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现在有人提议停灵在雍和宫,弘晖心里其实是同意的,他更想让皇父回到他住过几十年的地方做短暂的停留,但是又觉得寿皇殿曾经停过顺治和康熙的棺椁,那里无论是设施还是位置,抑或人员训练等都是最适合停灵的。
乌雅氏问:“你打算把你老子送哪儿?”
弘晖想了想,觉得还是选最合适的地方,就说:“最合适的地方是寿皇殿,孙儿能早晚去请安。”
乌雅氏点头:“好,就送寿皇殿,你汗玛法早先就停在那里。”说完又哭了,哭的时候跟桂枝说:“我年迈老朽,一把枯骨,菩萨怎么就不收我呢,你四哥比我年轻啊!”
桂枝只能赶紧劝她。
弘晖出来,跟负责葬礼的几个大臣说:“就寿皇殿吧。”
于是这些人找钦天监算吉日去了。
弘晖出来到了海棠以前在乾清宫的办公室,看到不少大臣进进出出,眼下要办的事儿不仅是官员任命,还有很多突发事情,加上刚刚夏收,收税这件事也要提上日程,所以各方面牵一发而动全身,海棠觉得脑仁疼。
弘晖进来后其他大臣们纷纷退出去,门外送了茶水进来,弘晖端起托盘里的杯子放在海棠跟前。
他本来想和海棠商量一下酬功的事情,但是想着自己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像这点小事完全不需要询问姑妈。
他虽然嘴上说着不愿意酬功,但是该换成自己人的时候赶紧换,有时候还是自己用用着舒服,他并不打算换高层,他的目的是把中间的官员给换了,有些官员是弘历他们的人,他用着不顺手。
等了那么久,该自己大展身手了。
海棠喝茶后晃了晃脑袋,这些天来睡不好,再加上事情比较多,又遭逢大悲之事,她整个人的身体被严重透支。觉得头重脚轻,她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下,就说:“刚才宝泉局的人来了,询问铸币的事情,我想着这事儿一直以来都是你们兄弟管着的,也没答复他们。加上如今礼部那里还没把年号送来,此时铸币就有些着急了,让他们下个月再来。”
宝泉局这不年不节的时候铸币是因为要换新年号了。流通的铜板从“雍正通宝”换成别的通宝了。
弘晖就说:“关于年号的事情,礼部送来了一些,侄儿看了看,有两个都不错,一个是‘利贞’,另外一个是‘咸恒’,觉得都好,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要选哪个?”
海棠听了,说道:“《易经·乾卦》里面说‘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行……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
元亨利贞出自《易经》,是很吉利的词语,自古对这本《易经》的解读很多,但是无论怎么解读,这四个字都是好字。
而当初忽必烈从“大哉乾元”里面选了个“元”字做国号,足以证明《乾》这一章很受好评。
海棠点头:“不错,这意思挺好的。还有什么?咸恒?”
《易经》分上下两经,上经以《乾》《坤》开头,下经以《咸》《恒》开头。
《易经》博大精深,微言大义,怎么解读都行。用一种粗枝大叶不负责任的话讲,上经讲述的是天地万物,下经讲述了男女家庭。
如果说利贞代表了大吉大利,那么咸恒则代表着家庭和婚姻。
海棠想了想,说道:“都挺好的,你想选哪个?”
弘晖说:“利贞如何?”
大吉大利有什么不好的?简直太好了。
海棠点头:“很好。那就让他们做‘利贞通宝’?大概过几天就能出样钱,拿来给你看看,如果好,让他们开始铸币,明年发行。”
弘晖想改革币值,然而改革币制这件事可不是一蹴而就的,首先印刷就要多上心,不能让人仿造了去。
于是就说:“现在铸造一批吧,不必太多,先用着雍正通宝。”
这时候门外莹莹来见,看到弘晖在,进门立即行礼:“原来皇兄也在,妹子以为您和大臣商量选哪处地方做福地呢。”
弘晖皱眉问:“什么意思?”
莹莹说:“刚才妹子路过,几位大臣听说该给您选择万年福地了,听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哦,就是户部的一个堂官儿,他自己说姓吴。”
“朕知道是谁了,这是户部要提前留出朕修陵的钱。”
海棠问:“是户部出钱?不是内务府?”
弘晖说:“朕想给他们两处彻底撕开,该怎么花钱?该给谁花钱?这钱该国库出还是内务府出?日后都要有一个规范,不能全凭皇帝自己的好恶。有的皇帝不想花内帑的钱,有的不想动国库的钱,以前都是凭着皇帝自己打算,没一部律法,朕想出一部律法,规定日后的皇帝和近亲宗师不能侵占国库。”
莹莹说:“估计宗亲不乐意。”
弘晖刚要说话,外面桂枝的太监在门口请安,进来后说:“皇上,公主差奴才给您请安,询问您是否有空。”
弘晖问:“是太皇太后不妥吗?”
太监回答:“不是,是公主有话想亲口给您说。”
海棠立即说:“皇上去吧,她这是有大事禀告。”
弘晖点头,起来出去,到了御书房见桂枝。
桂枝给弘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听完之后瞬间觉得眼下一切烦恼都消失了,什么酬功,什么立法隔绝皇室侵占国库,有了这个消息通通都解决了。
因为桂枝说:“弘皙养兵五千人,最近开始采购铠甲兵刃了。”
弘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想着:此乃天助我也!
利贞,这真的是元亨利贞吉祥如意啊!
养兵就是叛乱,到时候什么事儿都能往乱党这个筐里装!
他跟桂枝说:“十二姑妈,朕知道了,这件事继续盯着就好。万不可在皇阿玛入葬前闹出这些事来。朕不想让史官把这件事记在他老人家头上。”
这话说得纤巧,但是其中的杀气桂枝看得出来,桂枝应下后退了下去。
终于到了吉日,弘晖带着百官跪在乾清宫外,看着侍卫把棺椁抬出来,一群人号啕大哭,随后跟随棺木送去寿皇殿。
把棺椁安置好后,百官散去,宗亲也告辞了。
弘晖跟弘时说接下来的葬礼安排:“虽然这次是十七叔他们跟你一块儿去皇陵,然而你不能当没事儿人一样,这是咱们兄弟要担的责任,是咱们亲老子的大事,你要亲自里里外外看一遍儿,看哪里不妥当赶紧去修补,万不可在葬礼上弄出什么差错来,不然朕饶不了你。”
弘时说:“您放心,弟弟晓的轻重。”
十七阿哥因为办理过景陵的差事,这次让他去雍正的泰陵提前准备,弘时跟着一起去。
弘昼说:“皇兄,弟弟也想去,弟弟也想跟着他们给皇阿玛尽孝,错过了这次机会,想再出力也没时候了。”
他这么一说,福沛也说:“弟弟也想去。”
福沛这身子骨压根出不了门,弘晖说:“你有这心就行,你照顾好自己就是尽孝,回去看着点弘瞻,查看皇陵的事儿让你四哥去吧。”
弘昼追问:“我呢?”
“你回京城待着,你和弘历要早晚去寿皇殿进香,朕也会去,朕的事儿多,没那么多时间,也就是去磕头请安,你们护卫着皇阿玛吧。”
弘昼听了也没争辩:“行,护卫着皇阿玛也是尽孝了,弟弟就效仿十四叔给圣祖爷守孝那样搬到寿皇殿去。”
弘历立即说:“弟弟也去。”
弘昐没说话,看了一眼弘历觉得很奇怪,因为这弟弟就是个爱出风头的人,这种彰显孝顺的好机会怎么让弘昼抢先了呢?
弘昐没说话,静静地听着弘晖的吩咐。
弘晖说:“皇阿玛提前半年吩咐内务府和身边人,把他的旧物归类整理留给咱们,走吧,回去把你们的那份领走。”弘晖说到这里跟弘时说:“你出门后你的那份让你儿子领,让你二哥替你看着点。”
弘时躬身应是。
弘晖转头跟弘昐说:“你今日辛苦些,弘昀和弘时两家的都要你操心。”
弘昐颔首说:“这是应该的。”
弘晖站起来:“走吧,请了祖母一起回去。”
女眷在别处休息,弘晖带着人去请。乌雅氏有气无力地说:“我再去看看你们阿玛就走。”
桂枝反对:“咱们现在就走吧,要不然您又要伤心。”
乌雅氏听了哭起来:“我怎么不伤心?我生下他到如今几十年,我们母子朝夕相处,他从一团团大到成家立业再到儿女成群,除了被佟氏抱走的那几年,我们母子何曾分别过。”说着哭起来,边哭边说:“我这些孩子里面,我最心疼他了,他一生下来就被抱走,我看一眼都是错,我那时候天天想着他……”
都说到这份上了,海棠扶着她:“额娘,别哭了,咱们去跟四哥说说话就回宫去吧。”
说完和年轻力壮的费莫氏一起架着她去了寿皇殿。
厚重的棺椁隔绝了腐朽,乌雅氏趴在棺椁上边哭边拍,海棠不停地劝她,她大哭不止,弘晖上前劝她,她也不听。
在大殿外面等了好久的十四阿哥跟老六阿哥说:“额娘这是越老越糊涂,我去把她请出来。”
老六阿哥说:“十四,你别犯浑!”
十四进门跟一群侄儿媳妇们说:“都让让,堵着门干吗。”
他走到弘晖身后,弘晖赶紧让出位置。
十四说:“额娘,难受一会就行了,您还有大把日子过呢!您还有别的儿子孝敬您呢,又不是没人给您养老,您哭一嗓子老来无依,这满堂子孙没人说不养您,您再这样就是故意捣乱倚老卖老了。”
乌雅氏气得一巴掌拍在他脸上:“你个混账东西。”
“儿子再混账也有一颗孝敬您的心,走吧,儿子送您回宫,等葬礼办完了,儿子接您到我家住半年。”说着就扯着乌雅氏半推半拉给扯出大殿。
门口的老六阿哥一看,弯下腰说:“十四弟,哥哥背着把额娘送走。”
两人一个背着一个扶着,把乌雅氏给带出了寿皇殿,带回宫安置在了慈宁宫。
老六阿哥对海棠和桂枝说:“如今四哥不在了,我为长,我来安排。你们两个这几天先别回家,先在这里陪着额娘。”
十四阿哥说:“等四哥入了泰陵,我接额娘回家,我也没差事,就领着全家孝敬老额娘吧。这阵子事儿没办完,两位姐姐辛苦一些,先照顾着。”
海棠和桂枝点头。
老六阿哥和十四阿哥出去通知弘晖,弘晖也看了,这老祖母闹人的杀伤力太大,而且他额娘那拉氏这会也伤心欲绝,就说:“先辛苦十四叔和十四婶儿,回头朕再接她老人家回来。”
十四阿哥摆摆手:“叔叔我不缺吃喝,孝敬额娘是应该的,你也别说了。”
他们走了之后,这消息告诉给了新任皇太后那拉氏。
她跟儿媳妇费莫氏说:“大行皇帝驾崩前嘱咐我,让我用心侍奉婆婆,你们送她出去这怎么行啊!”
费莫氏只能劝:“她老人家这一段时间心情不好,您这一段时间身体不好,先让她老人家出去散散心,您养养病,等他那边儿心情好了您身体好了,咱们再把人接回来,顶多也就是半年而已。”
那拉氏叹口气:“半年我都嫌多,她老人家不是太妃,是太皇太后,没有让小儿子养的道理。”
费莫氏说:“您先别急,您先把药喝了,回头儿媳跟皇上商量。”
这时候弘历夫妇和弘昼夫妇来告辞,那拉氏立即让他们进来,跟两个儿媳说:“这几天累着你们了,回去好好歇歇,过两天再来。”
这种国丧哭灵真的是体力活,而且早上起来得特别早,规矩大时间长,一般人都受不了。
两个儿媳妇赶紧说不累,客气了一会,那拉氏让他们两对夫妻回去。
两家人都累得够呛,也没多说话,上车就走。富察氏累得直不起腰来,到了车上才算是放松了一些。
弘历本来吩咐司机开车,看到弘皙就说:“福晋你先回家,爷去跟弘皙哥哥说几句。”
富察氏问:“车给您留下吗?”
“不用!”他说着下车,富察氏的侍女上来陪着坐,对前面开车的健壮妇女说:“嬷嬷,回家吧。”
富察氏从窗外收回视线,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她印象里弘皙不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