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十阿哥拉着他:“九哥,你干吗去?”
九阿哥说:“我问问皇上他叹什么气?”
十阿哥忍不住说:“你还是别自取其辱了,万一被侄儿笑话了怎么办?老爷子以前骂你上不了马,现在被侄儿笑话了你老脸往哪儿搁。”
十阿哥刚把老哥哥拉住,就听见不远处御座上的弘晖跟一群武将说:“你们还说八旗勇武,看看这都是什么货色!连马都上不去!”
他这是夸张的说法,本意是嘲讽养尊处优的权贵们没有一点当初进关时候的勇武气概。但是今天截至现在只有一个人没成功上马,那就是九阿哥,十阿哥这种瘦人就不说了,十一阿哥有伤在身还被太监扶着骑马溜达了一圈呢。
九阿哥顿时整个人红温了,老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弘晖不愧老四的种,一样嘴毒,他气呼呼的说:“他就是在说爷!”他往前冲,十阿哥拉着他,看上去九阿哥像是一蹦一跳的样子。
十一阿哥扶着太监的手走来,问道:“九哥,你干吗呢?”
十阿哥和两个太监拉着胖胖的九阿哥很辛苦,看到十一阿哥,十阿哥就叫道:“十一弟,你快劝劝他吧。”
十一阿哥得知了原因忍不住说:“九哥,你都不是小孩子了,你怎么比小孩子还受不得言语刺激?”
九阿哥说:“又不是你没能上马,我以前天天嘲笑老四才四力半,现在被他儿子笑话上不了马,换你,你能服气吗?”
“十哥不拉着你要去干什么?冲上去给皇上一拳?让百官看着你刺王杀驾。”
“哪有!我就是去理论几句,他那么壮实我这么虚胖,谁刺谁还不一定呢。”
十一阿哥觉得哥哥脑子有病!
这时候周围一片欢呼声,十四阿哥纵马射箭,周围一片叫好。因为前面那些人的表现一般般,这下总算有人出头了,大家抓着十四刚才的表现把人夸出花来。
十四很少出这样的风头,应该说自从康熙去世后他就没再这么展示过自己的本事了,一时间非常得意,极其兴奋,在四面叫好声中给大家表演了一个镫里藏身,同时连射,这下更是引得周围鼓声隆隆,叫好四起,连弘晖都忍不住站起来鼓掌叫好。
这下满蒙权贵的脸面算是兜住了,要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呢。
十四纵马在人群前面跑了一圈,兴奋地大喊:“谁敢与爷比试!谁敢!”
从九阿哥和十阿哥跟前路过的时候,他还对着两个老哥哥挑衅地抬着下巴。
不只是九阿哥,十阿哥也红温了。
十阿哥说:“老十四抖起来!等爷去杀杀他的威风。”
他立即说:“爷去和他比试比试,牵马来!”
随即鼓声急躁起来,十阿哥纵马扬鞭来迎战,十四阿哥哈哈大笑:“十哥,虽然你也有本事,奈何岁月不饶人啊!你比弟弟大了好几岁,拼体力是赢不过弟弟的。要不弟弟先让你三十招?”
这小子气人啊!
十阿哥就举着长枪冲了过去,两马交错枪杆撞在一起,四周都是叫好声,弘晖跟身边的侍卫说:“等会把他们分开,都一把年纪了,还能拼几回命。”再说现在也不时兴阵前斗将那一套了。
两马交错,分开又纠缠起来,七八十招过后,十阿哥拧腰要躲,突然听见腰部咔嚓一声,开始疼了起来。十四阿哥收不住势头,一枪把他挑下马。十四高兴地叉腰大笑,然而十阿哥被挑下马忍不住大声痛呼!
周围的欢呼声太大,十四又开始绕场夸耀武力,在高台上的弘晖和一群大臣看着十阿哥有点不对劲。侍卫们已经冲过去,按道理是架着人起来就行了,没想到是几个人侍卫托着抬着把人给弄下场。
太医过去诊治,十阿哥的腰闪着了,落下马的时候腿摔断了。
太医一边用夹板固定,一边说:“上年纪后骨头脆,跟那桃酥似的。不能再这么骑马上阵了。”
随后九阿哥和十阿哥就这么被抬回去。
九阿哥是走不快,甚至走不动,十阿哥是没法走。路上九阿哥还嚷嚷:“今日便宜十四了。”
十阿哥叹气:“果然是拳怕少壮,他比咱们小几岁果然不一样。”
但是他们离场后,弘晖就把场上的人给骂了一番,意思就是你们是一群脓包草包,指望你们江山都守不住!不让你们骑马是给你们面子了!要是从马背是爱过你掉下来哪里是丢你们的脸,是丢朕和朝廷的脸!这次行围别想让骑兵加入,就你这么模样,有虎狼之师也被你们给带成了绵羊。
骂完之后他过瘾了,但是探望九阿哥和十阿哥的几位小兄弟就免不了抱怨几句:“九哥您也太不争气了,现在大家都知道您上不了马了,兄弟们的脸都被您给丢尽了,汗阿玛这么多儿子,就您离谱!减减肥,减减!”
九阿哥被小弟弟们气得差点背过去。
或许是被言语伤得太多,九阿哥真的认真在减肥。
他先是找了太医来,用了喝汤药,针灸,贴膏药等办法来减肥,同时他还让自己少吃点,每天走几步。
九月秋风起,热河的家眷们准备好了行装准备出发,男人们也到了行围的日子。
这次由体弱的十七阿哥带队回京,九阿哥和十阿哥因为拉胯的表现跟着一起回京,没能参与行围。
九阿哥节食几天后饿得两眼冒金光,在太监的注视下把自己给饿晕过去了。
九阿哥家的人连滚带爬去找十七阿哥想办法,十七阿哥吓得求满天神佛,好在太医去得及时,九阿哥没去见祖宗。
十七阿哥问过太医后就去看望九阿哥,九阿哥听了太医的话,要吃饱,于是又进入另外一个极端,他开始暴饮暴食!或许是前几天吃得太少了,他这几顿饭有种报复性干饭的架势,结果撑到吐。
十七阿哥觉得自己就不该接这破差事,这一路上提心吊胆,就怕九哥死在路上。回头跟皇上说再不押队了,这差事谁爱接谁接,他不伺候了!这还没走一半呢,九哥就在黄泉路和人间路上来回蹦跶,他是劝不了,他去找十一阿哥劝。
十一阿哥更抓狂,这是亲哥哥啊!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哥哥!要是换成别人他还乐得看笑话呢,一旦主角换成了亲哥,他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他在车里和九阿哥说:“你也是命硬啊!这么折腾还活蹦乱跳,换成别人早硬的放在板子上拉回去了。”
“我不过是吃得多了点,看你说的!”
“你消停点行不行?我就怕你把自己给玩死了,我伤疤没长好还要给你哭灵。今年已经哭过一个兄弟了,实在不想哭第二回了。”
“放心,你哥哥且死不了呢。”
坐对面侍奉茶水的老太监说:“爷,可不能这么说,不吉利的。”
九阿哥不在乎:“什么吉利不吉利的,你十一爷能说难道爷就不能说了?”
老太监张口结舌。
九阿哥得意地说:“爷年轻时候遇到了那么多劫难不还是好好的,放心吧,爷命硬!”
十一心头烦闷:“不说了,说这个我心头不好受,说点别的吧。”
九阿哥问:“既然说别的,中午吃什么?”
十一阿哥看着窗外,心累!
还是早点回京城吧!
第803章 红叶表
九月海棠一行人到了老爷岭,这地方在吉林将军的辖区,他们骑马进入了一处山谷,海棠的心情顿时飞扬起来,因为这里有长达百里的枫叶林,美不胜收。
关外的秋天真的太美了。
扎拉丰阿就说:“格格,这和香山红叶比起来也不差什么了。”
海棠摇头:“不,这里的更美,更壮丽!”
这本是一处峡谷,每一株树都极力向上生长,给海棠的感觉就是轩昂、壮丽、充满了活力!这样万类霜天竞自由的美丽给人一种心灵上的震撼,和香山那种沾染了俗气的地方不一样,这里不会剪枝修叶,也不会因为人的意志而改变。
海棠就说:“如果我能在这里生活就好了。”随后立即摇头:“我贪心了,我不会只爱这一处地方,我也喜欢前不久见到的长白山,我还喜欢咱们路过的那片草甸子。我也喜欢青海,我更喜欢蒙古广阔的大草原。可惜了,要是我死了能把骨灰撒在各地就好了。”
扎拉丰阿本来心情很好,听了忍不住说:“格格,别说这样丧气的话。你我都有了年岁,说这个不祥。”
一群人也纷纷赞成,都说这里有山神,让神仙听见了不好。
海棠就没再说话了,她想把骨灰撒在各处的想法肯定会有一群人反对,而且死后对自己的躯体如何处理自己是没法发表意见的,只能忍不住哀叹。
晚上海棠在扎营的时候,到溪水边散步。九月的关外已经很冷了,溪水边湿寒刺骨,她从溪水里捡了一片树叶准备带走。
扎拉丰阿捧着一件披风拿着一块皮草垫子出来。他先是把皮草垫子铺在了一块大石头上,给海棠披上披风系好了带子,两人就坐在石头上看溪水。
海棠就说:“刚才你也说了,咱们也是上年岁的人了,我是康熙二十二年生人,这都九月了,又满一岁,屈指一算我虚岁也有五十五了。也成了老胳膊老腿,可能把关外的事儿办完了就出不来了。”
“这不挺好的吗?咱们在京城养老。您要是觉得京城不舒服,去青海也行啊。不过比起来还是京城好,哪怕拥挤了一些,毕竟是天子脚下,更要紧的是亲人都在京城。”他强调:“格格,能寿终正寝是大福气。”
“你是了解我的,可是我就怕寿终正寝,我就怕死在床上,死在全家的哭声里。我盼着的就是死得其所,而不是寿终正寝。”英雄怎么甘心死得平庸!
“可是……”
“罢了,别说这个了,就是我愿意横死在外面,家里人也不同意。”
扎拉丰阿皱眉,觉得海棠这话说得很不祥。
这时候饭菜做好了,扎拉丰阿说:“走吧格格,去吃点东西吧。”
天气冷,侍卫们弄出来的大锅饭也没什么滋味,在野外能做熟已经很不错了,这时候就图这个热乎劲儿,海棠端着一碗菜糊糊拿勺子吃得香甜。
吃完后大家去溪水边洗碗筷,海棠的碗有侍卫去洗,她刚才在水边浸染了湿寒,此时觉得有些冷,就先回到了帐篷里。外面天黑下来,就有人在外面吹笛子,伴随着秋风呜呜咽咽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缠绵惆怅。
海棠心里一团火,这是一种不甘心,一种对日渐腐朽躯体的不甘心,一种年华不在的不甘心,一种即将退出舞台的不甘心。她不可避免地羡慕那些年轻力壮的人,羡慕他们正处在人生的大舞台上肆意挥洒时光,就如一个有钱人在到处大撒币,让那种富过返贫的人看到后羡慕嫉妒后悔各种情绪油然而生。
她此时也彻底理解那些大人物的晚年是什么心态了。是一种身体疲惫想要得到安息的渴望和一种灵魂不甘心而无声呐喊的愤怒。
“唉!”
一声叹息后,扎拉丰阿问:“格格怎么了?”他摸了摸海棠的手,随后赶紧摸她的额头:“您这是发热了。”
外面的太监开始翻箱倒柜找药材,随队的太医在火堆上守着药罐子盯着看里面咕嘟咕嘟的泡泡。这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海棠几乎隔三岔五地发烧生病,海棠清醒地意识到她这身体一年不如一年。
因为心绪不宁睡不着,也因为生病难以入睡。海棠就想给弘晖写一封信,等到真的下笔了,她反而发现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思考良久,就打算熬夜写一下接下来开发关外的细节和自己的看法,加上了对未来的展望。等到下笔之后又发现可以和其他地方对比论证,于是就写了一个开头脑子里的大纲一发不可收拾,她一晚上光顾着写大纲了。
等到她过生日的当天才把大纲完善,提笔准备写内容。
写的时候看到了从溪水里捡到的那片红叶,现在当书签在用,已经成了红褐色的。随后把玩了几下,就在封皮上写下“红叶表”。
开头是:丁巳年九月廿二日,臣班布拉于吉林上表。
这篇表文从九月开始开始写到十一月底海棠回到京城都没有写好,这已经不是一篇表文了,而是写成了几本书。海棠不断地往里面填补内容,甚至回忆到了自己前些年去安置棚民时候用到的经济手段。
这里面有很多她单独创建的术语,对这些术语的解释,对一些深层问题的看法。里面涉及了经济民生军事等诸多内容。
她十一月回到京城的时候大病一场,弘晖亲自来郎惠园看望她,听到扎拉丰阿说她一有时间就在表文上涂涂抹抹,甚至很多时候带病熬到凌晨还要写,弘晖就想看看草稿。
在海棠的书房里面他看到了写好的草稿,哪怕只有半篇,甚至连半篇都不是,他还是忍不住赞叹连连。跟弘阳说:“姑妈这功力已经足以开宗立派,你劝她注意身体,这些先不急。”嘴上说着不急,开心地表示这写好后一定要第一时间送给他,连同草稿一起,他留着当传家宝。
“……然后刻印出来,多放几处地方,务必要流传后世,让以后的皇帝和大臣都学着点。”
弘阳看看这几本书的厚度,再看看兴奋的弘晖,莫名地同情了一下后面的大臣和皇帝。
过了两天,海棠病好了之后去述职,等到述职完毕,九阿哥和十阿哥才一起来看望海棠。
海棠就说:“应该是我去看望两位哥哥,怎么反而劳动两位哥哥来看我。”
九阿哥说:“谁看谁都一样,何必拘泥于规矩呢。”
十阿哥也说:“是啊,咱们老兄妹不讲究这个,你长途跋涉这么累,我们一直在京城闲着没事儿,我们来看你也是一样的。”
十阿哥的腿还在用夹板固定,看到海棠看他的腿,立即说:“这是被老十四害的,他都看不到哥哥人动不了还下手,哥哥也是倒霉,闪了腰断了腿,这几个月哪儿都去不了。必须有人架着抬着,就跟大树扎根了一样在家里蹲着。”
海棠笑着给他们两个端茶:“让九哥找您玩儿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