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六阿担心弘阳走不快,就抱着弘阳往前走,此时弘阳搂着六阿哥的脖子问:“六舅舅,是不是四舅舅比十四舅舅大了十岁?”
“嗯,是啊。”
弘阳从德妃的态度上觉得德妃大概是真的不知道外面有个人和额娘很像,换句话说,她只认为自己生了六个孩子。因为碰到的那个人和额娘太像了,不是面容上像,就是一母同胞也不会太像,他觉得是某种方面很像,具体的说不出来,那个人和额娘肯定有血缘关系。
又听说宫里没有双胎的孩子,龙凤胎也少见,有些太监说要是两位小爷一模一样,就是不吉祥。
如果不吉祥会怎么样?是不是会送走一个?万一祖母不知道的时候被送走了一个呢?他觉得这个可能很容易发生,因为额娘生妹妹的时候就没能亲眼盯着。
为什么送走男孩不送走女孩?
额娘小时候也没有天生异象,不应该是舅舅留下,额娘离开吗?
他一肚子的疑问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就开始套六阿哥的话:“那我额娘生下来的时候您都记事儿了吧?”
“嗯,是啊?想问什么?”
“我额娘小时候的事儿您记得吗?”
六阿哥哈哈笑起来:“记得,怎么不记得?你是不是好奇爹娘小时候?你额娘小时候是个实心的,两条小短腿跑得可快了,她只要一出门,闹得整个紫禁城都不安稳,当时太皇太后说她‘她要是出门,恨不得连路过的老鼠洞都要去打个招呼’。”
六阿哥觉得特别好笑,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但是这不是弘阳想知道的。
他压根乐不起来,就问:“我是说我额娘更小的时候,就是刚学会吃奶的时候。”
“那时候啊,那时候吃了睡睡了吃,舅舅也没关注过,而且她在太后跟前,我养在你祖母跟前,我们不在一起啊!要不你问问你五舅舅。我跟你说,你五舅舅小时候都是找你额娘出头,明明比妹妹高出一头,每次都尽力缩在妹妹身后。”
弘阳叹口气,看来六舅舅也不知道。
他不死心地问:“你和四舅舅都没看过额娘小时候吗?”
“怎么看啊?我们都是小孩子,嬷嬷们不让我们靠近,再说了,你四舅那时候不在你祖母跟前,他和你八舅舅养在佟皇后跟前,但是你八舅舅待的时间短,没几个月就跟着良妃去投奔惠妃了。佟皇后和你祖母有点过节,也不是有一点,是有很多,就是妻妾的那点事儿,你四舅舅五六岁前没去过你祖母跟前。”
此时路过佟皇后居住的承乾宫,这紫禁城居住条件很差,很多人挤在一起,就这样还有几座宫殿封着不给人用,景阳宫是冷宫大家都不愿意住进去。景仁宫是康熙出生的地方,康熙因为思念生母把这处宫殿封了。承乾宫是佟皇后的寝宫,康熙因为怀念表妹,封了。中路的坤宁宫是皇后的寝宫,没有皇后,封了。储秀宫是给秀女用的宫殿,间歇开放。好在最近几年没什么宫妃有正式的封号了,随着一些妃子的去世,没以前那么挤了。
但是乾清宫快挤爆了,海棠不让弘阳住在乾清宫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他不是太子,别去争这个殊荣,第二就是乾清宫太挤,康熙喜欢的小宫女都在乾清宫,海棠真的担心他会学康熙在某些方面不讲究。不仅是乾清宫,连畅春园和热河行宫都很挤。如果这些女人生了孩子还好,哪怕是没生,怀上没了,就按照贵人的标准有正式的住房和侍奉的宫人,没生育之功的就是宫女,挤在一起居住,老了就让开,有更年轻的女人受宠。
六阿哥站在承乾宫的门前跟弘阳说:“这里面有一棵大梨树,开花的时候很美。”
“佟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是不是和佟贵妃一样?”
“不一样,差别可大了,我小时候跟你四舅舅去蹭吃蹭喝,我记得她是个很有书卷气的女人,早年高大健美,后来病了就不行了,身体开始坏了,就干巴枯瘦。她带着一股子不爱搭理人的傲气,就……该怎么跟你说呢,就是看到她就知道这是宫里的主子娘娘,很威风霸气的一个人,这宫里少有那样的女人。”
“她一个人住这里吗?好大一片地方。”
“是啊!当年这里面的空房子摆的都是她的物件,后来留给了你四舅舅,光是箱子一箱箱抬出来都抬了大半天,马车用了很多,把很多人的眼珠子都羡慕红了。”
“好多钱啊!怎么她有这么多钱?”
“前面景仁宫中,祖母攒了很多留给你皇玛法,后来佟皇后进宫,这些就成她的了。她进宫的时候有嫁妆,你皇玛法还给了她很多好东西,金银玉器有什么送什么,加上下面人孝敬的,这些成年累月积攒着,最后就留下很多。”
“哦!要是她和祖母关系好,我还能说一句可惜了。”
这宫里谁不可惜了!汗阿玛只图一时新鲜,慢了五六年快了一两年,他就喜欢别人去了,除了过年过节赏赐一回,过寿的时候是内务府来赏赐,汗阿玛都不记得她们,只有她们在熬日子。只是这话六阿哥不敢说。
到了永和宫的门口,他把弘阳放下,甥舅一起进去。
进门的时候弘阳已经死了从舅舅们这里得到消息的心了。看来六舅舅也什么都不知道。
终于到了月底,海棠去接孩子,弘阳看到她先叹口气:“额娘,你怎么才来啊!”守秘密很辛苦的啊!
海棠听他这口气忍不住问:“哎哟,怎么听你的口气你盼着额娘早来啊。”
德妃说:“来的第二天就开始想你了,这孩子越大越黏人。”
弘阳辩解:“我粘的是我额娘!”
德妃说:“对对对,弘阳阿哥说得都对,赶紧和你额娘走,别留在我这屋里。”
弘阳赶紧去搂着她:“祖母,我也粘你。”
简直是花言巧语,都知道他在说花言巧语,但是德妃还是听得很开心。
等晚上回家,弘阳以饭后溜达为名,拉着海棠出门了。
海棠也发现他与以往不一样,问他:“干吗呢?是不是不想让阿玛知道?”
“这么明显吗?”
“可不吗?你想想等会儿怎么哄你阿玛吧。”
他叹口气,随后让海棠蹲下来,推着盐宝去盯着些,不许人听。然后用手捂着嘴,问海棠:“额娘,你是不是有同胞兄弟?就是一起生的那种,龙凤胎?”
海棠看着他,心想这小子不会是识破自己的身份了吧?她一直觉得自己能在熟人跟前溜达,觉得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没想到儿子差点看破。于是面无表情地问:“哦,怎么有这个问题?有人在你跟前说什么了?”
“我那天从海子边路过,看到一个有头发的道士,跟你很像?”
“很像?怎么个像?”
“您要是个男的就那样!很熟悉,就很亲近,我心想这不是舅舅也不是外人。我就去问外祖母……”
“你问你外祖母了?”
“没直接问,你儿子又不傻!迂回着问,就是问一些您和舅舅姨妈的日常啊,不小心问到了七姨妈,祖母想起七姨妈哭得可伤心了!”
能不伤心吗?德妃毕生的遗憾就是没把七格格养大,提起来就掉眼泪,这小子还伤口撒盐。
“没良心啊你!亏你祖母对你那么好!”
“万一她不知道她生了一对龙凤胎呢?万一宫里有歹人故意把舅舅偷出去呢?万一……”
“没那么多万一!宫里戒备森严,这几千年来一代代攒下的护卫经验你以为是白来的吗?秦汉的时候皇帝经常被袭击,张良能找力士扔铁球误中副车,马何罗差点刺杀汉武帝,再后来你看看那些刺客还能有机会差点行刺成功吗?这宫中固若金汤,别说一个婴儿了,就是一只狗都难带出去。”说完在弘阳的脑门上点了一下:“就你想得多。”
“可是他和额娘你真的好像啊,我是不会认错的。”
“你怎么当时不问问那是谁?万一和皇家有亲戚关系呢,偶尔长得像的人也有啊。要不然为什么会有替身一说呢。”
弘阳被暂时说服了,问:“咱们附近有道观吗?”
“没,”海棠站起来牵着他的手:“额娘知道你说的是谁,他和咱们家算是有血缘关系,他是简王府的人,就是住在湖西岸金家的主人。日常在家或者是外面道观修行,你不常见,他也不属于宗室一员,更没爵位,他身份特殊些,不方便在人前行走,日后有人找你打听,你就说不知道。”
“为什么这么特殊?”
“唉,牵扯到一些不好说出口的话,告诉你也无妨。”海棠把编纂的那一套给他讲了讲,最后说:“知道了吧,此人令你皇玛法头疼,日后别乱说。”
“嗯!知道了!”
“我儿子真棒,一个秘密藏了这么久都不说,真好!额娘想想怎么奖励你。”
弘阳瞬间变得雀跃了起来,期期艾艾地说:“儿子想养小马,四舅舅给弘晖哥哥弄了一匹小马,儿子也想要。”
海棠有些恍然,没想到儿子也到了想养马的时候,他想起十四来,笑着说:“你可真贪心啊,都养着狗狗呢,还养马?”
“养狗和养马可以一起啊!额娘,我想养,让我养好不好?”“好马不是随便就能看到的,额娘明年带你去西北,吩咐人给你留意。”
“好啊,额娘你真好。”
海棠充满爱意地想:小东西也就说话好听!
很快年关到了,因为良妃去世,这些皇子们都很慎重,有心更进一步的几位都不喝酒,也没人干出孝期剃头的事儿来,因为这个老三和十三到现在都不和睦。
新年过去后,九阿哥和十阿哥就准备离开,舒宜尔哈今年留下了,她要留在京城打理两个哥哥的生意。去年跟着走了一趟,生了一场病,尽管十阿哥和太后极力反对,但是舒宜尔哈已经打定主意在明年跟着再走一遍。
送别九阿哥、十阿哥、海棠的时候,舒宜尔哈说:“我已经想好了,我不打算再婚,我身为公主,有封号还有侄儿,将来我死了,无论是宗人府还是这些侄儿都会来给我办白事儿的,不缺给我收尸的人,也不用担心无处养老。汗阿玛那里好说,只要女儿有用他就好说话,如六姐姐,如你,都是活生生的例子在前面,他就等着看我有多大的能耐,我也需要时间和机会把我的能耐展现出来。放心吧,我在京城里照顾祖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海棠拉着她的手点点头,帝王的宠爱是最虚无缥缈的,只要有用,就是他的好儿女。
海棠与她再三告别,上了九阿哥的马车。十阿哥把脑袋伸出窗口喊着:“外面风大,早点回去,我们走了。”
车队缓缓启动,九阿哥搂着弘阳说道:“真不容易,你额娘为了把你带出来差点和你汗阿玛吵架。”
十阿哥说:“已经吵架了,汗阿玛气得拿桌子上的东西砸她,被她躲开了。”
海棠说:“也就这一年,明年再让他入学。”
弘阳到了该入学的年纪了,康熙在阿哥所给他安排好了院子,亲自挑选了太监和侍卫,还面试了几位师傅,就等着入学呢,海棠非要带走孩子,说什么学前旅游,两人在御书房里呛了几句。
九阿哥说:“也就是你,换哥哥我,他能拿砚台拍我脑门。老爷子越来越不讲理了,以前顶多骂骂咱们,说一群没出息的,现在动不动砸杯子,前几天三哥不知道为什么,被老爷子泼了一脚面子茶叶,拉着脸出来了,我都没敢跟他多说。”
弘阳知道,但是他不能把御前的事儿乱嚷嚷,就说:“我知道,不过这也不怪皇玛法生气,是他自己又办糊涂事儿了。”
九阿哥问:“他怎么了?”
弘阳摇头:“御前的事儿你别打听。”
“嘿!”
十阿哥说:“这又不是秘密,你还不说了,我告诉你九舅舅。老三老毛病又犯了,他老丈人不是前几日去世了吗?董鄂家的人在争论是在老家办丧事还是在京城办丧事。在老家方便,办完把人葬了就行,在京城体面,这不是等着老爷子让人拟个好谥号吗?最后商量在京城办,说什么不让老少爷们没处吊唁,都能跟老公爷道别,实际上还是等宫里盖棺定论呢。”
九阿哥问:“我记得老三的岳父是在关外去世的吧?我还去了葬礼上,说是这么大年纪在关外休养了几年,因为急着走我迷迷糊糊听说是在关外没的。”
十阿哥点头:“你没听错,就是这样!但是葬礼在京城办的。然后老三这做女婿的去了,哪怕身份尊贵也是做女婿的,不说跑前跑后帮忙,能不能别拖后腿,他喝醉了,不仅喝醉了还撒酒疯,拉着人背书,董鄂家的亲朋好友一大半都是粗人,披坚执锐他们行,背书做学问肯定不行啊,拉着人家非要谈论学问,把一群人笑得东倒西歪。这不是去丢人的吗?老爷子这要脸的人听了能不急吗?这不仅是丢了他自己的脸,把老爷子的脸也丢干净了,急了就叫去骂了一顿。”
九阿哥笑着摇头。
弘阳对十舅舅伸出大拇指,就这么回事!
十阿哥揉了揉他的帽子。
九阿哥就问:“哪出现这事儿了,他今年监考的事儿不是黄了吗?”
海棠摇头:“没黄,北方的还是他监考。”
九阿哥说:“老爷子对几个年纪大得真好!”
不怪九阿哥嫉妒,官场科举讲究一个座师同门,监考官和这些人有某种意义上的联系,天然是一个小团体。这就是给老三送人手啊!
然而在别人看来好处多多的科举出问题了,江南爆发出了科场舞弊案。受到牵连最大的就是噶礼和张伯行。
这下水火不容的两人再次爆发出一阵弹劾,张伯行弹劾噶礼收钱。噶礼翻过来弹劾张伯行卖题!最后的结果是噶礼被撸了两江总督的职位黯然回京,康熙把他叫进宫里又骂了一场,让他在家等着,找机会起复。
噶礼这些年也捞够了,这时候如果退了做个富家翁也行,但是他就在名利场长大,银子那就是点缀,不爬到最高他不甘心,因此虽然人在家里,时时刻刻等着起复,自然也积极投身于这波诡云谲的夺嫡之中。
噶礼的行为康熙看在眼里,心生不悦,然而大家都是一样的,噶礼舍不得荣华富贵,康熙舍不得权力,理智都在说这时候该后退一步,但是实际上大家都死死地抓着自己渴望的东西不撒手。
而且随着他的年龄增加,孩子们都不听话了。他极力想保持着对子女的威慑,但是总要那么几个胆大包天的人忤逆他。家里如此,朝中也是如此。就拿这次的科场舞弊案来说,已经渐渐地超过他的掌控了。
这案子牵扯到的官员太多了,官官相隐,富商之子买题,噶礼在此次科举中捞了三十多万两的银子。
康熙在巡视的时候还在想,科举乃是抡才大典,用到现在舞弊案频频出现,是不是真的如海棠说的那样,走到了尽头。该不该废除科举,选用其他办法挑选官吏?
他不是不知道科学的妙处,也不是没看到八旗子弟学科学之后在各衙门的表现,他只是因为老了,想求身后名,不想轻易废除使用千年的科举制。
康熙自己不想办的事儿,想交给后来人办,就把随同巡视的几个儿子叫了过来,问道:“江南科举舞弊的事儿过去两个月了,你们怎么看?”
太子不在,三阿哥打头,说了一通加强吏治的话,大家都看八阿哥,八阿哥心想这些官员为什么胆子大?不都是汗阿玛惯出来的吗?那噶礼就因为在山西没人能动他,在江南也没人能动他,因此才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