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海棠没搭理他,这是康熙为什么这样写,这是为了复立太子。废太子复立总要给天下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实际真实的理由康熙不想给,因为他那人要脸,不想在史书上承担责任,罪己诏这类的玩意是万不肯写的,更不愿意留下一个父子猜忌的名声。那么必要有一个或者一群背锅的人替他承担责任,一个张明德不够,他没分量,必然要有几个皇子背黑锅。等到该背黑锅的人背上了,邪祟破除了,皇太子好转了,也就到了复立皇太子的时候了。
弘阳的大眼睛转着,看看阿玛再看看额娘,他小声地跟扎拉丰阿说:“额娘不信。”
扎拉丰阿说:“你额娘不怕神鬼!”做将军的都是一身血气,神鬼回避,所以他觉得海棠不信。
海棠听见他们父子说话,立即皱眉。看着额娘变脸,弘阳赶紧说:“阿玛你说错了,以前额娘当着你的面抓过小鬼,都说那是把戏啦,你不能信。”
扎拉丰阿立即点头:“是是是,这就是唬人的,信不得。格格,早点休息吧,明儿还赶路呢。”
海棠就说:“早点睡,早点进京!”
要赶紧进京做出着急的模样来才行。
晚上弘阳睡着后扎拉丰阿和海棠两个人睡不着,扎拉丰阿说:“格格,要不然在路上磨蹭几天吧?京城是个是非窝啊!咱们还带着孩子呢。”
“你就是自作聪明!”海棠小声说:“咱们一家三口身边不知道有多少眼线,你收到诏书后无缘无故地拖延行程,你到底是何居心!?”
扎拉丰阿倒吸一口凉气!
海棠接着说:“我身份特殊,更不能做出让人误会的事儿来。”
她要做个暖心的小棉袄,要赶紧回去跟老阿玛分忧才行,要不然凭着老阿玛的小心眼,能记仇很多年!
海棠第二天催着人赶紧走,路上带足了干粮,晚上压缩时间,正昼夜不停地往京城来。
到了京城,随行人员不许进城也不许进入西郊,要在城北安置,好在当地都有土炕,也不会太冷。海棠安置了随从后带着家眷侍女太监们进入畅春园。
别说海棠和扎拉丰阿了,连弘阳都忍不住说:“人好少啊!”
整个西郊显得特别安静,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子不安,这和以往那种宁静的气氛不一样。五阿哥跑来接海棠,见面就叹气:“家里出事儿了!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五阿哥挠了挠头,先是叹口气:“六月份四哥和我送十二妹妹出嫁,八月回到了热河行宫,你也知道哥哥头一回去,看各处都新鲜,玩了一个月。后来十八弟病了,帮助找药,他是急病,突然之间就病情加重了,我们等汗阿玛回来,谁知道回来的时候把二哥捆了,他们压根没来得及去看十八弟,一天之内汗阿玛昏厥数次,我和三哥四哥侍奉,当天晚上十八弟去世,我们本来还在侍奉汗阿玛,谁知他哭十八弟哭着哭着下令把我们羁押,直接从他的寝宫被拖走关进笼子里拉回来。”
弘阳问:“十八舅舅没了?”
五阿哥点头。接着和海棠说:“然后就是在京城发生的事儿了,废太子,把大哥也关押起来了,八弟被骂了一顿在家里闭门思过,就……哥哥嘴笨,说不出来,反正你见了汗阿玛就知道了。”
弘阳现在已经知道了什么叫生死离别,他去年还不懂太妃去世,今年懂了就知道了十八舅舅没了。他短短的人生中和十八舅舅玩得多,现在忍不住哭了。
五阿哥看他哭得呜呜的,只能叹口气。扎拉丰阿摸着儿子的小秃瓢,也跟着叹口气。
进入畅春园后,弘阳已经不哭了,海棠带着他们父子进去,一家人风尘仆仆地进了清溪书屋,康熙看到海棠,宛若隔世一般:“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然后赶紧拉着弘阳看看,弘阳的眼睛都肿了,问道:“这是怎么了?”
弘阳憋着嘴说:“五舅舅说十八舅舅没了,我想他了,呜呜呜~”
康熙叹口气:“难为你还想着他,朕让人把他安置在妃园,将来和他额娘做伴。”康熙夭折的儿女都葬在黄花山,连个墓碑都没有,德妃一直想给七格格烧纸祭祀,实际她连女儿葬的方位都不知道,由此可见十八阿哥足够特殊,将来和他额娘合葬,这也是一种殊荣。
扎拉丰阿拜见过康熙后退下出去和同僚们打招呼,弘阳被送到了后宫去拜见德妃,海棠陪着康熙说话。
康熙没直接和海棠说家事,而是说到了最近的南方受灾的事儿,他已经下令各处调拨粮食赈灾,然而这天灾年年不断,他说起这事儿,显得忧心忡忡。
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千头万绪,光是桌子上堆着的折子都是论筐装的。
海棠回来刚喝了两杯茶就帮着他处理这些折子,康熙年纪大了,不喜欢久坐,时间久了眼睛也不舒服。海棠年轻,脑子转得也快,和康熙也配合过好多次了,到了晚上两人把这一堆东西给处理完。
康熙打算今儿带着海棠和太后一起吃晚饭,天快黑了,就带着海棠从前湖到后湖。
路上说起了废太子夜里偷窥的事儿。海棠的脑子在疯狂地转动,想着自己怎么回答才不算出错。
海棠说:“其实刚才进园子的时候五哥说了一遍,五哥那人您是知道的,说话抓不住重点,起初儿臣是不信的,五哥强调说大家都这么说,想到三人成虎的典故,儿臣尽管不信二哥如此骄傲的一个人做出偷窥阿玛这样掉份儿的事儿来,可是他都被废了,大家都这么说,用后果倒推过程,这个说法就显得是真的。
如今想想,二哥如果真的做这种事儿了,必然是他自己认为自己要被废或者是被杀,惊惧之下行为失常才不顾体面这么干。
这不过是儿臣的推测,当不得数的。”
康熙也听明白了,海棠觉得他二哥是被逼的。和亲女儿就不说那神神鬼鬼的东西了,他就说:“你二哥可怜啊,朕想复立他,你觉得呢?”
海棠就知道有这个问题,立即说:“天下都是您的,家里的事儿一向是您这位一家之主拿主意,您说什么儿臣都听。只是君无戏言,废太子的诏书刚发下去不好立即提复立,怎么说也要再等个一年半载的。”
这话说得对,康熙也是这么想的。
“朕以为你反对复立呢?”
“看您说的,二哥又没和儿臣红过脸,小时候他还分了儿臣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我们兄妹是有感情在的,都是您的孩子,没必要拦着二哥。”说到这里加上一句:“不只是儿臣,哥哥们也都是这样想的,大家都盼着好好过日子,太太平平的比什么都强。”
“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你大部分哥哥都盼着好好过日子,但是你大哥和你八哥就不行了,只想做太子。惠妃,哼,看她养的什么儿子!”
海棠不好和她点评惠妃,就说:“您别生气,先去吃饭,你当年教过儿臣,每临大事要静心。”
“嗯,走吧。”
到太后那里,太后拉着海棠好一通关心,又说到弘阳:“刚才十六和弘晖带着他来,我眼睛不太好,看不清,跑我个跟前了,我心说这是谁家的黑小子,又黑又瘦,等他抱着我的腿喊老祖宗,我听了声音才敢认他。”
海棠陪着说笑了一阵子,饭菜摆上来,太后看了看康熙,说道:“你把十三关哪儿了?今儿两个丫头跑来哭哭啼啼地说天冷了,担心哥哥,我说替她们问问。要不然你把十三关他家里去,关着别让他出来,在家里好歹有他媳妇侍奉,在外面太受罪了,他们都是被侍奉着长大的,没吃过苦。”
康熙的脸色不好看,但是嫡母开口了,他也没直接反驳,这也不是干预朝政,只不过是一个老祖母心疼孙子罢了。
海棠也不好提带他去西北,现在不合适,康熙现在对儿子们串联很忌讳,带十三去,十三身上有难以撕去的东宫标签,康熙对太子的感情就和磁铁一样,距离远了有吸引力,距离近了又排斥。他心里是真的疼爱太子,但是作为皇帝又真的在提防太子,所以太子可以复立,却不可以有权力。
海棠说:“要不让他回家吧,这马上天冷下雪了,一场雪下来,他万一病重不治了呢。”
康熙也不想落下一个杀子的名声,多少达官贵人好医好药伺候着还能早早地去世,万一十三……他转头跟梁九功说:“听太后的,先送回去关在家里,再等日后发落。”
太后高兴地说:“明天让那两个丫头给你磕头。”
康熙说了句不用。
海棠心想,回头起居注官就会记载下来,太后替十三说情,为了孝顺嫡母,皇帝放十三回去。
她感觉康熙太看重身后名了,这种要脸简直是刻入了骨髓里。
太后开始和海棠聊天,跟她说:“我让人去你那园子里吩咐他们收拾东西了,要是今儿各处不方便,你也别凑合,来宫里和我一起住。”
“我先回去看看,您别等我只管睡您的。”
“好。”
吃饭后海棠又去拜见德妃,德妃等了半晚上,本来以为能和海棠一起吃饭,最后只能带着十三格格和十五格格还有弘阳吃饭。
等海棠来了,十三格格和十五格格喜气洋洋地迎上来,十五格格沉不住气,先问:“九姐姐,汗阿玛真的让十三哥回去吗?”
海棠点头:“你们明天可要谢谢太后祖母,再去给汗阿玛磕头,今儿真的是全靠祖母了。”
十三格格说:“姐姐必然是也说话了的,我和十五妹妹谢谢您。”其实是今儿四阿哥确定海棠回来了才让四福晋进宫和这姊妹两个说去求太后。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没让她们去就是因为当时就是太后开口也没用,这个时候废太子的事儿尘埃落定,十三就是没有自由身,好歹也不用被关押受大罪。所以有的时候把握时机才重要。
两姐妹就要拜下去,海棠立即拉着她们:“别谢了,都是自家人,这事儿我不过是帮着敲边鼓,主要还是祖母说话了。”
她拉着两个妹妹说:“这件事要低调,回头你们十三嫂子进宫了你们私下里找她悄悄地问你们十三哥的事儿,可千万别张扬。如今多少宗亲都关着呢,我今儿听五哥说好多人都夺爵革职,还有一批人掉脑袋,记得要谨慎些。”
姊妹两个答应了一声。海棠接着说:“你们也不用那么担心,比起一些人来,你们十三哥幸运多了,早晚有翻身的时候,只怕有些人翻不起来了。”
十三格格和十五格格对视一眼,德妃也听着呢,问道:“是不是大阿哥?这几日惠妃差点哭死,唉,都看出来了,大阿哥怕是翻不了身了。”
这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十三这个时候回家,好歹都是热汤热饭能吃到肚子里,此刻在宗人府大牢里面的大阿哥也不知道是什么下场。
十三格格拉着十五格格告退,这是给德妃和海棠留出说话的空间。
她们姊妹出去后,德妃一把抓住海棠的手说:“你都不知道,这一个月来吓死我了。你明儿逮着十四想法子打断他两条腿!瘸着总比没命强,这些事儿是能掺和的吗?”
海棠拍着他的手:“十四快成亲了,让他忙起来好办,不用真的打断腿,明儿我就让他忙得连口喝水的工夫都没有,绝不会让他和八哥走得近。”
“这就好!”德妃赶紧看外面:“往后说话的时候多着呢,你赶紧回去吧,这时候人言可畏,万一有那妒忌你的说你在宫里时间长,这又是一起是非,赶紧走吧,把孩子也带走。”
海棠答应了一声,带着弘阳回去。
路上弘阳很沉默,到家了,处在郎惠园里,母子两个陪着扎拉丰阿吃晚饭的时候弘阳才说话:“我回来没看到姨姨,他们说姨姨出嫁了,嫁了好远好远,还说那地方冬天能冻死人呢。我没见到姨姨,也没见到十八舅舅,弘曣弟弟跟着二舅舅被关在咸安宫,唔,变化好大。”
他有些接受不了。
别说弘阳了,扎拉丰阿听到这一阵子的变化都觉得不安。他回来找以前的侍卫同僚说话,在园子里大家不敢说太多,文雅一点的说“锋芒在背”,粗鲁地说“每天出门怕回不到家,就怕一出门要下去见祖宗。”
然而风波不止,因为新太子还没确立,这事儿没办完大家都睡不着,就怕自己成倒霉蛋了。
扎拉丰阿愁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第364章 暗流动
海棠回京,按照惯例要去各位哥哥家里坐一坐,她现在不敢乱跑,就派了弘阳去,弘阳一个小孩子去了别人不会误会什么。
然而大阿哥家的人看到弘阳失望极了,弘昱顾不得那么多,亲自来找海棠求姑姑救他阿玛一命,弘昱哭着说“不求其他,只要能活着就好”。海棠只能说:“你阿玛没有性命之忧,如今你五叔执掌宗人府,他那人是个厚道人,不会让你阿玛受罪,不过是关押一段时间,若是不出意外,一两年是能出来的。”
海棠的话还是有分量的,弘昱听了拜谢而去,家里的势力已经被八阿哥接收了,这时候的弘昱别说是求告无门,就是打发人办事都艰难了起来。
大阿哥又托五阿哥跟弘昱带话: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哪儿不许去,照顾弟妹,孝敬皇祖,不可因为阿玛的事儿和皇祖父生分。
海棠在回京的第二日就特意指使内务府给十四找点麻烦,谁知道这命令刚传出去内务府转头就有人告诉了八阿哥。八阿哥又告诉了十四,十四知道了,来和海棠嚷嚷。让海棠立即摁着打了一顿,海棠扭头以关心十四婚礼的名义把内务府的几位总管找来骂了一顿,命令才执行下去,然而十四已经知道姐姐要给自己找麻烦,在忙了两天后跑来找海棠说话:“姐姐何必大动干戈,老八才是外人呢,咱们是自己人,我听姐姐的,姐姐让我干嘛我就干嘛,我保证老实听话。”
接下来的一些日子十四真的是极其乖巧,乖巧得让四阿哥和六阿哥看他都觉得奇怪。
在十四成亲前几日,四阿哥和六阿哥加上海棠去检查十四的婚房时,六阿哥就说:“这小子绝对没憋什么好屁!”
四阿哥摇头:“不,你说错了,十四肯定听妹妹的。”
因为十四清楚的知道,在八哥和亲姐姐比较起来,自然是亲姐姐更爱他疼他帮助他。而老八和他一直是尔虞我诈,他跟着老八也不是因为老八真的有外人说得那样好觉得老八是个好人,仅仅是想撬老八的墙角,两人虚情假意地唱戏罢了。
没几日到了十四阿哥成婚的日子,海棠跟康熙请假去参加十四的婚礼,这次太子妃没来,她和太子在咸安宫幽禁,前面三福晋四福晋五福晋还会私下里讨论太子妃过得好不好,心疼她遭太子牵连,其他福晋说都不敢说。说起来也怪,康熙废了太子,却没有废太子妃。太子妃不是和太子成亲就是太子妃了,也有一系列册封的流程,废除太子妃自然也要有一系列流程,最直白的就是收回金册印章,如今朝廷压根没启动废太子妃的流程。
大阿哥家的继福晋和十三福晋也来了。十三是不能出门,但是十三福晋来去自由,因为十三年阿哥在家,吃喝是不缺的,日子能过得下去,所以和大家说话情绪平和与以往的态度差不多。大阿哥家的人都显得心事重重,这大喜的日子里也挤不出一点笑容来。反倒是八福晋,尽管八阿哥没出来参加婚礼,八福晋也没收敛自己的脾气,高兴的时候哈哈大笑,言语间十分得意。
舒宜尔哈小声地和海棠说:“也不知道八嫂子怎么想的?”
当然是八阿哥的实力还在啊!实力在势力在,被老爷子骂了几句难听话而已,又没有彻底断绝前途,和张明德谋划刺杀太子的是大阿哥,八阿哥被骂连肉都没少一块,八福晋自然不会怯场。
海棠不想聊她,问舒宜尔哈:“两位公爷分家了,最近日子过得怎么样?”
舒宜尔哈无可无不可地说:“没什么区别,我是在我的公主府过日子,佟家的门我才不踩呢。但是依着我的判断,我觉得分家不是什么好事儿。”
“哦?”
“以前是大老爷当家,家里没那么多事儿,现在是二老爷当家,下面这几位爷开始折腾起来了,我隔着那么远就听说了几位爷争权夺利,我公公更是经常把额驸叫回去讨好二老爷。一家子男人,只想着如何讨好老人却不思进取,不想着做出事情来光宗耀祖,只想着从老爷子手里捞取好处,也真是令人闻之发笑,将来没落是能预见的。”说到这里想到宫里也是一群兄弟争家产,顿时觉得没意思了。
这时候远处一只打扮的花枝招颤的大狗跑来蹭海棠身边的盐宝,刚才还懒洋洋的盐宝翻身起来动作极快地把这只狗子踹一边了,狗子委屈地哼唧着,夹着尾巴在盐宝附近转悠。
海棠赶紧摸着盐宝的头说:“宝儿你打它干嘛?它是你的崽啊,今儿带着玩一会,日后不容易见面呢。”
盐宝懒洋洋地张大嘴打哈欠,又趴下晒太阳了,打扮得好看的狗子慢慢地蹭过来,一点点挨着盐宝趴着一起晒太阳。
舒宜尔哈觉得有意思,问道:“这是谁家的?”
海棠说:“是婉瑜的狗,也就是小姑娘愿意花心思打扮爱宠。这么一比,我觉得四哥输了呢。”
舒宜尔哈哈哈大笑,她知道海棠的意思,自从四阿哥给盐宝设计小衣服让人做出来后,婉瑜瞬间有了动力去打扮自己的狗,现在还给狗子戴了花,穿的衣服更是花枝招展,能往狗身上堆的装饰品一定要堆上去,比起四阿哥那素雅的审美,真的让人觉得辣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