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雍正觉得这儿子太糟心,就不想搭理,跟苏培盛说:“你拿着张纸出去给他看看,让他看完了再进来。”
又吩咐:“把皇后叫来,朕问问她是怎么打理宫务的。”
苏培盛也不敢替皇后解释,只能让徒弟赶紧去请皇后。
弘历在门外看了纸上的内容,脸上忽红忽白,感觉五雷轰顶。他第一反应是:有人害我!
在他心里最有嫌疑的两个人是弘晖和弘时,说不定还有弘昼的手笔!
现在怀疑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跟皇父解释。
他脑子里想了对策,立即进门,哭着匍匐在地毯上求皇父给自己做主:“这分明是造谣!”
雍正气得心肝脾肺肾都是疼的:“造谣?朕看着不像是造谣,这上面的事儿就是你没干和你也有关系!人家不过是把你干过的事儿移花接木了而已,这叫造谣!”
弘历赶紧擦干眼泪,“儿子也不知道得罪谁了,能知道这些的人必然是咱们家的人,我们兄弟有什么不痛快,哪怕见了面心里疙疙瘩瘩也不该如此大张旗鼓抖出去,这哪是打儿子的脸,分明是抽咱们家的脸。”
雍正听出来了,这是暗示他兄弟干的。
在雍正看来也许有点可能,但是可能不大。
弘晖没这个闲工夫,弘时就想不出这法子,弘昼能想得出来,就是没人手把场面弄这么大,如果是弘昼出主意弘晖弘时去执行,也只能说弘历人缘太差,所有的兄弟合起伙来对付。
他对弘历没给予过厚望,也不存在伤心失望,这股子愤怒的情绪过去后,他反而变得平和起来。就说:“按道理来说,你吃了亏朕就该帮你打回去,但你不是三岁小孩了,你若是三岁小孩,人家欺负了你,朕一话不说该为你做主。你如今也做阿玛了,这事儿该自己学着解决了。”
弘历愕然,他觉得自己这事儿绝不是三两句话能在皇父跟前解释清楚的,然而这下一句话没说,皇父反而不乐意听了。
他因此急了起来,骂他一顿才能说明他是阿玛的心头宝儿,要是什么都不管,这只能说他是阿玛心里的一棵草。
他这下真的急了。
下午海棠在兵部衙门和老七阿哥说话,这眼看着再过两个月就是一年一度的木兰行围,今年海棠要去,所以提前和兵部对接。
海棠摇着折扇说:“木兰每年行围是针对步兵训练,水兵倒是没这好事儿,日后不妨考虑一下也给水兵来一场类似行围的安排。”
老七阿哥说:“我不行了,一把年纪又老又病,是没这个心气儿了,回头你跟皇上说去。”
外面侍女进来,在海棠耳边说了几句,海棠跟老七阿哥说:“七哥,今天暂时说到这儿吧,太后那边有事找我过去,我明天再来和你商量。”
七阿哥立即说:“行,妹妹快去吧。”
海棠赶到畅春园的时候桂枝也赶来了,姐妹两个看着老额娘一手拿着手帕捂着脸大哭,另外一只手拍着腿,那样子就像是一个普通老太太在骂街。果然下一刻她看到闺女来齐了就嚷嚷:“老天爷啊,圣祖爷啊,我过不下去了呀,我没法跟着儿子过日子了,你们把我接走吧,我再也不留在这里了。”
海棠目瞪口呆,头一次见额娘这样,要知道人家年轻时候也是个懂风情的美人,老了之后难道放飞自我了?
她和桂枝对视一眼,桂枝赶紧和皇后一左一右劝她别哭了,但是以海棠的观察来看,老太太压根儿没哭,这纯粹是光打雷不下雨。
她忍不住看向一边坐着的雍正问:“额娘这是怎么了?”
海棠问完,老太太瞬间哭声更大了。
雍正叹口气没法说,只能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朕骂了你嫂子几句,额娘为你嫂子和朕生气呢。”
乌雅氏说:“你自己说说你这事儿办得怎么样?难道我不该跟你生气吗?”
她拉着桂枝跟海棠说:“为了个奴才他就骂发妻,你问问他这是什么心。”
雍正嘴角动了动,乌雅氏不打算放过他:“我说得不对吗?难道我老糊涂了吗?就那么一个奴才,你居然跟你媳妇儿置气,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骂她,那个奴才就那么金贵?你就是分不清里外人,你是跟那奴才过日子还是跟你媳妇过日子,我没法说你!”
雍正连忙赔礼:“是是是,朕在这事儿上不妥当。”
他看向皇后,皇后哪敢让他对自己说软话,赶紧站起来说:“这事儿不怪皇上,全是因为当时下面的人汇报得不清楚让皇上着急了。后来我们两口子把这话说开了,额娘您别生气。”
乌雅氏冷哼了一声,她也不是冲着把事给闹大来的,不过是让两口子和睦一些,更不能因为皇帝训斥了皇后影响到弘晖。
乌雅氏也没再闹,而是跟雍正语重心长地说:“你媳妇儿上有老下有小,要来我这里侍奉还要照顾好孩子、侍奉好你、再抽出时间管着这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已经够不容易了。
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她难免有顾不到的地方。加上弘历这小东西狡诈,他把宫女收用了为什么不说?当时没有福晋,弘历身边的人无论是嬷嬷还是管事太监都没有跟皇后说,正经该治罪的是他们!还有弘历他额娘,平时盯着儿子盯得这么紧,他儿子院子里面这样大的事能不知道?知道了为什么不来跟皇后说?这是没孩子,要是有孩子了怎么办?这才是官盐当作私盐卖。”
雍正连连应是,海棠和桂枝一起劝乌雅氏,乌雅氏这才表现得回心转意,没闹着搬到闺女家去住。
雍正这么做也不算是难以理解,如果把皇后比作下属,她的职责范围内出事儿了,她自然要被雍正批评,雍正也不会越过她去处理钮祜禄氏和弘历身边人,处理这些人是皇后的权力,是她该干的。
这样一来就失了夫妻情分,完全是上下级关系。
乌雅氏也是为了儿子好,做个孤家寡人真的快乐吗?更何况他这感情丰沛的人。然而雍正和皇后的感情只能说一般,皇后非常好,无论是做嫡福晋还是做皇后,都很好,但是他想要的妻子不是这样的,凑合到如今,只剩下齐眉举案,夫妻之间全靠儿孙维系。
“夫妻都是这样,谁不是凑合过日子呢?”弘历的嫡福晋富察氏跟来看她的额娘说完无奈地叹口气。
弘历的后院女人真的很多,她还要装出一副贤妻模样,还要配合着表现出情深意重,好在如今有个女儿,生活不至于没盼头。
至于外边戏曲里面到底是在影射谁,又关她什么事呢?她现在满心满眼看的都是闺女,此时心里遗憾的是没给女儿过一个盛大的满月礼,毕竟要守孝。
富察家的夫人反而被女儿安慰了一遍,心里连连叹息着回家去了。
弘历一直到傍晚才回来,他下车就遇到了高氏的侍女,但是这会儿他真没时间去安慰高氏,而是急匆匆地找富察福晋。富察福晋就当不知道外面的事儿,看他来了笑着迎上去,一面把他的外套接过来一面笑语相迎陪着说话,把女儿今天的趣事讲了一遍。真的是一个贤淑的妻子,温柔的解语花。
弘历的心情平复下来,避重就轻地说了外面的风言风语,富察氏心里有准备,疑惑、愤怒表现得恰到好处,她的每一个反映都拿捏得特别准确,她的嬉笑怒骂都是弘历喜欢的样子。
富察氏甚至还带着心疼和弘历商量:“这真是委屈了高妹妹,既然都这样了,不如把她接到后院来,我去求一求皇额娘,到时候给她请封侧福晋,也不枉她受了这一场委屈。”
给一个侧福晋的位置绝对是抬举高氏了,弘历稀罕高氏不是什么秘密,富察氏现在不说,将来这侧福晋也是高氏的,现在说了反而在他跟前有个好印象。
弘历喜欢作诗,诗词里面赞扬高氏,这些诗还流传在外,不少人拍他马屁说写得好,谓之春闺诗。
高氏在床笫之间放得开这种传闻不是今年才开始传,早几年在宫里的时候都这么说,而且有传言说高氏为了讨好弘历滥用药物以至于不能生育。这类传闻甚至都不能称之为秘闻,近亲远宗都知道,也就是瞒着雍正罢了。
弘历听到富察氏愿意为高氏去皇后跟前请封侧福晋很感动,因为这时候敢去皇后跟前绝对要受白眼。皇上刚因为高氏的事儿骂了皇后,皇后就是再好脾气,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绝不会给富察氏好脸色。
他知道,但还是拉着富察氏的手说:“为了她皇额娘还挨骂了,你若是这几天去免不了被皇额娘迁怒,苦了你了。”
富察氏笑着说:“爷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咱们夫妻一体,高妹妹早早地侍奉您,早就是咱们家的人了,为了自家人怎么能说苦呢。”
贤妻美妾,这是男人的追求。
他安慰了富察氏几句,又去安慰了一番高氏。
富察氏是知道了装不知道,高氏是今儿才知道的,哭哭啼啼闹着活不下去了,被弘历哄了又哄,又许诺把她安排在后院,给她请封侧福晋,让她爹做一品大员才算是把人安抚了下来。
把这些做完之后他才抽出时间出去和人商量一下这事儿该怎么办。
他虽然怀疑是兄弟们下手,但是仔细考虑了一下,这手段也太令人恶心了。有句话叫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些兄弟们是可以这样做,但是这么做之后,免不了要在皇父跟前挂号,得不偿失,所以这些人是不会用这样的招数的。
有能力这么做还知道宫闱秘事的其实也就是小范围内的一群人。说白了,这个范围内的都是堂兄弟。
他先排除了十三阿哥家的人,因为十三阿哥家的人忙着办葬礼,没时间没精力。
接着又用排除法排除了好多人,最后有两个人值得怀疑。
弘皙和弘景。
弘景家刚倒霉,他当时是有报复的动机,心里很想抽一下皇子的脸恶心皇帝,然而他本人在诚惶诚恐地收拾老三阿哥留下来的烂摊子,正带着家里面人搬家呢。最重要的是当时他们家呈现出树倒猢狲散的局面,他就是有心也没有力气去布置这件事儿。
能从容布局的人也就是弘皙了。
弘历在家骂弘皙:“简直是疯狗!”
骂的时候痛快了,但是骂完之后又开始发愁。因为今天在御书房里皇父说得非常清楚,这件事儿让他自己去处理。
晚上海棠回家,刚进屋子就发现安康光着脚躺在窗下的榻上吹晚风,这姿态很悠闲,海棠看了第一反应是:送去上学吧,这也太闲了!
让她去体会什么是卷,然后在某个清闲的午后会发出感慨“偷得浮生半日闲”!
看着小丫头那灵活的光脚丫,海棠笑了一下,“大孙女,你会感谢奶奶的。”
扎拉丰阿看到她回来站起来问:“格格回来了?”
听到动静的安康立即翻身爬起来,大喊着:“祖母,祖母我想你了。”站在榻上举着手:“祖母抱抱。”
海棠说:“祖母累了,不抱了。”
她立即翻身从榻上滑下来,踩着小拖鞋吧嗒吧嗒跑来,搂着海滩的腿说:“我抱你啊祖母!”
海棠甚至有些感动。
扎拉丰阿明显是有话要说,就哄着孙女出去吃东西,说道:“格格,京城里最近热闹啊,有一出大戏可热闹了。”
海棠说:“你的消息迟了,我今天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才好说呢,奴才把词儿找来了,要不要看看。”
海棠挺好奇的,点头说:“如此鼎鼎大名,不瞧反倒是能生出遗憾,等会儿吃完饭再看。”
“那奴才安排饭菜?”
“行啊。”
扎拉丰阿出门让侍女准备,再让人问问儿子一家过来吗?
很快侍女汇报说世子还没回来,月娥抱着儿子来,带来的消息说弘历今天晚上摆素席宴请兄弟们,弘阳更晚一些才能回来。
一家人吃完饭安□□龙活虎不想睡觉,闹着不回去,她要睡在祖父祖母的院子里,月娥又哄又吓唬才算把这小祖宗哄走了。
扎拉丰阿看到大孙女不在跟前,立即拿出戏词本子。
和桂枝给雍正的一张纸不同,扎拉丰阿这明显是精装版,里面甚至还配了插图。
海棠目瞪口呆,心想这京城的人做生意做得这么快吗?都已经出精装版了啊!里面的插图居然还套色!
海棠叹口气。
扎拉丰阿问:“您是为什么叹气?”
“我叹气是不论出什么事儿,似乎大家都盯着女人看,肆意评价羞辱,全不看这里面的男人才一个个更恶心呢。”
她这么说了,扎拉丰阿反而不好再嚷嚷着欣赏戏词了。
他问:“您说五……童公子该怎么回应这事儿?”
海棠说:“随他去吧,这件事于国于民无益,若是能让这些人不往别的地方打算,整日追这个热闹,倒是一件好事。我这一天天累得没精神,实在是不想替童公子想法子。”
弘历邀请兄弟们吃饭,但是上面的三个哥哥没来。弘昐和弘昀不来参加能说得过去,都病着呢。弘晖实在是恶心这件事,他知道得也很早,一直装不知道,没想到皇后因此倒霉,他心里对弘历和高氏更看不上,所以没来,对弘历的解释是陪着皇后吃饭去了。
弘历只能笑笑,说了一些连累皇额娘的话。这三位没来倒也算了,能来的都是来看他笑话的。弘时和弘昼是真不想帮他,因此席上基本不说话。
面前是一桌素宴,摆盘精致味道很好,豆卷做出肉的味道,让弘杲觉得多此一举,要不是在饭桌上他都想说这是骗人骗己,没说出来很大原因是不能刚夹菜就骂厨师和东家。
此时弘阳面对弘历的询问说:“这种事儿好办,你弄出一出更好的戏不就行了。”更轰动更多人追着看,大家自然是追这新戏去了,谁还关心老戏?
弘阳是想让他把争斗范围圈在梨园斗戏上,波及的范围会小一些。
弘历摇头:“不行,这样做不足以出我心中恶气。”
弘昼问:“你想干吗?不是,你知道这事儿是谁做的吗?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是想出这一口心中恶气,必然要找到冤家对头才行啊。我觉得用新戏盖住老戏的办法很好,过个一两年大家都忘了,谁还会想起这事儿来。”
但是弘历觉得一两年时间太长了,他恨不得让大家现在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把兄弟们请过来也就是看看大家的态度,也不指望大家真的为自己排忧解难,而是想证明自己心中的推想,看目前这几个人的态度是和这件事没关系的。他就打哈哈把这事儿给岔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