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康熙说:“胤祺你起来,梁九功,给他盛一碗饭。”
这亲儿子的待遇果然不一样,五阿哥谢恩后爬起来坐下吃饭。而通判和博启跪着说今日的案件。
“今日下午衙门接到报案,说……明珠大人的府上发生了命案,他夫人觉罗氏被刺死在家,罪犯当场抓获,是他府中的下人。起因是前几日明珠大人夸家中侍女眼睛好看,觉罗夫人就……就使人挖了那侍女的眼睛送给纳兰大人。那侍女的父亲气不过,就趁着今日夫人去赴宴回来,房中无人的时候潜入,一刀刺在腹部,重伤无救,死亡!”
康熙听了就说:“秉公办理即可。”
通判小声应了一声,海棠对着博启抬了一下下巴,博启拉了拉通判,两人告退。
康熙跟五阿哥说:“阿济格早年妄图谋夺摄政王之位,对多尔衮的死密谋不报,胁迫两白旗附和,早就被你玛法在玉谍上除名,这事儿宗人府不用管。”
五阿哥应了一声。
康熙看海棠停了筷子,说:“怎么了?为了一案子怎么自己难受上了,吃饭吧,看你五哥吃的多香。”
海棠挤出个笑容来,为那侍女感到难过,这父女俩死罪难逃啊!
第258章 陷中堂
海棠很同情这对父女,甚至是觉得觉罗氏这是罪有应得!
她说:“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别牵连那奴才家里人就行了。”说到这里,她立即换了一个说法:“这事儿不宜声张,阿济格的女儿明珠的妻子,这身份实在是容易让人抓住大做文章啊,这事儿放到民间,娘家和夫家都要被人指指点点的,这案子赶紧了结了吧,而且防止明珠的儿子迁怒要把那犯人的家眷看管起来才行。”
五阿哥说:“已经把那犯人一家包括犯人押到顺天府大牢了。这犯人选的这时机真是太巧了。今日八弟大婚设宴,明珠父子在八弟家喝酒,案发的时候都没回来。觉罗氏在宫里吃席,宫里的宴席先散了,她喝了几杯回来躺下睡着了,当时家里只有她一个主子,屋子里院子里的婆子在躲在耳房取暖,以为她熟睡,也没人侍奉,留她一个在正屋。那犯人怀藏利刃直入后院上房竟然无人阻挡,听说是一刀毙命,极其干净利索。”
康熙跟梁九功说:“传令内务府,训斥所有的宫女太监,三令五申,在任何时候都要有两人以上的宫人陪伴在皇子皇女身边,一旦发现只有一人陪伴或让主子落单,必要从严治罪!”
梁九功应了,赶紧出去传旨。
五阿哥问:“汗阿玛,这事儿……”
康熙就觉得这孩子笨,再次说:“朕刚才说了,秉公办理!”
海棠立即拍马屁:“汗阿玛仁爱百姓,只是亡羊补牢防微杜渐,贱籍是不是该取消了?”
康熙手上没停,给海棠夹菜,说:“取消贱籍谈何容易,昔日是否要取消人殉都闹过大战呢,史册上某些仁爱的君子,很多都支持人殉,哼!”他摇摇头,“不可伤奴婢的性命不单单是《大清律例》,以前的《大明律》《大诰》难道没有写,《大诰》甚至有二编三编,后来严嵩的儿子严世蕃遵守了吗?别说他严世蕃,有权有势的有几个遵守的?谁不是草菅人命,甚至肉屏风,肉台盘,美人盂这些都是这人弄出来的。棠儿你要知道,有些字面上取消了不是说没有了。”
“可是人殉后来就取消了。”
康熙问:“真得取消了?”
海棠想起来顺治去世的时候就有一个妃子殉葬,忍不住叹口气。“真是,世世代代的权贵都一个模样!”丑陋至极!
五阿哥这回明白过来“秉公办理”的意义了,跟海棠说:“汗阿玛说了秉公办理,妹妹,这对那父女来说是极好的了。”
海棠点点头,端起杯子说:“儿臣敬您一杯。”
和康熙碰了一杯。
这名利场上的生态和自然生态一样,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然而会在某个时候,一个小虾米会因为一个偶然事件让无敌的大鱼折戟沉沙,最终是一鲸落万物生。
明珠在朝上几乎无敌,能称的上是算无遗策。这件事康熙一句秉公办理,明珠就会被索党群起而攻之,明珠再不是那个无敌的明珠了。
纳兰氏也因此由盛转衰,明珠的子孙家产成了更大的大鱼嘴里的肉,这真是应了那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终究是吃进去的吐了出来,不过是吐在了别处。
顺天府的通判这会出了畅春园,一把抓住博启的手:“老弟,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博启说:“皇上的意思是秉公办理!”
“可,可纳兰家的两位爷如今暴怒,要让咱们把犯人交出来呢!”
博启说:“大人,这会晚了,要我说咱们这会就是紧赶慢赶也赶不回去,不如先在我们家住下,明日一早再回去。”
“是该如此,可,可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明珠大人那边得罪不起啊!”
博启看看左右,就说:“您要是不放心,和我在这里等着。”
“等谁?”
“我也不知道,先等,总有知道消息的人。”
这两人站在不远处,被侍卫看到就去驱赶,博启是威武的儿子,威武就是其中一班侍卫的头子,自报家门后,侍卫就好说话了,但还是不让蹲在这里,再往远处蹲一蹲。
此刻这消息明珠一党中嗅觉灵敏的都知道了,今儿他们大部分在八阿哥的家里喝喜酒,出了这事儿,明珠家的奴仆来报信的时候惊慌失措难以掩饰,只要一打听就知道了。
只是这会大阿哥喝醉了,八阿哥在宫里,没个人拿主意,这群人跟没头的苍蝇一样赶紧找明珠,然而明珠的宅子就在海子边儿,这是正黄旗的驻地守着皇宫的神武门,晚上戒严,这些人自然是去不了的。
此时明珠家里全是火把灯笼,杜富贵趴在墙头看了一会,踩着梯子下来,旁边的太监问:“杜爷爷,如何?”
“哎哟,他们家乱套了!”
有太监问:“他们家明日办事儿,咱们家是不是要跟着随份子啊?”
杜富贵说:“这份子钱没多少,给了也就给了,但是这事儿邪乎,杂家要去园子里问问主子,这事儿太邪乎了!”
朱尔哈岱从神武门回金府去,刚进门就有侍卫说:“头儿,明珠大人家的管家来借白布了,我把咱们这库里的都借出去了。”
朱尔哈岱说:“借吧,这种白事儿是能帮一把是一把,总得让这位夫人走得体面些。说点难听的,路上看到个暴尸街头的,自己手里有俩钱帮着买个薄皮棺材也行,这是给自己积德的事儿,能帮就帮。”
“头儿你知道了?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不多,估计这事儿宫里的几位主子也知道了。”
太后身边还有十一阿哥和舒宜尔哈,十一阿哥不回去是逃避读书,因为年纪大了,不能再赖在太后跟前,只能在阿哥所住着。此刻太后身边只有舒宜尔哈,听了这消息把太后惊着了!
“真的?刚才还见她呢?哦,她干过把人眼珠子挖出来的事儿,这……菩萨都不原谅她,这看着也是个慈善的人,怎么办出这么没良心的事儿来!”
太后赶紧搂着舒宜尔哈,也不知道她是怕吓着舒宜尔哈了还是自己吓着了。
太子妃好几天没休息好,早早地睡了,她睡下后,也没人给她说这事儿。倒是惠妃这时候是真着急,毕竟明珠是他儿子倚重的人,然而惠妃尚且没发现这里面的波涛汹涌,就跟心腹说:“这也太倒霉了啊!真是令人想不到,刚才还坐在一起吃饭呢,这会就阴阳两隔了!”
左右的人问她:“要不明日一早跟大爷传信,请大爷和大福晋去他们家一趟。”
惠妃说:“这是应该的。”八阿哥此时也听到了消息,他和八福晋刚才正在看礼单,猛然听到这消息,八福晋先埋怨:“真晦气,今儿我们大婚呢,宾客回去就发生这事儿,这是给我们找不自在呢!”
八阿哥微笑着说:“福晋,此时别人不会往咱们身上想。”随后他问马起云:“这事儿后来怎么办的?宗人府和步军统领衙门怎么说?”
八福晋也说:“揆方的妻子是康王府的格格,明珠的夫人是英亲王的格格,这事儿宗人府怎么说?”
马起云弯腰回复:“顺天府先去的,把犯人一家带走了!接着是宗人府去了,简亲王和五爷都看了,简亲王因为身子骨不好,托了五爷带着顺天府的人去园子里了,去的时候天都黑了,这会怕是回不来了,要等明日才知道消息。这事步军统领衙门没插手呢。”
八阿哥说:“这事儿不该顺天府办,明日看步军统领衙门怎么说。”
他站起来走来走去,八福晋问:“爷,你想什么呢?”
八阿哥自然是想着怎么从里面捞取好处,听见八福晋这么问,笑了一下:“不管怎么说,明珠大人也是遭逢大难,他和夫人结发夫妻数十年,这会肯定难受。咱们两个如今也是一家人了,在外人看来,爷和你是从宫里分家出去了,该随份子了,以前这事儿没办过,爷想着怎么随份子,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安慰明珠老大人和纳兰家的两兄弟。”
八福晋真信了他的话,笑着说:“这有什么值得你深思熟虑的,其他几位爷给多少咱们也给多少。明儿我去问四嫂……哦,四嫂不在这里住,她带着孩子住园子里。我去问问太子妃,再问问大嫂子!”
八阿哥就夸起来:“福晋真是贤惠啊!”
八福晋羞涩地推了他一把,马起云悄悄地退出来再关上了门。
唯二住在阿哥所的十一阿哥这会昏昏欲睡,他的太监在外面说了几句话,然后几个人围在他炕边。
十一阿哥睁开眼,看着几个人蹲在炕边,不解的问:“这是干吗呢?”
其中一个说:“爷,我们有消息跟您说,证实了的。”
另一个说:“好消息!”
第三个说:“您要心想事成了!”
嘛玩意?!
十一阿哥皱眉:“有话说呗!”
“等药来了我们再说。”这是怕十一阿哥撅过去了。
十一阿哥冷笑一声:“这是把你们爷看扁了,什么大风大浪爷没遇到过。”说着抱着被子坐起来,问:“让爷心想事成的好消息?让爷猜一猜,爷有件事确实心心念念,明珠家的宅子要卖了?”
三个人一起摇头,其中一个说:“虽然没到这一步,也差不多了。”
这时候一个太监端着药进来,“不热不凉,刚刚好。”
其中一个说:“药来了,奴才就说了,明珠夫人没了,今下午接近于晚上的时候没的,被刺死了。”
“啊!”十一压根用不着药,“仔细说。”
四个太监说了一遍,十一阿哥眯着眼睛想了一会说:“明珠就算是死期不到,想好好活着也难了!”老匹夫,你终于倒霉了!
“这老东西该有今日!”六阿哥怀里抱着弘晖,和四阿哥十四阿哥坐在炕上说话。
外面四福晋指派人送来点心瓜子,一肚子话要说的十四立即把人赶出去,急不可耐地问:“这事儿将来会怎么样?”
四阿哥能看明白一些,但是他不打算跟十四说,十四年纪小,得到些推断就忍不住卖弄,一旦卖弄被汗阿玛知道了不是好事儿。
六阿哥到底没四阿哥敏锐,只说:“明珠势力大,他媳妇这事儿是一把伤他的刀,索额图要是不握住捅他几下才不正常呢。这事儿要看明珠如果扭转局面吧!只是明珠得意的久了,早晚会有跌跟头的时候,上次大战押运粮草,后来的处置对他来说几乎跟挠痒痒一样,没伤筋动骨,这次就不知道能不能让老东西再过一关。”
四阿哥想了很久,只说:“走一步看一步,此事不能急着判断。”
十四阿哥看着两个哥哥:合着你们两个就这些?这些我也知道!
他还指望听些更劲爆的内容呢,没想到是这些!
“问你们还不如去问姐姐呢!”
此时海棠和五阿哥在园子门口说话,五阿哥说:“此事与咱们无关,不用掺和。”
海棠说:“我是这么想的。”
五阿哥扶着海棠上车:“我就说你今儿住下吧,还非要回去。”
海棠说:“也没多远,走几步就到了。”
说着海棠上车,盐宝在车窗口对着五阿哥:“汪呜!”
“走吧,盐宝要保护好你主子。”
“汪呜~”
马车出了园子,差点冻僵的博启碰了碰通判:“大人,起来,机会来了。”
侍卫们勒住了缰绳,马车停下来。
海棠掀开帘子,博启跑来说:“奴才给您请安,您最近可好。”
“我一直都好,舅舅久等了。这位是?”
通判说:“奴才王国安,汉军旗人,世居辽东。”
博启说:“王大人一向尽职尽责,奴才跟着他学了很多,王大人平日里也照顾奴才。”
王国安说:“应该的应该的。”
海棠笑了笑,明白了这里的意思。就说:“汗阿玛因着今日之事对金大人很不满,这事儿若是步军统领衙门来管,你们就麻利地移交,毕竟该他们管,要是明日后日他们不来接手,你们要秉公办理。王大人今日是第一次面圣吧?颇为沉着冷静,将来必定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