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海棠回答:“我这会儿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想从西安那边走,看看西安的事情完结得怎么样了。又想从湖广一带走,看看湖广那边后续如何。总之很纠结。”
九阿哥说:“你纠结什么?这事儿有什么好纠结的。这样吧,你带着孩子从湖广一带坐船回去,我和你十哥从地面儿上走过去,到了西安再逗留一阵子,替你检查一番,最后再坐火车回京。
好处就是我们和你的想法不一样,你想检查的地方他们必然有应对,只有我们过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说不定就能看到他们露出来的马脚。顺便你也能从湖广那边看看棚民安置,这次回京述职也有的说。”海棠有些感动,因为这位胖哥哥完全是为自己考虑。要是依着九阿哥的打算,肯定会选择水路回去,在船上躺着也比在马上颠簸受罪强,为了让自己安心,到最后他选择了最辛苦的一条路。
海棠很感动,但是没说出来。
在四川又逗留了一阵子,半个月后,海棠带着扎拉丰阿父子坐船途径两湖再换火车回京。九阿哥和十阿哥带着弘晖先去西安,再坐火车回京。
两拨人马在重庆分别,海棠的属官们有一部分还在西安,让弘晖带着他们做最后的收尾,再由弘晖带着他们回京。她则是坐船顺流而下,在洞庭湖逗留两天转入湖北,再从湖北回京。
海棠本来想走马观花地看一看,但是在湖北境内的时候扎拉丰阿病了,高烧不止,海棠赶紧吩咐船队靠岸,带着扎拉丰阿上岸休息。
大夫们轮番诊脉后断定这是受了风寒,四五日后就能起身。
当地一些老大夫把脉之后说扎拉丰阿身体很虚,这一年来连续奔波受累,如今更虚,建议静养。
扎拉丰阿还很自责,觉得误了海棠的行程,就说:“格格,您带着阳儿先回去,奴才病好了之后再追上你们。”
海棠说:“这三五日咱们还是等得起的,放心吧,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儿。”一连等了三天,扎拉丰阿不发烧了才离开。
九阿哥和十阿哥先他们两天回到京城。海棠回京的时候北方正在下大雪,雍正打发官员来车站接。车进入车站,月台的棚子下站满了官员,顶风冒雪来扶海棠下车,都言说海棠劳苦功高,这排场不可谓不大。车上很多同行的人挤在车窗口往外看,很多人都在心里羡慕,车厢里议论纷纷,说这是人臣做到了极致了。
随后海棠从车站出来上了车,百官们也纷纷上车,簇拥着海棠的座驾浩浩荡荡地从车站来到了西郊,再陪同海棠进入园子拜见雍正。
雍正特意在正大光明殿见海棠。
海棠进去之后叩拜完毕对雍正缴旨:“……两年辛苦,差事俱已完成,现向皇上缴旨。”
雍正也很正式地与她对答,最后安排说:“明日述职,诸位大学士,各部尚书,宗室诸王贝勒前来旁听。”
大殿上两边站立的百官一齐应答。
海棠这次的述职很重要,是对这两年的一个总结,更重要的内容是对将来的一个展望,也可以说是对将来的规划。
光是对这两年差事的总结都花了一天时间来述说,动用了无数的数据和折子,参与回话的属官有五百多人。他们每人负责其中一项,当海棠有需要的时候,他们就进来在一边补充,同时也回答询问的问题。
第二天就是海棠对将来的展望,今天没昨天那么兴师动众,是关起门来极少数人有资格参与的一场会议。
今天参与会议的除了雍正和十三阿哥老六阿哥外,还有十六阿哥和十七阿哥。小一辈的除了各位皇子外,就是弘阳弘杲弘明和十三阿哥家的弘暾。至于外姓人一个都没有出现,连许多铁帽子王都没参与进来。
海棠根据自己在这两年对去过的几省的看法和认知向雍正建议分两步走。
第一步是积蓄实力,加大出口力度积蓄资本,同时探明各地的矿藏,提前铺设好道路。让民间大量人口从土地里脱身出来,国富带动民富,培养熟练工人,为第二步的开发重工业打好基础。
第二步就是发展重工业,她解释了轻工业和重工业的区别,阐述了重工业对国家的影响,这一步的目标就是初步形成工业化,在全国几处大省形成工业区。
这只是两个大方向,其中还有无数小项和需要完成的目标。大家光是听这里面的布局以及完成目标后带来的利益和后果就听得脑袋发胀,而且大家敏锐地发现这一个目标不是短短一二十年就能完成的,因此议论声很大,毕竟需要两代甚至三代帝王去推动。
如此长周期的一个计划真的能够执行下去吗?
而且这个计划真的有里面描述得那么美好吗?万一走错了怎么办?一旦走错了之后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上午海棠讲解这个计划已经讲解得口干舌燥,到了下午又要面对着这些人的问询一一解答。她反复强调,日后种田是不能富国强民的,庞大的疆域之间人口流动货物运输所需要的时间越短越好。只有距离缩短了来往频繁了才会内外一心,这对安定社会非常有用。
但是他说的这些又和大家在上书房了解得不一样。上书房里面教育出来的是合格人才,也仅仅是合格而已,这样的人才放在几百年前或许真的是明君,但是放到眼下,真的有些弄不懂事情的发展了。
雍正就说:“这事儿不是一两日能说清楚的,再议吧。”
等大家散了之后,他留下几个兄弟讨论这事儿。还是因为那句话,兹事体大,这些人不敢轻易下结论。
如果赞成,将来若是执行下去出了问题怎么办?总要有个人为这件事情背锅,今日赞成的人就有可能是日后背锅的人之一。如果不赞成,可是目前也拿不出什么有效的反对论据,没法证明这件事到底是对是错。
十三阿哥说:“姐姐的意思别的可能不太懂,但是重商轻农大家都听出来了。这与咱们以往看圣贤书上得来的意思大相违背,可咱们是从关外来的,圣贤书也没读几年,该不该遵守咱们也不好说……要不然这件事儿放到朝廷上议一议?”
老六阿哥心想这种事只要拿到朝廷里面讨论,必然会有一大群人反对。就朝廷上天天发生的事情无风还有三尺浪,更别说这样的大事了。
老六阿哥说:“妹妹不是一直说眼下就是大争之世吗?这方案就相当于变法,当初商鞅变法就是为了富国强民,这也是为了富国强民。其实咱们已经走在变法的路上,而且这变法也是四哥亲自下场推动的。如果遵守圣贤书有用,那么汗阿玛晚年为什么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对,子不言父过,我不该这么说。我就问问你们,是想回到几十年前还是想过眼下的日子。”
几十年前大家的日子和现在的日子没什么变化,若是真的要比较一下,那就是朝廷的日子有变化。朝廷以前想赈灾都挤不出银子来,哪里像现在银子堆满了库房,也不用担心粮仓里面的粮食不够吃。就从这方面考虑,朝廷的日子是向好变化。
雍正回忆了一下以前,再考虑一下眼下,跟几个弟弟说:“要么是为朝廷,要么是为咱们家,咱们总要考虑一头,这事儿我觉得行!”
十六阿哥看了看几个哥哥,发现这里面最激进的就属于四哥了,这边还没讨论出结果呢,他脱口就说这事儿行。
现场沉默了下来,他都说行了,还讨论什么?
雍正也有自己的解释:“当初汗阿玛还在的时候,朝廷里面每年都能接到地方上的禀告,不是这个地方反了就是那个地方作乱。还有什么罢工罢市罢考,再有什么邪说歪道蛊惑人心。朕这几年没听说过有这类消息,并不是百姓觉得朕有多么仁爱百姓而心向朝廷,朕在这京城里面坐着,就是心忧天下,和百姓们中间也隔了一层官员。这些官员你们还不知道吗?个个如狼似虎,看见好处恨不得扒下来一层皮,朕纵然是有好意也传达不到百姓耳边,有好处落不到百姓手里。可现在为什么没这类消息了?那是因为日子有了奔头,连苏秦都说‘使我有洛阳二顷田,焉能配六国相印’,道理都是一样的。”
现场大家面对面,都能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这事儿皇上他想做。
既然他都决定了,那就做吧。
决定了要做之后也不是立即实施,而是要评估第一步是否合理,这需要最少半年乃至于一年的时间。在开始评估之前,雍正把几个儿子叫过来询问。
“你们觉得你们姑妈的这个计划怎么样?朕一直在犹豫,拿不定主意,想问问你们的意思。”
弘晖没有立即回答,他能看到这里面的好处,也能看到这里面的危机,弘晖也在心里衡量利弊。
弘晖低头思考,没有立即回答,雍正也不催促,而是看向了其他人。
弘昀和二哥弘昐对视,两人都不敢轻易开口。
弘时则是不假思索地说:“这事儿你老人家乾纲独断就行,有用得上儿子的,您尽管差遣,儿子不懂得大道理,干活还是能做到尽心尽力的。”
弘昼立即说:“儿子跟四哥想得一样。”
雍正就问弘历:“你觉得呢?”
弘历很聪明,他已经看出皇父心里面倾向于这个计划。就说:“儿子赞成这么做,这么做能国富民强,既然有这样的好处为何不做呢?”
雍正听完之后点点头:“你跟朕想得一样。”
弘昐和弘昀对视,因为平时两个人的存在感就不强,此时就更不想多说什么。
雍正还是想听弘晖怎么说,也没有催促,就等着弘晖开口。
因为雍正亲口说过要在勇王述职之后给诸子以及年幼的弟兄封爵,弘历这个时候很想表现自己,趁着大哥没开口立即说:“姑妈这份计划其实是对着的,几年前人口就已经很多了,田地里的产出又养不活这么多人,长此以往下去早晚必出事儿。姑妈给人安排活干就是这个道理,以工代赈两难自解。”
弘历说的也是实情,因为土地兼并严重,产生了大量的流民,而人口又不断地滋生,社会早就有动荡的迹象,要不然也不会有安置棚民这样的差事。
这时候弘晖开口:“表面上看姑妈的这份计划花团锦簇,然而这里面也有一大危机。这危机其实和土地兼并有关,咱们追求的是国富民强,反过来也是国强民富,到时候普通百姓能够吃饱,但是那些大富豪们钱更多了,多了之后会怎么办?他们会买地呀!到时候土地兼并会更加严重,朝廷要用地,这些地主若是不卖呢?再或者是他们握着大量的土地又有大量的银子肆意打压兼并吞噬一些小工坊呢?”
尽管没有经历过,也没有听说过,弘晖敏锐地察觉出来将来新兴资本和地主必然有一战。
这就是他觉得隐藏在盛世繁荣之下的一个危机,弄不好将来这个危机能危及皇家。
雍正听了还在沉思,弘时问:“大哥的意思是不执行姑妈的这份计划?”
弘晖摇头:“不不不,姑妈这份计划并没有错,如今大势已经形成,拦是拦不住了,而且咱们也不能拦,要是拦着不执行这份计划,那么天下多出来的这些人口怎么办?不执行这份计划,流民早晚会振臂一呼,执行了机会计划可能会推迟几年。说到底还是土地兼并这个脓包的根儿没有除掉。”
弘昼不在乎地说:“咱们家又没有兼并土地,他们振臂一呼针对的是地主,又不是咱们。虽然说咱们家是天下之主,按道理来说天下的土地都是咱们的,可是除了京城周围的这些皇庄,咱们家并没有什么土地,认真比起来,这些庄子还不如江南那些大地主家的土地多呢。关外的不算,再说关外也没有多少人口啊,地广人稀。到时候咱们只管做壁上观就行。”
道理不是这么说的,就算关外的土地不论。八旗有没有土地?各王府有没有土地?权贵们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想做壁上观太难了。
雍正说:“原来你担心这个,饭是早晚要吃的,人是早晚要死的,这口饭不吃明天就要饿死,这口饭吃了明天就饿不死,早死晚死,朕宁可晚死。就这么办吧。”
说完他站起来:“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们准备准备,朕这几天就要授予你们爵位了。”他对弘晖更满意了,目前就弘晖看出这里面隐藏的弊病,然而土地兼并这事儿自古有之,是各个朝代骨子里带的病根,想根除很难。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难事,说不定弘晖的劫难就是它。
他说完之后背着手出去,尽管刚才他说了一堆死字,很不吉利,然而想想也确实该这么选。
弘晖无话可说,心里打定主意要对这份计划的执行实时留意,免得在中途执行的时候出现意外。
而其他几个皇子被授予爵位的消息吸引了,每个人都眉飞色舞,脸上带着红光,都在想自己能得到什么爵位。
第579章 逗儿子
海棠汇报完了就开始在家休息,弘阳接着去衙门当差,而扎拉丰阿回家又病了两天,现在在家躺着休息。
他养的两只小狗现在不惜的搭理他,现在两只小狗喜欢跟着安康玩儿,而安康已经有一岁了,被弘阳送来到祖父跟前,小丫头开始折腾扎拉丰阿,非要坐在他肚子上,不让坐就又哭又闹。
自从海棠回来后京城里面的宗室人家都来她跟前坐一会说说话。隔壁的保按来得最勤快,每次来都抱着家里的小孙子。
保按的小孙子也不是个省油的主儿,和安康打打闹闹谁都不让着对方,两人好了又打,打完又和好。大人则是在说最近京城的事儿。
保按得到的消息是:“皇上要大封宗室,不只是几位皇子,还有各个王府的孩子,哦,几位小爷也在名单上。”他说的小爷就是海棠的几个小弟弟。
海棠说:“也该封了。”不想在这事儿上说太多。
保按看她兴趣平平,也没接着说,聊的都是最近京城的事儿,还有最近京城的热闹。
晚上十一阿哥来蹭饭,就跟海棠说起一件事:“姐,听说园子里传出的消息,这次不立太子,内务府也说没整修东宫和制做太子的服色,不少大臣都想问明白是不是真的不立太子?为什么不立太子?他们不敢去皇上跟前,八成会来问你,你不如和姐夫避一避,就说姐夫养病,不见客。”
海棠就说:“他们不敢来找我。”
十一说:“总有几个愣头青,这事儿不可不早做准备。”
扎拉丰阿说:“是啊格格,十一爷说得有道理,再说您也累这么久了,不如关门在家里好好歇几日。”
他随后就跟十一阿哥说起海棠这一路的操劳,不说劳心劳力,就说海棠每天早起晚睡,天天披星戴月,长久下去这不是好事儿。
十一也劝她在家好好休息,哪怕是多睡一阵子呢。“立不立太子,看着是国之大事,可实际上还是皇上的家事,关系再亲密,他的江山传承你我也不该去问,有这工夫还不如多睡一会儿呢。”
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海棠也确实该休息一阵子了。
此时弘阳回来了,看到十一阿哥也在,过来请安,就问:“十一舅舅来了,和额娘阿玛在这里说什么?”
十一阿哥说:“还不是因为过几日要晋封才来和你额娘说几句嘛,我的意思让你额娘在家里多休息,别搭理外面的事儿。”
弘阳笑着说:“额娘,十一舅舅这话才是良言呢,您这两天没出去,不知道外面有多热闹。今儿就有人来套儿子话,想着儿子在四舅舅身边进出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被儿子三言两语搪塞过去了。”
海棠也就是冷哼了一声。
弘阳把外披风脱了递给身边的太监,笑着问十一阿哥:“过几日五舅舅家的弘晌兄弟成亲,您去吗?”
十一阿哥就说:“怎么不去?你们都是亲侄儿,成亲这是大事儿,都是要去的。别说弘晌了,弘杲月底也要成亲,给你安排了什么差事?”
弘阳说:“今儿我遇到五舅舅,他说让我去迎亲,从这几日到今年年底这些兄弟成亲我都要跟着去迎亲呢。”
十一阿哥笑起来,跟扎拉丰阿说:“姐夫,你这是后继有人啊!”
扎拉丰阿说:“你说错了,我是陪着饮宴,他这是陪着迎亲,不一样。”
晚上吃完饭,弘阳送十一阿哥出去,扎拉丰阿就说:“奴才明儿要问问太医还要喝几天的药,六爷家办大事儿奴才该去帮忙的。”
海棠想了想,既然五哥六哥家都要给儿子办喜事儿,自己也不能当不知道,就算是不帮忙也要去露个脸。
她就说:“你不用着急,我明儿去一趟五哥家,下午再去一趟六哥家。”
次日她先去了老五阿哥家的园子,老五福晋迎了出来,拉着海棠的手往后院去,小声说:“这几日我们家里忙,你五哥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我们两口子才没往你家去,想着等弘响的事儿办完了再说,没想到妹妹你先来了。中午别走了,我派人把你五哥叫回来咱们一起吃顿饭。”
海棠说:“别叫他回来了,我就是来问问嫂子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别到时候忙没帮上再劳烦你们两个招待我,这就是帮倒忙了。”
老五福晋说:“哪里是帮倒忙?我若是不留着你,你哥回来非得指着我鼻子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