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霍大头摇头。
他身边一个外号刘秀才的小弟说:“不是,读书人跟读书人是不一样的,一般读书人该怎么欺负还是怎么欺负。但是那些开书院的就不一样了,人家的同乡同窗多的是,保不准哪个书院里哪一天出来一个状元,所以才对他们客气些。”
霍大头问:“什么是同窗?”
“就是一起读书的,戏文上都说了,梁山伯和祝英台是同窗。”
霍大头疑惑的问:“你是不是听错了?他俩应该是同床,不应该是同窗。”
刘秀才没上过学不认字儿,有的时候能拽几句诗文,因此得了一个秀才的浑名,这些都是他在戏台下学会的,因这个时候也不确定:“大概也许是同床,想来也是,那学院里面一群师兄师弟睡在一张床上,那不就是同床吗?”
就有侍卫驱赶着他们蹲到一边吃去,什么话都乱说,没看到这边有个小姑娘睁大眼睛听你们说话吗?再让你们说下去就是带坏孩子,要让她阿妈知道还不剥了你们的皮!
几个人还很纳闷:怎么又赶我们?
第673章 露端倪
对这么几个憨货,几个侍卫对眼神:要不要教教他们规矩?
接收到眼神的侍卫一摆头当没看见:费这事儿干吗!
于是都没有管几个小混混,虽然没人管,但是这几个人是干活真卖力,帮着还百岁和安康刷碗。他们也想帮其他人,但是其他人都挺嫌弃他们,最后没法子,只能跟小崽们混。
霍大头一边帮安康洗碗一边问:“他们不是说你们是小主子吗?有亲自下厨洗碗的小主子?还一次洗这么多。”
百岁说:“有啊,今儿你不是看到了!我玛法就是我爷爷说了,人要干活,不干活就是个废物。这些碗就是我那些废物叔叔和哥哥们的,他们享福享废了。”
一个叫猴子的混混不理解:“享福多好啊,还享废了?”
百岁心里有见解但是嘴上说不出来:“说不明白,就是要会干活,最起码穿衣吃饭这些要会吧。”
这群底层人想着:这谁不会?!
霍大头想起那天偷东西的时候听这小子背书听得自己快睡着了。就说:“我觉得你也没享福啊!不说刷碗,你半夜还背书,我听说那些读书人晚上都不学的,说是伤眼睛,你都这么苦了,还要干杂活儿,你这福气享到哪儿了?”
百岁叹口气:“你不懂,我爷爷和我爹都是这么熬下来的,据说我太爷爷年轻的时候读书也很认真,不不不,他到老了还在读书,我爹的太爷爷读书也认真,不认真没办法啊。”他是有家业要继承的,不读书不学本事怎么压得住这群骄兵悍将们。
百岁觉得他家的人都绷着一口气,努力证明满人也能学会儒学,家里的人或许聪明,但是尚书房的规矩就是:是个傻子也要教成个状元!据说恒亲王老王爷当初不认识汉字,后来人家读书用典也没露过怯,这就是尚书房的功劳。
叫刘秀才的问:“这么说你们家人读书都很好,是不是戏文上说的耕读传家?”
“哪有!”百岁摇头:“我们家人读书也不过是这几代人罢了,以前认识几个字都是了不得了,如果说什么传家……大概是游猎传家吧。”
安康说:“我祖母说了,现在大家连猎的本事都没了,别说游了,跑几步都喘气。”
百岁愁得小脸都皱巴了,因为将来宗室这大负担是他在挑担啊!
越想越觉得这些亲戚太烦人,大家为什么这么能生啊!明明当初爱新觉罗家是个小门小户啊,怎么百年间就繁衍出这么多人口!
算了,离他当家做主那一天还远着呢,先让玛法和阿玛操心吧。
这时候弘昼跑来,跟两个小孩子说:“百岁,安康,好孩子别干活了,你们受苦受难的日子过去了,刚才他们在里面说要雇些本地的人来洗洗刷刷。”
“啊?”百岁的眉头皱巴得更厉害了,因为旁边还有几个外人,他只能问:“咱们还有银子雇人吗?”外人可靠吗?
“有,都是当地的好人家,而且这次有厨娘,你也不用早上给大家炒菜了。高兴不高兴?”
百岁站起来把手上的水抹在衣服上,“我去问祖父去。”
安康跟着跑了:“我也去。”
霍大头带着几个小弟站起来笑着打招呼:“六爷。”
弘昼没少让他们吃苦头,淡淡地说:“嗯,这苏州你们熟吧,等会儿带爷出去转转。”
这几个人赶紧点头,麻利地把碗洗干净抱回厨房,就有侍卫说:“老规矩,把碗放锅里煮一煮。”
看着他们烧火用沸腾的水把碗碟筷子煮了一遍,灭了灶里的火,这侍卫将他们打发了,就把厨房的门锁上,到晚上做饭的时候再打开。
霍大头他们等着弘昼,没一会百岁和安康先出来,他们换过衣服了,两个小孩子白白胖胖看着可爱,霍大头奉承他们:“你们穿什么都很气派!”
百岁很矜持,安康露出两排大白牙:“我觉得我就是披着渔网都气派。”
里面正要出门的海棠听到忍不住嘴角抽了一下,这丫头真不客气!
海棠带着两个侄女出门,两个侄女打扮成丫鬟,牵着百岁和安康的手跟着海棠上了车。神武门的侍卫亲自驾车带他们出门。
弘昼跟着霍大头他们说:“走吧。”
霍大头问:“不跟老爷和小少爷一起走啊?”
弘昼不悦:“问那么多干吗?记住了,日后少问少说话!多嘴多舌只会害了你。”
霍大头被吓得缩脖子,老老实实跟着弘昼走了。
海棠坐的是一辆普通的马车,车里的空间不大,百岁就和神武门侍卫坐在前面赶车。
百岁就问这侍卫:“你叫什么?以前在哪儿当差?”
这侍卫笑着回答:“奴才索柱,自从当差就守在神武门。”
“哦,”百岁只知道神武门是皇城北门,那里很冷清,几乎是坐冷板凳的人才去那里。他信心满满地说:“你只要这次当差用心,爷就请姑祖母把你调出神武门,让你去圆明园当差。”能挤进圆明园那就代表着出头有望了。
外面赶车的索柱立即谢了百岁。
车里海棠还在想:这小东西才一点点大都会笼络人心了!
外面百岁看到苏州的街道上汽车马车独轮车并行,独轮车靠边,马车和汽车争道。忍不住感慨:“这苏州的繁华不下京城啊!”
索柱说:“大阿哥您是没去扬州,扬州自古就繁华,那边比这边还要繁华三分呢。”
“是吗?”
索柱点头:“以前有句俏皮话,不到江南不知道啥叫钱多。现在不这么说了,因为换地方了,不到广州不知道钱多。”
“这么说江南没落了。”
“就是再没落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毕竟烂船还有三斤钉呢。大阿哥,要上街了,您说话留意。”
马车到了街上走走停停,最后停在了一家茶楼前。索柱把百岁抱下来,百岁赶紧去扶着姑姑们下车。安康站在马车边掐着腰不让扶,她要自己跳下来。等她下车了,海棠才踩着凳子下车。
索柱说:“老爷,就是这里。”
海棠点头,用手捋了一下贴好的山羊胡,领着两个孩子进去,秀丽和秀美姐妹两个跟着进去。
索柱叫上小二要了一处雅间,刚坐下,小二还没介绍茶点茶叶,就听见外面有人喊:“看小车啊!”
小二指着窗户说:“老爷,您要看吗?这里能看小车。”
安康已经用胳膊把身体撑起来趴在窗户上看了,看的时候还嚷嚷:“祖父,楼下有小车车,就是新的小车车,小小的那种。”
她所谓的小小的就是十一阿哥送给海棠的车型,让海棠说这有了汽车的样子,比初代汽车美观精致多了。
这车子如今是天底下最豪华的车型,十一阿哥让造办处的工厂把前期收过定金的订单交货后就把所有人手用在制造火车头上了。莹莹催得急,而且莹莹已经开始收银锭和铜锭,等于钱收了,不能没货。考虑到莹莹保证十一阿哥用铜自由,十一阿哥干劲满满,什么小汽车,那是敛财的手段,有钱了谁还稀罕造小汽车,火车才是大宝贝!
因为小汽车前期是供应宗室的,加上现在没货,一车难求,这些有钱人就是捧着银子都买不到,所以小汽车一般都在京城出现,苏州出现一辆顿时轰动。
车子停在门前,车里的人进了茶楼,茶楼里因为这件事人声鼎沸,外面一群人围着看着,围观的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影响交通了。
小二也想看热闹,急匆匆地给海棠介绍了茶水茶点就赶紧出去了。
索柱守在门口,安康小声说:“我知道那是谁家的车,那是满都护爷爷家的,本来是给几个姐姐上学用的,现在出现在这里,岂不是说姐姐们上学又要坐马车。”因为这些车都是单独定制,每家外壳都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是谁家的。
百岁就说:“安楚(满都护的孙子)他们家绝对狠狠赚了一大笔钱!京城的老少爷们肯定埋怨他玛法把车卖给商人折了大伙的面子。”
宗室的人肯定在想:富商算什么玩意!敢和爷用一样的东西,反了他们了!
索柱看着外面没人,就跟海棠说:“老爷,人来得差不多了。”
海棠站起来出了雅间,站在走廊的栏杆旁向下看,这茶楼内部是一个天井一样的布局,二楼四面都是雅间,她低头能看到整个天井大堂里面的座位和茶客。
下面是一群穿着体面的富商在互相拱手见礼,每个人都喜气洋洋,外面还有很多想挤进去攀关系的人,都踮着脚尖在赔笑。
这时候小二端着茶水茶点上来,海棠就说:“小二,你把东西放进去来给老爷我介绍一番下面的老爷们,哪位老爷买了外面的车?”
这小二没多想,立即应下,把托盘端进去放好,出来给海棠介绍。
“中间那位穿蓝靛宝相团花马褂的就是这次买车的老爷,是江南最大的丝绸商人吴老爷。他旁边那位穿瓜皮绿葫芦纹马褂的是这几年发家的刘老爷,他家是做水泥生意的,简直是日进斗金。穿秋香色蝙蝠纹的是做颜料生意的马老爷,这位是海商,听说有什么胭脂虫就是他们才有的……”
这里涵盖江南一半富商,此时还在源源不断地有富商进来,这些人路过天井直接进入了茶楼的后院,但是楼下的各处茶座还坐满了小商人,这些人坐着喝茶,就为等会儿大佬们出来的时候能搭上话,万一能和大佬做成生意那就是大赚了一笔。
海棠看完这些人回了雅间,索柱站在窗口,很快下面有人给他发暗号,他转身跟海棠说:“官府的人从后门进去了。”
海棠冷哼了一声:“有意思了。”
安康和百岁也趴在窗口向下看,下面还有人围着看汽车,人群久久不散。
百岁看完跑来问海棠:“姑祖母,您说下面那群人有些是做丝绸生意的,会不会和内务府的管事有联系?”
“会啊!但是内务府的主要职责是服务皇家,顺便给皇家敛财。他们有敛财的能力,却没有约束行业的能力,自古以来丝绸就是出口的支柱货物,从几千年前就有丝绸出口,这样一个庞大的行业,内务府不可能也没能力把所有肥肉全吃了。加上这些商人比内务府的那群蛀虫们有手段得多,所以给内务府点甜头就能轻易摆脱内务府控制。
虽然李煦此人贪婪,但是他能坐稳苏州织造是有原因的,现在的苏州织造是没丁点本事,只怕沦落成这些丝绸富商喂熟的一只狗了。
可是如果说今日出现在这里的这些人都心怀叵测也不全对,毕竟他们汇聚到这里都是图利,有些就是纯粹来听听大家是如何应对京城钱庄总号换当家人的事。所以不可急躁,一旦把所有人看成乱臣贼子江南就容易出乱子。”
百岁站得很直,表示受教了。
到了接近傍晚的时候,很多人出来,从茶楼内部穿过天井出门。外面等候多时的小商户们上去攀关系。有些人是说着出门了,有些人则是一个都没攀上,还不愿意走,因为还有人没从后院出来。海棠带着他们站在楼梯上,表面上是因为天井大堂里面人多不好走,实际上在近距离看这些人。
等这些人出去后,茶楼的人空了一半,另一半还坐着喝茶,因为后院的大佬们都没走,他们都是等这些大人物的。
海棠领着人出去,在门口结账。秀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手绢包儿,从里面捡了一两银子的银锭给掌柜的,又赏给了小二一个银锞子。
这地方明显比码头那些地方服务态度好,茶水也不错,看到秀美打赏,楼上楼下的小二们一起谢赏,感谢声声音洪亮,掌柜的更是笑容可掬从柜台里出来连连感谢,就这排场,让给赏钱的人给的很舒服。
二柜亲自送他们出门。
这时候门口还停着小汽车,在看护客人马车的小二把马车赶来前,海棠牵着百岁和安康送客的二柜:“这车老夫在京城看到过,出厂价五万,不知道刚才的吴老爷到手多少钱?”
这个二柜也有意思,问海棠:“您觉得呢?”
海棠说:“二十万?”
二柜笑着摇头。
海棠说:“难不成是五十万?这都是十倍价了!再说这也不是新车。”
二柜说:“虽然不是新车,用了不到半年,和新的也没什么大差了,怎么说也有九成新,而且这车在江南是独一份,京城也就是贵人们用这车,所以吴老爷花了这个数。”
他伸出一根手指。
百岁问:“一百万?”
二柜弯腰点头:“小少爷说对了,就是一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