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然而自从当年船厂的大师傅被赐予了爵位开始,工匠的地位已经开始上升了,所以见过一群人不同意,嚷嚷得很大声,但是已经拦不住工匠工人崛起的势头了。
外面的事情弘晖不管,他这会带着一群小叔叔和兄弟们到了十一阿哥家的园子里。弘星在前面引路,跟弘晖说:“不算是太严重,只是身上大片烫伤,好在没烫到脸上。如今阿玛他老人家在家里闹呢,说是要去关外,因为京城太热了。”
九阿哥家的世子弘晸说:“马上要热了这只是其一。其二只怕是想要跟着姑妈游历关外。”
红星笑着说:“哥哥,你这话说得对,他就是这心思。”
弘晖皱眉:“这是万万不能答应他的,他要是觉得这里热,可以去热河那边休养。他现在身上大片烧伤,让他翻山越岭一路颠簸地去关外,若是路上皮肤溃烂了怎么办?”
说着到了十一阿哥居住的院子里,屋子里的人迎接出来,几个老阿哥都在屋子里坐着和十一阿哥说话。看到皇上来了,刚才还哈哈大笑的一群叔叔们瞬间老了十岁,满屋子呈现出一片老迈之气。
老六阿哥先站了起来,九阿哥和十阿哥一个装着腰疼,一个装着腿疼,哎呦哎呦起不来。十二阿哥一如既往地不说话,沉默且毫无存在感。十四也不想站,但是老六阿哥都站起来了,不情不愿地跟着一起站起来。十五阿哥是真的虚,他站不起来是真的站不起来,不是像另外两位老哥哥那样装得站不起来。
看到一屋子这样的叔叔,也不指望他们起来请安,弘晖立即说:“各位叔叔免礼,请坐,都请坐。”说着上去扶着老六阿哥坐下。又招呼着弟弟们扶着十五阿哥他们坐下。
这时候床上的十一阿哥说:“起不来了,皇上见谅。”他才不想巴结皇上呢,来就来了,想让他诚惶诚恐门都没有!
弘晖立即说:“您躺着,朕今天就是来看望您的,伤如何了?”
十一阿哥懒得回答,拖长声音说:“疼啊!”
弘星立即过去把搭在他阿玛身上的棉布揭开,胸前腰腹这里全是烫伤,抹着厚厚的药膏。
弘星说:“当时身边跟着的那些大臣还有奴才手太快,七手八脚地把他老人家的衣服给扒了下来,结果衣服带着皮肉一块儿被揭下,太医说这是受大罪了。阿玛说他难受,昨天出事到今日就没有睡个好觉,全是被疼醒的。”
老九阿哥在一边说:“怎么不疼?身上的皮肉都掉了一层。老十一你也是倒霉,出门前都没看看皇历吗?唉!”
十七阿哥说:“事已至此,九哥你少说几句吧。”
十一阿哥长长一声叹息:“我这样也不过是自己身上疼。可是蒸汽机的事儿怕是要陷入瓶颈了,我听说张王两位大匠当时就没了,这两位在蒸汽机这个行当里面可谓是泰山北斗一样的人物,连同他们的亲传弟子这一下子少了二十多个,我想想都忍不住悲从中来。”
十六阿哥问:“以前都好好的,怎么就这次突然炸炉了呢?你们以前不是有应对的法子吗?而且听说管得挺严,三令五申。”
十一阿哥说:“炸的那个炉子不是常用的,而是新装出来的。”
弘晖说:“昨日弘昼来朕跟前说了,说是炸的那个炉子假如不炸,按照他们的设计应该是有更大的推力,本想装在万吨巨轮上面,这一炸,别说蒸汽机了,所谓的万吨巨轮也成了镜花水月。”
弘晖说完拍了拍十一阿哥的手:“十一叔,没事儿,会有万吨巨轮的,也会有更好用的蒸汽机的。不过是晚几年,咱们都能等,您别着急好好养病。”
十一阿哥说:“我在这方面只能算半个门里汉,早年我听你姑妈说过说蒸汽机总有一日会被内燃机给取代。内燃机是烧油的,我的意思是要不然两条腿走路,试着做内燃机。”
二十四阿哥问:“油?什么油?不会是吃的油吧?这可不行,我刚刚看过户部的记档,算起来民间百姓能吃到肚子里的油水不多,一个人一年也就三四斤油,也就是这几年日子好过才多了些。以前有很多百姓一年到头吃不了油。要是万一烧菜籽要烧花生油,那就更买不起了。”二十四阿哥最近在户部当差。
十阿哥立即说:“你没见识,谁家这么糟践吃的油,你十一哥说的是石漆。”他转头跟九阿哥说:“十几年前九妹妹去陕西那边儿安置没有户籍的棚民,回来后就和四哥说过石漆的事儿,听说这些年还用户部和内务府的名义弄到了一些冒石漆的地方圈着了,这是不是就是预备着那什么内燃机用的?”
十一阿哥点头:“是的。”
九阿哥就说:“不是我在一边儿拖后腿说风凉话,胖丫头都没见过这东西,她怎么笃定有。弘阳好孩子别生气,舅舅不是故意拆你额娘的台,这事儿对现在来说就是个梦,十一想逐梦不是不行,但是正途还是蒸汽机。”
一群人纷纷点头,都觉得九阿哥的办法是最稳妥的,拨出一小部分钱让十一阿哥折腾去,能折腾得出来就最好,折腾不出来就当是钱打水漂了。但是原有对蒸汽机的升级还是要做的,原有的生产和维护也是要做下去的。
十一阿哥忍不住冷哼一声,觉得亲哥哥不支持自己,闭上眼睛不看他,眼不见心不烦。
但是弘晖支持他:“钱这方面先不用着急,内务府有银子。十一叔你要赶紧好起来,好起来了这事儿您来筹办。”
十一阿哥傲娇地嗯了一声,得意地看了看一圈兄弟们。
十一阿哥毕竟是病人,大家坐了一会留他休息,就一起出了他的院子。弘晖还要去后面见一下十一福晋,问候一下婶婶,嘱咐她照顾十一阿哥。十一福晋这两天哭得眼睛都肿了,弘晖来的时候还是调整了情绪带着孙子孙女陪着一起说话。
弘晖陪着她说了一会话才回到园子里。虽然在十一阿哥家里说话很随意,但是弘晖对这次的爆炸很在意。蒸汽机的好坏关系着水军的战舰,由不得他心不急。
他在圆明园左思右想,觉得该调整一下对外的态度了。应该行之有效地设置一套机制,至于这机制是怎么运行的,目的是什么,该好好琢磨才行。
此时在关外的海棠接到了一张拜帖,落款是“侄弘旺”。
海棠很惊讶,但是想想也在情理之中,弘旺就在关外流放,他做侄儿的来拜见姑姑说的过去。而且这十几年过去了,他必定也盘算过回到京城去,经历过富贵日子,哪怕是心甘情愿吃苦劳作,可是一旦有意思机会重回富贵,他怎么都会抓着机会的。
海棠想了想,就以姑姑的身份见他了。
弘晖继位的时候礼部也奏请过避讳这个问题,他对这些不在乎,就没同意避讳。所以弘晖这两个字可以说,兄弟们也可以保留名字不必再改。
弘旺自然不用改名字,次日一早他带着大儿子来拜见。海棠先看弘旺,这孩子变化很大,没了一点富贵纨绔的习气,显得高大壮实,是个很典型的北方汉子,脸上也有了岁月的痕迹,风吹日晒显得比他本身的年纪大了一些。
他身边是个五六岁的男孩,长得圆嘟嘟很壮实,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海棠。
弘旺带着他磕头,介绍他说:“这是侄儿的长子,叫做永栩,没出过门没什么规矩。下面还有两个小子,都是三岁,是一对双生子,太闹腾就没带来。”
海棠说:“虎头虎脑长得不错,很结实啊!起来吧,这是头一回见面,不能没有见面礼。”
旁边的太监端着托盘出来,里面放着三个盒子。海棠说:“来的时候没带好东西,这里面有黄金做的虎豹狮三寿,给三个孩子分一分吧,也是我的一番心。”
弘旺说:“永栩,快谢谢姑祖母。”
小孩子听了立即趴在蒲团上磕头。弘旺口口声声说这孩子没规矩,但是就这段相处来看,是个很有教养的孩子。
海棠就让弘旺坐下问他些离别后的事儿,弘旺就简单叙述了一下到关外后的日子,起初不习惯,后来习惯了觉得关内也不错,就是粮食一年只能收一次,比不得中原一年两熟。
尽管他是被流放的,但是这是正经的圣祖皇孙,所以关外很多大户人家争抢着把女儿嫁给他。当然了这些大户人家他以前是不放在眼里的,甚至不如他以前看到的土财主,然而到了今日,再挑剔就显得不够理智,所以在八阿哥和八福晋的孝期过去后就择了一家结亲,如今也算是把日子过起来了。
他口气平淡地说:“侄儿能写会算,也知道怎么过日子,现在有百十亩地,一处小庄子,除了媳妇三个孩子,还有十来个下人,日子过的平淡。前年皇上驾到,侄儿本来想拜见您和几位伯伯叔叔,实在是这身份尴尬,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算了,这次听说您一个人来了,侄儿本来觉得身份尴尬,来拜见姑妈您不妥当,回头有人再说闲话,这又是一桩是非,可心里百爪挠心,还是想来见见长辈。”
海棠说:“我向来是非缠身,已经不在乎了。来就来了,不必想太多。”她说完看着叫永栩的小孩子,就说:“永栩,都读了什么书?”
小孩子回答:“如今在读《论语》。”
“不错不错,回头姑祖母送你一些书,读书是个好习惯,要活到老学到老。”
说了几句话,海棠让人带着他出去玩儿。等小孩子出去了,海棠问弘旺:“你是怎么想的?是想在这里扎根下去还是回京城?有话你也别藏着噎着,趁着如今我还能动弹,我们这老一辈的人还在,你求点什么我们能做的就做了。到时候我们没了,你就断了回去的路了。”
弘旺自然想回去,他说:“侄儿在这里的日子过得自在,然而为了前途为了孩子,更为了侄儿心里的这份念头,侄儿想回去。毕竟当初世祖带着人出关,作为子孙,侄儿不想留在关外。”
海棠说:“关外马上就要大兴了。”
“就是大兴侄儿到底也就是个富家翁,回去了还有机会让子孙重回宗室。姑妈,侄儿从没非分之想,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无论是我阿玛也罢,四伯也好,他们都已经去了,侄儿只盼着皇上高抬贵手饶了我阿玛这一支的子孙,哪怕是做个闲散宗室,也好过在关外日日心焦。”
海棠叹口气:“你既然这么说,就休书一封。我让人给你送京城去,皇上怎么想,宗人府怎么论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弘旺激动地谢了她,立即在太监端来的纸上写信,言辞哀恳,字里行间都是表忠心,极尽求饶之词。
写完后他带着孩子回家去了,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等,等京城的回复。
弘旺开始了日日期盼的日子,海棠却要再次动身北上。
信很快送到了弘晖手里,弘晖看了信心里思索了很久,立即请了桂枝来说说话。
桂枝人在关内,但是上次去关外的时候关注过弘旺。
她笑着跟弘晖说:“虽然在外边看来他的日子过得只能算是勉强,还算不上有滋有味儿。毕竟百十亩地在中原算得上是一份不大不小的家业。在关外那种人稀地广的地段算不得什么。可是实际上这人手里还握着八哥留下来的那些人,这些人也都算忠心,从海上登陆关外,跟着他也是吃了十几年苦头。不过像这种忠心的人还是少见,原本就不多,再加上有一些人病了老了,现在能出力的也仅仅是五六位罢了。”
“也不错了,能跟着死心塌地地去吃苦,这已经足够忠心了。”
“是啊!”
“您觉得他还能翻出什么浪花吗?”
桂枝摇头:“八爷党早就灰飞烟灭,他就是想聚拢旧部只怕也难了。”
“是啊,难啊!”弘晖站起阿里走到了窗下的鱼缸处。这是半年前送来的鱼缸,是一个长方体,里面种了水草,还造了景,弘晖看着心情好就留下了,每日闲暇喂喂鱼也算是放松了。
一边往水缸里面放鱼食一边说:“我们家老二永琨您觉得如何?”
桂枝嘴角抽了下,就这位二阿哥的心思大家都知道,而且大家都不看好他,并且他的手段也不见得高明。然而这些实话还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有贬低人家的意思,更不能议论皇家的事儿,哪怕再亲密的关系也最好不要议论。
“二阿哥天资聪颖,是个聪明的孩子。”
弘晖把小碟子昂在了桌边,就说:“天资聪颖或许有,但是就他折腾这几个月来看也就是个绣花枕头。您说给他找个军师如何?”
“军师?”
“自古英雄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还有人说千金难买幼时艰。这几个孩子就跟那鱼缸里的鱼似的,看着彩绣辉煌,实际上都是一肚子草包个个中看不中用。给他找个靠谱的军师,免得他们菜鸡互啄。”康熙是儿子多不稀罕,磨刀石和刀总要废一个。弘晖是儿子都稀罕,然而和他的叔伯们比起来他的儿子们又太不争气,他是真想磨刀,是奔着把刀磨的锋利一些。
“您的意思是要招弘旺回来?”
“对啊!这么多人都不愿意下来做这个军师,个个做壁上观,隔岸观火。那就找个听话的人去做这件事儿。他既然想回来,必要让朕看看他的本事才行。”
桂枝没再说话,弘晖立即批复弘旺一家回来,令宗人府重新编修玉牒,先把弘旺一家编进去,就先做个闲散宗室。令宗人府出钱出房子安置他们。为了让弘旺有钱花,按照闲散宗室该有的待遇,把这几年的生活费和娶妻生子的礼金以及这几年钱庄分红等都给他。到时候他回到京城带着孩子去伯伯叔叔家里,孩子们再收一遍见面礼,这日子就过起来了。
他跟身边的太监总管鱼贵说:“你盯着这件事儿,等他们一家快到京城了让二阿哥去接。”
第797章 回程路
自从靠近京城,道路就变了一个样子,这里的路很多是水泥铺的,宽阔又平整,马车走在上面丝毫察觉不到颠簸。
弘旺的大儿子永栩把趴在马车的窗口向外看,发现京城这里的人家日子过得都很好,因为这里大部分是砖瓦房子,在关外看到的草房子在这里很少看到。
他缩回脑袋和弘旺说:“阿玛,这里比关外好。”
旁边坐着的几个老人呵呵笑起来,其中一个说:“中原是中华福地,京城更是威严无比,这也就是外面,还没到京城呢。”
另外一个说:“小阿哥没去过江南,那才是好地方呢,听说现在湖广也是好地方了。”
弘旺就说:“那些地方也就是富而已,京城才是贵啊!”
这些老头子们纷纷点头附和,国情就是如此,几千年来再富裕的人也要依附官员,贵才是最重要的。
永栩听得懵懂,他看着外面问:“是不是因为中原好,所以世祖才要带人进关?”
弘旺回答:“不只是世祖,也不只是世祖前面的两位祖宗惦记着中原,自古以来中原周围的蛮夷都惦记,中原确实是福地啊!”
这时候已经到了六月份,外面的庄稼都收割干净了,地里的小苗苗钻出来迎风摇摆,农夫们散落在大地上劳作,土地肥沃,不像是关外有猛兽,更不是穷山恶水。
这时候一个家仆赶来:“爷,前面碰到一个差官,问您的名号,说是传令的。”
弘旺还没回去,还没立住脚,不敢怠慢,立即说:“爷亲自去接,不,就说爷在这里,让他近前说话。”
两个背着匣子的差役来到马车旁下马请安,隔着马车说:“奉命送文书来交给弘旺大爷。”
弘旺没爵位,又是一个闲散宗室,倨傲的资格是因为他是圣祖的孙子。架子稍微摆一下就够了,自有幕僚客气地和这些人说话,家仆也立即奉上赏银。
差役也客气,谢了赏赐就说:“奴才们来的时候奉二阿哥的令来告知大爷,前天初六皇上带家眷和百官移居热河行宫,劳烦您改道去热河。热河那边您的住处还是当初圣祖赏赐给八爷的园子,移交文书就在匣子里。二阿哥已经派人打扫过了,您去了就能住。”
弘旺可不是个笨蛋,瞬间明白怎么回事了。明白了也没法拒绝,他想站住脚必须有人接纳他,要不然日后只能是个闲散宗室。而且这位二阿哥的动作这么直白,皇帝不会不知道,叔伯们不会不知道,所以这是大家默认的。
他立即在车里说:“请回去转告二阿哥,就说弘旺感激不尽,等到了热河见过皇上后就去拜谢二阿哥。”
等传令的人走了,赶路的家仆重新找路,车子要折返一段路程改道去热河。
小孩子永栩被送到了后面女眷们的车上,弘旺要和这些幕僚们聊聊这件事。他自然不想当个工具,可是形势逼人强,他想出头必要露脸,弘晖给他安排的露脸方式就是这个,他不能不接。但是怎么接又该怎么操作,还是有很大的回旋余地。
弘旺的妻子出身关外的普通人家,这些日子忧心忡忡,她这身份到底是低了些,她在想别人会不会看不上她。
然而三个孩子都还小,个个无忧无虑,她也只能叹口气。车子改道走了十多天,弘旺终于到了热河。永琨亲自出迎四十里,言辞说得也恳切,然而到底是贵胄,极力显得亲切些却也难掩矜持和倨傲。
弘旺看他就像是看十多年前的自己,当年他也是京城人人追捧的旺大爷。如今十多年过去,昨日种种就像是上辈子一样。永琨这小菜鸟是比不得弘旺这个经历过人生大起大落忍辱负重过的人精。他的一举一动在一旁一群衣服简朴犹如老农一样的幕僚眼里更是觉得稚嫩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