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扎拉丰阿喂着儿子说:“不行,家规森严,有门禁的。”
六阿哥好笑地问:“你有门禁?什么时辰必须回来?”
扎拉丰阿笑着说:“格格才不管奴才呢,想回来就回来,不想回来日后也别回来了。是这小东西有门禁,不仅有门禁,对他还很严格,前几日因为挑食闹着不吃饭,真的饿了一晚上,饿得都哭了,是不是?”
弘阳点头,把小手伸出来控诉:“疼!”
扎拉丰阿解释:“前天吃饭,让用勺子,他直接上手抓,被格格拿筷子敲在手上疼得当场就哭了。”
六阿哥心疼起来:“哎哟,弘阳这日子过得水深火热啊!不过舅舅帮不上你,谁让那是你额娘呢,她生了你,管你是天经地义的!你且受着吧。”
说完两个成年人干了一杯,对着弘阳嘿嘿笑起来,弘阳莫名的感到一阵不怀好意,呆呆地看着六舅舅再看看阿玛,摸不着头脑。
说到这里,六阿哥说:“诶,要不明日我带着弘阳去看看他们如何布置婚礼的,弘阳想不想看?”
“想!”
“那就说定了,来,拉钩!”
弘阳高兴地伸出手指和六舅舅拉勾勾。
扎拉丰阿忍不住说:“要是今儿格格在就好了,咱们一起喝一杯,也不知道格格什么时候忙完回来。”
此时海棠也在吃饭,餐桌边还有不少人,海棠一副道士的打扮,经过化妆面容显得棱角分明,她的声音和动作都和男性无异。
一边吃一边听旁边人说:“……今年的收成不好,那姓龚的没给咱们送多少钱,不过往年都有盈余,一年的收成不好不影响什么,就是担心长此以往下去兄弟们要么勒紧肚子过日子,要么再找个来钱的生意。
如今大家伙都有家有口,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像是去年受伤的老图,如今不能披甲了,更不能去神武门值差,就靠每个月的俸禄过日子。他有五个儿子一个姑娘,虽然老人不用他奉养,但是每个月要孝敬一两银子,这是他们亲兄弟商量好的。老图有个儿子偏还会读书,八旗官学里面每次考试名列前茅,不供应心里过意不去,供应了又要花钱,他如今伤着出不了外差,靠着这份银子养一家着实难了一些,要是这笔钱再减少,他的日子只怕难撑下去。”
另外一个说:“穷文富武,会读书无非是花点笔墨纸砚的钱,但是练武花费的就多了,打熬身子骨就要吃好的,顿顿大鱼大肉不是一般人家能吃得起的。兄弟们的这些俸禄都用来养家和吃穿上了,咱们都是吃武夫这碗饭,自己都吃穿艰难,更别说养家里人了。”
有个人小声地说:“那姓龚的是不是想脱了咱们的手,另起炉灶?”
这话一说,全部安静了下来,都看着海棠。朱尔哈岱想了想跟海棠说:“要不查他?”
“对对,查人是咱们的拿手本事,手到擒来,保证不出三天给他查得干干净净!”
海棠点头:“查查吧,要是没事儿别吓唬人家,哪有永远赚钱的生意。”说到这里她把碗放下,叹口气:“下面日子过得难吗?别是有人领了钱去花天酒地了吧?”
朱尔哈岱说:“不会,咱们的人都是顾家的人,想入咱们这一行必然是要先成亲。就是背地里养女人大家也会发觉,毕竟在一处住着,他们不着家又不去当差,肯定是有去处。”
“顾家好啊!”海棠接着吃饭:“也不用着急,我看过账本了,存的银子够花三五年呢,都不用急。”
朱尔哈岱说:“万一姓龚的不听话,这些银子也是本钱啊,总不能靠巧取豪夺弄钱啊,您不想这样做,皇上也不容咱们这样做。”
海棠点头,这事儿说完又说起别的事儿来,一顿饭吃了两个时辰。
第二天海棠私下问朱尔哈岱:“你们是不是发现那姓龚的不老实?昨日人多,我也不好问你,要不然你们也不会想着舍弃他重新做生意。”
他们嘴里姓龚的是孙玫的堂姐夫,是内务府孙家的女婿。此人热爱钻营攀附,海棠觉得这人八成是攀附上京城中的权贵了,所以神武门的这些侍卫们想和此人脱钩,再寻觅合适的人做生意赚钱。
朱尔哈岱说:“这人用孙家的名义攀附上八爷了。”
“哦?孙家知道吗?”
“奴才不知道孙家是否知道,但是此人和八爷家的管家走得近,还孝敬了八爷身边马起云马太监一套房子。”
海棠就知道这些人已经查过了,之所以昨日闹出来,怕是不想再用这个姓龚的又怕自己不同意。
朱尔哈岱说:“此人巴结上了裕亲王,他们在明咱们在暗,虽然咱们缺钱,也不能暴露了咱们的身份,所以此人还是舍弃了吧。”
海棠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们能这样想很好,回头我跟孙家透露一二。”
孙文成那精明的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不用海棠透露太多,只需要让孙玫知道这位堂姐夫和裕亲王交好就够了。孙家的速度很快,得知此人攀附上了裕亲王,钻营到了八阿哥跟前,孙文成吓得魂不附体。八阿哥看着为人和善,实则吃人不吐骨头,李煦不是不知道八阿哥的厉害,但是此时下不了船了。
有李家的例子在前面,于是年前孙玫的堂姐抓到丈夫和外面的女人鬼混,闹着要和离,孙家快刀斩乱麻摁着姓龚的人同意和离,孩子也留在了龚家,只带走了自家女孩,整个过程很快速,丝毫不见拖泥带水。
八阿哥知道的时候孙家的事儿办完了,八阿哥只能暗叹一声可惜。好在姓龚的身上还有一条线:有人在他身上投了钱!能每年收获大量资金的绝不是普通人,他想知道谁手里有如此多的银子往来。然而幕后的人如壁虎一样断尾求生,连大笔的产业都不要了,姓龚的寻不到他们,幕后之人立即销声匿迹,让姓龚的白得了一大笔产业。
姓龚的也发现不对劲了!
谁会白白放弃这笔钱,虽然对方藏的严实,但是这钱是正经得到的钱,既不是巧取豪夺,也不是坑蒙拐骗,能挣钱是因为对方消息广,凡是对方指点的都能挣钱,能得到各处消息本来就证明背后之人有权力,此时对方能下这样的决断,想必是自己没用了。
惶恐中他去寻找马起云,马起云安抚了他跟八阿哥禀告了此事。
保泰此时就在八阿哥这里,说道:“不过是一介商贾罢了,既然没用了,就不必再留着了。”
八阿哥倒是显得悲天悯人一些:“君以此兴,必以此亡!他既然是靠银子发家的,必然也会因为银子败落。”
虽然是一副感慨的语气,他却是点明了让姓龚的该如何倒霉败落,以此榨干最后一点价值:看看会不会有人跑出来吞噬龚姓商人的家产。
他相信曾经站在龚姓商人背后的人不会看着这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样没了,必然有动作。
商场上,一狼倒下众狼吞噬,八阿哥睁大眼睛看着,到底没等来他想等的那头狼,瞬间觉得毛骨悚然,面对利益而不心动,对方绝不是一个普通人。甚至从对方的手段里他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心里有了怀疑目标:九妹妹勇宪亲王!
可是九妹妹本来有钱,怎么还会做生意呢?
他甚至把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做了比对,龚姓商人倒霉的时间正好是九妹妹在京城的时间,而孙家隐隐约约地投靠了九妹妹。
八阿哥前后比对,跟保泰说:“这事儿把九妹妹得罪了!”
保泰不以为意:“这有什么,您不必放心上,她一个藩王偷偷摸摸聚敛钱财干什么?岂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说不定她这会在担惊受怕呢?”
海棠确实心情起伏波动极大,因为他以道士的身份去登山的时候遇到一个老头,老头身体很好,一看就是练家子,在山间赶路比年轻小伙子动作灵敏,而且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
这老头本来在山石上坐着,看到她就大哭,哭着说家里老人去世了,却没人披麻戴孝。
海棠一开始没想那么多,当时累得差点把肺给吐出来,就一边喘气休息一边劝,说些“只要你记得,他就还活着”的鸡汤言论。
把那种人活着的几种境界讲了讲,比如说最高的境界是入了史册,只要有人读史,被人念叨,这个人都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再比如说,亲属还记得,那就是还活着,除非是记得他的人不在了,也没有人记录他,这才是真正的没了痕迹,在世间彻底死去。
这老头听着听着不哭了,听闻这番言论后对着海棠大礼参拜。
海棠没想到有一日自己一番鸡汤言论让人虎躯一震纳头来拜,这事儿想都不敢想。他赶紧跟左右的侍卫说:“扶着扶着,老人家一把年纪了,我年轻,受不得大礼。”
这老头站起来后又对着海棠长揖到底,海棠还想安慰他几句,就看到老头身似猿猴一样近乎蹦跳着下山去了。老头下山的时候大呼“辽海月明传汉箭,榆关秋老断胡笳。而今建女无颜色,夺尽燕支插柰花。”
周围的侍卫一听,大喊着抓人,然而到底因为山路崎岖身体不好没追上这个老头。
康熙听闻这件事气得砸了面前的茶杯,大骂朱尔哈岱这些人废物点心没一个有用的。
朱尔哈岱他们趴在地上听骂,康熙骂了一阵子让他们滚蛋,等人都退出去了,跟海棠说:“这些人太猖狂了!”
海棠觉得不必放在心上,国力强盛的时候这些人无论怎么不服气都没法造反,要是江山摇摇欲坠,任何一路反王都能成事,所以没必要如此在意,压根不必把这些人当回事。
康熙觉得她这话就是在扯淡!
海棠委婉地劝说他自信一点,别因为某一类人就患得患失,做皇帝压根做不到人人喜欢。
就是银子这样的好东西,也有士大夫说那是阿堵物呢!当然这话是不敢直说的。
“你不懂!”康熙在书房走来走去:“一个人时时刻刻想杀了你,他无数次出手都没成功,你难道不该先发制人吗?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海棠还是觉得他太不自信:“您太高看他们了,您把他们当成一个人,实际上他们不能被称作对手!”
“就是你这想法才导致这些人这么蹬鼻子上脸的!这种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啊,你妇人之心!”
海棠也被骂了一顿,灰头土脸的出门了,刚出门就遇到赶来的八阿哥,看到海棠耷拉着脸,八阿哥笑着问:“怎么了?挨骂了?”
海棠没心情和他说话,点点头抱拳走了,八阿哥看着海棠的背影看了几眼,收回目光等着召见。
第332章 伸触角
八阿哥进门后给康熙请安,看到康熙坐在炕上,旁边扔着一块羊绒毯子,赶紧上去捡起来叠好,笑着说:“刚看到九妹妹苦着脸出去了,惹您生气了吗?她一向懂事,就是偶尔有些淘气也是正常的,哪有一直懂事儿的人啊!”
康熙摆摆手让他把毯子放下,就说:“她那还是老毛病了,不提她了。今儿叫你来是问问你,你是怎么想的?郭络罗氏一向跋扈,致使你身边没人侍奉,不如朕给你指一位侧福晋吧?这也是为了子嗣打算,你也不小了,该考虑将来了。”
康熙这是给他搭了台阶,把所有的错推到了八福晋身上,暗地里敲打八阿哥收了江南女子。要不然一直对他的私事不闻不问今日为何突然这样说。
八阿哥心思细密,这里面的话他不是没听懂,看康熙顾着父子之情没说透,就笑着说:“儿子多谢您惦记,郭络罗氏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心疼儿子,儿子不想让她伤心,侧福晋的事儿不敢想!至于子嗣……这事儿要讲究缘分,有缘分了就谢天谢地,没有缘分也就罢了,儿子并不急切渴望。日子总是一天天过的,虽然也羡慕弟兄们,然而这种事儿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说完大礼感谢了康熙。
康熙确实为八阿哥有没有儿子这件事也思考过,思考的结果就是人能做儿女未必能做父母,像是庄亲王,像是下面几位镇国公,要么是有一个女儿,要么是无儿无女靠过继侄儿。有些事儿强求不来,他今日提这事儿就是告诫八阿哥,别打着绵延子嗣的借口和江南走得太近,江南的侍妾弄了一堆在家里这是什么意思?
康熙不确定八阿哥是不是听出自己的意思了,看八阿哥这么说就当他是听明白了,等着看他日后的作为,就说:“回去吧。”
八阿哥应了一声,又说了几句请皇父莫要太操心早些休息的话,这才退了出来。
八阿哥出来后看到保泰和保按兄弟两个说话,走近了问:“在聊什么呢?”
保泰回答:“四弟说太妃身体不好,想请示太后祖母和汗阿玛送她去汤山行宫休养。”
八阿哥立即关心地问:“前几日给她老人家请安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就不好了?”
保按说:“一直断断续续地生病,都不是什么大毛病,但是前几日受凉了,开始头疼脑热一病不起了,你们聊,弟弟去跟汗阿玛说一声。”
八阿哥看着保按往清溪书屋去忍不住叹气:“唉,太妃可要好好的才好,我那儿还有些好高丽参,你回去的时候带走,别客气,咱们兄弟谁和谁啊,我今儿要是有时间去给太妃请安,没时间就明天去。”
保泰说:“不着急,这事儿八成是保按太上心了,太妃不舒服是有的,远没有保按说的那样。对了,九格格那儿没查出什么,但是别的地方有了些有意思的事儿想不想听?”
“什么事儿?”
“海子边不是有简王府的一座宅子吗?里面住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哦?是雅尔江阿金屋藏娇?”
“不是,是雅尔江阿的三伯简惠亲王早年欠下的风流债。”说完趴在八阿哥耳边慢慢地说了。八阿哥拧着眉头:“真的假的,为什么你我现在才听说?”
“八成是不光彩,所以简王府没说过吧。”
八阿哥还是满心疑问:“这要是真的,安亲王府应该是知道的,早年是老王爷掌握着宗人府,按道理说那时候发生的事儿是不会瞒着老王爷的。”
雅尔江阿的三伯德塞是嫡子,顺治十八年继位,康熙九年去世,去世的时候十七岁。这段时间正是安亲王岳乐掌握着宗人府的时候,家族里发生的大小事他是知道的,而且德塞当时已经是亲王了,他的事更不是小事!不可能瞒得滴水不漏。
保泰说:“前些年汗阿玛不是说岳乐老王爷在主理宗人府的时候记录玉碟有错漏吗?老王爷都去世了,当时还是说把某个人的人名字记错了,把费扬古写成了费扬武,好像是这么说的,后来就把爵位降到了郡王,当时很多人都有些闲话,多大点事儿啊为此居然削去了亲王爵位,如今想想,怕是因为这件事,这事儿不好公开说,只能拿一点芝麻绿豆大的事儿当幌子了。
至于安郡王家其他人不知道,八成老王爷没说过。真不真的问问雅尔江阿不就知道了,老福晋还在呢,她亲儿子办的事儿做亲额娘的难道不知道真假?”
八阿哥满心怀疑,听到问雅尔江阿瞬间展开眉眼:“你说得对,问雅尔江阿就好,下帖子请他,咱们一起问问。”
此时海棠黑着脸回到家,刚进后院就看到扎拉丰阿和弘阳在二门那里等着。
弘阳跑过去抱着海棠的腿撒娇:“额娘!”
扎拉丰阿说:“格格听见了吗?咱们儿子说话可利索了呢!”
海棠瞬间笑起来:“嗯,确实是利索了。”跟弘阳说:“额娘太累了,弘阳是好孩子,能自己走回去吗?”
弘阳乖巧地答应,随后磕磕绊绊地追着盐宝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