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微云烟波
通政司使不敢吭声,他也觉得自己冤枉,毕竟,他又没有下去巡视,哪里知道居然有这样的事情。只是,这事一出,实际上就是北边各省的通政司都出了问题,要么就是渎职,要么就是已经跟下面沆瀣一气,这不是他的过失,难道还能是别人的不成!
圣上越看下头跪着这家伙越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是能做这个的,都是心腹,因此,圣上琢磨一番,与其换个人,还不如叫这混账东西戴罪立功,因此,他冷笑道:“你的确是罪该万死,但朕也没法砍你一万次!”
这位也是精明人,顿时明白自己不用死了,忙赌咒发誓起来:“多谢圣上宽仁,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呵,武侯要是听你说这话,那真是羞也羞死了!”圣上愈发冷笑起来,“你既然知道要戴罪立功,那么,就给朕好好查一查,看看北边如今是个什么情况!那些个渎职的官员,都给朕查出来,还有勾结官府的大户,他们既是叫自己的家乡父老饿了肚子,那就拿他们自家的粮食出来填吧!”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是大开杀戒,难免会引起反弹,因此,圣上如今要的就是叫那些人拿了钱粮赎罪,谁要是要钱不要命的,那就看看朝廷刀子够不够硬!
通政司使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御书房。
等着他的身影远去,圣上才一屁股坐在御座上,长呼出一口气,只觉脑浆都疼了起来。
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不光摊上了天灾,人祸也冒出来了。
旁边戴权噤若寒蝉,就听圣上压低了声音,吩咐道:“去把那平安丹拿一粒过来!”
戴权犹豫一下,也是低声说道:“皇爷,不妨宣御医来看个脉吧!”
圣上轻哼了一声:“你个狗奴也不听朕的话了!哼,今儿又不是请平安脉的时候,这会儿宣个御医过来,叫外头知道了,还不定以为朕是不是要龙驭宾天了呢!”
戴权哭道:“皇爷万寿无疆,何苦说这等不吉之言!”
圣上看着戴权情真意切的模样,也是叹了口气:“都说什么万寿无疆,但自古帝王,谁真的长生了?朕原本以为自己有福,是个能长寿的,结果这才过了半百之年,这老天爷就开始不饶人了!”
戴权听得圣上这般言语,又是垂泪不已:“皇爷,您就是咱们这些奴婢的天,奴婢这些人都是无根之人,若是离了皇爷,只怕连个葬身之地都没了!奴婢只恨不能折了自己的寿数,好叫皇爷您益寿延年!”
“罢了,说这些话作甚!”圣上见得戴权这般,心中也是一软,这朝堂上的官员,换过一朝,还能更金贵一些,因为都是先帝的老臣,新君都得客气一二,就算是想要换自己的人上来,也得先把老臣荣养起来。但是戴权这样的内侍,主子在的时候能威风八面,一旦被主子厌弃或者是没了主子,那就是被打断了脊梁的老狗,多叫一声都是罪过。圣上叹道:“朕就是老毛病了,那平安丹也是对症的,你直接拿过来吧!”
戴权擦去眼泪,小跑着去拿了寿字珐琅药盒过来,从里面取了一粒平安丹,又倒了一杯蜜水,一起奉给圣上,圣上合水咽了下去,又略闭目养神了一番,这才吩咐道:“去,请了周阁老过来!”
……
北边那情况也瞒不住人,或者说,圣上也没想瞒!他在朝堂上大发雷霆,要不是朝臣苦苦相求,他都要直接调集边军,将那些蛀虫一家都给抄了了事。
好在比起江南那边的强势,北方各省虽说地域广大,三年一次科举,能中进士的却只有那么多,朝堂上,江南出身的官员占据半壁江山,另外半壁还得由除去江南之外的其他地方分。因此,那里官僚力量并不算强大,反倒是因为靠近边境,民风彪悍。当通政司的人将朝廷原本的晓谕北地的时候,那些百姓爆发出来的力量叫人都觉得恐惧。
对于天灾,大家都只能是认命,结果如今发现,朝廷早就做好了预防措施,结果官府和大户勾结,为了兼并他们的土地,逼迫他们成为佃户乃至奴婢,硬生生绝了他们的希望!这还了得,要不是朝廷干涉及时,这些人都要直接抄起棍棒,冲入各家大户家中,将那些混账砸成肉泥!
群情汹汹之下,通政司抄家抄得很顺畅,地方上的官员和胥吏也都被犁了一遍。反正圣上就是一句话,你们造成的人祸,那就拿你们的家产来填!填的上一切好说,填不上,那就拿你们的命去平息民愤!
好在民愤滔滔,针对的就是这些贪官污吏还有为富不仁的地主大户,一个个都对朝廷感恩戴德,还有人在家给圣上立了生祠,日夜祷祝。
圣上听得这个消息,总算是舒心了一些。
因着圣上快刀斩乱麻的举动,虽说之后蝗灾席卷北方,但是情势总算是保持了平稳。从各家地主大户家里抄出来的粮食一部分入了各地府库,一部分拿来赈济百姓,连同那些土地也被收为官田,以一个较低的租税比例租给无地的百姓耕种。朝廷又用粮食悬赏,鼓励百姓扑杀蝗虫。这些虫子这下不仅是祸害了他们庄稼的害虫,还变成了一斗斗的粮食。尤其,这蝗虫铺天盖地而来,只要到了低头,扑杀起来并不算困难,多扑杀几石蝗虫,自家过冬的粮食就有了!一下子,大家都变得踊跃起来!
外头纷纷扰扰,对于京中高门大户来说,不过就是个谈资罢了!
今年春天的时候雨水很少,等到入夏的时候,倒是下了几场暴雨,听说北城那边因为排水做得不好,不少大杂院和窝棚直接被淹了,顺天府那边怕积水引起内涝,一个不小心再引起瘟疫,只得上奏圣上,请求调动北城兵马司的人手,将百姓先迁出来,等到积水退了再叫他们回去。
圣上如今顶着一个爱民如子的名头,自然不能将这金身打破,因此便从内帑拿了一笔钱出来,叫这些百姓以工代赈,自个开挖水渠,将积水排出去,免得以后再遭遇这样的事情。
庆王素来是个能体察圣意的,又在朝堂上提议募捐,如同去年一样,叫京中各家捐出一些粮食衣被出来,好叫那些贫民安心修建自己的家园。
横竖不用自己出钱,圣上自然答应了下来。只是朝堂上众多臣子嘴上答应,心里却颇为不乐意。
今年四处遭灾,各家庄子上的收成肯定也要受到影响,还不知道来年是个什么情况。而且,今年市面上粮食价格也比较高,原本自家的存粮可以卖出一个好价钱,如今却要拿出来赈济那些贫民。尤其这事要是变成了常例,岂不是以后年年都要割肉?
只是圣上正在兴头上,或者说,圣上自己都割肉了,见不得下头的人不割,因此,大家只得咬牙各说了个数字,总算将这事给糊弄过去了。
这种事情,宗室有爵人家从来都是逃不过去的。顾晓照旧遵照另几个亲王府的数字捐了一笔,甚至私底下还想再捐一点,主要是宗人府那边又不搞什么中间商赚差价的那一套,从上到下,捐的人和干事的人都姓徒,没得为了这点事情将脸面乃至爵位都折进去。既然确定这些粮食最终会用在那些贫民身上,顾晓自然也没什么不甘心的。
这今年朝廷得力,即便下头执行起来肯定会打些折扣,但是之前抄了那么多家,大家便是想要从中漂没一点,也得有些顾忌。总之,蝗灾并没有导致流民遍地,原本顾晓打算的运输流民开发鸡笼岛之事算是暂且作罢。不过,隆安侯府那边跟顾晓商议了一番,准备先想办法从闽浙之地迁一些人过去,别的不做,就是多种粮食。毕竟这连年天灾,谁也不知道明年又会是个什么光景,多种点粮食总归是不会错的,到时候天灾没来,吃不掉大不了将粮食拿来酿酒呢,这玩意不管是卖给海商还是直接卖到辽东和草原,都是不会亏的。
不用多在移民上花钱,那玉瓷的买卖做起来就是纯赚了!顾晓不光是在福州那边开了瓷窑,连鸡笼岛上都新开了几个瓷窑,饶是如此,烧制出来的瓷器还有些供不应求的意思,
因着这门生意,说日进斗金过了些,却也算得上收益丰厚。雍王妃如今也有个小女儿,听说顾晓叫人在南洋那边采买香料木料,便也托了顾晓一块采买,准备将来给女儿做嫁妆。
除此之外,船队也带回来许多南洋乃至西洋的特产,一些就直接孝敬了两家王府。比如说南洋那边珍珠珊瑚宝石之类的比较便宜,平王府里头便用这些做首饰佩饰,像是几个孩子,束发的发冠发带上头,一般就会镶嵌上珍珠宝石,荷包也用珠绣,选了匀净的小珍珠,绣成不同的图案。
徒嘉钰如此,徒嘉珩更是雍王妃的独子,有好东西也撇不开他去。两人在家见得多,自然不觉得这些有什么稀罕的,但是放在弘文馆里,却叫人给注意上了。
小孩子也是有攀比心的,寻常宗室子弟也就罢了,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像是简王府世子徒嘉玮,年纪比起徒嘉珩还大两岁,简王一味吃喝玩乐,简王妃想着孩子多,得俭省一些,家里除了原本分下来的产业,也无别的进项,自然徒嘉玮身上就没太多好东西。
但是几个皇子就比较委屈,他们生母位份低,自身也不得宠。原本按照规矩,未成年的皇子,享受的应该是国公的份例。但是内务府素来看人下菜碟,得宠的皇子能拿到类比亲王的份例,不得宠的,自然捞不着多少好处。像是平时衣服鞋袜佩饰之类,份例内的就是造办处尚衣局统一制备发放。你想要更好的,就得从自个私房里面出。这些皇子能有多少私房,他们的生母养母也都不富裕。有那等会过日子的,会玩拆东墙补西墙这一套。比如说同样一块宝石,今年先镶在头面上,明年拆下来做耳坠子,后年将以前的钗子拿去炸一炸,将宝石也跟着镶上去,别人会略看一下首饰的花样,却不会计较这些首饰上头的宝石是不是同一个。
但是皇子大一些之后就要搬到皇子所里去住,负责他们衣服配饰的就是宫女嬷嬷,这些人多半不会做什么份外的事情。你今儿个这个金丝绣的荷包旧了,要么赏人要么丢了,这就是下面奴婢的福利。但现在一个宫女跳出来说,这金丝抽出来,还能绣个新荷包!你说其他人会怎么想?私底下不骂人祖宗都算是脾气好!
顾晓也没想到这个,原本在她看来,这弘文馆差不多就是后世最顶尖的贵族学校,里面的学生差不多都是龙子凤孙,哪有不如人的道理,结果就这么叫自家孩子突出来了。
这也罢了,很快,又有个重量级人物要入学了!北静郡王府的世子水溶!
原本水溶又不姓徒,按理不该进弘文馆读书,但人家亲妈是陈国长公主,之前宁国公主的两个儿子改了徒姓,都一起进来读书了,自然不能将陈国长公主的儿子落下!何况北静郡王府又是与皇室走得最近的王府,人家早早投诚,放弃了兵权,又娶了公主,连异生之子都没有,你还想怎么样!
陈国长公主人到中年才有了水溶这个儿子,那真是看得眼珠子一般。陈国长公主自个嫁妆丰厚,北静郡王府前朝就是贵族,本朝就是几代的王爵,那真的是吃穿用度,无一不精,无一不美。老徒家有的时候跟他们家一比,都跟暴发户一样。
徒嘉钰和徒嘉珩也就是戴一些镶嵌了珍珠宝石的发冠佩饰,轮到水溶进来之后,排场就大了。
屋里常年燃着龙涎香,缂丝的衣裳当做常服一样穿,发冠一天一个不重样,上面珍珠比指头都要大,连鞋子上都镶嵌着珍珠宝石,偏生他生得也好看,一身穿起来,那真是如宝似玉。也难怪他后来对贾宝玉很欣赏了,两人小时候差不多就是同一款的。
水溶年纪不大,辈分不小,他跟皇子们是一个辈分,徒嘉钰他们都得老老实实叫一声叔叔。他在家的时候是众星捧月长大的,看似谦恭,实际上心中颇有一副傲气,便是对上那些皇子,也没有做低伏小的意思。说白了,他日后是实权的异姓王,虽说是个郡王,但是他们家这个郡王当年是太祖许了世袭罔替的,可比宗室这些王爵含金量高多了!
因此,不过是小半个月的时间,水溶就成了弘文馆的孩子王,一帮年纪小的,差不多都跟在了他身后。也就是年纪大一些的,要脸面,便是心里有亲近的意思,也只好矜持一些。
徒嘉钰回来跟顾晓说起了水溶的做派,叹道:“这位小叔叔,年纪比末儿还小两岁,却是个人精子,也不知道他们府里怎么教的!”
顾晓摸了摸徒嘉钰的头,徒嘉钰有些不自在地躲了一下,他如今大了,对于一些亲密的举动不免有些不好意思,顾晓笑道:“别说末儿了,便是你,也别与他比什么!北静郡王府情况与咱们这些宗室不同,异姓王想要存身,自然得更有手腕才行!”
如今这位北静郡王水芮也是妙人,原本按照水溶的年纪,前两年应该就可以入学了。结果圣上一提,他就表示妻子中年得子,对孩子娇惯得厉害,不是很放心他出来读书,如今还是先在自家府里启蒙,等两年好歹能自理了,再送他来弘文馆。
然后就拖到了徒宏轩和徒宏憬都入了朝,这下水溶在进弘文馆,就免了要站队的担忧。
北静郡王府跟西宁郡王府又不一样,他们家又没有需要支持的对象,干什么没事掺和到夺嫡之事里头。成了也不会叫他们家变成亲王,要是不成,回头叫下一任皇帝惦记上,到时候难免会有麻烦。
如今这样就很好,弘文馆里都是一帮以后不会成什么气候的,水溶不会受什么委屈,还能在宗室里头落个好人缘,便是宗室手里没什么权力,但是说不定水溶以后就能娶谁的姐妹做王妃呢!
顾晓对于水溶的了解也不多,听得徒嘉钰说起弘文馆里的事情,便叮嘱道:“他是你小叔叔,横竖也没人敢叫他受什么委屈,你也不必与他多亲近,敬着些便是了!”
徒嘉钰点了点头,然后又叹道:“他前阵子还说,入了秋请我们都去他们府上玩一场呢!”
顾晓不由一笑:“既是都请了,那你去便是了!那边陈国长公主是你正经的姑祖母,你就当是走一趟亲戚,这还有什么为难的!”
隔壁雍王妃,徒嘉珩也与雍王和雍王妃夫妇如是这般说了一通,雍王听了,便说道:“去便去吧,到时候叫你母妃给准备一份礼带过去,你也替我跟你母妃去给长公主请个安再回来!”
第126章
雍王如今也忙得厉害, 他已经不在礼部行走了,直接被圣上给安排到了工部。
因着抄了北地不知道多少人的家,朝廷手里有了不少钱粮, 除了叫百姓扑杀蝗虫换粮食之外,又搞起了以工代赈,叫百姓疏通河道, 修缮城墙之类的。
太祖时候,为了减轻小民的负担, 就宣布,征发徭役都在当地, 离家最多二十里,不许出乡, 如今叫百姓疏通河道,自然疏通的也是自个家乡的河道, 提供两顿干饭不说, 又能拿到工钱。因此,多有人家愿意参与。
这种事情怎么也离不开工部, 自从上次北方各地官府阳奉阴违,将圣上的善政恩典当做擦屁股的纸给丢了之后,圣上就对下头的官府愈发不信任起来。
如今不光是叫了巡按御史下去巡查,被清理过一次的通政司乃至缇骑都被派了出去。工部这边之前就出过弊案,自然更是重点监察对象。
雍王作为皇子亲王, 圣上倒是比较放心,只是去也不可能放他出去,只叫他在工部查看北边各地的河道数据, 还有相应的账目。
要不是记得自家儿子今儿个从弘文馆回来,雍王只怕要跟之前一样, 晚上都耗在工部。
这会儿听得水溶的事情,雍王根本没放在心上,随口叮嘱了几句便就此作罢。
雍王妃倒是多问了几句,不过徒嘉珩又不可能总是关注一个小屁孩,因此,只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一遍。雍王妃见并无别的事端,不免松了口气。
如今她虽说身在内宅,却隐约发现,似乎外头已经是暗流汹涌,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她并不是什么有多少雄心壮志的女人,瞧着雍王如今早出晚归,忙得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她不仅没有觉得夫荣妻贵,反倒是忧心忡忡。
当初自家丈夫跟着义忠亲王的时候,一度也是这般忙碌,结果等到义忠亲王坏了事的那段时间,雍王妃至今想起来还不寒而栗。
只是这些话,她不敢跟雍王说,毕竟,这府里头当家做主的终究还是雍王,她管好内宅就可以,哪能掺和外头的事情!管不了男人,也只能管儿子,如今弘文馆里头要么就是那等无什么根基的小皇子,要么就是宗室子弟,如今多出一个水溶来,万一北静郡王府有什么想法,自家儿子是个老实人,被填进坑里了怎么办!
如今听起来北静郡王府似乎也不想掺和这些事,雍王妃顿时只想谢天谢地,对于那位有些眼高于顶,总是在她们这些皇子妃面前摆长辈架子的陈国长公主也有些感激起来。
事情一多,时间就会变得很快!
去年又是南巡,又是万寿节,直接将国库给弄得快空了,今年虽说抄家抄了不少,多半也得填进赈灾的坑里!因此,即便以圣上喜好享乐的性子,今年也折腾不起来了,连夏宫避暑都没有去,而是一直留在皇宫之中。
因着之前甄家不识趣的缘故,甄贵妃很是被冷落了一阵子,之后即便百般奉承,如今圣宠也是大不如前,连着徒宏憬的体面也比以前差了许多。
甄家算是被吓着了,他们之前以为徒宏憬已经是十拿九稳,哪知道在圣上那里,根本不管这一套。说不定,圣上反而觉得那些母家势弱的小皇子更好培养呢!
有了这样的觉悟,甄家算是老实多了!他们如今依旧管着盐税,今年上半年的盐税就老老实实足额给缴纳了上来。这下愈发叫人瞧不上了,原来你是有能力将盐税给收上来的,以前却不这样做,难不成是拿着朝廷的赋税给自己收买人心?
圣上明面上还是表现得比较念旧情的,实际上,除非是北齐那几个神经病,更多的皇帝,并不喜欢在别人眼里是那种刻薄寡恩,翻脸如翻书的形象,他们很多时候,还是想要表现出一点温情来的。就比如说刘彻,他可以狠毒到连亲女儿牵扯到巫蛊之事都腰斩,但是,对于陈阿娇搞这一套却只是废后了事,陈阿娇之后也算是有了善终。连同馆陶长公主,养个面首,他也能调笑为主人翁,对于他这种堪称刻毒的人来说,这已经算是难得的温情!
而圣上更是个好名的!甄家那边示了弱,奉圣夫人老大一把年纪,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上书替儿女请罪,圣上自然要“念及旧情”,对甄家抬抬手!
说白了,圣上还用得上甄家,得用甄家安抚江南那边的士族大户,或者说,逼着甄家去跟那些士族大户对着干,到时候闹出什么乱子来,将甄家推出去祭旗便是!
甄家不知道圣上心里居然存了这样的心思,瞧着圣上恢复了些许之前的态度,对甄贵妃虽说不复之前的盛宠,却也不像是之前几个月一样视若无物,只想着圣上还是念旧情的。
只是,见识过圣上翻脸后的模样,甄家那边不免更想要叫徒宏憬上位了!毕竟,光是一个奉圣夫人的情分能用多久,圣上无非就是自个生母早逝,才移情到了一个奶娘身上。但若是圣上不再认这个情分了呢?甄家到时候又该何去何从?
而若是徒宏憬登基就不一样了,甄家作为皇帝的母族,除非干什么十恶不赦的买卖,否则的话,一个承恩公的爵位,足够安享极大富贵!
而想要将徒宏憬推上去,就得让徒宏憬有拿得出手的成绩!事情就又绕回来了,徒宏憬如今在户部行走,想要让他做出成绩来,就得帮着徒宏憬捞钱!而想要捞钱,就得得罪江南那些大族!
甄家以前是谁也不想得罪,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一起捞钱!现在的问题是,这些人的胃口被养大了,而且还丝毫没有投资的意识,只想要捞好处,不想要付出大的代价!他们可以给圣上南巡捐园子,但是却不能为了一个还没有定下来的太子多付出什么代价!
如果说以前甄家还能妥协,但是被圣上冷落了半年,他们顿时发现,没了圣上,他们其实什么都不是!他们就是圣上养的一条狗,若是有一天,这条狗跟外人混在了一起,那么一个不小心,就是要下锅的!
有了这样的觉悟之后,甄家做事就干脆利索得多了!不就是给圣上捞钱嘛,这种事情有什么难办的!大户的捞不着,其他人家还捞不着吗?官宦士族不能动,那些豪商还不能动吗?
思路一开阔,事情立马就好办了!甄家迅速转变角色,一下子就进入了状态!
圣上瞧着甄家这般姿态,不免暗骂一声“贱皮子”,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之前对他们够好了,结果人心不足,反而想要拿捏起主子来,如今不过是给了几天冷眼,反倒是知道好歹了!
存了这样的想法之后,圣上之前对甄家的些许滤镜消失得干干净净,原本在甄贵妃身上看到的元后的那点品德,也变成了矫揉造作,加上甄贵妃年岁也不如从前,原本保养得倒是不错,但是不过是失宠了半年,竟是显露出了几分老态来,对于圣上来说,愈发显得成了“死鱼眼珠子”。
甄贵妃是个敏感的女人,自然发现了圣上对自己的不同。以前圣上过来,再不济也会跟自己拉拉家常,哪怕只是盖着棉被纯聊天呢,两人之间总是有着温情的。可是如今,圣上便是过来,也就像是走个过场一样,全无从前的感情!只是,她对此也是无可奈何,甚至对外还不能表现出来,免得外头确定自己失了宠,反过来欺负到自己头上。
圣上是靠不住的!甄贵妃前所未有地坚定了这样的想法。这也是宫里很多女人的想法,丈夫靠不住,只能靠儿子!以前甄贵妃还不这样想,到了如今,她才算是想明白了,自己真正的尊荣得从儿子身上来!要不然靠着皇帝,将来自己顶了天是个贵太妃,空有个名头,连个单独的宫殿都捞不着!而儿子要是能上位,自己就是太后!
甄家在外头想办法给徒宏憬搞政绩,甄贵妃就开始给徒宏憬寻摸一个靠得住的岳家。
甄贵妃虽说不是皇后,手里也没有凤印,但有个合适的理由,还是可以召见命妇的。如今甄贵妃就开始频繁召见命妇,很是引起了不少微词。
若是不用掺和夺嫡的事情,一些不需要靠着女儿联姻的人家还是挺愿意叫女儿嫁入皇家,做个皇子妃的。毕竟,皇子一开府,就是个亲王,嫁过去就是亲王妃,算是诰命里头最高的一层,可以说是一步到位,而且上头也不用怎么伺候公婆,关起门来自己当家做主,不比嫁到寻常人家多年媳妇熬成婆来得痛快!
所以,比起徒宏憬来,那些出身一般的皇子在婚事上反而会比较抢手。徒宏憬当初如日中天,似乎距离储位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还有人想要动心,如今大家就得考虑一下,跟甄贵妃母子坐到一条船上是不是保险。
因此,甄贵妃折腾了半个来月,各种旁敲侧击,隐晦许诺,最后连一句准话都没得到,反而被人当做了笑话。
像是瑜妃,如今看甄贵妃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