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微云烟波
第118章
简王怪不怪罪还不好说, 圣上却是个耳目灵通的。这宫里头,只有他不想知道的,没有他不能知道的。甚至这事, 连甄贵妃都听说了。
圣上原本白天挺开心,觉得自己是个好父亲,将谁都考虑到了, 结果听说了这事,就觉得自己一番好意喂了狗。
没错, 圣上是打算将原本靖王的遗腹子过继给安王太妃。靖王是圣上曾经的宠妃仪妃所出,仪妃美貌动人, 又善解人意,可惜的是天妒红颜, 靖王十几岁的时候,仪妃就过世了。圣上将仪妃追封为皇贵妃, 特许随葬皇陵, 即便后来靖王谋逆,仪妃的棺椁也没有移出来。
圣上原本对靖王就颇为宠爱, 虽说比起义忠亲王差了许多,当初几个儿子赶在一块谋逆那档口,圣上也被气得厉害,除了义忠亲王,恨不得这几个儿子都没出生过。但时过境迁, 圣上终究是年纪大了,愈发怀念从前。义忠亲王虽说算得上是“白月光”,可问题是, 他气性大,当初一把火将东宫烧成了白地, 一个孩子都没留下来,但其他儿子还是有儿女在世的。
靖王行六,原本子女也不多,嫡长子还夭折了,他谋逆自尽的时候,他的王妃有孕还不满三个月,之后在宗人府大牢里生下了一个儿子,之后原靖王妃便一直缠绵病榻,宗人府那边虽然也给延医用药,但也只勉强撑了几年,去年的时候就过世了。圣上那会儿愤怒几个儿子竟敢谋逆,又伤心义忠亲王之死,自然不觉得有多少怜爱之心,但如今想起来,便觉得那个孩子可怜。其他孩子好歹还享受过皇家富贵,那孩子生下来就在狱中,之后也不曾有过半点自由。
这次想着要叫安王太妃过继一个孩子,圣上就想到了这个孙子。在他看来,安王太妃无子,这个孙子没了母亲,也不曾参与过谋逆之事,正好叫他给安王太妃做个儿子,也算是一种弥补。
他想得倒是很好,却没想到安王太妃是个不识抬举的,竟然宁可过继父母均在的简王府的侄子,简直是岂有此理!
做皇帝的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什么错误,只会觉得别人不能体察圣意,何况,他还自觉自己是一番好意,这番好意却被人给辜负了!
当下,他便冷笑道:“既是不满意,那便罢了吧!”
他一个做皇帝的,想要给心疼的小孙子一个前程,也未必就要过继,哪怕这几年不行,但是多叫人私底下照应一些也没什么问题,等孩子大一些,找个借口恢复宗籍,赐个爵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但是对于安王太妃多半明知道自己的想法,却竟然异想天开,想要过继简王家的孩子,圣上可就不高兴了。别说什么一言九鼎,实际上,做皇帝的人,翻脸如翻书才是正常操作。他答应让你过继,可没答应让你什么时候过继。宗室里头以前也有过继的先例,那是太宗皇帝时期,太宗皇帝以自己一个弟弟瑞王无嫡子为由,在瑞王过世之后,将自己的一个儿子过继给了瑞王,继承了瑞王一系的王爵,瑞王庶子倒也没有吃亏,照旧是个镇国将军的爵位。
所以说,安王太妃的挣扎那就是徒劳,还不如老老实实等着圣上下旨,如今反倒是惹怒了圣上,以皇帝的小心眼,安王太妃日后只怕日子就不好过了!
万寿节期间,似乎一切都没有异样,简王对于自家儿子能继承一个王府也很心动,因此,简王府和安王府如今走动得竟是密切了许多。安王太妃如今都是跟在简王妃后头,反倒是将素来同进同出的颖王太妃撇开了。
颖王太妃也不是那等热脸去贴冷屁股的人,她也不乐意跟突然记到自己名下的庶子玩什么母慈子孝,大家照旧保持着表面上的礼貌,对于那位嗣颖王究竟孝顺哪个娘,她是不会多管的!横竖少了谁的,也不敢少了她的,她又不是那等缺爱的!
她原本对顾晓也有些羡慕嫉妒,如今瞧着顾晓简直变成了妯娌里头的大赢家,愈发不愿意与顾晓亲近,至于雍王妃,那就更别提了,人家家庭圆满,儿女双全,只要凑近了,就能对比出自己的不幸来,为了自己的心理健康,颖王太妃如今干脆独来独往起来。
顾晓也懒得去理会几个不熟悉妯娌的心理健康状况,万寿节前两天,她还觉得有些新奇,等着到了第三天,她就开始身心俱疲了。
宫里的娱乐活动的确许多,但是当娱乐变成了工作任务,那就没意思了!到了后头几天,顾晓已经懒得到处走动,除非是集体活动,否则的话直接就是找个僻静的地方坐一坐,雍王妃倒是没她那么自在,顾晓没了丈夫,就少了许多顾忌,可以躲清静,雍王妃却不好这样,也只能偶尔抽出点空来,跟顾晓坐一块喝一杯茶,算是喘口气。
倒是府里几个孩子,都玩得挺开心。佳婉和佳姝认识了不少堂姐妹,顾晓也给了她们不少钱,小姐妹们在买卖街上闲逛,可是买了不少好看好玩的东西,每天都是满载而归,只叫周氏她们看得都有些胆战心惊。毕竟,这些东西,那都是钱啊!太妃娘娘一下子给了姐妹俩这么多钱,是不是要从之后的份例里头扣掉?
顾晓还真没吝啬到这个地步,因着万寿节诸多藩国也要跟着进贡,隆安侯作为鸿胪寺卿,专门接待这些藩国使节,竟是将那些骨瓷,不,应该说是玉瓷给先销出去不少。
中原的瓷器原本在藩国之中便受人追捧,但是以往那些官窑出来的好东西,哪里轮得到他们,便是民窑里头的精品,他们也是买不到的。至于指望圣上的赏赐,呵呵,那是要上交的,跟他们这些使节有毛关系!何况,圣上回赐给各个藩国的根本不是瓷器,而是各种绸缎最多加点银子。
隆安侯只不过稍微给他们展示了一下玉瓷,表示这是新找到的一种瓷土配方做成的瓷器,因着不能够保证质量,所以不敢作为官窑进贡,只能用于民窑外销,问他们有没有兴趣。
他们当然有兴趣啦!这些瓷器轻薄如玉不说,还颇为坚韧,并不像是普通瓷器一样易碎,上面的花样那是要明丽活泼有明丽活泼,要素淡雅致有素淡雅致,要浓艳华贵有浓艳华贵,只将这帮番邦使节看得目瞪口呆,当下直接就将自己夹带的诸多特产给抵了价,兴高采烈地捧着成套的玉瓷回去了。
这些番邦使节常年往来于两国之间,最知道本国什么特产放在中原能卖的上价格。像是高丽的高丽参、高丽纸,安南的犀角象牙,暹罗的香料翠羽,茜香国的翡翠象牙……每每使团过来,除了固定的贡品之外,其他就是这些使节私下夹带的,横竖他们这一路上的花销都有朝廷报销,所以,便是江南那边有人肯出价,他们也是不肯贱卖的,只有到神京,才能卖出最高的利润来。
这回发现了硬通货,这些番邦使节直接就私底下跟隆安侯达成了交易,想要常年采购这些玉瓷,隆安侯虽说不是奸商,但是跟着拿捏了一番,最后顺利拿下了一大笔订单,只要他们以后朝贡的时候,带上货物,然后去泉州港那边交易就行,还省了自己运输的功夫。
自从顾晓流露出了想要移民的意思,隆安侯就开始计较起来。移往各个朝贡国显然是不方便的,你这么多人跑过去,人家到时候一状告到神京来,你怎么解释?
所以,隆安侯瞄准的就是南洋那边相对比较偏僻的一些还没有跟中原建立朝贡关系的地方,那些地方连国家都没有,生活的还是一帮子土著。他们移民过去,也是为当地带来文明和教化嘛!自认一直是士大夫阶层的隆安侯对此丝毫没有困惑。
不过,移民开发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光是鸡笼岛那边的开发,顾家就已经觉得够呛了!
以前大家都觉得,生活在热带地区的人明明能够一年三熟,树上还都长着甜蜜的果子,结果土人一个个都懒惰非常,根本不乐意耕种,只是靠天吃饭云云。等到开发鸡笼岛的时候,大家才发现,事情根本不是这个样子!中原当年开发南方,废了多少年,五胡乱华那会儿,衣冠南渡,不知道多少北方世家士族拖家带口而来,还从山里头抓了不少蛮人修建水利,开垦农田,如此花费了几百年,到了唐宋那会儿,岭南依旧是穷山恶水,被人听而生畏。
热带地区就更坑了,这里季节不分明,你辛辛苦苦开垦出一块地,可能好不容易洒了种子,雨季一下子来了,连绵的大雨直接冲垮了农田,地里的种子直接被泡烂了!最后获得的收获还不如你之前随便撒一把种子下去,若是这样,你干不干?
也就是如今迁过去的都是刚刚受了灾的流民,这些人对于土地的渴望几近于偏执,为了不再挨饿,他们肯一起花费力气开挖水渠,修建水利,但如今只不过是一隅之地,就已经够费力了,若是地方再大一些,还不定要费多少力气!
据说,越是往南,气候就越是湿热,而且台风天气还很多,也难怪当地的土著宁可摘树上的果子吃,也不想种地!在缺少人力和技术的情况下,种地根本就是得不偿失的事情,何必浪费力气!
所以想要开发那里,需要的是大量的移民,而大批量移民需要的物资和财富,以顾家的实力,可撑不起来!想到自己女儿的理想主义,隆安侯不免有些头大。
好在这事是一件长期的工作,一时半会儿顾家还撑得住,要是平王府这外销瓷的生意顺利,应该还能多撑一些年。只是这次顺利,无非倚仗的是今年的天灾,下面官府又报喜不报忧,以至于流民没有别的活路,但总不能指望以后年年都有这样的情况吧!
隆安侯哪怕是顾晓的亲爹,也是不好直接跑到平王府跟顾晓说话的,只得写了一封信,又叫自个夫人看望女儿的时候带过去。
隆安侯夫人过来的时候带了大笔的银钱,又说道:“这都是那些玉瓷换来的,只是还有不少货物得慢慢变卖,要不然的话,也卖不出价钱来,等之后再给你送过来!”
顾晓说道:“妈,这些你还是原样带回去吧,之前都说了,以后这玉瓷的利润,都用于移民!我虽说不知道外头的事情,但是想想也知道,迁移那许多流民,不知道要花销多少,如今我收了这个钱,我都成什么了!”
隆安侯夫人劝道:“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做成的,这一开始也花不了这许多!还有,这里头不还有雍王府的份子嘛,你的可以不要,人家雍王府哪能不要!”
顾晓想想也是,这才先答应了下来,然后隆安侯夫人便将信拿了出来,顾晓拆开一看,顿时愈发头疼。后世之人多半都是嘴强王者,键政大师,网络上挥斥方遒,但遇到实际问题,多半都要抓瞎。
顾晓也就是如此,这的确是大航海时代,但问题是,她对于这个时代究竟该如何操作,地方上究竟是个什么情况,那就是两眼一抹黑。这会儿只得叹道:“是我叫爹为难了!”
隆安侯夫人忙说道:“哪里为难了,其实这两年咱们家也跟着做一些海贸生意,的确获益颇丰!原本族里头还说什么耕读为本,如今说的人也少了!顾家这么大的家族,又不是所有人都有读书的天份!咱们家的爵位再有个三代也就到头了,顾家那边近些年读书种子也不多,与其一门心思放在科举上头,还不如给族人找个别的出路!这移民之事,虽说初期困难一些,但等到之后,也就容易多了!”
顾晓点了点头,她如今也不好跟家里说她的打算,老实说,习惯了后世的生活,在这个时代,就算是各种锦衣玉食,前呼后拥,对于顾晓来说还是有些压抑的。皇权、礼教都束缚着她,她许多事情不能做,在自个家里,想要穿个短袖都不敢,这叫什么事啊!
她可以躺平,在这个时代混吃等死,但是既然能够改变,为什么不改变一下呢?当然,指望顾晓这个如今被娇惯得已经快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咸鱼自个去干那是不可能的,她只负责出钱,出力的事情只能交给别人了!
隆安侯夫人又是叹道:“这万寿节都过去了,朝廷也没有安置这些流民的意思,眼看着马上都是深秋了,再拖下去,这些人只怕非得冻死不可!咱们家可没几条船,便是想要接人去鸡笼岛,也是费力,等回头运河封冻,就更来不了了!”
顾晓也是无奈:“咱们家能做的也都做了,其他的事情也只能看朝廷的了!”
朝廷这边,圣上总算是知道了今年波及了北方数省的旱灾,他倒是没有勃然大怒。说实话,本朝疆域这么大,哪一年没点天灾,但是多半只是局限于一隅一地,这般波及了数省的大灾还是比较少见的。
他也知道下头人的心思,没人敢扰了他大办万寿节的兴致,所以,便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也等到万寿节过后再说。他痛恨的是当地的官员,你想要遮掩也能理解,但这种时候,还搞什么祥瑞,这下怎么收场!
圣上如今对于官员的要求,主要是忠心,至于是否能干,是否贪腐,那是另一回事。
这些官员虽说瞒报,还造了假祥瑞,偏生还有一片忠心,圣上即便心中生怒,却也没有打算一杆子打死。叫这些流民在京畿之地流浪肯定不是个办法,真要是饿死冻死的人多了,再有有心人从中挑拨,说不定就要引发一场民变!因此,还是得早点将这些人遣送回乡。
只是要将人弄回去,那就得给人一个希望,比如说,路途上要有赈济,回去之后得保证他们今年的赋税要减免掉,要不然,光是赋税还有哪些佃户给地主的租佃,就足够坑死他们了!
圣上直接召集了内阁官员,商讨遣送流民之事。
这种事情其实都是有成例在的,无非就是减免当地的赋税,叫沿途官府设置粥棚,叫他们不至于在回家的路上被饿死,另外地方上也得给予赈济,比如说发放一定的粮食,叫他们能够熬到来年开春。等春天来了,地里面各种野菜之类的也长起来了,这下也就能糊弄一下肚皮。另外,还可以许他们开荒之类的!至于他们要是原本就是佃户,还不上地主的租子怎么办,那就得看那些地主的良心了!官府那边只能是起一个建议作用。
大家一商讨,算了一下需要花费的钱粮之后,户部尚书周振安就硬着头皮站出来了,表示,计划很好,但是没钱!
周振安直接掏出随身的算盘“噼里啪啦”一番计算,表示如今国库里头已经没多少钱了,今年本来花销就大,而因为旱灾的缘故,秋税也势必会收到影响,别的不说,京畿之地这边其实整体也是减产的。南边盐税今年能不能交齐也很难说,至于原因,圣上你应该是知道的!这要遣送流民回去,这么大的数量,各地官仓里头有多少粮也不好说,因为好几年没有巡视过了,若是硬要他们开仓,说不得就会出现什么“火龙烧仓”的事情,或者是有人趁机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平账。
灾民回去之后,想要熬到来年开春,之后还得发放种子,这又是一大笔开销,那几省未必能拿出多少粮食来,到时候还得另买,但是市面上的粮价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比较高的地步,尤其北边那几个省运输也是个问题,从别的地方调粮过去,如果不能通过漕运的话,那中途的损耗也会是个非常夸张的数字,这么一大笔钱,要是全由国库出,那接下来,朝廷就什么都别干了,等着喝西北风吧!
周振安一番输出之后,大家一个个都低着头不说话,也有用余光偷看圣上的,毕竟,周振安说的国库没钱的几条理由里头,多半都跟圣上有关。今年为什么开销大,因为圣上要南巡,要办万寿节!南边盐税为什么可能交不起,同样也是圣上南巡的缘故,便宜老丈人接待圣上,难道会花自己的钱,不都是花的江南的税赋吗?这些他先挪用掉了,回头送到京中能有多少!至于多年不巡视官仓,呵呵,自从搞了一次京察之后,圣上对吏治就愈发放开了,下头的人是个什么德性,大家都知道。就算你天天盯着,他们还得钻空子呢!你几年不管,不知道要养出多少老鼠了!
圣上一时也有些无言以对,只得咬牙说道:“既是如此,便从朕的内帑之中,先拨出三十万两银子,将这些流民仔细安置了吧!地方上的官仓也要详查,若是发现有盗卖之事,从重查处!”
周振安要的就是从圣上手里掏钱,毕竟,你一路南巡,花的都是国库的银子,如今没钱了,自然得从你私房钱里头掏!如今圣上肯出钱,那事情就好办多了!之前京中各家捐的粮食应该还有不少,可以先征集起来用上。沿途各地也是,先找大户捐粮,再从官仓里头调集一定数量的粮食,再买些麸糠掺进去,也就够用了!
等着群臣退下之后,圣上就忍不住抄起桌子上的砚台往地上一砸,里头残存的墨汁将上好的地毯污了一大片。
圣上冷笑道:“都是一群忠臣能臣啊,不能为朕分忧不说,反倒是将朕给架上了!”
戴权在一边不敢吭声,他在外头虽说有人叫他一声内相,但是,他本质上就是皇家的家奴罢了,许多事情,哪里敢插口呢?
圣上神情阴晴不定了一番,忽然说道:“摆驾含章宫!”
第119章
钱是英雄胆, 圣上为了钱发愁的时候,雍王府里,雍王正看着一大箱银子发呆。
“王爷?”雍王妃看着雍王的模样, 忍不住喊道。
雍王回过神来,忍不住道:“这海贸这么挣钱的吗?”
雍王妃抿嘴一笑:“这可不是完全通过海贸,这也是占了万寿节的光了!各番邦使节进京朝贺, 正巧瞧见了这玉瓷,他们手头阔绰, 便将手里的许多特产乃至父皇给的赏赐都拿了出来,换了这玉瓷。原本七弟妹那边还在泉州港那里囤了一批, 原本打算今年出海的,如今也被那些使节给分了, 这才有了这些进账!”
雍王忽然骂了一句脏话,他虽说如今在礼部, 但是当年跟着义忠亲王的时候, 也曾在户部观政过,朝廷设了好几个市舶司, 但是每年能够收到的商税却很有限,如今这么一算,要么就是那些海商走私,要么就是有人私吞了这部分收益。想着当年管着南边市舶司的王家,还有如今还掌管着东南一代沿海水军的南安郡王府, 雍王就忍不住想要骂娘!
他虽说就是个无甚权柄的亲王,但他还是很有主人翁精神的。毕竟,这江山是他老徒家的江山, 那些文武官员甚至是勋贵或许都能在改朝换代之后给自己重新找个主子,但是, 他们这些宗室遇到这些情况,可就没好果子吃了!自从司马家开了个坏头之后,每每改朝换代,即便不对前朝皇族赶尽杀绝,也会多有限制。那等远支宗室还好,若是近□□真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如今瞧着自家的江山被蛀虫给蛀掉不知道几个窟窿,雍王恨不得立刻去找圣上禀报。
但是很快他就打消了主意。因着他在礼部行走,之前遣返流民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二。如今圣上年纪大了,愈发听不得逆耳忠言。圣上年轻的时候也算是励精图治,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圣上就变了。
雍王回想着之前的一切,不免想要叹息。这个时候,谁要是戳破了那个气泡,那就是圣上的敌人。圣上只想要安享太平,已经没有雄心去对付那些贪官污吏和实权在握的勋贵了!
何况,这市舶司的事情,本身就与开国时候的特殊情况有关,四个异姓王本身就是前朝军阀,他们投靠太祖皇帝,自然是有条件的,太祖皇帝许了他们家族富贵不绝,这才得以收编了他们。对于东平郡王和北静郡王,皇家的怀柔安抚算是成功了,这两家如今差不多都已经放弃了兵权,但是西宁和南安两家却是不同,他们虽说算不上割据一方,却也是地方上的土皇帝。
原本徒宏轩的存在还能让皇家通过他来接手西宁王府的势力,结果徒宏轩如今已经是个半残的玻璃人,轻不得重不得,热不得冷不得。雍王之前见过这个弟弟几次,有的时候瞧见他那阴恻恻的眼神,都觉得有些发怵。他吃了那么大的亏,偏生圣上看似为他做了主,却没做到底,他心里憋着一团火,这团火要是炸裂开来,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
瞧着雍王一副义愤填膺又忧心忡忡的模样,雍王妃有些莫名,问道:“王爷,您这是?”
雍王回过神来,叹道:“要不是七弟妹这桩生意,我都知道,市舶司的弊政何等严重!”
雍王妃安慰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王爷如今也算得了父皇几分任用,等回头能管到市舶司的时候,再行处置罢了!”
“真是便宜了这些蠹虫!”雍王犹自愤愤。
雍王妃忙说道:“咱们这次算了占了七弟妹便宜,就投入了那点子本钱,如今就差不多收回来了,这倒叫我有些不好意思!”
雍王也是叹道:“七弟妹是个厚道人,人也心善,听说宗人府在城外搭了粥棚,他们府里私底下还捐了不少粮食和旧衣服!”
雍王妃点头说道:“可不是,之前我听七弟妹说了一嘴,也叫下头人将府里那些旧衣服收拾出来捐出去了!咱们家这些衣服横竖不穿了,留在府里也是放着霉蛀了,若是捐出去能多救几个人,那就阿弥陀佛了!”
听着雍王妃的话,雍王的眼神愈发柔和起来:“正是如此,咱们宗室说到底也是受百姓奉养,如今百姓有了难处,咱们既然有余力,却是不好袖手旁观!”
雍王妃犹豫了一下,看着那些银子,试探道:“要不,咱们再捐点?”
雍王一愣,继而摇了摇头,说道:“这次就算了,朝廷已经有了决议,咱们也不好干涉!唉,只盼着以后风调雨顺,再无这般灾荒!”
雍王这完全就是想得美,旱灾之后往往就紧接着蝗灾,这玩意一直到各种农药生产出来之后,才算是成为了过去式,在这之前,但凡蝗虫泛滥,都会是一场灾难。
好在这个规律也已经被总结出来了,流民回乡的时候,就被要求趁着土地还没有封冻,就先进行深耕,将埋在土里的那些虫卵翻出来,冬季来临之后,自然能够将这些虫卵冻死!
但你管得了中原的百姓,能管得了北边草原上的蛮子吗?
今年北边大旱,草原那边也没有不受灾的道理。那边原本就因为几千年的放牧导致了大片土地已经出现了荒漠化。加上气候的变迁,匈奴人的时候还有部族在北海放牧,如今的漠北,就是有名的贫苦之地,漠北的那些部族对漠南的通报从来都是羡慕嫉妒恨的,互相之间的征伐也从来没少过。
因着太祖皇帝太宗皇帝两代人接连对草原实行了犁庭扫穴,因此草原上如今并没有一个能服众的王廷,像是曾经的所谓黄金家族,早就被杀得干干净净。没有正统的黄金家族血脉,在草原上根本没法服众。谁敢自称正统,一方面就要迎来中原的强力打击,另一方面也会被其他部族排挤,毕竟,谁希望自个头顶上多座山呢!
西宁郡王镇守平安州多年,与草原的贸易是王府收益最大的来源。
结果今年大旱,原本还算肥美的草场不能提供足够的牧草给族群放牧,大批的牲畜饿死,大热天的这些饿死的牲畜没法保存吃掉,只能丢在荒野里,一个不注意就有可能引起瘟疫。之前万寿节,便有草原部族的使节过来求助,要求开放榷场,与他们交易粮食。
朝廷如今也不想打仗,毕竟,打仗是要花钱的,钱也就罢了,粮食也是个大问题!朝廷还得赈济灾民,也得预备着之后可能发生的天灾!兵马一动,别的也就罢了,每天消耗的粮草都是个恐怖的数字,至于收获可能会有,但草原上这些蛮子和牲畜都是长腿的,谁知道能缴获多少牲畜,能不能收回成本!与其如此,还不如允许那些粮商运输粮食去榷场,与这些部族交易。
眼看着这个冬天养不活足够的牲畜,各个部族干脆就将相当一部分牲畜拉到榷场去换取茶砖和粮食,趁着冬天来临之前,先做好储备,免得熬不过去。
草原上这些部族虽说惧怕虫灾,但是他们拿虫灾更没办法,难道叫他们将草场都翻开,好在大雪来临时冻死那些虫卵?这等工作量,谁做得了!
顾晓上辈子经历得最多的也就是台风梅雨季节时候的风雨和积水,对于天灾的认识只在电视上,像是什么蝗灾之类的,更是只在网络上看过,嗯,更多地是来源于一些穿越小说!
因此,她根本就没想到这一重。只听说今年草原上同样有旱灾,养不活太多的牲畜,拿了牲畜跟中原换粮食,弄得这个冬天,市面上羊肉的价格都跌了不少。耕牛的价钱也低了许多,这还是因为相当一部分牛被送到北方各府,由官府租给下面的百姓,有了牛,就能花费更小的力气深耕,来年也能提升更多的效率。
顾晓也叫庄子上买了几头犍牛养着,连羊也养了不少,这草原上养的羊肉质更加细嫩,也没多少膻味,便是白水煮了也好吃,顾晓便叫多买了些。回头又想到毛纺的事情,便叫人剪了一些羊毛清洗干净送到王府来。
与许多人想象中不同,其实这年头草原上养的主要是绵羊,山羊反而是南方养的比较多。草原上也早就有简单的手工毛纺业,用羊毛做绳索,做毛毡,但这些都不值钱,因为毛毡没有经过严格的清洗,往往还会带着浓烈的味道,牧民们习惯了,中原这边可不习惯。各个府上的羊毛制品也有,比较罕见的是羊绒制品,是用铁梳子从山羊身上梳下来的山羊绒做成的,这个产量很低,因此,便是宫里也不算多。更多的就是什么猩猩毡,但这些都是舶来品,是西洋那边运来的,他们拿过来的时候号称这是用猩猩血染成,用鸟雀的绒毛织成的,因此,价格也卖得很贵,因为这个不容易褪色,所以大家对于这个说法深信不疑,对猩猩毡也极为追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