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吃完饭,海棠对弘阳说:“你留下,我有几句话问你。”
弘阳快速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觉得没露馅,乖巧地在海棠跟前坐下了。
海棠问:“你最近偷偷摸摸都干什么了?”
这事儿刚才父子两个说过了,弘阳立即说:“哪有偷摸,您看错了吧。谁在自家偷摸?”
海棠看他反驳得如此义正词严,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她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在外面偷着养人了?你老实交代,别逼着我派你去查你的老底儿。”
弘阳哭笑不得还带着生气:“在您眼里儿子是这样的人吗?现在是什么时候?国孝一层,家孝又一层,儿子能做这种事儿?再说了外边的女人长得还没儿子好看呢,我跟她们勾搭什么?”
说完很生气。
海棠觉得自己真的有些老糊涂了,立即说:“行行行,额娘冤枉你了。”
弘阳这才转怒为喜,母慈子孝地说了一会话,弘阳才出去。
看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了黑暗里,海棠默默无语。扎拉丰阿招呼海棠:“格格,夜深了,安置了吧。”
海棠点头,心里想着:这小子肯定背着我做什么了。
次日一早,她就秘密吩咐人去查弘阳,一上午就查了个清楚。
最近半个月,弘阳忙碌的重点有二个:宝源钱庄,雍(永)和宫翻修,火器营。
火器营和宝源钱庄自不必说,火器营那边虽然重要,到那时拆分已经到了末尾,各处开始扫尾。宝源钱庄更不用多说,弘阳就是个钱串子,他也乐在其中,更是他的本职差事,他上心是应该的。
海棠听着外面扎拉丰阿和永琦玩闹的声音,问侍卫:“雍和宫和永和宫你们分不清吗?”
侍卫说:“大家去打听了,一会儿说是雍和宫,一会儿说是永和宫。根据查出来的东西,大家觉得可能是雍和宫。世子爷去了西边的小清凉山,一处山坳里藏着庞大的石像,咱们的人看了一眼,都是佛像,建造得高大雄伟。听亲眼看到的兄弟们说,看着都觉得震撼人心。预备着这些似乎要建造一座规模宏大的寺庙,想到永和宫是东六宫之一,娘娘们住的地方,这些东西,不,佛祖和菩萨该是要住进潜邸的。”
“是吗?”海棠气得想拍桌子!
又建佛寺!
这要花多少钱啊!怪不得弘阳偷偷摸摸,自己要是早知道绝不会同意他们把这件事办成了。
越想越生气,恨不得把弘晖和弘阳都抽打一顿!奇观误国啊!
她不仅心疼还肉疼!
她问侍卫:“规模宏大?”
侍卫回答:“岂止是宏大,看到的人说看的时候帽子都掉了,就这样才远远地看到了佛祖的下巴。”
这侍卫回答的时候做出一个仰头的动作,脑袋一直往后仰,下巴和脖子几乎是被拉成一百八十度直线,帽子掉在地上都顾不得捡。
海棠拍着桌子:“行了行了,我知道很高了。”你别表演了。
这侍卫强调:“十层楼都不止呢,还有别的呢。”
海棠说:“咱们悄悄地去看看。”
她要亲眼看看这对兄弟是怎么在奢侈的道路上一路狂奔的。
下午海棠对家里人说:“我去一趟十二妹妹家里,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永琦闹着去,海棠就吓唬她:“你姨祖母家的姐姐们最近在玩过家家,你去了就让你擦胭脂穿裙子当一回小格格。”
穿裙子当小格格不是不行,关键是这对姐妹把人化得奇丑无比,引得大人发笑,所以永琦听了立即表示不去了。
扎拉丰阿也想去,被海棠敷衍了,月娥要陪着去,海棠直接拉下脸,月娥立即表示不去了。
扎拉丰阿对左右随从交代了很多,带足了药,嘱咐他们要留人在海棠身边,万万不可让她一人独处。
海棠听得好笑,就说:“我身子骨哪有那么弱?”
扎拉丰阿还不放心,等海棠出门后就立即换衣服,打算抄另外一条路去桂枝家附近的巷子里等着。
实际上海棠并没有去桂枝家里,桂枝家在东边,海棠坐车直接去了西边的小清凉山,换成马匹上山。
马匹在山道上走着,能听到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侍卫说:“快到了,他们在那边儿敲石头呢。”
海棠骑着马随着山势上了一处平台,这个位置特别好,大概有一亩地能站在这处平台上俯视周围的山坳。
紧接着就让他看到了令她头皮发麻的一幕。
对面一排工匠浑身绑着绳子从山崖上垂下来,用榔头凿子在雕琢石像。这场景让她想起了几乎所有著名的石窟。这样一下子一下子地敲击,才有了精美绝伦的文物。
问,是后世叹为观止的文物重要,还是此刻阻止他们重要?
海棠的脑海里天人交战,一边的小人说:当然是石壁重要啊!这些东西能够流传后世,成为辉煌灿烂历史的一部分。而且这些工匠也能拿到工钱。
另一边的小人说:除了能流传后世和给工匠们发一笔工钱之外,这些东西没一点儿用。不能吃不能喝不能带来财富,还会花很多钱,这些钱都是民脂民膏啊!凭什么用民脂民膏去建造无用的石壁呢?
旁边的侍卫指着下方对她说:“您看,就是在这山坳里。”
海棠低头,就看到了很多石像,规模庞大,制作精美,就她这种反对的人都觉得有种庄严震撼的美。
海棠的心头升起悲哀:兴,百姓苦,亡,百姓更苦。
第794章 自以为
“朕没在这事上动用国库的钱啊!”
弘晖解释完把一杯茶放在了海棠面前,趁着海棠低头喝茶的时候对着弘阳瞪了一眼:你怎么就露馅了呢?
弘阳也很无奈,他现在在额娘跟前属于待罪之身,额娘都不搭理他,他也不知道怎么就露馅了。
弘晖想试探海棠知道多少,海棠从没想过自己和这件事有关系,联想到四爷府变成了雍和宫忍不住叹息,以前她不懂,好好的府邸怎么就变成寺庙了,现在终于明白这里操作背后的算计。
她把杯子放下后说:“你心里怎么想的我知道,就是用雍和宫凌驾在藏地所有的寺庙之上,号令所有的喇嘛僧侣,可是你们造的那玩意比皇宫都高,到时候怎么运到城里?拆了城门?然后一路把民居也给拆了?这到底谁凌驾谁啊?差不多就行了,这也太夸张了。”
在为了一统的前提下,弘晖花内务府的钱造点奇观海棠也认了,告诉自己这钱花出去也是有价值的!她就是心里在不停地叹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民智。
弘晖心里知道她也就知道了些皮毛,松口气,就说:“是,您说得有道理,只是……前期已经有几尊佛像出世,留他们在山里风吹日晒似乎也不妥,要不……”
海棠就怕他们弄出些别的幺蛾子出来,就说:“就留在山里吧,以山为墙,幕天席地,派一些僧人去看守,就这么着吧。”
弘晖连连点头,“听您的,原本想拆雍和宫,想想还是算了,这事儿从长计议。侄儿想着,就是控制边疆也有无数种办法,再想别的办法也是一样的。”
说着又问:“您去下面看了吗?”
海棠摇头:“他们都拦着我,说是下山容易上山辛苦,我也就没下去。”
不仅是弘晖松口气,弘阳也松口气。都说龙门石窟的卢舍那大佛是照着武则天的面容雕刻的,不知道真假。但是下面一尊大佛面容也让人觉得格外眼熟慈祥。不见面挺好的,见了面才没法解释。
在海棠看来这件事结束了,毕竟弘晖答应小规模翻修雍和宫。而且山里的工程也答应停了,内务府多加银子遣散工匠,山里的佛像就放着,就当是交学费了。
根据弘晖在海棠跟前的一贯好印象,海棠觉得这事儿就真的完结了,所以她就开始聊点别的。
“听说南边的雨水多?”
“不仅雨水多,河道衙门连连告急,大运河江苏段有些淤堵,每年冲出来的泥沙都会淤积在常州城南,从前明开始,三五年就要清淤一次,这次河道衙门申请调拨银子,征发民夫去清淤。”
一边站着的弘阳忍不住说:“那个地方年年清淤,年年拥堵,每年都拨了那么多钱,就跟个吞金兽一样。为什么不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海棠看了他一眼,刚才的事儿是翻篇了,但是在海棠心里,这儿子过的糊涂事儿还没翻篇呢。
弘晖说:“有阳弟这样想法的人很多,所以这次朝廷里面争吵不休,但是朕打算让李卫去江苏疏浚河道,看看能不能找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李卫在浙江做巡抚的时候对于浙江段的治理卓有成效,雍正五年疏浚上塘河,雍正七年疏浚奉口河,所以朕打算派他去。”
要不说李卫是雍正的宠臣,这是能干活的官。
海棠点头:“这想法不错。”
弘晖接着说:“除了江南运河之外,北方各处的河道也要修缮,朕已经让河道总督顾琮先查永定河,再查直隶各处水道,光是这些地方全部查看一遍也够顾琮忙半年的了。”
顾琮是个做官争议很大的人,要银子要的丧心病狂,自从他开始做河道总督以来,户部对他恨得牙痒痒,因为他是真敢多要钱啊!但是这人治水也确实有一把刷子,所以无论是雍正还是弘晖对他每次要钱都是犹豫再三还是给了。
这里面雍正很向着顾琮,以雍正此人重情的个性,对顾琮很亲近照顾,因为顾琮的祖父是顾八代,是雍正在尚书房的先生。
聊了半天海棠看着外面的天黑了,就问:“兵部大堂修好了吗?不行我挪到别的地方办公也是一样的。不能再在家里了,家里的小孙子喜欢闹人,一上午不是闹着一起吃东西就是闹着一起玩儿,这年纪正是人嫌狗憎的时候。”
弘阳和弘晖对视了一眼,弘晖说:“朕也关心这件事,还没修好,这样吧,您先来勤政殿几日,等修好了再回去。”他打算亲自盯着,如果出现意外,也能及时救助。
海棠想了想觉得很妥当,就说:“行啊!”
晚上回家,弘阳耷拉着脑袋跟着进门,刚进门就看到扎拉丰阿带着永琦在前院玩儿。
永琦高兴地扑过来,抱着海棠开始撒娇,被弘阳给抱走了。
扎拉丰阿就埋怨海棠:“格格想出门就直说,做什么骗人呀。奴才今天收拾整齐特意去公主家门前等着和您偶遇,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天都黑了才知道您原来没去公主家。”
语气里面带着深深的埋怨。
海棠笑着问:“你跑去和我偶遇?”这什么脑回路啊!
怎么这人越老越黏人了呢!
“我去妹妹家一趟,我都跟你说了她家的男人白天都不在家,你去了没人接待你,你还非要跟着去。还偶遇……你说你这招是跟谁学的?”
“别管跟谁学的,奴才就是想跟着您一起走亲戚,怎么?觉得奴才丢人带不出门所以才不带吗?”
这语气还是很冲,看上去让他白等了一下午的事儿彻底生气了。
海棠就说:“行了行了,都过去了,走吧,回去吃饭。”
扎拉丰阿就问:“您下午是去哪儿了?”
“开始打听我行踪了?”海棠斜着眼神用开玩笑的神色看他:“你这是不守规矩了啊!”
他傲娇的说:“奴才还不能问一声了?”
“你儿子背着我干了一件事,我下午特意去看了看现场,十分生气,带着他进园子面圣去了。”
“哦?”扎拉丰阿这下紧张了起来:“儿子办什么事儿了?居然闹到要带他进园子?”
“他领了皇上的差事在造奇观呢,我今天去看了一眼,大受震撼。果然孩子长大了,什么事都不愿意跟父母说了,像这样的大事儿把我埋得死死的。对了,你有没有跟他一块儿瞒着我?”
“哪有!奴才整日连门都不出,对外边的事情更是不打听不过问。您也别总说死字,这个字不吉利。”他就怕一语成谶。
海棠理解,也是富贵人物越是留恋人间繁华,不愿意人生就此落幕,盼着长长久久,甚至贪心的还盼着子孙万世都有福气。
她也没再说什么,一起进了后院。
吃饭之后弘阳没有走,支支吾吾地一直坐着,海棠就问他:“这么晚了你还有事吗?没事就回去睡吧。”
“额娘,今儿的事儿……您不骂儿子?”
海棠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他:“下午那会儿确实很生气,想把你揪着骂一顿,但是回来这一路上我仔细想了想。你都这么大了,事情的对错你自己能判断得出来的。在有能力判断对错的前提下还是去做了,那是你想做。我早就跟你阿玛说过不要干涉你们的事情,你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了,是好是歹,你们做了之后自己承担。你们做过的事情将来是圈禁是杀头还是荣华富贵傍身,这些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我管不了以后,也不想管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