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乔家大爷说:“小金爷您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哦,您背靠王府是不需要这玩意,这哪是衣服,这是人脉,是本事,是面子!别说一千两,再加一千两我们也愿意买!”
乔老爷说:“世人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京城这地方尤其如此,有没有本事和实力,就靠这一身衣服了。”
这不就是奢侈品和大牌的套路吗?没想到千百年来规则还是这个规则,这股子靠稀缺炒作来抬身价的手法和时间一样古老。
海棠笑着摇摇头,她无论过几辈子都对此敬谢不敏:“您二位就该先来我这儿,别的不说,这布料送你们几匹又何妨,是我觉得您二位花这冤枉钱了,远远不值这个价,而且早在几个月前我都给您二位和贵府的家眷准备好了。”
海棠让人把布料搬来。
乔老爷父子瞬间觉得受宠若惊,乔老爷说:“这可是皇上赏赐百官的布料啊!小老儿一家何德何能会拿到这么多!”
海棠说:“您只管拿着,将来百姓都能穿,就比如绫罗绸缎,难道百姓有钱了不能买吗?呢子羊绒也是一样的道理,眼下因为量少物以稀为贵罢了。”
说话的时候外面的侍卫把不同花色的布料抱过来在堂上放好,一会放满了一架子。
乔家大爷看到这么多,高兴地围上去看,这玩意在京城就地卖能卖上个好价钱,少说能赚几千两银子,说不定能赚上万!拿去送人也有面子,看了一圈转身对海棠作揖:“多谢小金爷,多谢多谢!这真是一份厚礼啊!”
乔老爷比儿子稳重多了,问海棠:“这么说王府能插手这毛毡的买卖了?”
海棠点头:“也不算插手,是这些王府出资,九爷和十爷运作,回来按照出资分红罢了。前几个月我跟着九爷去了一趟江南,这是我们从江南带回来的,不过您放心,都是从一个工坊里出来的,虽然不是御赐,却和御赐没什么差别了。”
乔家大爷说:“您这话说的,就是同一个工坊的现在市面上也找不到,如今默认为这类物件都是御赐的。毕竟御赐得不能买卖,但是同一个工坊的拿来买卖无碍。大家就是钻这个空子,谁不知道咱们商人身上穿的都是这工坊流出来的,就这也有很多人弄不到手,说一句御赐不过是互相抬面子,看破不说破罢了。”
乔老爷听说小金爷去了江南瞬间把心提起来了,问:“您这一趟出门……在江南没水土不服吧?”他担心海棠被反清复明的人盯上,一旦盯上这日子就不好过了,前几年的风波他还记得呢。
他儿子就说:“您这话就不用问,小金爷去西北都没有水土不服,去江南更不会水土不服了。”
海棠笑着说:“还好,待的时间不长,前后也就是七八天,我跟着九爷在织造府和工坊两头跑,吃的都是京城口味的饭菜,没什么水土不服,可能有些上火,那几天牙花子肿痛。”
乔家大爷说:“这就是上火,我们广州有凉茶,专治上火的,回头我留个方子给小金爷,要是上火了买些药材回来煮,保管一两杯就会好。”
乔老爷心里稍微放心,觉得小金爷如今是安全的。
乔家大爷不愧是生意人,这时候问:“不知道这毛毡能不能出海?出海能卖好价钱啊!”
海棠立即感兴趣地问:“广州口岸出海的船只去的都是热地方,用不着这些毛毡吧?再有就是,听说欧罗巴这些地方也产毛毡,咱们这些卖过去会不会没人买?”
乔家大爷笑着说:“小金爷您是贵人,做买卖前期可以不赚不亏。咱们有瓷器,有漆器,还有丝绸,搭配着卖可以便宜一点,但是绝对不亏,等卖出去后,只要买过的人回头买,就算是站住脚了,慢慢地涨价,这钱不就赚了,要懂得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关键是咱们的东西要好。至于他们会不会用,再或者他们本地也产毛毡,这都不是事儿,商场自有商场的手段,就看各自本事了!”
在乔家大爷看来,小金爷或许勤奋努力,但是他的出身限制他了,贵人永远没商人更懂做生意!
海棠听了点点头,说:“这两三年或许不行,因为这两三年的出产是要赏赐各处的,就是有剩下的也是九爷和十爷出手了。三四年后肯定有多余的货,我去给勇宪郡王请安,到时候肯定能给咱们拿到货,她那人好说话,只要求上门去没有不应的。这件事我能打保票,我们世子爷和她的交情好,这类小事儿说一声就行了。”
说到勇宪郡王,乔大爷说:“听说这位今年上半年去苏州了,制定了律法保护工匠,这真是令人意外,以往满……满朝大人们都看不起这些匠人,独独她例外,听说下半年还有人刺杀她,有些人实在是糊涂,人总要分辨善恶的,无论好人出身如何,世人向来是论迹不论心,她让人活命就是有大功德,给人一个差事就是一家人有饭吃,这就是心善。杀一个好官比放过一百个贪官更可恨,我们老家的人都说江南那些人包藏祸心,是要送江南百姓入火坑。”说完一声叹息!因为广州那边反清复明的人最多。
而且这些人之间还有门户之见,江南这边是前明官员后人居多,随着明朝的覆灭,他们也开始了家道中落,权柄利益被满人攫取,说到底是因为利益之争。
广州那边是溃散的郑氏部将居多,这些人刚开始不是为了利益,单纯是为了大明,主张是“干就完了”!然而他们因为各种原因很难进入北方,就在南方盘踞,渐渐地就开始变了性质,也没了那股子干就完了的悍勇。
此外还有很多流派,有在宋朝反宋,在明朝反明,在清朝反清复明的白莲教,可谓是造反一千年。
有流氓地痞的各种结社,此种是听了说书先生的讲书,分不清秦琼和关二爷是不是一个朝代,但是觉得崇祯死的特别荡气回肠特别悲壮特爷们,因此要反清复明。
有山上的土匪为了去县城抢劫打出反清复明的旗号。
也有三藩留下的散兵游勇。
还有一些不知道什么目的声称梦见神佛点化自己做皇帝就着几十人就敢冲击县城的“神人”,打的旗号也是反清复明。
还有绿营的低级军官因为和上官发生纠纷或者是欠饷拉着人马打出反清复明旗号造反。
每年康熙都能收到各种各样有人造反的消息和打着反清复明旗号造反的折子,这些人都不是为了反清复明,就是给自己找个做事的理由,而且往往从起事到覆灭不过是几日,长的也就是半个月或者一个月。这样的折子每年都有。
所以康熙的心腹大患就是盘踞在广州的天地会和世代居住在江南的大地主和文人。南方的人很勇,江南的人有文化,康熙就担心这两处合流,可是这两处一直没合流,海棠自己觉得,大概是读书人看不上武夫,武夫也看不上读书人吧!
但是让海棠自己说,她觉得但凡这些官员们不做坏事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会造反。
有些人造反确实很莫名其妙,比如说有人声称自己梦见神佛,然后拉着几个同村的人就登基了。不仅封了丞相大将军,还封了皇后和东西贵妃。一个朝廷也就是二十多人,宫殿也就三间草房,皇后和贵妃还要亲自烧火做饭。就这样,这类的“皇帝”也是南面称孤,大模大样的要去县城治理天下了。
可有的人造反就值得同情了,康熙三十八年十二月,琼州两个官员向黎族百姓勒索花梨木沉香等物,黎族百姓被逼起事。
康熙三十七年七月,黄明、陈丹书、吴旦先等在湖南茶陵、靖州集众起事。黄明原是吴三桂属下,兵败后躲避在苗峒多年,因茶陵州知县私自加税引起民愤,继而苗人起事。
康熙三十六年有两地百姓起事,其一是山西巡抚温保侵吞官银激起民变。其二是福建宁化两年遭遇旱灾,有当地百姓七人聚集在教堂内商议劫掠富户,事情败露后其中有人被抓,剩余的人怂恿百姓逼着官府放人,随后拿着鸟枪大刀长矛抢劫了当地一富户。成功后很多围观的百姓看到有便宜可占也跟随抢劫,把这户人家抢得连墙皮都不剩,得手后这七人就对外宣称造反。没几日此七人又带着造反百姓抢劫镇上另外两家富户,在此行动中已经出现了初步的军事作战能力,在差点攻破这两户人家的前后门时,和赶来的官府发生械斗,中间动用了鸟枪。
再往前的就不说了,凡是有人造反必称反清复明。其中有几分是为了复明大家都心知肚明。
所以海棠觉得康熙一心求稳可以理解,但是他对官员的纵容才是最大的推手。
对于这个问题康熙也讨论过,他的说法是:“读书好的人未必人品好,人品好读书又好的人实在太少。治理国家就靠这些读书人,‘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有几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贤人,都是那些市侩的买卖人,把本事卖给咱们,从咱们这里领俸禄,觉得俸禄不够还要贪朝廷的百姓的才能满足的买卖人。这么大的一个国家,不可能不出现贪官,人人清廉如水,古往今来都没这样的朝代。”
海棠生气的是他说的就是实情,把自己气得两天没缓过气来!
最后她只能安慰自己,我又不是皇帝操那么多心干吗!但是心里真的很不舒服,因为这件事是无解的,人性就是如此。
还是很生气!
乔老爷作为一个走南闯北出过洋的人自然看得清楚这社会的方方面面。他在离开的时候避开人和海棠说:“您跟着九爷十爷做生意就能发大财,南边的文人墨客和咱们生意人不是一路人,这些人向来看不起咱们买卖人,一旦折节下士必然有所图。就是我们广州的同乡,小老儿也觉得不是所有人都对人一腔赤诚,天下人太多,总有几个心思诡诈的,您可要保重啊!”
海棠说:“您这才是金玉良言,多谢了。”
海棠一身灰衣道士打扮,戴着莲花冠手持拂尘,送走了乔家父子回来,全程用男声说话,等金府的大门关上后,她转回了女声,问道:“朱尔哈岱快回来了吧?”
她身边的侍卫回答:“本来这几日就该到了,是碰上下雪河面结冰,贝勒爷和头儿他们下船从地上走回来,大概要五六日后才能到京城。”
五阿哥和六阿哥是和朱尔哈岱一起回来的,这几日北方太冷,而且大雪纷飞,路上确实难走,五哥六哥受罪了啊!
晚上她坐车从神武门进去,就这次乔家父子送来的账本向康熙交账。
如今国库和内务府都有钱,康熙打算启动南巡和西巡。
南巡如前几年一样,目的是安抚南方,毕竟这次因为刺杀案把江南翻得底朝天,他对朱尔哈岱没扩大打击范围没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很满意,然而有证据不容抵赖的乡绅名流在这起案件中被逮捕抄家的不在少数,康熙必然要再去一趟,名义上是为了视察河工,实际上也是为了视察河工和安抚江南。
“至于向西巡视,朕打算到青海去,在你的王府里面住一阵子。”
海棠很意外。
康熙说:“一来是视察咱们家的这片草原。二来是稳定人心,这一路向西,路过几个省份,看看各处百姓日子过得怎么样,看看当地的治理如何。
三来是接你回来,朕下半年去,在你的王府里面住几日,到时候咱们父女一起回来,朕也走一遍你走过的路,体会一番你每年的辛苦。
四来嘛,是为了震慑西边,同时带你回来办婚礼,给你两年的时间来生育孩子。朕去就是告诉西边各处势力,你就是不在那里,日后京城出征也能对当地镇压,不能因为你两年不在就翻了天了!”
“要成亲啊?”
“是啊,不是现在,你这是什么样子?”
海棠觉得日子过得太快了!
听到要成亲的消息有些心思复杂,人生要跨入一个新的阶段。跟康熙说:“是觉得心里酸酸的,哪怕知道有这一日,在临门一脚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彷徨。”
康熙哑然失笑,说:“你这是心思细腻,朕成亲的时候就没你想的这么多,日子只会越过越还的。这是朕的计划,你知道就行了,别跟别人说,太后和德妃那里也不必通知,回头朕亲自和她们交代。”
“是!”
第291章 有准备
康熙为海棠成婚的事儿跟太后商量:“她年纪也不小了,她的事儿办完十格格的事儿也该办了。朕打算在明年把九阿哥十阿哥和棠儿的大事儿一起办了。目前的想法是夏秋两季办老九老十的事儿,年底办棠儿的事儿。”
太后倒是没太多想法,因为孩子还在自己家,没有远嫁就没什么伤感,她高兴的说:“嗯,听你的。”
康熙接着说:“几年前朕就吩咐人给她准备东西,如今也快完工了,开春后辛苦您带着她额娘各处查漏补缺。”
太后高兴的拍手:“就听你的!你放心,我是有经验,当初老五成婚这件大事就是我带着宜妃办的,该怎么办我熟,小花骨朵的事儿我也能办成了,你就等着看吧。”
康熙对太后的自信只能报以微笑,接着说:“这事也要跟董鄂家说一声,过几天朕召见他们家的人,费扬古那边朕去说,女眷那边就麻烦皇额娘说一声了。”
太后兴奋的点头:“好啊好啊!”
康熙知道太后就是个吉祥物,真的办事是指望不上的,当初老五成婚老太太是帮忙了,她自己忙的不得了,恨不得没喝口水的功夫,但是帮的都是倒忙,只是没人敢说而已。为了海棠的婚事能顺利,康熙只能转而召见德妃。
德妃这两年想着也该办这件事了,再拖下去自己女儿就年纪太大了!听说明年完婚瞬间打起精神心里盘算起来。
康熙对她的交代很细致:“朕早年就给她攒着嫁妆,如今她虽然不出嫁,可她的东西是不能少的,到时候这些嫁妆都抬进王府。
王府除了各处修缮粉刷外,里里外外的东西全部换了,新婚新气象,成婚之后也是成人了,各方都不会再拿她当小孩子看。
朕的意思是她的家具是要长久用下去的,将来能传于子孙,令子孙不必再想办法置业。她的园子王府所需的家具木料在她封王的时候都准备好了,家具这几年也做好了,大到衣柜书桌小到盘子筷子,咱们都给她置办齐了。回头你跟着太后查漏补缺,检查各处,老人家精力越发不济事,你就要多操心。
你就负责宫里府里和园子里的这一摊子事儿,外面的事儿朕过问。”
康熙说一句德妃应一句,看他不说了,德妃就说:“内务府一向妥帖,一应用度您都提前给她置办了,臣妾估摸着也就是帐子帘子需要臣妾操心,别的各处或许都靠谱。”
康熙点头:“话虽然如此,这乃是她的人生大事儿,也是你与朕的大事,让她成家了咱们做父母的也能了却心头的牵挂。所以你还是要上心,朕也时常过问。
礼部那边也要参与进来,她毕竟特殊,前面没例子可循。”
德妃点头表示理解,就像是太子成婚前大礼服怎么设计一样,各种细节纷繁复杂,那些大臣们为了一点小事吵的脸红脖子粗。
海棠这位世袭罔替的女郡王礼服又该如何设计?扎拉丰阿怎么进门?这不仅是没例子,甚至在很多人看来女王的存在就是倒反天罡的事实!礼部肯定会闹腾的!
德妃想着这事儿指望这些大臣不行,还是要指望老四,让老四摁着这些人少吵吵多干活,误了孩子成婚的事儿和他们没完!
德妃从康熙这里出来后就叫了十四来吩咐:“交代你个事儿,明日无论如何要把你四哥叫来,就说我有大事儿吩咐他。他最近太忙,我好久没见他了。”
十四觉得额娘健忘:“什么好久没见!我姐回来的那天你还看见他的,这才几日啊!”
德妃:“……”
想弄死这熊孩子怎么办?
德妃深呼吸,就说:“你明儿找到他,跟他说我有大事儿吩咐他,务必来一趟,这样短的几句话你能说明白吧?”
“什么大事儿?怎么下午不说,他下午还在乾清宫呢,您不是刚从乾清宫回来?。”
德妃只能说:“我不知道你四哥今儿去乾清宫了,而且这大事儿我也刚知道,你汗阿玛打算让你姐姐明年办事儿。”
十四好奇:“办什么事儿?”
这时候桂枝在门外叫了一声额娘,然后小跑进来挨着德妃坐了,跟德妃说:“额娘,您猜我刚收到什么消息?”
德妃已经知道了,就问:“说来听听。”旁边的十四也一副很有兴趣的模样。
桂枝说:“内务府开始清查人手,把那些闲散没差事的都要统计一遍,说是要办大事儿,要用的人手多。后来经过我一番打听,发现广储司、会计司、上驷院、掌礼司等这些地方都动了起来,几处地方的官儿们聚在一起,而且管着我汗阿玛银库的郎中、主事、委署主事、笔帖式、书吏今下午全部来了……”
十四的性子急,就催:“别显摆你打听的多了,说人话,最后怎么了?”
桂枝对着弟弟哼了一声,搂着德妃的胳膊说:“我汗阿玛要给我姐姐准备大婚的东西。”
“啊!”十四不信:“不会是你打听错了吧?”
德妃说:“没错,刚才你汗阿玛叫我去乾清宫就是说这件事呢,明儿叫你四哥来商量的也是这个事。内务府那边我应付,让你四哥盯紧了礼部的那些官儿,每次办大事儿就他们吵吵的热闹,太皇太后的葬礼和太子的婚礼这几件事他们没少帮倒忙。”
桂枝说:“原来您知道了,还是汗阿玛跟您说的,我说您怎么不吃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