎么说的,我窝在家里,难不成还能再惹出什么祸事来不成!”
张氏直接问道:“老爷的一等将军印和名帖在哪里?”
贾赦一愣,然后从书桌下的抽屉里将一枚铜印取了出来,然后说道:“印在这里呢,倒是名帖,之前老太太要过去了!”
张氏冷笑道:“老太太如今要这名帖有什么用,只怕早落到二房手里了。回头二房拿了你的名帖,盖上荣禧堂的印,办了什么事情,你说到时候是找你还是找二房呢?”
贾赦并不傻,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拧起了眉头,气道:“好哇,原来在这里等着老爷我呢!老二这个假正经,就知道仗着老太太,我得去把名帖要回来!”说着,就往外头走。
张氏也没拦他,这种事情,张氏没法去找贾史氏,就得叫贾赦去。贾赦如今是破罐破摔,如果说以前还有着典型公侯子弟的矜持与傲气的话,如今被贾史氏几次三番地PUA,他已经“进化”成了一个无赖。而对付贾史氏,孝顺只会成为她拿捏你的工具,只有你足够无赖不要脸,才能在她那里占到一定的上风。
贾赦气势汹汹地叫人套了车往荣庆堂那边而去,路过荣禧堂的时候,贾赦眼神里的怨毒简直是藏都藏不住,胸中怒气更甚,就这样气势汹汹地往贾史氏那边而去。
贾史氏正带着元春认珠宝首饰,如果说后来的三春养在贾史氏那里,就跟养了只猫儿狗儿一样的话,如今的元春在贾史氏这里,也就比她当年教养贾敏略差一些。
元春生的时辰好,又长得粉雕玉琢一般,贾史氏也相信这个孙女是个有造化的,因此,乐得在元春身上花费一些精力。这会儿听着元春奶声奶气地辨认珍珠玛瑙翡翠之类的,贾史氏听得直乐呵,笑道:“元丫头过两年也该留头了,到时候祖母给你用这些各打造一套头面戴着玩!”
元春没听明白,旁边奶娘却是听明白了,连忙拉着元春给贾史氏行礼道谢。贾史氏笑道:“这值当什么,以后我这些东西,不都是你们的!”
这边正说笑呢,外头就到有丫头喊道:“大老爷,老太太在屋里呢,您就算是想来给老太太请安,也得等我们先传个话不是!”
然后那个倒霉的丫头就挨了贾赦一记耳光,在屋里都能听见巴掌声,还有摔倒落地的声音,贾史氏的脸立刻沉了下来。这长辈身边的下人,代表的就是长辈的脸面,贾赦打了她的丫头,这是对她这个母亲不满啊!
一边元春听到动静,也是吓了一跳,她年纪还小,根本忍不住,不由跟着哭了起来,一边奶娘赶紧将她抱了起来哄。
贾史氏心疼孙女,直接喝骂道:“老大你给我进来,你又在哪儿喝了什么马尿,耍威风耍到我这里来了!”
换做是之前,听到贾史氏这么骂,贾赦早就要低头认错了,但是如今,贾赦根本没有半点怕的意思,他直接大步从外头进来,连打帘子的丫头都差点被他推了个趔趄。
他进门敷衍地给贾史氏行了一礼,然后就阴阳怪气着说道:“我哪敢啊,如今我贾恩侯算什么东西,一个个看到我,眼睛都要翻到头顶上去了!这不是老太太您想看到的吗?这府里头,就没我贾赦的立足之地!”
“胡咧咧什么!”贾史氏一拍炕几,瞧着贾赦不像是喝多了的样子,心里也是一沉,琢磨着贾赦到底又是哪儿不对劲了,非要过来找不自在,嘴上骂道,“你是府里袭爵的大老爷,谁敢不把你放在眼里!我看是你不把我放在眼里才是,你今儿个要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别怪我老婆子去敲登闻鼓告你个忤逆不孝!”说着,又跟元春的奶娘使了个眼色,叫她抱着元春先下去,总不能叫这么大点孩子看着长辈吵架,女孩子家家的,柔顺一些为好,没得移了性情。
奶娘也是如蒙大赦,她一个做奴婢的,更不敢知道府里头主子之间有什么矛盾,回头被惦记上,别说是丢了现在这个体面的差事,只怕连命都未必保得住,当下老老实实抱着还在哭的元春就下去了。
其他那些下人倒是想走,但是贾史氏没开口,只能硬着头皮待在这里,一个个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秋香色毡子上的图案,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新的花样一般。
贾赦才懒得理会被抱走的元春,一个丫头片子罢了,就因为生的日子好,就被说成是有造化的了!再听着贾史氏又拿什么忤逆不孝来拿捏自己,他不由冷笑道:“您去啊,我现在就驾车送您去!到了圣上那里,我倒要问问,我怎么做才叫孝顺!”
见贾赦居然硬气起来了,贾史氏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底气,她又不可能真的跑去告贾赦不孝,到时候,荣国府只会跟着一并玩完,她就是贾家的罪人!左右为难之下,她能做的只能是装晕,直接扶住额头,往旁边一倒,身边伺候的大丫头玛瑙立马上前撑住,然后扶着贾史氏的背颈在炕上躺好,嘴里还叫嚷道:“老太太,您怎么了?大老爷,你再如何,也不能把老太太气成这样!”她看到贾史氏闭着的眼皮子下面眼珠子还有些转动,自然知道老太太是在装晕,但是还得配合着将这事推到贾赦头上去。
话还没说完,贾赦就一个窝心脚踹了过去,只将玛瑙踹倒在地,一时间压根爬不起来,嘴里还阴恻恻地说道:“你们一帮奴婢,倒是会颠倒黑白了!我看啊,是你们这帮伺候的人不精心,也不知道老太太身子不自在,才几句话,就撑不住了!正好,今儿个本老爷就将你们给卖了,叫你们知道,什么叫做上下尊卑!”说着,就要喊人进来捉人。
顿时,屋里一帮奴婢都不敢吱声了,老太太跟大老爷是嫡亲的母子,就算嘴上喊着要告大老爷忤逆不孝,但是谁都知道,她就是说说,用这事来拿捏大老爷。如今大老爷不吃这一套了,他是府里正经的主子,真要是将她们提脚卖了,她们也没处喊冤去!
贾史氏一边暗骂怎么贾政两口子还不过来,一边只能是睁开眼睛,毕竟,真要是贾赦将她身边这些丫头都给卖了,她没了使唤得顺手的人,只怕在这府里,说话也没几个人肯听了。她勉强自己坐起来,气道:“你,你个不孝子!”她想要骂贾赦怎么敢动自己身边的人,但是一看还没爬得起来的玛瑙,顿时就说不出口了,人家都已经动手了,还有什么敢不敢的。
贾赦一直看着贾史氏呢,看到她这会儿这般姿态,又是一阵冷笑:“我就说老太太你没事,要不然怎么这么容易就醒了!”
贾史氏简直是气急败坏,她坐直了身体,厉声问道:“够了!之前的事情,你也是同意了的,你今儿个过来我这荣庆堂,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
贾赦这会儿却是气定神闲起来,他一屁股在一边圈椅上坐下,环顾了一下四周,骂道:“没眼力的东西,别说是本老爷我过来,就算是外头的人来看老太太,都不知道送杯茶上来吗?”挟着连打了几个人的余威,一帮原本在府里头恨不得比一般的主子还体面的丫头不由打了个寒颤,但是没有贾史氏的吩咐,又不敢动,只得先看向了贾史氏。
贾史氏咬了咬牙,看着丫头们求助的眼神,摆了摆手,说道:“去给大老爷泡杯茶上来,也让他醒醒脑子!”贾史氏的大丫头琥珀赶紧跑隔壁去泡茶。贾史氏年纪大了,喜欢喝老君眉,原本不管谁过来,都得就着贾史氏的习惯,但是如今看贾赦这个样子,却是不能这样打发了他。贾赦一直喜欢喝的是绿茶,偏生如今这个季节,当年的新茶还没上来,茶库里头也只有去年的陈茶,琥珀心中惴惴,生怕泡错了茶,被贾赦揪住了短处,只得一边叫人烫洗茶具,一边在柜子里头挑选。
贾赦毫无仪态地翘起了腿,大大咧咧地说道:“那我就偏了老太太您这边的好茶了!从我媳妇不管家了,我那边哪里还有什么好茶,就是些干树叶沫子!呵,这帮见风使舵,吃里扒外的混账,等回头我闲了,非扒了他们皮不可!”
贾史氏这回真的要气晕过去了,好在外头又匆匆传来了脚步声,来的是贾政。
“大哥,你又闹什么,把母亲气出个好歹来,你也不怕落个不孝的罪名!”贾政一进门,就劈头盖脸地说道。
这会儿茶还没送过来,贾赦左右一看,就看到不远处春凳上摆着一根紫檀如意,当下起身上前,抄起来对着贾政的脑袋就扔了过去,嘴里骂道:“老二,你倒是满口孝顺道德,结果看到我这个大哥,连个礼都没有,你还知道什么叫做长幼有序吗?”
贾赦简直是要杀疯了,他这些日子看起来在自己屋里胡天胡地,实际上夜深人静的时候,都在复盘自己怎么就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自己太要脸,被自家老娘和弟弟给架住了。他到现在才意识到,除了所谓的孝顺,那母子两个其实就没什么地方能拿捏自己的。这下好了,你跟我说孝,那悌呢!
贾政勉强闪躲了一下,还是被紫檀如意打中了肩膀,好在如今穿得多,倒是没怎么觉得疼,只觉得被噎住了,好半天张口结舌地说道:“大哥,我跟你说你气着母亲的事情呢!”
贾赦懒得理他,直接站起身来,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气着老太太了!行了,既然你也来了,那我也不拐弯抹角!老二,老老实实把我的名帖交出来!”
贾政还没来得及开口,贾史氏就骂道:“名帖给你干什么,又去胡作非为吗?你把咱们家害成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够,你还想干什么,一大家子陪你去死?”
贾赦一听这话,就想到之前贾史氏用这事拿捏了自己几次,弄得自己这个袭爵人在荣国府反而成了外人一般,当下就拉下了脸,咬牙切齿地说道:“老太太,你说话可仔细着些!圣上都没给我定罪呢,我都做什么了?还我把家里害成这个样子!当初是我要进詹士府的吗?要不是我,父亲又哪来的救驾之功?你以前成天喊着我没用,我要是那时候就跟王家的王子胜一样,在家吃喝玩乐,又哪来这些事情!现在反倒是怪起我来了!老太太,还有老二,你们真要是把我逼急了,那我真的就带着一家子一起死!想要荣华富贵不容易,想死还不容易吗?”说到后头,他几乎是咆哮了起来,只吓得端茶过来的琥珀差点将手里的茶盏都打翻了。
贾史氏也被贾赦的语气吓坏了,没错,在这个一切都讲究连坐的时代,一人得道,可以鸡犬升天!一人惹祸,也能九族灭门!贾史氏好日子还没过够呢,她可不想就这么被贾赦拖下水。
贾赦根本没给贾史氏和贾政思考的时间,直接催促道:“现在想明白没有?我的名帖,现在都给我老老实实送过来,哪怕是用过的,我也得知道你们给用哪儿了!”
贾政有些尴尬,他继承爵产,是贾家内部的决定,只不过是其他跟贾家利益相关的人家一个是贾史氏的娘家,一个是王氏的娘家,他们自然是向着贾史氏和王氏的,明面上说这都是贾家的家事,他们不好管,实际上他们这副做派就是对贾史氏和二房的支持。而上头圣上巴不得各家勋贵都这么窝里斗,蠢得自家将权柄一分为二,省得再结党营私,影响皇权。可惜直到现在,也唯有贾家这么折腾了一场。可以说,要不是贾家后来自个瞎作死,就他们这自损八百的蠢样,皇家都懒得理会他们!
贾政顶着一个工部主事的六品小官,来主持荣国府的内外事务,根本就撑不起这个架子来,所以他才需要贾赦的名帖,这般有什么事情,都有贾赦这个正经的袭爵人在背后背书,说话就硬气多了。可若是没了贾赦的名帖,他一个六品小官,执掌荣国府,就有点德不配位的意思。
贾政素来不是什么有担当的性子,万事都有贾史氏顶在前头,如今又将求助的眼神转向了贾史氏,贾史氏心中暗骂这个儿子烂泥糊不上墙,但是面上还得给贾政撑腰,毕竟,贾政真要是个有出息的,还不将自己这个亲娘给撇开一边,她这个老封君做得还有什么滋味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