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皇子们都到了也是看在福全这一支的面子上。这里面有积极的,自然是八阿哥。他昨日陪着保泰他们守灵,今日各处张罗,比呆呆的保按和木楞的保授更像亲孙子。然而在场的人都夸八阿哥为人热心,对八阿哥这种热心肠的人谁见了都要夸几句。
停灵时间是三天,这是第一天,侍奉太妃的宫女太监们穿丧剪辫,福全的福晋带着三个儿媳妇剪掉辫子,其他人来祭祀一番就够了,并没有披麻戴孝,大家名义上的祖母也就是太后还很健康,所以也不用在身上挂太多的白,免得给太后招来厄运。
这就是身份带来的鸿沟,那位生了保泰的侧福晋连剪辫的资格都没有,事实就是哪怕她再得意,纵然是在王府里耀武扬威,到外面她还是一个侧福晋。
然而有资格的福全福晋过了一个晚上就面容枯槁,和常宁的福晋抱头痛哭,两人都是嫡福晋,都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夭折了,都是为了庶子矜矜业业的谋划,可是到头来还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福全的福晋不过是唠叨了几句少花钱,说了几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省着点总比寅吃卯粮强,结果被一顿抢白,这和撕破脸有什么区别?在家里被人随意顶撞,她这当家主母的脸面怎么维持?保泰跟生母的关系更亲近,她现在也看出来了,保泰对她也就是面子情罢了,将来又要何去何从呢?
常宁的福晋也是为庶子打算,当时满都护被鞭笞她想找太后撑腰,谁知道是满都护被一撸到底的结局,现在全家都埋怨她,言语里面指责因为她去闹,好好的一个贝勒爵位就没有了。她如今也觉得心寒,当初她出门的时候没一个人拦着她,如今反而开始指责她了!果然羊肉贴不到狗身上,平日里再好的关系,在这关键时刻表现得清楚明白。此时其他王府贝勒府的福晋都在,就她们一对妯娌哭得最伤心,大家劝了又劝,然而这一对妯娌哭的是自己不是太妃,大家如何劝都止不住眼泪,在海棠进去的时候两人还在哭。
海棠去棺木前蹲下用袖子捂着脸嘤嘤嘤了几下,旁边一群人来搀扶,海棠做出拿袖子抹脸的动作来,被一群人扶着站起来,脸上虽然有哀戚之色,然而眼眶都没红。也没人说背地里说她,因为大家都是这样,这不是很重要的场合,更不是很重要的葬礼,就是外面有人挑刺也不会挑这样的葬礼规格说闲话,此时棺木边的人开始烧纸上香,海棠拿着一张纸点了放进盆里,算是烧过纸了,后续就交给别人代劳。
海棠跟福全的福晋说:“您节哀。”
福全的福晋点点头,她嗓子都哭哑了,什么话都没有说,海棠说完就被拉着坐一边了。
这边都是皇子福晋,有新媳妇十一福晋和十二福晋,她们是第一次看到皇家的葬礼,显得拘谨。也有老油条三福晋五福晋,参加的大场合多了,各个场合该怎么做都门清,这会很平静淡定。至于大阿哥的续弦,因为刚出月子,养得很红润,显得人很精神,和九福晋和十福晋的年纪更接近更能聊到一起,而且九福晋在七月份刚生了一个小格格,新生儿的母亲们更有话题可聊,所以几个人小声地交流育儿经验,关系好的都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
此时七福晋也来了,她带着婉瑜进来,和海棠一样用手帕捂着脸嘤嘤嘤后哭也劝福全的福晋节哀。此时婉瑜就安慰福全的福晋:“您别难过,太妃是去侍奉祖宗了,那边有先帝和先王,说不定此刻太妃比在这里更快乐呢。”
福全福晋眼泪更汹涌了,婉瑜以为自己说错了,紧张地看看七福晋。常宁的福晋说:“好孩子你说得对,太妃在那边比在这里高兴,他就先王一个儿子,自从先王去世后一直闷闷不乐,这下团聚了,是好事儿!”
福全的福晋在她说一句后立即点头,她没说一句,福全福晋就点一次头。
常宁福晋说:“看小日日鲜看老日日厌,人老了无论尊贵与否都是要受罪的!早点去侍奉祖宗早登极乐。你小孩子听不懂,跟着你额娘坐那边去吧。”
七福晋就拉着婉瑜往这边来,大家起来见礼,小声地说了几句又坐下了。
刚才常宁福晋的几句话让六福晋听见颇有感慨。海棠就坐在四福晋和六福晋边上,六福晋小声说:“还是这些老人家看得透彻,尽管知道还是要不停地生孩子。我们家没个阿哥,我和六爷倒是不急,可是很多人替我们着急……我算着日子呢,半个月前该来小日子,结果没来,我八成是有了。”
四福晋问:“你没找大夫问问?”
“时间不长,大夫把脉不准,我再等等看。”
“这马上要过年了,你可不能累着。”
“我们爷也是这么说的,婶娘说得对,养小日日鲜……”
海棠正想和两个嫂子说悄悄话,外面响起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额娘!”隔着门帘和吹吹打打的乐器声,这声大喊屋子里听得一清二楚。
海棠赶紧站起来:“是弘阳那霸王!”就跟大家说:“各位长辈和嫂子弟妹,我先走了,弘阳那小子要忙了。”
海棠赶紧出门,门口弘阳带着一堆太监宫女堵在外面。弘阳看她出来,凶巴巴地先指责她:“额娘说来找弘阳,你找了吗?还要弘阳来找你!你是不是玩得高兴忘了儿子!”
这大帽子扣的,忒不讲理了!
海棠说:“没有!”这是什么好地方吗?我玩儿也不会挑这里!
弘阳不信:“还狡辩!哼,”哼了一声还不满意,接着:“哼!哼哼!”
你是猪吗?还哼哼哼……
“服了你了,走走走,别在这里丢人了。”海棠发现这小子那句“还狡辩”颇有四哥的神韵,要是再大点,身材没这么肥,眉眼再凌厉一些,妥妥的四阿哥的翻版!
弘阳背着手走在前面:“跟上!真不让人省心!”
海棠这会绷着脸,既想笑又想揍他。
此时弘阳背着手走前面,迎面的太监官员都避着他,然后纷纷给海棠请安,这小东西摆摆手,一路说“免礼”“起来吧”。海棠发现这小东西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上位者的那种从容。而且这口气和康熙几乎是一模一样,一时间好奇他到底模仿了多少人?还是说他在不知不觉中从这些男性长辈身上学到了,然后刻在了举止上?
弘阳不紧不慢地迈着四方官步走着,在门口那儿犯难了,小短腿想过去就要扶着门槛翻过去,要是这么做了他的派头也就没了。
想了一下小家伙就抛弃了派头,迈出腿要翻门槛。
海棠对他的这个决定很满意,他可以让太监抱他过去,但是遇到问题总要自己解决才行,哪怕过程不体面,这也是自己的本事,不是依靠着权势地位达成目的。
海棠就在一边鼓励他:“好样的,弘阳真爷们,额娘的好弘阳,你是最厉害的!再加把劲儿就过去了。”
海棠这么一喊,弘阳更来劲了,跟海棠说:“额娘,你等会也这样,先伸右腿,这条腿过去了再抬左腿……”此时八阿哥来了,看到他骑在门槛上,赶紧上前几步,弯腰把他抱起来:“弘阳怎么骑在上面?凉不凉?这门槛冰不冰屁屁?”
弘阳气呼呼的,他正想给额娘显摆他能过高门槛,结果八舅舅来捣乱了!
弘阳小脸上全是不高兴,板着胖脸说:“谢八舅舅,棉裤上有屁帘,不冰!舅舅你把我放下来,额娘要笑话我了。”
八阿哥抱着弘阳颠了颠才把人放下,看弘阳这种健康的小男孩眼神能拉丝,羡慕得眼珠子恨不得当场变绿。海棠和他说了几句带着孩子走了。
母子出来找了扎拉丰阿一起回王府,弘阳在车上说:“八舅舅真讨厌,弘阳都要翻过去了他来抱我,我没让他抱!他也真是,没儿子就喜欢抱别家的小孩子。”
扎拉丰阿赶快说:“这话日后可不能说啊!”
弘阳皱眉:“可是大家都这么说啊!”
扎拉丰阿问:“这个‘大家’都是谁?”
“好多人啊!”他一副回忆的模样,然后很确定地点头:“大家都说了,弘皙哥哥,弘昱哥哥,还有很多表哥……我认识的太监和叔叔哥哥们都说了,对了,弘晖哥哥也说了!”
海棠和扎拉丰阿对视一眼,都很无奈。
教孩子好麻烦啊!海棠想着怎么才能让这孩子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
弘阳没给海棠思考的时间,问:“咱们去哪儿啊?”
海棠说:“回王府。”
然后这小子在车上开始蹦跶,又跳又唱,精力旺盛,让两口子苦不堪言。刚回去还没下车,杜富贵就说:“格格,公爷,四爷来了,在堂上坐了一会了。”
海棠就埋怨:“怎么不派人去叫我。”
“刚派出去,可能走岔了。”
海棠赶紧去见四阿哥,扎拉丰阿和弘阳也去了,一番见礼后,扎拉丰阿用吃的把弘阳哄走。海棠问:“四哥今儿有什么吩咐?有事儿叫我去你们家就行,何必特意跑一趟。”
四阿哥摇头,站起来背着手走来走去,跟海棠说:“我本来想和你商量明年让你把弘晖带走的事儿,可是刚才我想了想,不能让他走,他走了汗阿玛岂不多心?特别是在如今太子举止失常的时候。如今咱们兄弟姐妹无论做任何事儿都要被汗阿玛反复思量,我想了想,觉得这事儿还是算了吧。”
海棠说:“不如我把秀宁和秀琳带走?”
四阿哥也在思考这个,女孩出去别人不会多想,弘晖的身份太特殊了。
他说:“用什么理由呢?理由用得不好了也会引得人多想。”
“就说……让她们陪着我?”
四阿哥摇头:“都是侄女,你怎么不把太子家的三格格带上,她也能陪你。”
太子家的三格格是太子妃的女儿,身份地位更高一些。
海棠说:“我今儿听六嫂子说她八成有喜了,不如用这件事做文章,就说六哥和六嫂子照顾不了那么多孩子,我带去一年……”
“不行,他们照顾不了还有额娘呢,难道额娘照顾了你儿子就不照顾秀宁了?这理由说不通。罢了,现在先别想,慢慢地等机会吧,还有两三个月呢。”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是细不可闻:“这事儿要慎重,现在的局面越来越复杂了。”
他突然走到海棠身边坐下问:“桂枝跟你说了没有?就是太妃的事儿。”
“说了。”
“保泰是一条道要走到黑了。我若是所料不错的话,保按和保绶要和保泰分道扬镳了。”
海棠想问这中间有龌龊?再一想,这就是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在福全去世后为了保住富贵这兄弟三个也开始汲汲营营了,虽然有不愉快,但是这个决定不会错,这就是豪赌,谁赢了谁是家主。
海棠说:“出头的椽子先烂啊!八哥以为是大哥顶在他前面,实际上咱们都知道他才是那根出头的椽子,往后的日子更难,一年比一年难。”
四阿哥叹口气:“往后的事儿往后再说,先说眼下吧,眼下有件大事儿要办,桂枝是大姑娘了,十二弟成亲后就轮到她和十一格格,十一格格的事儿是老十操心,咱们要给桂枝操心,该给她争取的一样都不能少。”
这是自然!
海棠说:“我估计她的嫁妆就是面上光,还是要靠咱们贴她。不如这几日咱们碰一下头,看额娘给她攒了多少,咱们又给她填补了多少,有哪些欠缺的,一并趁着这个时候补齐。”
四阿哥点头。
此时十阿哥也在发愁妹妹的婚事,他和九阿哥也从葬礼上跑出来,两人在九阿哥家里坐着。
十阿哥说:“嫁妆倒是没什么,我姨妈和我额娘都留下不少好东西,做嫁妆是不跌份的。就是佟家……我额娘怎么就选了佟家呢!这满京城有出息的男孩那么多,好人家也不少,她怎么就选了最张扬的一家!我看着那舜安颜是越看越不顺眼!这人没点上进心,将来妹妹嫁给他了,一家子怎么办?难道要靠妹妹的脸面身份在京城过日子吗?”
扎拉丰阿是不能上进,其他的驸马爷各个想尽办法在老丈人跟前表现一番,就是没那么积极也要装得积极一些,可是舜安颜这些年愣是没表现出有什么本事来。
九阿哥趴在桌子上说:“别说他了,佟家别看牛气冲天,也就是汗阿玛抬举他们,他们家就佟国维一个人撑着,连隆科多都没好去处。隆科多年纪不小了,当一等侍卫当了那么久也没见汗阿玛给他个好差事,我要是他我都急,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说到这里,九阿哥就跟十阿哥说:“事已至此,咱们就算是再不欢喜也要硬着头皮把这事儿往下办,毕竟这是娘娘生前安排下的事儿。过几天咱们去找汗阿玛问一下,问问这件事儿怎么安排的,若是要明年办你就不必出门了,我自己一个人出去。”
“这……”
“就这一个妹子,妹子的终身大事要紧,再说钱什么时候都能赚,妹妹就嫁这一次,就这么说定了。”
“行!”
这时候外面传来几声嬉笑声,九阿哥长叹口气,用力地揉了揉脸:“早些年我在宫里到处捣乱的时候是不是有人咒过我专生丫头?我都养四个丫头了,下一个不会还是丫头吧!”
十阿哥忍着没笑出来,九阿哥耷拉着脸:“就眼巴前来说,这都是四份嫁妆了,我就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往外送的,什么时候让我有个儿子娶个媳妇,儿媳妇带着嫁妆进来了,我心里就舒坦了。”
“你就是守财奴。”
“善财难舍!我凭本事赚的钱为什么要送出去!”
十阿哥知道他也就是说说而已,两人接着闲聊。在太妃葬礼后去找康熙商量十一格格的事儿。
康熙听他说到舒宜尔哈的婚事,想想舒宜尔哈的年龄,确实是能出嫁了。他对十阿哥说:“你的姐妹出嫁的年岁都晚,朕想多留她几年,可是想了想,她就嫁在京城,无所谓早晚了,明年把这事儿办了。朕这就传钦天监,让他们选个好日子,再传佟家人过来令他们开始准备。你妹妹在京中有公主府,是不住在佟家的,你先带人去公主府里面检查一番,重新修缮,缺什么补进去,务必让你妹妹住着舒心。”
十阿哥应下来,没一会佟家的人到了,佟国维带着儿子叶克舒来到无逸斋,听闻这件事立即谢恩,佟家也开始准备迎娶公主。
在佟妃无子无宠的前提下,迎娶公主对佟家来说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所以佟国维这一房很重视,佟家其他房的人也参与进来,虽然婚礼有固定的流程,但是以佟家的社会地位和财力想要更出彩是很简单的。
舒宜尔哈得知后心里并不欢喜,然而婚姻大事不是她自己能做主的,听后表示知道了,也没别的要表示的。
太后想着养了舒宜尔哈一场,无论如何要替她操心,就把五阿哥和海棠叫过去。
“你们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姐姐,在舒宜尔哈的事上要多用心,她日子过得好了我心里才舒坦。”
两人都连连说好。
太后最后叹口气:“唉,她这一走,就留我老婆子一个人了。”表情显得很孤独。
五阿哥说:“要不我送我闺女来陪您?”
太后赶紧摇头:“别送来,我没那个精力再养孩子了。”她的表情变得鲜活起来,是真的不想再养了,赶紧摇头赶紧拒绝,那模样就好像觉得说得晚了五阿哥真的会把孩子送来一样。
这件事是喜事,所以京城里传得很迅速,大家都知道了,请舜安颜喝酒的酒席都排到了年后。
舜安颜在銮仪卫当差,结果御前的侍卫们也分批请他,又请假陪老婆孩子的扎拉丰阿都收到了通知,说是在四九城最大的酒楼排下宴席庆贺舜安颜迎娶公主,让扎拉丰阿也去。
扎拉丰阿拿到帖子莫名其妙,毕竟没参与其中就被叫去喝酒觉得出乎意料。御前侍卫和銮仪卫虽然打交道的不多,但是大家都在京城,脸熟也说得过去,听说他那一班侍卫都去,想到隆科多是大家的顶头上司,八成是大家拍隆科多的马匹,也就答应了。
第342章 新事物
扎拉丰阿出门喝酒,海棠把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旁边的弘阳追着喊:“带上我,弘阳也去,带上我嘛阿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