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她自己都没脸说这是自己做的事儿。
她在犹豫,可是康熙会提。
海棠陪着太后吃了饭,康熙就派人来叫她,说是一起走走,父女一起在行宫里饭后散步。
世界上有三个人了解海棠:太后,康熙和德妃。
其中太后和康熙是最了解她。
康熙问:“今儿朱尔哈岱派人来禀告,朕没多想,还想着你今儿回来主动跟朕提呢,等了半日你就没来,朕就知道,这事儿错不在朱尔哈岱身上,是你把事儿办砸了是不是?”
海棠低着脑袋:“是。”
“唉,你这孩子!事儿是怎么办坏的,你说说啊,不说算怎么回事儿?事办坏了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不敢面对不敢承认,下午你就该立即找朕,难道朕给你收拾不了烂摊子?说吧!”
“是……是儿臣露了马脚。”
“朱尔哈岱说你这边天衣无缝,你又说你这里露了马脚,中间有什么故事吗?”
“儿臣鬼迷心窍,觉得他们甚是可怜,就……就提醒他们快跑,还暗示儿臣不是他们要找的人,是假的!”
康熙没有生气,只是摇头叹气:“你啊!”
他背着手往前走,海棠赶紧提着灯笼跟上。
这处行宫是精美恢宏的皇家园林建筑群,处处造山理水,此时他们两个就走在一处人工小河的岸上。海棠提着灯笼亦步亦趋的跟着康熙,两人的影子倒映在河面上。
康熙一边散步一边说:“朕也没生你的气,这事要是不成了,还有别的办法。当阿玛的就该教孩子,你一直省心,朕以为没什么可教你的,现在你犯错了,朕倒是觉得这是好事儿。你越小犯错,造成的影响就越低,就怕你二十多岁三十多岁还犯这样的错,那时候坏的事儿就大了,极有可能无法收拾局面了。”
“儿臣不该这样毫无预兆昏招迭出,儿臣下次不会这样了。当时只想着他们中有人年纪大,都是您治下百姓,如果能逃脱了,回头还是个好百姓,现在想想,当时真的是昏了头了。他们不是逃脱一次就能金盆洗手的人,这一次就算使得他们逃脱了,他们下次还敢进城。”
“嗯,朕也不追究你的责任了,这是第一次,先记下,再犯你也别出来活动了,回去朕就圈着你,圈你几年让你冷静冷静。这件事你不用管,朕今下午已经下令补救了。”
“补救?还可补救?”
“对,昔日多尔衮当摄政王的时候,京城发生过‘太子案’。这里面血腥至极,到了现在还有人打着朱三太子的旗号到处招摇。
那些反贼不在乎朱明皇室的血脉是不是真的还在,他们造反就需要一个旗号。可是有的人想确认朱明遗脉还在不在,只要人活着,他们就放心了。
这些人不是一路人,对待他们办法也各不相同,朕以前跟你说过的。你今日这办法也对,就是用错了人,那些有情有义的,你让他们走,别再来了,他们立即走,远遁千里,只要每年确认你活着,他们就安安生生的。有的则不尽然,他们就是为了造反而造反,你不是也是!”
“那……”
“朕明日就重罚雅布,削职令其反省,也该让雅布修养一阵子了,他最近病的严重,让雅尔江阿出来当差。再在附近的山上修建一处道观,令人驻守,造成将人囚禁道观的假象。
同时朕下令给勇宪郡王造园子,给那些人一个进京的理由。
日后你进出都要坐马车,避免被人撞破。
这几天还要其他的安排,你只管照做就行。”
他说完看着海棠:“你不小了,朕再告诉你,权利之争是性命之争,你饶人家一寸后果就是你血溅三尺,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
“不能再有下次了!”
“不会有了。”
“你自己去安抚朱尔哈岱他们,不用朕教你了吧。”
“嗯,儿臣知道怎么做。”
康熙就说:“走吧,回去吧。”
海棠沉默的跟着回去了,两人谁都没提扎拉丰阿的事情,都很沉默。
康熙觉得,海棠不善内斗,看来日后有些事不能交给她。
海棠觉得,话说开后很轻松,那种压在心上沉甸甸的感觉没有了。
尽管还需要几日来平复心情,可是她能正视自己了。
这一世的自己和上一世的自己,永远没法做切割,她总觉得这一世是一个新的开始,在此时却发现,自己这一世的所作所为全是倚靠上一世的积累。
正视自己,打败自己,超越自己!这才是人生要达到的高度。
第二天她去京城的时候,雅布在行宫被扣押下来,王府的老福晋带着雅尔江阿急匆匆的去行宫求情,雅布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抬着回了王府,身上的职位被一撸到底,当日王府闭门谢客。
王府别院也就是金府的外面,站满了侍卫,这些侍卫们虎视眈眈的看着行人。九门提督亲自带队缉拿盗贼,从一些民宅和一些寺院道观搜出不少的大盗投入大牢。
因此京城里面鸡飞狗跳,不少平日偷鸡摸狗的也被抓了。乔老爷带着儿子进城来的时候就受到了好几次盘问。第二日派了人给金府送拜帖,人被扣押了,他们父子还一并被抓入大牢,好在他们报了简王府邸的名号,被王府的总管给捞了出来。
王府总管对海子边的宅子不愿意多谈,一旦问起来就一脸阴云密布。最后说:要是算账,有世子雅尔江阿出面。
重申了王府做生意公平合理,买卖周到,就急匆匆的走了,走之前警告他们别再提小金爷。
乔老爷父子一直想蹬王府的门,如今终于蹬门了,王府的排场大,他们只能从角门进,在一个小院子看着账房们算账,算完了世子雅尔江阿出面看了一眼,干巴巴的嘱咐明年好好干,这事儿就完了。
乔老爷再三考虑,说是想请雅尔江阿去看戏乐呵一日,雅尔江阿直接拒绝了,他只说要照顾他阿玛,别的没说,把人给赶出去了。
乔老爷出来后,对着王府的墙不断的叹气:“去年没见金家的小公子,今年也没见,而且大家都不聊他,难道出事儿了?”
他们父子绕到海子边,看看挎着刀的侍卫密密麻麻的站在金家的墙外,乔老爷就心头犯嘀咕,这是怎么了啦?金老爷的儿子是走什么背运了?前几年病的起不来,今年又不知道怎么回事!
虽然心里想的多,按照往年的习惯,他们还是贩卖货物宴请同乡,乔老爷想找人打听一下小金爷走了什么背运,没想到好多人都找他打听。
大家都没什么消息,直到一个刚发家没几年的江南盐商喝醉后露了一些:这位小金爷是个贵人的孩子,有人借着拜访,想劫他出来,后来事情闹大,王爷差点丢了性命,还是老福晋带着很多蒙古贵人去行宫求情才免了他们一死。
在乔老板看来,这消息令人想不通啊!
贵人?这京城都是贵人,贵人满地走的京城,小金爷也算不得什么要紧人物,为什么劫他?人家想劫夺王府的孩子,怎么王爷差点丢了性命,他是苦主啊!
乔老板想着,听说皇上不糊涂啊,怎么做的都是糊涂事儿?
想不通,乔老板最后判定:这盐商胡说八道!
奇怪的是这胡说八道的说法出来后,打听小金爷消息的人瞬间没了。
只有乔老板还兢兢业业打听小金爷如今如何了。
直到离着过年的时间越来越近,一点消息都没有,父子两个再去王府求见,这次出来见他们的是王府的侍卫朱尔哈岱。
乔老爷终于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立即拉着他避开人问:“小金爷如何了?我们胆小,不敢去问,金府外面的爷们都不好说话,带着刀呢,看着吓人。”
“金爷今年走背字了,不过这会吃的好睡的好,如今在府里天天诵经打坐。”然后压低声音:“别问了,看看明年他能不能出来吧,您回去吧,祝你新一年行大运。”
“诶诶诶,谢谢您,谢谢您,祝您新年好,五福临门,阖家康泰。”
乔老爷父子坐车走了,出了内城,乔老爷看着城墙跟儿子说:“我往后每年都来,当日我来京城,各处只想占咱们家便宜,只有金老爷伸出援助之手,没他也没咱们家今日,可惜他没得早,当年他还有个大儿子,听说也没了,如今只剩下这一根独苗,我不能确认他活着我心里难安,我总要亲眼看见小金爷平安才行。”
他儿子没说话,只是叹息一声:“唉,我看着这架势,只怕是凶多吉少。”
第156章 家务事
康熙一直说杜富贵是个有用的人,在海棠的心里,杜富贵这种人一向是奸懒滑馋,按照她的性格,这样的人白送给自己都不用。
然而自从放出要给勇宪郡王造园子的消息后,江南来了很多人,这里面有商人,有文人,有匠人,杜富贵和这些人周旋其中乐不可支,并且还把事儿给办完了。
配合着朱尔哈岱不仅确定了别有用心的人,把小金爷活着的消息传出去,还透漏了在某处山上建造道观送人修行的事儿。
正当海棠重新审视这个老家伙的时候,海子边这些大户人家在某一晚上有很多府邸被小贼光顾了。
没被小贼摸进来的只有两处,一处是重兵把守的金府。一处是海棠的郡王府。
当时海棠正在睡觉,外面稍微大喊有刺客,睡在外面的包嬷嬷赶紧起来,海棠立即披着衣服出来,两人刚收拾好,杜富贵就来禀告,这老东西隔着门板和屏风得意的给自己请功,说是他这几年来对防盗的事情一向很看重,这次小贼刚要翻墙就被发现,有侍卫的功劳,他自然也是有一份大功的!
海棠难的的夸了他,又对他和王府的侍卫重重赏赐了一番。
海棠邻居明珠老大人家里也进了贼,被发现的早,家中的护院家丁一拥而上抓了贼。
随后明珠家的护院审问,才知道这是本地的贼,今日在这附近行窃的都是本地的三只手,他们往日不敢偷这种高门大户,也几乎不进民宅,压根没入户行窃的经验。顶多是在街上摸人家的兜,或者是在街上设局骗外地人的钱,再或者讹诈些外地商人几十两银子过几天滋润的日子。今日来这里,是因为被一伙外地人拿了把柄或者是控制了家人,强逼着他们入户行窃。
这时候距离他们不远处的金府外面喊杀声震天,火光摇曳,不用看就知道出现大事儿了。
海棠和明珠的府邸在前海的北边,金府在西边,海滩踩着梯子趴在墙头,心里忍不住叹息。此时各家各户的侍卫护院都冲去支援,这是正黄旗的驻地,不远处就是紫禁城,他们两黄旗被划拨在此就是拱卫皇城的,很多人家的壮丁都披挂起来提着兵器冲出来了。
无数的火把往这边汇聚,想冲进金府的人插翅难逃,尽数被抓。
第二天,金府押送了很多辆马车,有的出城了,有的在各处寺庙进进出出。随后金府周围的侍卫撤掉,根据朱尔哈岱的报告,一些别有用心的人都出了城,在城外各处大山上寻找。
朱尔哈岱高兴的跟海棠说:“这五六年里面,京城都是太平的!这些人就是找到了道观也不敢行动,再一再二不再三,他们要是再乱跳,小金爷真的性命不保了。王府老福晋和宫中太后就是再极力争取,也保不住小金爷这个祸头子的性命了。”
曹寅掌控的通政司衙门和朱尔哈岱互相配合,这些年江南一些新崛起的大商人都是通政司的人马,是通政司活动资金的来源。配合着放出的消息就是这次是太后为了姐姐去求皇帝,这才没让皇帝盛怒之下把人给杀了,虽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了。
海棠松口气,自己冲动之下的一个行为,造成了最近一系列的风波,如今风波暂停,也只能迎来四五年的太平,往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她的心情很复杂,说不上什么滋味。
就想和朱尔哈岱聊聊。
“曹大人那儿被叫做江南通政司,你这里怎么称呼?”
“您不知道?”朱尔哈岱很奇怪,您都领着我们干了这么久的活儿了,您怎么连咱们这衙门名号都不知道?
“您真不知道咱们这里的名称?”
“也没人跟我说啊!”
“你这可真是奴才见过的最糊涂的上官了,咱们这是神武门侍卫处。前面的那些是归领侍卫内大臣管理,负责宫禁守卫戒备。咱们这里归领侍卫外大臣管理,负责的是收集,镇压,羁押之事。”
海棠都没听说过,这跟锦衣卫有什么区别!
朱尔哈岱就说:“有区别啊,咱们见不得人啊!您就是您没听说过的领侍卫外大臣,您不仅要领着我们干活,还要给咱们凑银子,咱们动一动就是要花钱啊,户部那群孙子不会给咱银子的!万一将来您不在了,奴才这话说的难听,您别上心,万一将来您不在了,咱们也散伙了。兄弟们都知道这个道理,所以现在提着脑袋干差事,都不让子孙吃这碗饭,防的就是将来散伙了没处当差,这不是父传子的差事,自然和锦衣卫不一样。”
朱尔哈岱没说完的是,干他们这一行的,下一任皇帝绝对会换心腹来,到时候整个侍卫处全换人,想盘踞此处一家独大是不可能的。皇上也防着他们做大做强。
海棠觉得头疼,想想日后四哥极有可能会弄出一粘竿处,就觉得这些皇帝啊,没一个好东西!
不知道四哥这一世还有没有机会当皇帝。
海棠对着朱尔哈岱说:“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让我清净几天吧。”
朱尔哈岱想了想,还是说:“奴才说句不好听的话,您可别再糊涂了,兄弟们这次吓得出了一身汗,倒不是前功尽弃,也不怕将来出更大的事儿。兄弟是怕您这里捅了篓子,皇上震怒再换个别的人来,换了上官就要清查奴才们,毕竟人家要安插心腹啊,奴才们怕的是这个。”
“放心吧!”
海棠安置好他们之后,就坐车去行宫,原本这几日康熙要带着宫眷们回宫,就因为海子边闹贼,他才推迟了日期,让顺天府抓紧时间破案,令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衙门在城内缉捕盗贼。
海棠回行宫后先去康熙跟前禀告这次事情的完成情况,她也就是旁观而已,制定计划的人不是她,监督进展的也不是她,最后是她禀告事情完成。
康熙此时揉着太阳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听说海棠回来了,立即说:“让她进来,朕是劝不动你们了,让小辈劝劝!”
鄂伦岱梗着脖子:“别说小辈,就是再小一辈的人来劝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