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其他人来得也很快,弘阳也跟着一起来了,屋子内外站满了宗亲和大臣们,大家都默默无声,等着最终结果。
因为刚被打了一顿,很多人没办法坐下,都站着等。哪怕是站着,大家的表情和状态也不一样。
弘昼伸着脖子不停地看,恨不得把脖子拉长,把脑袋伸到床上看看他阿玛到底怎么了。他心里想着:阿玛诶,您可不能有什么三长两短啊!你老人家活着的时候儿子才身份尊贵,您老人家要是驾鹤西去了,儿子不就成了明日黄花。
他甚至还在想:你还没给儿子封个爵位呢!可千万不能有事儿!
弘昐和弘时差不多也是这心态,弘昐考虑得多了,他有种预感,要是阿玛不在了,必然要经历一番波折。
至于是什么波折,不知道,不好说,但是绝对是大事!
弘昐深呼吸一口气,尚且能做到面色自然,然而旁边的弘时就做不到了,他的眼角向左瞥到了弘晖,向右瞥到了弘历,心里不停祈祷菩萨保佑皇阿玛。
至于其他大臣们也是各怀心事。就有人问:“要不把太后她老人家请来?”
十四立即做出反应:“皇上这是晕过去了,又不是要驾崩了,劳动她老人家干吗?”老太太来了只会哭哭啼啼,反而让场面更乱。
他这话的意思或许没错,但是这话不是这么说的。
老六阿哥面色难看地说了一声:“老十四!会不会说话!”听听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个时候能提驾崩吗?万一这弟弟的嗓门大,让外边听见了,外面有了别的应对到时候又是是非!
十四把嘴闭上,老六阿哥这时候想骂他几句又觉得场合不对,气得差点背过去。心想:这小子怎么每次在关键时刻惹事!
这时候雍正的手指动了一下,距离比较近的海棠发现了,立即叫了几声:“四哥,四哥!太医呢,太医来看看。”
旁边等候的太医赶紧过来诊治。
太医在雍正的头上又扎了一针,雍正这才醒了。
海棠叫了一声:“四哥?”
雍正看看海棠和老六阿哥,再看看弘晖和其他几个儿子,弘阳这时候把脑袋挤进来看雍正,看雍正醒来了才松口气。
雍正把眼前这些人看了一遍,叫弘晖:“弘晖……”
弘晖赶紧跪在脚踏上握着雍正的手。
雍正想起身,但是起不来,他拉着弘晖的手问:“你兄弟福惠……”
弘晖的嘴角动了几下,握着雍正的手低下头去。
雍正明白福惠是真的没了。他的眼角掉出泪来,跟弘晖说:“你背着朕,咱们去看看你兄弟。”
弘晖点点头,问太医:“能请皇上去吗?”
太医想说不行,毕竟病人刚醒,还是要静养为上。但是这病人太特殊,他遇到的事儿也特殊,太医低着头不敢说话。
雍正已经挣扎着要起来。
海棠和老六阿哥对视一眼,海棠说:“去吧,不破不立,不让你阿玛看你兄弟一眼他不放心。”
老六阿哥上去扶着雍正坐起来。
弘晖转身背着雍正出门去了,弘阳想都没想,瘸着腿跟着一起出门,也顾不得自己屁股疼,扶着雍正让他在弘晖背上趴好。其他皇子也一起跟着出去,弘杲想了想,对着弘暾看了一眼,两人出门去了,弘昌他们赶紧跟上。
十四也想去,被老六阿哥一把拽回来。
老六阿哥心想:你去合适吗?年贵妃那是后宫女眷,侄儿们过去没事儿,你个做小叔子的能闷头往小嫂子院子里去吗?
海棠让大臣们散了,宗亲们从雍正的寝宫转移到了圆明园官员歇息的地方。
几个铁帽子王坐在一起,都说福惠去世这是缘分到头了,那孩子天天病歪歪的,早晚有这一天。
海棠只能叹气!
本来雍正的心脏有点问题,现在又有了这样的打击,还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呢?
此时弘晖背着雍正快速到了年贵妃寝宫,把后面的一众菜鸡甩得远远的。
秀椿哭着扶雍正进门,雍正走到福惠的床前哭得满脸泪水,而年贵妃早就哭得死去活来,这一对做父母的此时互相搀扶着大哭不止。
这时候弘昐他们到了,弘晖就在院子里站着,弘昐问他:“大哥,里面怎么样了?”
弘晖说:“哭着呢,听说给福惠换过衣服了,天气热,过了这两三天就送出去。”这种天气不会停灵太久。
弘昐叹口气,弘昀去世的时候他也哭得死去活来,此时只能深呼吸。
屋子里年贵妃哭着跟雍正说:“养了他这么久,年年大病一场,年年都能挺过去,怎么今年就挺不过去。这是要了我的命啊!”
雍正本人感情丰沛,就说:“岂止是要了你的命,这也是要了朕的命啊!”
两人抱头痛哭。
外面的人听着,有人心里就不是滋味。弘昼想说几句阿玛偏心,想想这场合也不合适,也就没说话。
弘历面无表情,弘时和弘昐一样不断叹气。
弘晖心里则是七上八下,他这是察觉到阿玛老了。因为天天在一起生活,以前不觉得他老了,突然有一天,有一件事发生了,让人觉得至亲真的老了。
弘晖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这件事对皇父的打击太大。
看来需要和皇父聊一聊了。
第711章 小心思
雍正和年贵妃哭了很久,最后被秀椿带着弟弟给劝住了。年贵妃死活不去休息,要守着福惠,而雍正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胸闷得快受不了了,被秀椿扶着出阿里透透气。
院子里等着的这群人瞬间围了上去,雍正坐在了阴凉里,整个人窝在椅子中,显得很痛苦。
弘晖和弘昀一左一右靠着他的椅子坐着。
弘昐说:“阿玛,别难受了,事已至此没别的办法,让他无牵无挂地走吧。”
弘晖也说:“您也别难受,咱们找人做法会,安排大师诵经,求神佛菩萨保佑他。而且他不过是下去侍奉祖宗了,下面家里有人,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话就是安慰人的,但是对这会的雍正来说,他是真的盼着有来生,就是没有来生大家也会在地下相见。想到还能有在地下相见的这一日,他倒也没那么悲伤了。
雍正就点点头:“你说得对,就按照你说的安排吧。”
弘晖领命,这种事情不需要弘晖亲自出马,自有下面人去办理妥当。
大家都静悄悄地陪着雍正,然而他还是很难受。陪了半天,外面通传乌雅氏来了,雍正这才起来。
乌雅氏不是自己来的,她后面跟着几位太妃,还有皇后和雍正后宫的一些妃嫔,加上在一边扶着乌雅氏的桂枝,一群女眷们都换了素服,面色哀伤哭哭啼啼地来了。
乌雅氏看雍正哭得眼睛都肿了,叹口气说:“罢了,你也别难受,是他和咱们缘分浅。”
雍正想搀扶着老额娘进去看看,但是他自己都要人搀扶,抹着眼泪跟着进屋了。
他们进去后,站累的众人都活动一下腿,有些人靠着栏杆休息一会。
弘阳就慢慢地走动几步,找了根柱子抱着,减轻腰部和腿的压力。他的屁股还有些肿,刚才跟着一路狂奔,现在觉得两条大腿加上臀部都是火辣辣地疼。和他有一样感觉的人很多,都吸着气找地方放松。
如果说雍正感情丰沛,那么弘历情感缺失。他不觉得死了个兄弟令人难过,甚至有些无感。他真的理解不了雍正哭什么?怎么一个老爷们哭哭啼啼的,哪怕是亲儿子死了,也不能眼泪流得跟小溪一样啊!
所以他也不劝,就怕自己摸不准皇父的毛病,万一劝得不合时宜岂不是要挨骂!
这时候弘晖身边站了几个人,分别是弘昐弘昼弘杲和十三阿哥的嫡长子弘暾。
几个人在商量福惠的后事,商量这件事是放在园子里办还是送宫里办。在不同的地方办理要有不同的应对方案。
弘昼问:“这会要派人跟年家说一声吗?”
弘晖点头:“该说一声的,派人去吧,让他们准备好来哭丧。”
弘昼又问:“福惠没儿子,别说儿子,他半大不小,连个子嗣都没有,谁做丧主?”
弘晖想了一下:“让皇阿玛拿主意吧,先让下面的小辈来穿孝。”
弘昐就说:“下面小的有些太小。”他夫妻两个刚从弘时家里抱养了个男孩,叫永珀,现在还是个吃奶的娃娃,这么小没法来哭灵。
弘晖就说:“让大的来,小的就不用来了。”来了也没用啊。
弘昼就说:“那弟弟出去安排了。”弘晖点点头。
弘昼路过抱着柱子放松的弘阳,看这个哥哥抱着柱子就很可笑,于是嘿嘿一笑,伸手往弘阳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弘阳差点叫起来,他恨恨地对弘昼说:“你小子等着!”
弘昼淘气完了还要装作悲伤的样子耷拉着脑袋出去了。
此时葬礼开始操办,屋子的作为祖母的乌雅氏看着躺在床上的福惠也哭了起来,扶着乌雅氏的桂枝也跟着掉泪。
乌雅氏了一会,在秀椿和皇后等人的劝说下擦了擦眼泪,跟瘦得快脱形的年贵妃说:“你难受我是知道,可是你也不能光哭福惠啊,你还有别的孩子要照顾。你看看秀椿,再看看福沛,他们也要你照顾啊!”
年贵妃放声大哭,哭得嗓子都嘶哑了。
如果说她儿子是被人害了,她这会还有个念头要和人拼命给儿子报仇,可是她儿子是病死的,从出生到现在吃穿用度都是她自己亲自过问,母子几个没人克扣,也没人给她下绊子,就这样还留不住儿子的命,其他孩子也个个病歪歪的,她生出惶恐来,觉得剩下的儿子也留不住了。
年贵妃拉着乌雅氏的手说:“臣妾自从进府中侍奉我们爷,皇后娘娘和各位姐妹都待臣妾好。在府中日子短暂,到了宫里园子里,臣妾带着这几个孩子处处拔尖,在这园子里换了好几处地方住着,要了瓜又要枣,想尽办法绞尽脑汁都留不住福惠的命,臣妾求您,您把福沛带去畅春园教养吧,求您了。”说完开始磕头。
乌雅氏赶紧看雍正。
雍正已经蹲下去扶着年贵妃的肩膀说:“何至于此,你照顾他是最精心的,交给额娘你放心吗?”
年贵妃挨着他说:“妾就是再精心也没用,或许是妾克了这几个孩子。各种法子都用了,他们把药当饭吃,还是这个样子,太后是有福气的人,还养育过您和几位爷,妾只能求太后庇护他们了。”
两人这么旁若无人地说话,让满屋子的嫔妃们都很无语。
桂枝想说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还要给你们照顾儿子吗?不过这场合这身份她还没法说。
雍正很心动,看向乌雅氏。
乌雅氏说:“年氏这是大悲之下才说这话,她这时候痛苦至极,说的话不能全听。然而眼下秀椿姐弟也不适合再住下去了,这样吧,我先带着他们住几日,等这事儿办完了再议吧。”
雍正立即点头:“年氏这会也照顾不了孩子了,您受累,帮着照看几日。”
乌雅氏走的时候带走了一群女眷,也把福沛带走了。
葬礼也开始了。
雍正只觉得心口疼,要回去躺一会,他就跟绣椿说:“朕难受,先回去了,你照顾好你额娘。”
秀椿送他出门,门口最近的是弘阳,看到雍正小碎步跑来问:“舅舅,要回去了吗?”
雍正点头。
弘阳说:“我送您回去吧。”
雍正就伸手让弘阳扶着,雍正上车的时候,弘阳也跟着上车,动作就很笨拙。车外的弘历推了弘阳一把,也跟着上车了。
雍正没说,弘阳也就没说话,大家一起回到了雍正的寝宫。
雍正跟他们说:“朕要躺一会,你们回去吧。”
弘阳看着舅舅躺下,把他的鞋子摆好,又拉着一条薄毯子盖在了雍正的肚子上。小声说:“您躺会儿吧,我回去把我们家的孩子接过来穿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