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谁是唐太宗?谁是李世民?谁是雁门关?谁又是隋炀帝?”
旁边的扎拉丰阿说:“光解释这几个人今儿就别想睡了,她一准迷糊。”
海棠看了他一眼,就对安康说:“没事儿,祖母给你讲明白。先说唐太宗,唐太宗和李世民是一个人,你知道什么是庙号吗?”
“知道!”小姑娘真知道,她为了证明自己知道,扔了腰带伸出两只手抓住坐垫像是骑马一样凑近海棠:“我知道!圣祖就是庙号,他是阿玛的玛法,是祖母的阿玛。可是人家说庙号是皇帝才有的,李世民是皇帝吗?”
扎拉丰阿拍了一下桌子:“这你说对了,他真是皇帝。”
小姑娘嘟嘴:“皇帝是四舅爷!”
扎拉丰阿就说:“他是以前的皇帝。”
小姑娘一副“你别骗我”的表情说:“以前的皇帝是圣祖爷!”
海棠示意扎拉丰阿别说话,搂着小姑娘问:“你背过三字经吗?”
“背过。”
“唐高祖,起义师?”
“除隋乱,创国基。二十传,三百载。梁灭之,国乃改。”
“唐高祖就是唐太宗的爹,传了二十一位皇帝,一共二百九十年,最后被梁灭了。”
“哦,我知道了,李世民是第二个皇帝。”
一边的扎拉丰阿说:“还是格格有耐心,要换奴才这会头疼极了。”
海棠没搭理他,搂着小姑娘给她讲李世民和他那冤家表叔的爱恨情仇。
次日海棠早早地起来,先吃了顿饱的,然后穿上内衬,傲霜斗雪帮着海棠穿上盔甲,又把黑色大毛披风拿来给她穿在外面,今日这场合坐车不合适,要骑马。
海棠的马是好马,为了保持体力养在南苑,每天保持足够的运动量,这是为了海棠巡视各处才带回京城。
她骑马从大门出去,门外的侍卫属官们已经穿戴整齐等着了。一群人来到城门处和弘晖会合,马匹跑动起来真的冷,风如刀一样割着脸。
海棠来的时候弘晖还没来,城门也没开。他们要出的这处城门叫做“德胜门”,海棠仰头看,看到巍峨的城楼、箭楼、角楼。早先海棠年纪不大的时候,随着康熙出征,就是从德胜门出去,这一晃很多年了。
整个队伍寂静无声,海棠的战马纹丝不动,海棠握着缰绳仰头看着这处明朝修建的防御城门,想着明末京城最后的屏障京营大军,崇祯帝指望他们抵挡住李自成的大军,可是京营出城未战先怯,听到炮响一哄而散,白瞎了这坚固的要塞。也不知道这个清末会不会也是这么的荒唐,八旗和绿营也是临战脱逃。
这时候一阵沉闷的马蹄声传来,弘晖带人到了。
弘晖被雍正编入正红旗,此时穿了一身红色盔甲来到海棠身边:“姑妈,久等了。”
“刚来没多久。”
这次参与检阅的是骁骑、步军、前锋、护军等四营。侍卫亲军、内务府三旗、火器营、虎枪营。
京城的防护力量主要是八旗四营,也就是骁骑营、步军营、前锋营、护军营。侍卫亲军、内府三旗负责皇宫和行宫安保。而虎枪营相对也特殊一些,这个营人数少,满编也就是六百人,他们负责在木兰行围的时候保护皇帝猎取野兽,最擅长的就是捕获大猎物。
火器营是里面最特殊的,早先火器营的职务是教习火器,在大战的时候负责火力输出,而现在的火器营则是进化成了一个军工研究部门,有研制加工试验的责任。
这次检阅除了检阅八旗四营的军容,也要展示一些队列和火器。
因为每年木兰行围举办着,八旗什么成色海棠和弘晖都知道。八旗是军事组织,早先在康熙年间,因为户部财政压力和八旗人口增长,八旗有差事能披甲的人立即学会了剥削同类,让那些没门路披甲的人替班,他们则是提笼架鸟。
现在财政压力没有了,相反了随着大量的白银流入,生产力提升,水军更是需要庞大的兵丁,对常备步军的梳理也成了应有之义。职业军人也渐渐成型,不再是民与兵来回转换,加上汉人组成的绿营兵,每年兵部报上的开支也成了一个庞大数字。
检阅的地方就在卢沟桥,海棠他们赶到的时候卢沟桥刚刚旭日初升,冬日的太阳像咸蛋黄挂在东方。桥两岸芦苇连成片,河床已经接近干涸,周围更是荒无人烟。
海棠驱马上了卢沟桥,桥墩上的狮子形态各异,海棠看了忍不住叹息一声,觉得自己眼窝浅,想哭出来。这真是“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弘晖的坐骑跟上,他意气风发,说:“听说这里有美景叫做卢沟晓月,可惜来得不是时候。”
海棠背着他抹了一把眼泪,弘晖还是看到了,就问:“姑妈,怎么了?”
“哦”海棠理解扯了个理由:“康熙年间两次修卢沟桥,我小时候你玛法也曾在这里检阅八旗。”
弘晖以为他想起了康熙,笑着说:“是啊,其实这永定河是我们家的福地。”
永定河在康熙早年叫做浑河,它还有个名字叫做无定河,“可怜无定河边骨,正是春闺梦里人”中的无定河。
雍正真正发迹走入朝堂就是因为他治理浑河,因为治理浑河认真才给他机会积累功勋,才让朝廷里的大臣认识了这位皇子,弘晖说这里是福地就是这件事。
两人吹着风,海棠就说:“问问下面准备好了吗?”
检阅开始,八旗相互配合,骑射军阵演示过后就是火器营的展示时间。
火器营这次展示两种长度的炮铳,炮击河中的目标次次都中,射击精度令人啧啧称奇。
海棠让他们把一只短铳送来,她骑在马上把手指伸进管口一摸,果然是拉了膛线。
海棠的亲家也就是火器营统领补熙看她直接摸了一把内管壁,就知道这些小窍门瞒不过她,笑着说:“您英明,本来还想向您显摆呢。”
海棠说:“国外都有,这不算什么秘密。”
补熙说:“虽然国外有,但是怎么拉?拉刀怎么做?国外是不可能说的,还需要咱们自己摸索。”
这也是实话,别看区区膛线,想加工也不容易。她就问:“这么说来你们会拉膛线了?”
补熙很得意:“是,咱们现在不仅会拉膛线,还总结了两种法子。第一种是拉削,第二种是锻造。”
大炮有的有膛线,这种叫线膛炮。还有一种是没膛线,这种叫滑膛炮。
海棠就急切的说:“你们能造线膛炮吗?”
补熙笑不出来了:“造是能造,以前滑膛炮都是铜管儿,比起来还是钢管好用,但是钢不好炼,最近有了个大炉子,可惜防火砖不行,稍微热点就顶不住了,眼下正和炉子较劲呢。”
海棠点头:“多想想办法吧,不行去国外帮你们打听打听。”铜的熔点比钢铁低,所以最后还是要发展合金炮管。
补熙很自傲:“咱们的火炮笑傲群雄,咱们做不出来外面也做不出来,您放心,这事儿早晚解决了。”他也几分自得的资本,就拿拉膛线来说,锻铸这种办法眼下肯定是独一份的,现在的主流是拉削法。
海棠突然想起用刚玉可以做耐火砖,而关外就有刚玉矿。
她就说:“本王有个主意,知道有些东西能造你说的防火砖,不知道能不能用,回头和皇上商量一下再说。”
“是。”
今日检阅结束,大家散了。
海棠心里想着刚玉矿的事儿,因为天黑了,只好明日再去找雍正说这事儿。刚玉矿除了关外就是藏地和云南哀牢山这些地方有。比较起来关外更近,所以先实验一下,如果可以用倒是可以制造一大批耐火砖。
海棠想着刚玉,穿着盔甲刚进垂花门,就被突然跳出来的安康一把抱住腿。
安康闹人:“祖母,我想穿你的盔甲,让我穿一穿好不好?”
海棠说:“这盔甲很重。”
“我不怕重,让我穿一穿呗。”
海棠把头盔摘下来:“你先戴着这个,回去让祖母脱下再给你穿,这院子里能脱衣服吗?”
“好。”哪怕头盔盖住了她的脑袋遮住了视线,她还是美滋滋地跟着海棠回后院,扶正了头盔后刚想象自己是个大将军,就看到祖母走远了,就在海棠身后追着喊:“祖母,等等我,等等我啊!”
到了很久之后,她一把年纪在跟重孙辈的孩子们说起幼年事儿的时候说:“我祖母很高很高,我在后面只能看到她的披风,怎么追都追不上,嘴里喊着让她等等我,可我就是追不上。”
第656章 论监管
海棠次日说起刚玉矿的时候,雍正一口答应了,让人过了年去探查。当时老六阿哥在,大家顺口聊了刚玉,海棠就说:“好的刚玉就是红蓝宝石,蓝宝石的颜色比较多……”
老六阿哥突然笑起来,“我还以为什么东西呢,还刚玉,要说蓝宝石我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山东昌乐漫山遍野都是这玩意,拿麻袋随便捡,当地人用这个当火镰。”
雍正就说:“派人去昌乐,看看那边的矿石能不能用。也别年后了,就现在去。”
火车直通山东,年底的时候火器营的人带了一车皮矿石回来,蓝宝石只是刚玉的一种,带回来的这些矿石不是装饰性的宝石,看着丑模丑样,和普通石头没什么区别。
随后磨石提炼,加入其他东西造砖,过年的时候火器营里面的大匠们没有歇着,大年初四把耐火砖放进炉子里,大年初十开炉,一炉钢水流出来,开始铸造炮管。
新的钢水准确地来说是钢合金,比铜更硬,熔点更高,新造的火炮在正月二十试射,效果很好。
雍正虽然没见,却赐名“银甲大将军”,之所以有这个名字是因为合金炮管是银灰色的。
这是二代火炮,和红衣大将军比起来,这火炮的威力更强,射程更远,炮管更耐用,最重要的是这火炮没有任何一个洋人参与,完全是自主升级。沿袭红衣大将军的型号,分“轻、中、重”三种,准备全面升级,把铜管炮全部替换掉,因为朝廷太缺铜了。
为了督促火器营造新炮,把老炮拿来给宝泉局铸币,户部尚书亲自催火器营办这事儿,一个月跑一次查看火器营进度。
这老尚书最近还琢磨出一个主意,他想让海棠出面把天下所有的佛像换成钢的!这样替换下来的铜足够宝泉局用十年了。
他还知道先和雍正商量一下,雍正听了忍不住皱眉:“勇王在佛道两家名声够不好的了,算啦,日后让他们用钢,不许用铜就是啦。”
老尚书也只能作罢,他虽然有这主意,但是没勇气得罪天下佛门,所以这主意也只能胎死腹中。
但是对于户部来说,每年都铸币,连宝泉局的规模都扩大了,铜板还是不够用!根据历朝历代的经验,滥发货币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这例子很多,老尚书不是不知道,他和他的前几任都是很谨慎地放货币进市场,每次放货币进市场的时候和雍正一起提心吊胆,然而市场里面没反应,还是钱荒!
雍正以为是有人收钱币提纯铜锭拿来卖钱,可是南洋和东洋的铜矿石连年输入,市场上的铜价已经被打下来了,怎么还是钱荒?
舒宜尔哈就建议他大胆地放货币进市场,眼下是有货没钱!虽然有白银流入,但是一部分白银流入了国库,雍正秉持着“只进不出才能长久”的朴素思想,他就是一分钱掰成八份花,还抠门攒钱,以至于白银和铜板都不够花,而各个钱庄的银票在市面上流通,甚至出现了以货易货的情况。
在这种时候,舒宜尔哈建议对钱庄进一步监管,不能让钱庄有发行银票的权力,必须有监管衙门实地查看过各个钱庄库存的情况下签发银票。这里面牵扯到了保证金和监管机制。
雍正听得头大,早些年汗阿玛当皇帝的时候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想了几天的雍正想得脸都皱巴了,把弘晖和舒宜尔哈叫来,又提前召回了莹莹,把朝廷里懂经济的大臣和出洋过的宗室子弟一起叫来,共同询问这件事能不能做?怎么做?
一听说有这种会议,弘阳比任何人都积极,没叫他但是他也参加会议了。
自然御书房里面开会的人分成了两派,保守派觉得眼下的局面就很好,如果贸然插手百姓会很反感,不如等出事儿了再查漏补缺,上次钱粮大战就很好,朝廷顺势收割了江南,现在江南最大的地主就是朝廷。以至于现在江南就没早些年那样与朝廷如同水火。
这派的活跃人物是弘历。
弘昼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说:“当初江南百姓和咱们势同水火,不是因为谁是最大的地主!”那是因为扬州大辟!说到底还是华夷之辨,现在不过是时间长了,大家都注重当下了。
弘历问:“六弟既然这么说,哥哥问你,你对监管钱庄的事儿怎么说?”
弘昼小心看看雍正,站起来压低声音说:“皇阿玛,儿子来就是听听,儿子心里面没一点儿主意,既觉得大哥说得对,又觉得五哥说得对。”
弘历是保守派,弘晖就是激进派,舒宜尔哈和弘晖同进退,舒宜尔哈拿出来的监管办法就是弘晖派人编纂的。所以弘晖今儿就是主推这件事的人。
然而弘历不想放过弘昼,他发现了,这弟弟就是个冤家,不论干什么事儿都要和自己唱反调,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也没见他对着其他人孜孜不倦地唱反调。
如果说大哥和自己是皇位之争,四哥弘时和自己不是一路人说不到一起去,弘昼就是脑子有病!就喜欢反自己!还是无脑反!
既然今天这兄弟说话了,他也不想就此息事宁人:“六弟,你怎么能说自己没主意呢?这里面你掌握着宗室钱庄,你难道不为老少爷们儿们考虑一下吗?难道就不该为老少爷们儿们说句话吗?”
宗室里的人都看向弘昼,弘昼心里对着弘历大骂。
雍正点头:“弘历这话对,这屋里就你是钱庄的掌柜。你说这事儿你怎么看?”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弘昼就放开了。
“皇阿玛让儿子说,儿子就说一说,说得不好您别生气。
儿子就事论事,宗室钱庄挣钱靠的是什么?靠的是皇家和朝廷啊!说句实在话,咱们和外边那些钱庄的掌柜伙计们比起来,是比人家精明还是比人家能吃苦呀?都比不过。唯一能比得过的是咱们和朝廷关系近,肥水不流外人田,有好事儿先想到咱们。所以咱们钱庄也要事事以朝廷为先,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朝廷要是在这件事情上跌个跟头,对咱们钱庄有什么好处?所以儿子听朝廷的。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各位大人也都是国之栋梁,自然是要为朝廷考虑。那么监管钱庄这件事儿对朝廷有没有好处?自然是有的,有了为什么不做呢?”
接下来两方围绕着监管对朝廷有没有好处来辩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