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弘阳很懂舅舅,安慰他说:“舅舅,你别叹气啊,这天下有干不完的活儿,这里的事儿交给下属们看着,咱们回京城去,户部年底要算账,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您呢。”他小嘴里吐出一句“鞭策他们其乐无穷!”
四阿哥顿时生出近亲之感,心想果然是亲外甥,这真是外甥像舅。他高兴地在弘阳的帽子上拍了一下:“对,舅舅就是这样想的,走,回京城鞭策他们去!”
四阿哥充满斗志大踏步地回帐篷去了,弘阳立即小跑着追上去。四阿哥的侍卫们相视苦笑,伺候一个这样的爷都已经受不了了,现在又多了一个!他们都想为二十年后的勇王府侍卫们流一把辛酸泪。
或许是真的受到舅舅的影响,弘阳开始每日计算怎么过日子了,除了节省开支之外,还开始对时间精打细算。
他陪康熙溜达的时候还在讨论学问,把今儿学习的内容讨论完,开始询问一些大部头书籍的内容。康熙也发现了,以往弘阳都是跟着溜达,康熙说什么他听什么,现在康熙有种自己给孙子当字典的感觉。
康熙还有一种熟悉的感觉,那就是主动学习的海棠当年也是有目地学习,那时候的海棠比这时候的弘阳小得多。因此康熙很欣慰:“看到你朕就想起你额娘,她永远清楚她想要什么,今日要做什么。不是不能玩儿,是玩的时间不能越过读书的时间,制定了计划就要跟着计划办事儿,不能因为好玩的好吃的放纵自己。看到你今日也往这条路上走,朕心甚慰。”
弘阳听了这样的表扬还是有些高兴和兴奋的,毕竟小时候就把额娘做偶像,听到长辈这样夸自然高兴,这个长辈是外祖父,他因为看到额娘的成长夸出来的话才更具有权威性。
弘阳不好意思地说:“孙儿还比不上额娘,有时候制定了计划还不能完全执行,会因为想多玩一会稍稍地改变一些计划,日后孙儿就不放纵自己了,说到做到。”
“大可不必如此,该玩儿还是要玩儿的,小孩子想做游戏就如吃饭喝水一样是天性,拦不住的,也不要拦着,但是有些习惯却不能纵容,比如懒惰,人不能懒。等你学会了克制自己就知道了。”
学会克制就是不放纵,想做到很难很难。目前做得比较好的就是海棠,康熙从没看到海棠在任何事情上放纵自己,他一度担心海棠沉溺于男色,会被男人骗,现在看来这就是瞎担心。相比较而言,康熙自己在美色上就很放纵。
所以海棠才是那个做大事儿的人,几乎找不出缺点,除了偶尔不靠谱的心软。
康熙因此才觉得海棠的成就不会小了,也不会再有人达到她的成就。
哪怕弘阳这种亲儿子和秀莹这种亲女儿,能有她十分之一的风采都已经是难得的了。
如今看着弘阳在蜕变,康熙很欣慰。
他跟弘阳说:“你比人家运气好,生下来就享受富贵,长大了就能接掌家业,不用受罪不用吃苦,但是将来总有个坑在等你,你要在年轻的时候让自己变得百毒不侵,要不然是度不过你人生中要遇到的这一劫的。”
康熙就是命中有一劫,年轻的时候没有遇到老了要为此渡劫,那就是夺嫡!他因为童年继位没有和兄弟们争夺过皇位,在晚年面对着儿子们的争夺一方面心力交瘁一方面火力全开。
人生都是公平的,前半生不受罪十有八九就是后半生吃苦。纵然是富有天下的皇帝也是如此,因此他盼着孙儿在年轻的时候练就金刚不坏的躯体和百折不挠的心智,晚年能安然面对人生中的那个大劫!
第437章 各成长
京城里面热热闹闹来到了康熙五十三年,在春节过后气温逐渐转暖,四阿哥又带着人去工地,他走的时候对康熙很有信心的表示夏天就能修到黄河边上,轨道年底就能铺设到京城。
康熙高高兴兴地把他送走,这次把弘阳留下,说是大好春日要读书,弘阳只能老老实实回书房。
开始的几天听课总是走神,被他老师赶紧告诉给了康熙,康熙一听立即把孙子叫来谈心,他以为弘阳是心玩野了收不回来,谈了之后才知道弘扬担心他四舅舅。
弘阳说:“我听六舅舅和十四舅舅说很多人在弹劾四舅舅。我就在想,要是路修完了,满朝公卿都说要治罪怎么办?”
现在弹劾四阿哥的折子如雪花一般到了康熙的案头,弹劾四阿哥一般分为两种路子,一种弹劾他花费巨大,光是棉衣棉被都花费了几十万两。更有工具的损耗,比如说铲子斧子铁锹等,这些东西四阿哥去了就换了一茬,一两件不显眼,几十万件就是大数目了。这里面没敢提一句贪腐,四阿哥那是有名的不贪,他要是贪国库早空了,所以只说他花钱如流水浪费国帑!
另外一种是弹劾他为人严酷,对当地官员多有呵斥,对一些耍赖不愿意出让土地修路的地主也很冷酷。不过现如今没闹出人命来,修路占据的土地不多,对于小地主而言是十几亩地,对于那些体量巨大的地主而言,也就是上百亩上千亩甚至是几顷地而已,这种人都很识趣,越是地多的地主越是不敢和他硬顶,更不敢寻死觅活。
所以目前还没有什么大事儿,至于百姓那三两亩地,征用的时候四阿哥是除了令当地官府补足了土地看着立了地契外,还把地面上的庄稼作价两倍赔偿,所以百姓们也没闹事儿。
有的大地主的土地连起来简直是半个县或者是数个镇,这种人不敢硬顶,也不想吃哑巴亏,因为普通百姓得到土地补偿,他们仅仅得到了土地上农作物的补偿,还不是两倍,免不了找人诉苦,这样的诉苦多了就被人写了花名册上送入京城,看上去声势浩大,四阿哥在地方作恶,百姓们苦不堪言。
而在朝廷官员的眼里,这些地主乡绅们才是百姓,百姓受了委屈自然是要为民请命,所以四阿哥在没走的时候就官司缠身,他走了之后朝堂上围着这件事更是大做文章。
弘阳的担忧就来源于此。
康熙听了他的心里话,忍不住笑了笑,跟弘阳说:“你舅舅早些年就不怕弹劾,要是担心被人弹劾什么事儿都不做那就不必出来做官,去做隐士名士岂不是更好?朝廷里的人,看着位高权重,个个如青天大老爷,实际上就是毒蛇嘴里的毒牙,只要抓住这蛇的七寸,毒牙再锋利也没用了。”
弘阳追问:“谁是七寸?”
康熙说:“谁是七寸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朕想不想要这条路?重要的是你四舅舅想不想修这条路?朕想要他想修,这条路利国利民利江山社稷利咱们家,这就足够了。毒蛇也好,老鼠也罢,就跳这一时,不必放在心上。”
弘阳看不透又去问六阿哥,六阿哥天天和人因为四阿哥修路的事儿在朝堂上辩论,今儿打了个胜仗,心情一天都美滋滋的。
六阿哥跟弘阳说:“老话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都是咱们家的,要用哪块土地咱们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到他们唧唧歪歪了!再说他们这些土地来得光彩吗?用的都是些生孩子没屁、眼的手段弄来的土地,大灾之年趁火打劫弄来的田产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祖宗留下的,呸,他们祖宗哪儿来的?就拿河南府说,当初元末千里无人烟,前明洪武年间从山西洪洞县迁徙人口来这里,有几个是本地人啊!”
六阿哥骂完看着外甥一脸不开心,立即说:“舅舅这几天怼人怼习惯了,这就给你解释,你玛法的意思是说,这路儿是咱们家要修的,下面奴才的话还没必要听。你还记得噶礼不?他在山西天怒人怨,你玛法照样能保住他,这就是他跟你说的意思,这件事于咱们家有利,于天下有利,所以地主的利丢了也就丢了。”
“也就是说办事终究有吃亏的人。”
“对,他们是损失了土地,一家子还能活,并且还活得好,你想想普通百姓,普通百姓的土地只有那一点,就是有补偿也该给普通百姓,只要普通百姓能活就好。这是你四舅的意思,他看不得百姓流离失所。”
弘阳点头,回家后父子吃晚饭,看着儿子闷闷不乐,扎拉丰阿问:“这是怎么了?在学堂里和人吵架了?”不应该啊,没人惹他。扎拉丰阿忍不住又问:“还是被先生骂了?”更不应该啊,先生上一刻骂他下一刻皇上就要把场子找回来。
所以扎拉丰阿弄不明白:“儿子,你这到底怎么了?”
弘阳说:“我发现做个好人好难啊!”
“这有什么难的,有人来乞讨给口吃的,路上看到有人遇难去帮一把,做到力所能及并不算难。”
“您说的都是小善,儿子说的是大善!为往圣继绝学容易,为万世开天平太难。这京城就是个大泥潭,想来这里就要在泥潭里打滚,上岸的时候没一个干净的。”
糟了,儿子愤世嫉俗了!
扎拉丰阿顿时麻爪,他有没愤世嫉俗过,海棠不在也没个能商量的人,扎拉丰阿的路径就是找六阿哥商量。
弘阳说完后看他不说话就说:“儿子不过是心有感慨,您别再一惊一乍地找六舅舅商量对策了。”说完夹菜给他:“吃啊阿玛,一会菜都凉了。”
扎拉丰阿此时在心里盼着海棠回来盼得尤其强烈。
海棠已经带着人踏上了行程。十六阿哥躺在车里,突然爬起来,弘晖扶着他起来,车子停下,十六阿哥奔出去开始吐,最后手软脚软地被弘晖背回来。
十六阿哥躺回去就嚷嚷:“再也不出来了,我再也不出门了!”
他在南疆的时候发了一场高烧,被留在南疆治病,好不容易退烧了,结果断断续续又病了大半年,现在各种毛病都出来了,晕车,拉肚子,呕吐,整个人瘦得眼眶都圆了。
弘晖说:“喝点水吧。”
十六阿哥被太监扶起来喝了点水,他开始每日一问:“咱们到哪儿了?还有多久到京城?”
“还在草原上呢,侄儿问过姑姑了,说是还有半月才到京城。”
十六阿哥瞬间如魂魄离体了一样,整个人生无可恋起来。
中午找到了一处水源,车队开始休息,弘晖扶着十六下车来走动。莹莹就跑来问十六:“十六舅舅,你好了吗?”十六的肚子咕咕叫,十六拍拍肚子说:“大概是好了吧,反正能吃饭了。”晕车不算病!
莹莹高兴地邀请他:“咱们去吃饼子吧?饼子可香了!”
看看这姑娘的胖腰,小孩子几乎是腰和屁股看不出来的那种,因为吃得好,这小肥妞跟着出来一趟压根没瘦。十六阿哥就羡慕她,都是出来一趟,你怎么适应得这么好?
他摇摇头:“舅舅不吃了,舅舅的腮帮子疼。”
为了赶路弄的面饼子都是又硬又厚,他嚼得腮帮子疼。
莹莹拉着他:“走吧,我额娘煮的汤,拿热汤泡饼子,可好吃了。”
说着拉着他往前面去,十六被她拖着走。十六对这肥妞有了新认知:这外甥女不仅吃得胖,她力气还贼大!
海棠把肉干放进锅里,加了些调料进去一起煮,旁边的秀宁正在用刀切饼。十六来了之后和海棠打过招呼,带着弘晖一起坐下。
十六阿哥问:“九姐,咱们能走快点吗?我踩着这地面感觉软了啊!”
气温回升冰面融化,被冻得硬邦邦的地面开始变软,再不走过一阵子彻底融化,地面就成了泥泞路,想走快就不容易了。
海棠在这里这么磨蹭是有原因的,她想在路上和九阿哥见面大概了解一下京城的形势。
十六阿哥这或许是无心之言,但是海棠知道不能再这么磨蹭下去了,就说:“你说得对,就是因为路上开化,中午这会气温高才停下休息的,早晚还是要急着赶路。吃了这顿饭休息一会儿就走。”
就是煮了之后这饼子也还是很硬,连汤带水地吃了一顿,车队开始行动起来,十六阿哥又开始胃里翻腾,他连忙躺下,然而那股子想呕吐的感觉是一阵接着一阵。
连着赶路的好几天,海棠终于和九阿哥他们碰头了。
这里距离京城很近了,海棠把自己队伍里省下的干粮给了他们,大家一起吃了顿晚饭,打算第二天就分别,各奔南北。
九阿哥和十阿哥就把去年的事儿跟海棠讲了讲。
“……老爷子自从去年冬天就和八哥的关系缓和了很多,然而最近一段时间八哥又重新活跃了起来,他把十四推到了台前,十四爷现在是京城里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了。”
九阿哥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股子说不清的意味,三分讽刺三分感慨三分不可思议和一分可惜。
海棠倒是不觉得意外,夺嫡进入第三阶段,别说十四是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了,越往后永和宫的光芒越是掩饰不住。
那才是牵扯到利益的时刻,也是德贵妃娘娘最揪心的时刻。
第438章 再相逢
海棠带着一群人来到京城北边草原上遇到了来接他们的扎拉丰阿。
莹莹听说扎拉丰阿来了,高兴地让车子停下来,她颠颠的举着手大喊着阿玛跑过去。扎拉丰阿赶紧下马,也跑着去把女儿抱起来,莹莹就大喊着:“阿玛,我好想你啊!”
扎拉丰阿都快感动哭了,怀里的肥闺女很压手,但是就是不想放下。
最后他上了海棠的车,高兴地把弘阳这一年的事儿事无巨细地讲了讲,还跟盐宝说:“也有你的窝。”
盐宝高贵冷艳地撇过头,然而除了盐宝不积极外,海棠含笑听着给了积极的回应,旁边还有一个急于表现的莹莹搂着扎拉丰阿的脑袋非要让她阿玛听她说。
“那里草原很大,草很高,”莹莹努力把两个胳膊伸开比划了一个巨大的圆圈给扎拉丰阿证明北疆确实很大很大。
小丫头还带着一副可惜的模样:“可惜阿玛你没去,你要是去看到了就知道那里很大很大了!”
扎拉丰阿点点,无论女儿说什么都是对的。
莹莹还说了一个她发现的事儿:“那边太阳出来得可晚了,咱们这里吃早饭的时候太阳就出来了,可是那边要等到吃了早饭赶路的时候才会出太阳。”
这是时区的问题,海棠给她讲过一些,很明显小姑娘理解的不是很清楚,给她阿玛讲得稀碎,最后总结就是:“太阳公公要走路的,走到天山那儿要迟一些。”最后点点头,觉得自己没解释错,就重重地点头对自己说的内容表示认可。
扎拉丰阿抱着肥妞,满心满眼都是自家崽子,那是越看越满意,女儿别说是太阳走到那里花了时间,就是说太阳从西边出来的他都认为对,于是跟着无脑附和:“对对对,我姑娘说得都对!”
莹莹看他这么捧场,高兴地抱着他的脑袋亲了一口。
这下扎拉丰阿真的迷糊地找不到北了,笑得跟二傻子一样。
不过他也就是迷糊了一会,就叹了口气。莹莹问:“阿玛你为什么叹气?”
扎拉丰阿跟海棠说了一件小事儿:“格格还记得大爷家的四格格吗?”
海棠点点头:“记得啊!那可怜的孩子不是前年去世了吗?我记得她嫁给了孙思克的儿子叫孙承运的。我当时还说这婚事也算不错,孙思克乃是河西四将之一,当初咱们没成亲的时候我是用过他的,他家有爵位,四格格嫁他家不算受罪。可惜,孩子命薄了些。”
当时海棠还觉得大哥家的四格格不用去蒙古,就在京城待着,虽然不是公主没公主府,但是守在娘家这边也算幸运。谁知道早早地去世了。
扎拉丰阿说:“这位孙承运又娶了,娶的人您想不到是谁?”
“谁?我认识吗?”
“肯定认识,”扎拉丰阿叹口气:“是海善贝勒爷家的格格。”
海棠叹口气,满洲贵族现在都喜欢把女儿嫁到汉军旗,要不是因为有顺治皇帝“北不断亲”的说法压着,谁都不想把孩子送到草原去。然而海棠叹气的原因是替那没见过几面的侄女觉得难过,怎么就红颜薄命了呢,当年大嫂子拼死拼活生下的孩子没了两个,想想都心疼。
扎拉丰阿更是感情丰富细腻的人,他在一个父亲的角度替大阿哥感到难受。这会抱着怀里的肥妞,更是觉得难受。
孩子在怀里他不好多说,现在却想着将来女儿怎么办?女儿的婚配比儿子的更难,想着这事儿日后回去和海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