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两处园子隔得本来就不远,雍正轻车简从带着一群老太太们和媳妇到了海棠的园子里。
大家见礼完毕,海棠请乌雅氏坐好给她磕头,说:“今日是母难日,女儿给您磕头了,若不是您带女儿来这世上,女儿绝没有今日。”
乌雅氏说:“起来起来,今儿是你的好日子,高兴来不及呢,别说这些招人眼泪的话,这么多长辈晚辈看着,别让人笑话你。”就跟十四的女儿们说:“扶你们姑妈起来。”
乌雅氏高高兴兴地问:“今日有什么菜色?有什么好戏?”
海棠说:“菜色普通,请您和诸位太妃们别嫌弃。”几位太妃纷纷说话回应。
海棠又跟乌雅家、佟家、伊都立所在的伊尔根觉罗氏家的人说:“今日宴席简陋,见笑了。”这三家人纷纷站起来说吉祥话。
客气完,海棠就让人送了签筒来,每一只签子上写着一出戏,海棠就请乌雅氏先抽。乌雅氏问:“这里面都有什么?”
旁边的嬷嬷回答:“是一些吉庆热闹的戏,有大闹天宫,有麻姑献寿。”
大家一听都是些老套戏词,唱的都是些太平戏。
乌雅氏说:“我也不抽了,今儿来的孩子多,我点一出大闹天宫给孩子们看。”
海棠又捧着签筒给几位太妃,这些太妃都推辞了,说:“今儿你是寿星,该你抽。”
海棠就抱着签筒去了屏风那边,请雍正抽。
雍正看着跟小尾巴一样跟着海棠的安康说:“今儿这里有两个寿星,安康你来,舅爷抱着你,你来抽一支可好?”
安康高兴地点头,今儿大家都给祖母祝寿,忘了她了,舅爷是头一个这么说的。雍正看着小姑娘高兴的举着双手,就要抱她,可是一想自己没二两力气,就跟身边站着的弘时说:“把你侄女儿抱来。”
弘时把安康提来放到雍正怀里,签筒被放在雍正前面。
安康高兴地说:“舅爷,咱们一起抽。”
她小手在签子上扒拉了两下,挑了一支,雍正抽出来,看到上面的名字是《云日增辉人天普庆》这八个字就是戏曲的名字,这出戏外面没有,是南府特意为宫里帝后排的祝寿戏。
雍正给安康念出来,递给了一边的十四说:“是一出太平戏。”
老五阿哥说:“太平好啊!”
雍正也跟着说了一句:“太平好!”低头跟安康说:“安康识字了。”
安康得意:“我早就识字了。”
海棠就把她从雍正的怀里提下来,十一阿哥就说:“姐姐也抽一支。”
海棠抽了一支《芝眉介寿》,这也是一出南府排的太平戏。太监拿了签子出去让南府准备,厨房那里开始烧火,凉菜分盘,就等着一声令下开始上菜。
海棠带着安康去了女眷那边,雍正就说:“别看安康年纪小,这小格格是实心的,跟个铁墩墩一样。”
九阿哥立即说:“这是仿她祖母,小时候胖丫头就是这样,汗阿玛抱她到五岁,后来就说大姑娘了,不能抱了,实际上是抱不动了。”
一群老兄弟们看着他:就你能耐!在这里编排汗阿玛!
九阿哥忍不住睁大眼一个个瞪回去:这是实话,又不是爷瞎编的!
看大家都把矛头对准了老九,雍正松口气,很好,大家忘了刚才朕抱不动小姑娘的事儿,朕四力半的事儿应该没人会提了吧。事实证明,没人故意拆皇帝的台,也就真的没提。
海棠拿着签筒又回到女眷那边,请舅妈抽了一支,让亲家母佟家的大太太抽了一支,又请十三福晋的姐姐抽了一支,最后请几位嫂子和弟媳妇们抽。
各处准备妥当,管家请示是否上菜,南府的戏班子已经粉墨登场,先上台的是大闹天宫,一群小孩子们都瞪着戏台子看,海棠怀里的安康眼珠子都瞪圆了。
古往今来孙大圣的魅力一直都在。
上面的小猴子们在戏台上连着翻跟头,下面一片喝彩声。
对于海棠来说,此时真的很快乐,也觉得很幸福,唯一的遗憾就是没相机,如果有相机或者摄像机就好了。
就能把这一刻变成永恒。
第645章 闻丧音
结束了快乐的一天后,海棠又在家里休息了几天。对于她的遗憾,扎拉丰阿表示他能画出来,于是埋头在家里作画。
安康的年纪大了,懂得乖乖打下手不捣乱,但是百寿这会正是人嫌狗憎,在祖父的画室里捣乱,每次赶出去又哭着闹着进来,扎拉丰阿几次嘴上抱怨小东西延误了自己的进度,但还是放他进来,教给两个孩子一点绘画心得。从海棠的角度看,他对于教育孩子颇为高兴,嘴上嫌弃,行动上已经是屁颠屁颠的了。
过了一个月多,下了两场雨,天气已经冷了,每下一场雨都要加一层衣服,而画室里的油画干得更慢了。
海棠从衙门里面回来后,扎拉丰阿就和她讨论要不要在他的画室先把火炕给烧起来,或者是放火盆。
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门外侍女进门说:“主子,七爷家的弘泰阿哥来了。”说完脸上迟疑了一下,又说:“怕是不太好。”
海棠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弘泰进门就匍匐在地,一身素白,哭着跟海棠说:“姑妈,姑父,我阿玛今日去了。”
扎拉丰阿大惊失色,说道:“上个月你阿玛不是病情有起色了吗?怎么就这么突然?”
弘泰哭着说:“别说上个月,这两天他还能起来走动,谁知道突然就……”说完哭了起来。
门外玩耍的姐弟两个赶紧跑来,海棠下了座位扶着弘泰:“别哭了,我随你去你家看看。”
圆明园是淳王府的世子弘暻去报丧,此时雍正和百岁正在说话,百岁趴在炕桌上给祖父磨墨,祖父问他有什么志向,他先是起了一堆高调,把自己的愿望------盖好房子,给埋在心里。
皇家的孩子成熟得早,小小年纪就知道如何说话掩饰。
百岁虽然没日夜吃住在雍正跟前,也是天天和祖父见面的人,雍正对他很了解,这孩子小时候跟着他阿玛出去留下了一个后遗症,就是他想住大房子,小时候在外面见到屋子里有虫子给他留下了模糊且不可磨灭的印象,所以雍正就逗他:“你以前不是想着给自己盖大房子吗?”
百岁就说:“那是小时候的戏言,当不得真,我问过十六爷爷了,他说盖房子要用大梁,咱们这里没大树做大梁了。”
经过几千年的耕耘,别说中原大地,除了云贵川康这些大山里,别的地方找不到合适的木料用来建造宫殿了,就是有也要供着水军。
健康的水军不仅有作战用大坚船利炮还要有运送补给的非战斗船只,所以水军大船小船都需要,铁甲舰和小帆船都要有。
雍正就趁机教育孙子克制自己,正对着百岁讲道理呢,外面苏培盛进来了。
苏培盛来到榻前小声说:“淳亲王府的世子求见,他身上穿白……您看要见吗?”
百岁啊了一声,放下墨锭赶紧下榻。雍正呆了呆,叹息一声,对苏培盛说:“叫进来。”
弘暻进门,不敢狠哭,压抑着悲伤说:“皇上,奴才的阿玛去了。”
百岁赶紧上前扶着堂叔,这时候雍正叹息一声,跟苏培盛说:“请你六爷替朕去一趟。”又对弘暻说:“你先回去办你阿玛的事儿。”
弘暻擦着眼泪走了。
老六阿哥急匆匆地去了淳王府的园子,此时七阿哥已经换了衣服停灵。老五阿哥在,看到老七阿哥来人忍不住叹息一声。
七阿哥的张子弘曙哭得最伤心,他不敢相信他阿玛就这么没了,明明昨日还好好的,因为一家人住在一起,他倒也没怀疑是弟弟们侍奉得不好,而是觉得是贾道士药有问题。
他就跟各位叔伯兄弟们说:“必然是上次他索要批条,我们没给他蓄意报复。”
老六阿哥问:“这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太医想说话,因为身份插不上话都没开口。
弘曙说:“他说他要仿着《推背图》写□□家经典刊印出来,如今朝廷查得严,问我们兄弟要批条,让翰林院直接给他过了,这种事儿我阿玛说别管,我们兄弟就没答应,没三五天我阿玛就这样了。”
十四喊着:“这是妖道,先把人抓了!”
这时候太医说:“各位爷,那人虽然是妖道,但是老王爷的事儿和他没关系,老王爷这是油尽灯枯了。”
太医院一直给淳亲王府的人示警,但是这种话说多了招人烦,而且因为淳亲王最近能下床走动,虽然也病着,但是大家看着和去世扯不上关系,也就没人听太医院的。
七阿哥的几个儿子正在悲伤之中,太医这话如何听得进去,不把他们当同伙就已经是网开一面了,特别是弘曙,闹着要去雍正面前告状。
最终他们家混乱的局面被弘暻给压了下来,宗人府这才安排葬礼的事儿。同时弘昼带着红曙几兄弟面见雍正,陈明贾士芳索要批条未成功后老七阿哥去世这件事。
刑部不是没尸检的高手,然而淳亲王是圣祖之子,皇帝的亲兄弟,怎么可能被解剖,所以这尸检这事儿提都不能提。
雍正听了对弘曙说:“朕必会给你们阿玛一个交代,既然人没了,先安葬吧,人死为大入土为安,回去吧。”
这时候弘晖已经从木兰回来了,此时在圆明园里面关着一个死囚,正涕泪交流的地上翻滚。一个太监跟弘晖说:“这是加大了药量的,催着贾道士多炼丹,一开始喂他十颗八颗,后来喂他二三十颗,前几天计量最大,五十颗,能当饭吃了,一天不吃就成了这么模样。”
这死囚翻滚到对面去了,弘晖追着过去看,就看到这死囚拿脑袋撞牢房的栅栏,栅栏上血迹斑斑。
太监在一边说:“这还是好的,再过一会就要咬自己了。大阿哥,您别看了,这人等会的举动更不堪入目。”
弘晖皱眉,从牢房里出来,耳边还残留着刚才那死囚的哀嚎。他急匆匆地进了书房,雍正正在发呆。
弘晖说:“阿玛,儿子看了,那死囚已经废了。听太监说他以前死不悔过,现在为了得到几颗药丸什么话都说,而且行为癫狂,不像是个人了,留着没什么用,不如给他个痛快!”
雍正叹口气,就要从榻上下来。
弘晖赶紧扶着他,弯腰帮他穿上鞋。雍正扶着他的肩膀说:“朕是找了几个病人,让这些病人吃药,他们说离开这药丸子病就犯了。幸亏当初听你姑妈的,没急着服用贾士芳的毒丸。”
弘晖听他说“毒丸”就知道这是要杀贾士芳。弘晖扶着雍正出门,雍正跟弘晖说:“这事儿交给你,查明他的那些药材是哪儿来的,再推出去斩了。”
弘晖应了一声。
贾士芳此时还混迹在权贵之家,因为他来的时候弘晖带着些权贵子弟去了木兰,现在这批人回来了,所以贾士芳就和这些人混在一起。
人家问他:为什么淳亲王还是死了。
贾士芳回答:“命数都是生下来的时候定好的,此乃是天意,人力改不得的。”
就在贾士芳和人侃侃而谈的时候,弘晖的下属来请,这人客客气气地和贾士芳说:“贾道长,十六爷在我们主子跟前说您有异能,想请您展示一下。”
态度虽然客气,大师言语非常倨傲,贾士芳去年都知道弘晖是什么人,这是太子啊!
他也存心结交,听说十六爷推荐,更是不怀疑,直接和这些纨绔们告辞,跟着弘晖的人出门了。
西郊仿佛是同心圆,最中间的是圆明园和畅春园这类皇家园林,往外是王府贝勒府等宗室园林,再外面是权贵们的别院,规模就小的,密密麻麻地组成环形,再往外就是新贵们的园林,比如说弘字辈的小阿哥们的园林。在密密麻麻的别院民居中就有朝廷的办公衙门。
车子到了一条清静的街上,这条街被叫做衙门街,街道两边都是各个衙门的分支,尽管是分支,因为雍正长居西郊,现在各个衙门的头头脑脑办公的地方就在这些西郊衙门。
车子进入了刑部衙门,贾士问:“怎么来这里?”
弘晖的属下说:“因为我们大爷今儿就在这里办公,贾道长,您请吧。”
贾士芳觉得有一丝不祥,却也没当回事,这些日子过得太畅快了,早不是他四方流浪的日子可比的,天下甭管是百姓还是权贵都一样,涉及神鬼都异常信奉。
他进来刑部后面的办公区域,被带着进入了弘阳办公的大堂上。此时弘晖和弘阳坐着说笑,看他来了,弘晖心情很好,对贾士芳说:“这位就是贾道长吗?坐!”
贾士贵坐下,他出于职业本能对着弘晖的面相看了起来。
见他丝毫不避讳看得很认真,弘晖就问:“道长看出什么来了?本王面相如何?”
弘阳笑着说:“大哥,外面传言说贾道长能通过看相知道过去将来,不如请他说说过去,也能看他看得准不准。”
贾士芳心里那一点不祥也彻底消失了,以为弘晖和其他的人一样有求于他。
他立即摆出高人姿态,倨傲地说:“这有何不可?大阿哥必然是幼年大病一场差点离世,幸得高人相救,可对?”
弘晖笑着说:“这不算,皇家的孩子谁小时候没种过痘,一旦种痘都是九死一生,这怎么不算大难?遇到好大夫精心照顾,难道不是遇到了贵人?这是每个人都遇到过的,不算不算。”
贾士芳冷笑一声,觉得就该让他看看自己的本事,就说:“你六岁的时候遭逢大难,本来生死簿上有你,可是你却活了下来,是也不是?”
弘晖笑着说:“这还真不是,本王自从五岁种完痘就没生过病。”他转头和弘阳说:“大哥五岁那年冬天,也可能是秋天,反正很冷了,二哈那冤家被带回来,打那之后也不知道是谁遛谁,反正我和二哈都没生过病,二哈吃撑呕吐这些不算,那是它嘴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