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微云烟波
这边盛产象牙还有宝石,尤其是翡翠。翡翠一度并不被当做是玉石看待,一直到北宋的时候,才被称为翠玉,但是价格比起软玉还是差了许多。不过本朝的时候,因为太祖皇后喜欢翡翠,将其纳入了茜香国的贡品行列,翡翠的价格顿时就水涨船高,哪怕如今还是不如和田玉,但也差不了太多,遇上那等种水比较好的,做成首饰,那真的是千金难求。
但是这玩意放在茜香国本地,价钱就便宜得多,之前王室就赠送了他们不少,他们又私底下将随身携带的不少小东西给卖了,然后采买了不少玉料,这些运回去,一大家子的生计都不用发愁了。何况回去之后,说不得还能被封个爵位,那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要不是来一次茜香国委实不太容易,他们这些娇生惯养的,也不太适应这边湿热的气候,要不然,都想要常年往来,好发财致富了!
隆安侯也带了不少宝石玉料回来,他可比那些宗室子弟财大气粗多了,甚至想过叫顾氏的旁支子弟建立一条往那边几个小国的商道出来,这些地方虽说是小国寡民,但物产却还比较丰富,别的不说,这边粮食价格是真贱啊!
顾家在浙东虽说也是地主,但是那里多山,可以耕种的地方并不多,这也是顾家为什么在地方上与人为善的缘故,这等地方,民风往往彪悍,而且更有进取之心,你要是租子要的多了,人家活不下去,说不定就拍拍屁股,干脆出海找别的营生了。
顾家的产业里,其实粮食种的不多,而是在山地上广种桑树,以此养蚕缫丝,有顾家在后头背书,这些生丝一般都能卖个不错的价钱。但是光有钱没用,你还得换来粮食才行。
隆安侯不是那等不通经济的书呆子,他看过茜香国的情况之后,发现哪怕是从浙东那边采买最普通的纱罗,运到茜香国只换粮食,也能大赚一笔,何况还有宝石玉料呢!
隆安侯回来没几天,隆安侯夫人就带着几个箱子上了门。
“之前你出了那个主意,你爹也算是得了不少好处,虽说他也不想着升职,不过回头你哥继承爵位的时候说不定能少降一些!”隆安侯夫人笑道,“你们府上别的也不差什么,你爹便专门给你准备了不少宝石玉料,你自个打首饰也好,赏给别人也行,再不济,留下来存着,以后给两个孩子做聘礼,也是好的!”
说着,隆安侯夫人叫人将其中两个大箱子打开,顾晓顿时差点没被晃花了眼。
她上辈子就是个土鳖,有钱了也只限于买那种小金豆子攒起来,平常戴的首饰都是那种普通的货色。有一年跟团去西南旅游,硬是被导游坑了一把,买了个所谓的翡翠镯子回来,差点没心疼死。
跟箱子里这些翡翠料子比起来,她上辈子那个镯子只怕就是普通的大理石雕出来的。原身也有一套翡翠头面,之前顾晓见了,已经觉得难得,如今再看看箱子里这些,无论是颜色还是种水,都堪称上品乃至极品,那玻璃种就跟一汪碧水一般,让人一看都怕伸手去摸的时候,直接荡起涟漪。还有个苹果绿的,哪怕还没雕刻,都叫人似乎闻见了青苹果的果香。
“妈,这也太贵重了吧!”顾晓移开眼睛,忍不住说道。
“这有什么贵重的,在茜香国那边,这玩意不比石头价格高多少,早知道这样,当初给你准备嫁妆的时候,就该叫人过去采买一些,给你多添一些首饰!”隆安侯夫人自个当初看到的时候也有些迷醉,不过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看多了也就觉得没什么,何况,隆安侯都说了,回头就叫老家那边的族人将商队给建起来,以后家里不会缺,这会儿跟顾晓说起来,便很是轻描淡写。
顾晓听隆安侯夫人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好再推辞,只是想着回头顾家几个侄子侄女成婚的时候,得回几份厚礼才行。
隆安侯夫人带来的不光是翡翠,还有一箱子上品的红蓝宝石,这顾晓倒是没怎么多看,主要是后世她自个还买过人工合成的各种宝石,一颗指头大色泽匀净的鸽血红,价钱还不够买一克金豆子的,至于原本被炒得火热的钻石,虽说没被打到白菜价,也只能说是平常。顾晓那会儿有个专门的珠宝盒,里面都是这种人工合成的货色,都不用镶嵌到首饰上,没事对着灯光照一照,都让顾晓平白生出一种豪富之感。
相比较而言,这几个匣子里头的宝石就显得有些黯淡无光。这也是难免的事情,后世那些宝石都经过严格的切割打磨,每一面都是完美的折射角度,一点光照上去,都显得熠熠生辉。而这些宝石,还只是原石,如今也没太好的切割打磨手段,工匠一般就是打磨圆润之后,镶嵌到首饰上,温润有之,要说璀璨,那就差远了。
而且,自从前朝的时候,碧玺流入中原之后,更是成了大家的心头好,因为碧玺都不用如何雕琢,天然就具备多色性,颜色浓艳多变,嵌在首饰上更是平添几分光辉。因此,如今大家做首饰,更喜欢用优质的碧玺,红蓝宝石就落了一步,用得少了。不过放在此时,价格依旧不菲。
最后一个大箱子里放的竟是象牙和犀角,都是整根的那种。顾晓上辈子只在网上和博物馆里见过相关的工艺品,这会儿看到,不免有些惊讶,就听隆安侯夫人说道:“那边养的大象也不少,可惜工艺不行,你爹就只买了象牙回来。这些象牙你留着,回头不管是做牙雕还是牙席都好!至于这犀角,也是好东西,清热凉血,定惊解毒的,小儿难养,你这边府里好几个孩子,以后也用得上!”
顾晓对这两样心里其实有些别扭,主要是这两样都得取自活体动物身上,难免觉得有些残忍,但也不好在一片慈心的隆安侯夫人面前表现出来,只得笑道:“妈你这般将东西送过来,回头叫哥哥嫂子知道了,只说我胳膊肘往外拐,嫁了人还挖了娘家贴夫家呢!”
听顾晓这么一说,隆安侯夫人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说道:“我跟你爹的东西,愿意给谁就给谁,他们要是有意见,自个挣去啊!”
这世上,婆媳关系和谐的人家只是少数,隆安侯夫人一直觉得自己是好婆婆了,从来不插手儿子儿媳之间的事情,该给的也都给了,但人总是不知足。尤其是二儿媳刘氏,因着娘家败了,如今一门心思贴补娘家,这才一年时间,嫁妆都被她倒腾出去多半,这也罢了,顾家又不是指着儿媳妇嫁妆过日子的人家,结果刘氏居然想要给自己儿子跟娘家侄女订亲。
这隆安侯夫人根本不能忍,原本老二就不能袭爵,这些年一直在读书,准备通过科举入仕,如此,选择儿女亲家的时候,就得选那等书香门第。而刘家呢,他们家败落,那是自找的!他们家才多大点本事,竟然敢掺和最上层的事情,这样的人家,因为投机而起,又因为投机败落,以后说不定还得栽在这上头去。
顾家傻了才会跟这种人家继续结亲,你扶贫可以,不能将自家也给搭进去!
隆安侯夫人不想骂儿媳妇,直接找了儿子顾昀,将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顾昀原本怜惜妻子娘家遭难,因此从不阻拦妻子接济娘家,可逆接济归接济,能拿家里孩子的前程开玩笑吗?回去就跟刘氏吵了一架,刘氏其实就是个窝里横,被顾昀一骂,顿时就缩了,又像是之前一样,只知道自怨自艾。顾昀怕刘氏没坑成儿子,又想坑女儿,只得去求隆安侯夫人,将女儿先养在隆安侯夫人膝下。
隆安侯夫人连长子所出的嫡长孙女都没养,如今却要将二房的孙女养在身边,隆安侯夫人都觉得张不开嘴。她这辈子自觉对几个孩子都能一碗水端平,如今却是进退两难。虽说对儿媳妇不满意,但孙女却是亲的,平常请安的时候,看着也是个乖巧伶俐的孩子,总不能真让她被那个糊涂的娘给毁了。思来想去,隆安侯夫人只得也跟大儿媳说了,想要将几个孙女都抱到自个院子里养着。
大房二子三女,两个儿子都是嫡出,三个女儿一个嫡出,两个庶出。庶出的两个都是大儿媳陪嫁丫头所生,一直也养在嫡母身边,三个女儿一般教养,最大的一个都已经是豆蔻年华,过两年都要出嫁了,说是养在隆安侯夫人身边,其实多半还是要跟着世子夫人学一些管家理事,主持中馈的本事。另外两个一个九岁,一个七岁,年纪也已经不算小。二房倒是没有庶出,一子二女三个孩子都是刘氏所出,这也是为什么刘氏那般折腾,顾昀也只能吵一架的缘故,投鼠忌器啊!
如今,隆安侯夫人院里就养了五个孙女,虽说大多数时候也不用她烦心,但是每日里人家一大早过来请安,你不能当做不知道,还有一天三顿,也都是一起吃饭。隆安侯夫人清静惯了的人,偶尔跟孙子孙女凑一块享一享天伦之乐也就罢了,这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她也有些倦怠。
这会儿跟顾晓说到儿子儿媳的时候,就难免带出了几分怨气。
顾晓有些疑惑,却也不好多嘴说娘家兄嫂的不是,只得转移了话题,笑道:“妈你说的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母女啊,就自个好好高乐便是!”
说着,顾晓便兴致勃勃地说道:“既然妈你送了这么多玉料过来,那女儿可就不客气了,回头就叫人做了首饰摆件,到时候女儿戴给你看!”
隆安侯夫人笑呵呵说道:“好,我就喜欢闺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此刻才不会去想,女儿青年守寡,不该打扮得明媚鲜艳,女儿如今且还年轻着呢,要不是嫁进了皇家,她都有心将女儿接回去改嫁!
说着,她便开始给顾晓出主意:“这块颜色深,衬得你皮子白,可以给你做个镯子,这个颜色浅一些,倒是可以做钗子,还有,这个虽说水头好,却比较小,倒是可以给你做几个耳坠子,剩下的还能磨几个戒面……”
顾晓忽然想到网上曾经一度流行过的“车珠子”,忍不住就想笑,嘴里便说道:“边角料多了,也能多打磨一些珠子,回头做些珠串,拿来戴着玩也是好的!”
隆安侯夫人也是笑道:“这倒是不错,其实要是想省心,直接弄些平安无事牌就是了!”
母女两个都笑了一通,隆安侯夫人也想到王府过两个月就要除服的事情,便说道:“这会儿叫人将首饰做了,等你们府里除了服,正好就能用上!”
顾晓也说道:“前儿个还说除了服去一趟惠泰寺呢,到时候妈你也过去吧,咱们娘俩在寺里住几天!”
隆安侯夫人没好气道:“你当妈跟你一样,天天闲着无事呢,总不能撩开一大家子,我一个老太太往外头跑!”
顾晓连忙恭维道:“您怎么就老太太了,好好打扮一下,走出去谁不说您就跟我姐姐一样啊!”隆安侯夫人确实保养得很好,五十多岁的人了,看起来依旧还像是四十出头,看上去就是个典型的中年贵妇的形象。
隆安侯夫人听得高兴,嘴上却是嗔道:“胡说什么呢,真要是跟你说的一样,那我不成老妖精了!”
“您没见那《西游记》里头,长得丑的叫妖怪,年轻漂亮的才叫妖精呢!”顾晓这话只逗得屋里其他人都跟着笑了起来,隆安侯夫人只笑得想要来捏顾晓的嘴:“你这促狭鬼,倒是来取笑起老娘来了!”
“妈,您那,别老是把老字挂在嘴边!”顾晓略微躲开了隆安侯夫人的手,笑着说道,“这人生百年,您才过了一半呢就喊老,那女儿不也奔在老的路上了!”
“行啦,不跟你磨牙了!你这丫头,小嘴跟抹了蜜一样,再说下去,我都要看不清自个了!”隆安侯夫人话是这么说,心情却好得很,她为什么喜欢到自家女儿这里,不光是女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心疼女儿日子过得不容易,也是因为,在女儿这边,她总是被哄得开开心心的,不像是在家里。大儿媳妇倒是孝顺,年轻的时候嘴也巧,但如今都是几个孩子的妈,大儿子都快娶媳妇了,自然得端起来。二儿媳妇以前不觉着,如今竟是个怨妇,多看她几眼,隆安侯夫人都觉得难受。现在身边又养了一群孙女,长得都不错,可大概是没怎么在她这个祖母身边生活过,一个个端庄有余,灵动不足,在她那里,都有些拘谨。隆安侯夫人眼看着都快做曾祖母了,还得安抚几个小孙女,委实不太自在。
而在女儿这边就很好,以前日子过得不顺的时候,也不跟她叫苦抱怨,如今更是想着法子孝敬,虽说都是些小东西,可这心意却是半点不假。
只是女儿这边再好,隆安侯夫人也不好多留,用了午餐之后,隆安侯夫人便准备回去。顾晓一意苦留,隆安侯夫人只是摆了摆手,说道:“这次就罢了,等你们府上除了服,我没事就来小住几日!你爹刚从外头回来,刚给圣上那边交了旨,回头也该宴请一下亲朋同僚,府里如今就得准备起来!有的东西,你嫂子能做主,有的东西,还是得我亲自看着,要不是想你了,妈就直接派个人给你把东西送过来了!”
隆安侯夫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顾晓自然也只能作罢,只叫人私下准备了一些礼物,让隆安侯夫人直接带回去。
隆安侯夫人在女儿这边也不客气,一看礼单,便说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会儿就这么生分了,都是自家人,这般客气作甚!”礼单上打头就是一幅仇十洲的《松亭试泉图》,然后就是一整套的玉壶玉杯,隆安侯夫人顿时就替女儿心疼起来。
顾晓笑道:“妈,你跟爹惦记着我,我也惦记着你们呢!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尽管收着便是!”
隆安侯夫人琢磨着女儿是觉得收了那么多象牙玉料不安,怕家里兄嫂有想法,这才给备了这样的厚礼,心里不由叹了口气。女儿年纪跟两个兄长差得太多,感情自然也不够深厚,难免要多想一些,因此,这会儿也不再拒绝,只是想着,日后便是补贴女儿,也得私下行事。两个儿子人品她觉得还是信得过的,但是儿媳妇那边未必乐意看到小姑子占娘家什么便宜。
想到这里,隆安侯夫人顿时有些索然,她拍了拍顾晓的手,起身说道:“行啦,以后可别这样了,这些东西不当吃不当穿的,也就是摆在那里好看,你要是真心孝敬我跟你爹两口子,还不如以后有什么好吃的,多送几盘子过来呢!”
“就怕你们觉得我烦呢!”顾晓笑道,很多人都厚古薄今,但论起饮食文化,古今其实各有千秋,而论起口感滋味来,古人还真没后人有口福。
“有这么孝顺的闺女,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觉得你烦!”隆安侯夫人爱怜地看着女儿,“行啦,你也别送了!你也说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顾晓坚持将隆安侯夫人送到了二门外,这才停了脚步,目送着隆安侯夫人坐上马车,出了二门,往角门那边行去,一直到看不见了,才回转过来。
吴嬷嬷见顾晓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便劝道:“夫人那边来一次也不容易,等除了服,娘娘自个能出门了,见面的次数就多了!”
顾晓摇了摇头,说道:“这出了嫁,娘家就不能算是自个家了,偶尔回去一次没问题,次数多了,也没得招人嫌恶!”哪怕隆安侯夫人没有多说什么,但是隐约透出来的意思,也让顾晓意识到,娘家那边婆媳关系如今其实略有些紧张。虽说如今孝字当先,但还有句话叫做家和万事兴,隆安侯夫人不想自家变成外人口中的谈资,也不想叫儿子们为难,也做不出民间婆婆的刻薄姿态,因此,很多时候,也只能略退让几步。
“要是以后钰儿媳妇不孝顺,我……”顾晓嘀咕了两句,她声音很低,边上也没人听到,但是自个却回过神来,她也不需要儿子媳妇孝顺啊!以现在的婚姻习俗,徒嘉钰成婚的时候,她应该才三十多岁,还很年轻呢!而且她自个有钱有人,有房有地,不痛快了就自个出去找乐子,何必要先将自己代入到受气婆婆这个角色里头!
这般一想,顾晓顿时豁然开朗起来,当下振奋起精神,笑眯眯地说道:“走,咱们再回去看看那些玉料!”
第71章
隆安侯这次差事办得好, 这门婚事定下来,茜香国那边几十年都不会是问题,等到时候王太女生了孩子, 大一点还可以也接到神京,在弘文馆读几年书再回去。
不过,至于将此事变成常例, 就难说了。毕竟,除了茜香国之外, 其他藩国也没王太女啊!
只是,当人有了新的盼头之后, 再想要让他们如同之前一样混吃等死,就不太可能了。那几个没被选上, 从茜香国回来的宗室子弟如今成了宗亲里头的香饽饽,天天有人请吃酒, 问他们茜香国什么情况。这几个人也乐得吹牛打屁, 他们虽说靠着做二道贩子,很是赚了一笔, 可是谁还会嫌钱多咬手呢?
这年头,即便是皇室宗亲,多半消息也很闭塞。圣上几次南巡,虽说劳民伤财,却也能看到民间不少现状, 不像是那等常年住在深宫之中,对外头什么情况一无所知的皇帝。但你要问他各个藩国是个什么情况,那他也是一问三不知。至于鸿胪寺那些所谓的专业人士, 他们所知道的也就是从各国使节那里打听出来的。这会儿又不是汉唐那会儿,□□使节到处乱跑, 搞几出一人灭一国乃至几国的佳话,当然,要是玩崩了也不用怕,立马后头强盛的朝廷就会过来兴师问罪,做爸爸的插手你们家的事是你们的荣幸,你们居然敢杀害□□使节?
如今鸿胪寺里头,真正出去过的人寥寥无几,见识根本比不得那些走南闯北的行商。
这会儿,一众宗亲才意识到,那些商人究竟有多赚钱。按照那几个宗室子弟的说法,他们去的时候,身上也没带多少东西,结果就是将随身的佩饰给卖了,就赚了一大笔,连同他们穿过的衣服,都能卖出不低的价钱来。而那边什么宝石象牙之类的,价格可就便宜多了,随随便便就能买一堆。说到这里,他们一个个那叫一个扼腕叹息,早知道如此,出发的时候,便是借印子钱,也得多置办一些东西带过去。
不仅如此,他们来回都走了相当长一段海路,还在沿海口岸停留过,在那边甚至还见过一些西夷商人,在港口那边,西夷带过来的不少洋货可比神京便宜多了,可见京中那些洋货铺子有多赚钱。
“都说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可人家有钱啊!”一个宗室子弟看看自己半新不旧的春衫,再看看腰间佩戴的药玉,语气变得酸溜溜起来。
从茜香国回来的那个宗室子弟这会儿已经喝得微醺,笑嘻嘻说道:“祖宗家法,也没禁止咱们这些宗亲行商啊!那些商人沿途还得孝敬地方上的官员,连同各处钞关税吏都得打点,可咱们虽说身上没有品级,没有爵位,但终究还是宗亲,谁敢敲咱们得竹杠,不怕咱们去哭太庙吗?”
“这有些不体面吧,总不能真入了商籍!”一个年级大一些的宗室子弟犹犹豫豫地说道。
“谁说做生意就得入商籍了,这朝堂上,哪一家在外头没点产业啊,便是咱们家府里,也是有些产业的,到时候找几个人顶在前头便是,咱们名义上就是跟他们一起游山玩水的!”脑子活一点的已经叫了起来,“咱们连爵位都没有,又不能欺压地方,总不能困在京里饿死吧!反正让我去科举从军,我是没这个能耐的,宗人府也就那几个缺,怎么也轮不到咱们,还不如出去闯一闯呢!”
“行,那咱们可得好生合计一下!”一帮宗室子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起来。
不光是宗室,随行的一些官吏这一次远差出的也得了不少好处。不过,大多数人是下不了这个决心干这种跨国买卖的,也就是说说而已,毕竟,这条商路以前就有人干了,要不然,京中这些翡翠象牙哪来的。能干这一行的,谁背后没几个靠山啊,也就是老徒家的这帮子人,朝廷没给宗室太多优待,几代下来,就与百姓无异。如今除了徒这个姓氏还值几个钱之外,那就真没什么值钱的了。
但是,这里头大多数还是过过一段时间好日子的,也就是成家分出来之后,用光了老底子,这才落魄下来。再叫他们头悬梁锥刺股,去搞什么科举,显然又吃不了这个苦,搞到最后,一帮还在宗籍上,却已经没了爵位的宗室就只好到亲戚家,到宗人府去打秋风,次数少还好,次数多了,闹得人憎鬼厌的。他们上一辈如此,下一辈耳濡目染之下,能有多少心气出息也不好说。
也就是开国的年份还不算长,无爵的宗亲也不算太多,总还能接济一二。再有个十年二十年,外头就要出现无爵宗亲靠卖宗女婚事过日子的传闻了。
宗室的躁动大家都看在眼里,庆王那边也有不少人敲过边鼓,庆王自个也想要挣这个钱啊!他年纪也大了,但是这年头也没什么太好的避孕措施,庆王府儿子孙子如今加起来足有三十多个,还不提女儿孙女,他如今在的时候还好,亲王一年一万两银子的俸禄,还有不少皇庄和产业,但是等他一走,情况就不一样了,世子就只能继承个郡王爵位,其他儿子,只怕年纪比较小的几个最多就是混个保底的奉恩中尉,也只能继承他的一部分私产,这些私产放一起看着不少,这给下面几个孩子一分,那就没什么名堂了。
庆王自然也想要给自家儿孙多留点底子,可这事,他说了也不算啊!那些宗亲小打小闹还可以,但是只要规模略大一些,信不信立马就有人跳出来弹劾宗室与民争利?到那个时候,自个一个宗令可扛不住,还得圣上扛着才行。
但圣上也不是很想扛。圣上这把年纪了,图的就是个稳定,横竖他活着的时候,饿不到他的儿孙,他干什么要跟下头官员对着干呢?
之前搞了一下吏治,虽说只是打击一下地方上的不法乡绅,私底下已经有人说自己酷厉了,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骂自己呢,他还想着来年再去南巡一次,可不想提防那些因为之前的事情被搞得家破人亡的乡绅。
因此,面对庆王的殷殷期盼,圣上打了个哈哈,说道:“朕也知道,不少宗亲日子艰难,只是经商终究有些不好听,朕还是得思量一下才行!”
庆王也不是蠢人,听圣上这么一说,就知道他是不打算明着给宗亲撑腰了,不免有些沮丧,不过也不能在圣上面前摆什么脸色,只得说道:“圣明无过圣上,老臣思虑不周,叫圣上见笑了!”
圣上见庆王这般姿态,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温言说道:“王叔不必如此,朕算是宗室的家长,如今许多宗亲日子不好过,也是朕的过失!这宗亲没有合适的营生,也不是个办法,回头朕找人商议一番,看看能不能给宗亲一条出路!”
庆王一听,又是大礼叩拜:“圣上厚恩,是我等宗亲之福啊!老臣代诸多宗亲叩谢圣上!”
圣上脸略微一热,这还啥也没干呢,就被架上了,不过他还是劝走了庆王,然后忍不住松了口气。至于说找人商量宗亲出路的事情,还是往后挪一挪再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现在宗亲不还能活得下去嘛,等以后真精穷了再说。
要相信后人的智慧!圣上如是想道,又开始去批阅桌案上的折子。戴权低眉顺眼地站在后头,就像是一尊无思无想的木偶。不过,当圣上想要干点什么的时候,他又悄无声息地冒出来,提前给圣上准备好茶水、点心,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到了,便轻声说道:“皇爷,该休息一会儿了!”
到了圣上这个年纪,一方面警惕儿子夺权,另一方面就要追求长寿。他不吃丹药,不信什么长生,但是却笃行养生之道。批半个时辰折子,就起来活动一会儿腿脚,早起先不睁开眼睛,而是躺在那里叩齿一百下,搅海三十下……连饮食也不再是像年轻时候一样随自己的心意,而是按照太医的意思,菜单按照时令而动,像是这春天,他的餐桌上就会有香椿蛋饼,还有油盐炒枸杞芽,野菜头拌香干之类,总之,不光要享受,还得养生。
圣上看一看暖阁一侧立着的珐琅座钟,点了点头,便搁了朱笔,起身在书房内略微活动起来,刚转悠了几圈,外头就听人传话:“贵妃娘娘叫人给皇爷送汤来了!”
要不怎么说甄贵妃善于体察圣意呢,以前不是没有妃嫔往御书房送汤汤水水的,但是多半是送什么补汤!问题是,圣上什么时候缺过滋补,而甄贵妃就不一样了,一见圣上平时饮食,就明白了圣上的心意,三五不时给圣上送来的就是各种清淡的羹汤,像是这次,送来的就是玉竹菌菇汤,里头半点荤腥也没有,纯用几种新鲜的菌菇吊出鲜味,汤水清亮,入口鲜美。圣上吃了一盅,便笑道:“去含章宫中,跟贵妃说一声,朕忙完了就过去!”
戴权连忙答应了下来,吩咐自己小徒弟,先赶紧去含章宫传话。要不是圣上这里离不开他,这拍马屁的事情,他高低得亲自去才行!
平王府这会儿也吃上了新鲜的野菜和菌菇,居然还有一些口蘑,虽说是晒干的。
中原这边人工种植蘑菇已经很多年了,最开始种的就是香菇,后来也增加了一些其他蘑菇,但产量其实很低,更多的还是野外采集。菌菇类的东西鲜食好吃,晒干了也别有风味,算是低配版本的山珍。但是口蘑却一直到现代才开始实现人工种植,在这之前,口蘑只产在口外,除了靠近口外的几个地方每年还有机会吃上新鲜的口蘑,其他地方也只能吃点干货。
这玩意放在口外,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那些商人跑过去,一块陈茶砖就能换一大麻袋的干品,新鲜的稍微贵一点,也贵不到哪儿去,但是运回关内,这些就是稀罕物事了,虽说不至于卖出天价,但也绝不便宜。
自从顾晓穿越过来之后,平王府的餐桌上,各种菌菇就变成了常客,要不是顾晓不懂什么菌菇种植技术,都想要让西山庄子上自个种各类菌菇了。西山那边知道主子的喜好,不光叫庄子上的佃户农闲的时候上山采集菌菇,还向附近的山民农人收购,如此才保证了平王府内的菌菇供应。
这菌菇干货一年到头不缺,像是这等鲜品,却只有到了节令才有。
前几日下了一场雨,庄子上的人就上山采了不少菌菇野菜回来,怕隔了夜不新鲜,就巴巴地给王府这边送了过来。顾晓当家之后,虽说规矩严了不少,但是出手也大方,只要他们肯干,赏钱都不少。去年庄子上种植瓜果养殖牲畜赚了不少钱,年底的时候,便是那些佃户,都多分了二两银子还有不少年货,像是庄子上这些管事,更是多拿了一年的月钱,虽说比起之前中饱私囊有所不如,但也不怕被主家知道了,直接给抄了家,落个一场空。
果不其然,这次送了新鲜的菌菇野菜还有偶尔从路过的行商那里买到的干口蘑过来,主子们一高兴,直接给了不少赏钱,回去之后大家分一分,可比卖给外头强得多。
当晚桌子上都多了几道菌菇和野菜做的菜。这年头的野菜其实真不怎么好吃,不够肥嫩,入口也很粗糙,除了一点芽叶还算鲜嫩之外,其他的地方若是不多加点油,那入口就要拉嗓子。厨房那边为此废了不少功夫,又是焯水,又是用香油拌,甚至直接跟肉一起做成了丸子,甚至还拌了一些馅料,包了一些饺子,用油煎了,当做点心送到了餐桌上。
徒嘉钰之前可没吃过什么野菜,对此觉得很是新奇,他今儿个没吃什么米饭,反倒是吃了一个野菜团子,几个野菜肉馅煎饺,还有一碗春笋野菜鱼丸汤,竟是吃得略微有点撑。用茶水漱过了口,徒嘉钰忍不住摸了摸肚子,说道:“妈,这野菜还挺好吃的,原来外头那些人都吃这么好呢!”
贾瑚在一边也是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然后就看到顾晓还有一边伺候的嬷嬷丫头都笑了起来。
顾晓笑道:“嬷嬷,快跟这两个小东西说一下,这外头野菜是不是真的好吃!”上辈子也就是后来大家生活条件好了,才开始争着吃野菜,顾晓买房的那个小区,绿化带上的那点子野菜才长出来没多久,就被小区里的老太太给挖了个干干净净,这些老太太连小区观赏竹林里的笋都挖,顾晓有一次好奇,问楼下老太太讨了两根,回去做了春笋排骨汤,结果差点没把汤都倒掉,那里头的笋,那叫一个苦啊,哪怕是焯了水,吃起来也还有些麻嘴,结果其他人家倒是吃得有滋有味,也不知道是怎么个做法。而在顾晓比较小的时候,家里条件还很一般,那会儿就算是地里都是什么荠菜、马兰头,也是没人去挖的,这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再吃什么野菜,那不是折腾自己嘛!
吴嬷嬷叹道:“娘娘小王爷你们都是天生的贵人,哪里知道外头是怎么吃野菜的!这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大家糊弄肚子的!咱们家做野菜,只选那些嫩叶嫩芽,就这还是配上香干笋丝之类的,再用香油拌得顺滑了,你吃到嘴里才不拉嗓子。外头谁家有这样的配菜和功夫,野菜采回来,洗干净切几下放水里煮,里面能掺一点杂面,都算是不错了,吃的时候得伸着脖子硬往下面咽。就这,还不敢多放呢,野菜长出来就这几天能吃,过几天就老得跟草一样,只能用来喂猪喂羊,这几天长出来的野菜,得过水晒干后慢慢吃,总要等到地里有别的东西能吃之后,才能不紧着野菜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