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过来一会,十一阿哥说:“咱们去看看吧。”
看一眼少一眼,这份缘分也只能维持到今日了。随后太监往后院传话,老六阿哥打头,带着一群弟弟妹妹去看望十阿哥。
十阿哥还在昏迷,呼吸断断续续,老九阿哥坐在角落里眼泪流了一脸。床位的屏风后面十福晋和舒宜尔哈在哭。
弘暄带着弟弟坐在床边,目前十阿哥这样子也只能说是在等他咽下这口气了。
海棠看了看十阿哥,转身坐到了九阿哥身边。
九阿哥呜呜呜哭起来,跟海棠说:“哥哥想过自己先走,怎么都没想过他会先走。”
海棠赶紧伸手在他的后背上拍了拍。
老九阿哥说:“妹妹,哥哥和你十哥向来是秤不离砣,我也快到日子了,你保重。”
海棠瞬间鼻子眼眶酸起来,眼泪滴落,小声说:“说这丧气话干什么。”
“这不是丧气话,到了你我这个年岁,提前交代遗言也挺好的,你看你十哥,以前没说,这会儿就是想说也晚了。”
你我不能学他,有话要提前说了。
海棠别过头去用袖子抹了一把泪水。
到了晚上各处上灯的时候,十阿哥的呼吸没了。大家都看到了,但是没人愿意揭穿这个事实。
直到老九阿哥艰难地站起来,跟弘暄说:“趁着没宵禁,报丧去吧。”又跟十阿哥的小儿子弘晙说:“给你阿玛换衣服吧。”
弘暄和弘晙立即哭起来,因为以前没给十阿哥准备,所以这会一切都是忙乱的,中午那会才开始张罗棺木寿衣,这时候治丧的东西都没齐备。甚至十阿哥都没有提前写好遗折,弘暄只能空着手去给弘晖报丧。
到了快宵禁的时候,都劝海棠回去吧,其他人都留下来守灵,海棠作为妹妹,在守灵这块也帮不上忙,加上身体不好,日常还忙,不如早点回去歇着。而且有弘阳在这里帮衬,海棠家里也出人了,海棠就更不用留在这里。
她从后院出来后被扎拉丰阿扶着上了车,扎拉丰阿也跟着坐进去,搂着她肩膀,车子启动,慢慢地往回走。
海棠过了好一会才深呼吸一口气,跟扎拉丰阿说:“太快了。”
扎拉丰阿很惶恐,因为这么快的去世过程有个词儿叫做“暴毙”。
康熙能称得上暴毙,因为他在去世前两三天还在见大臣,大家都觉得他身体还好。雍正也是暴毙,他是突然不行了,虽然前后躺了两天,但是他死亡速度之快也让民间有各种各样的猜测。老五阿哥是暴毙,如今十阿哥这模样也是暴毙。
他害怕这种事儿发生在海棠身上。
所以往日能说会道的扎拉丰阿压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既能安慰海棠还能安慰自己。
这一晚上海棠做梦了,梦到小时候大家一起玩耍,傻乎乎的十阿哥追着她喊“十弟,你等等哥哥。”
梦里的海棠一边跑一边回头对他做鬼脸,快活地喊着:“你追不上!”
梦境丝毫不见逻辑,一瞬间转换场景,又到了灯火辉煌的宴会厅,十阿哥身边坐着九阿哥,九阿哥嘴里叼着烟,十阿哥手里摁着打火机,两人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圆圆的餐桌边坐满了兄弟,只有中间的位置空着。海棠惊喜地跑过去,发现这里坐着满满一桌子兄弟,五哥就坐在四哥的旁边,看到海棠高兴地挥手:“妹妹,来坐这里。”
大阿哥懒洋洋地说:“呦,老爷子的麒麟女来了。”
他身边的八阿哥说:“妹妹来得正好,老爷子正打算找儿子继承家业呢,妹妹这次打算支持谁?”
海棠拉开椅子坐在了十阿哥和十一阿哥身边。十阿哥说:“不管是谁,都轮不到我和九哥,是吧九哥?”
九阿哥叼着烟说:“是啊,咱们向来不受待见。这次估摸着也是老四,老爷子很爱夸他。”
海棠立即说:“你们怎么不往我身上想啊?老爷子一定选我当家做主!少看不起女人,我就知道你们这群人的臭德行!等着看吧,最后必然是我脱颖而出。”
八阿哥问:“妹妹,你不先和四哥商量一下?”
雍正说:“我没时间管老爷子的一摊事儿,我过几个月要开雕塑展览了,你们都去看啊!”
海棠得意地看着满桌子人,夸张地冷笑了一声:“放心,我不会亏待你们的,往后会按时给你们发生活费的。”
这时候废太子转头看海棠:“妹妹,哥哥先给你透个信,老爷子喜欢坑孩子,他那家业已经四面楚歌,大部分都是夕阳行业,你确定你能接得了?”
海棠正要说话,就看到老三阿哥拿出手机接了个电话,随后说:“今儿的团圆饭吃不上了,老爷子出车祸了,走吧,去医院。”
大家从宴会厅里鱼贯而出,十阿哥走出去后转身推了一把九阿哥,九阿哥吃惊地问:“你推我干吗?差点把哥哥摔个屁股蹲。”
十阿哥笑了笑,把门关上了。
九阿哥拉了几下没拉开,对后面的弟弟妹妹说:“这是你十哥头一回捉到我,我还不信我打不开这门了!”
他退后几步助跑着一脚踢在门上,立即惨叫着反弹了回来,海棠伸手拉他,被砸得整个人躺在了地板上,还能听到脑袋和地板接触时候“咚”的一声。
她醒了,脑袋疼。
扎拉丰阿看着穿着寝衣坐着看她,看到海棠摸脑袋立即说:“格格,脑袋疼吧?刚才您做梦的时候拳打脚踢,奴才都被您给踢下床了,您整个人在床上平移,脑袋给撞到床板上去了。”
海棠觉得自己做梦了,可是就这么一小会,忘了做什么梦了。
她捂着脑袋心想:我睡觉的时候睡相挺好的啊!怎么就把自己脑袋给撞了?
第825章 生寒心
因为有丧事,所以海棠家的宴会也被取消了,等十阿哥下葬后,海棠郁郁寡欢,扎拉丰阿只能带着她去山里踏青。
海棠最近在构思遗嘱,作为一个有资产的人,她努力地想了半天,觉得没必要留遗嘱,因为她死不死这遗产怎么分配大家都默认为爵位归儿子势力归大家,至于莹莹,她已经站住脚了,有钱有权有实力,也没什么值得惦记了,现在看来,反而是扎拉丰阿需要她用遗嘱保障他晚年的生活。
可实际上扎拉丰阿并非没有依靠,儿女都会孝顺他的,加上日后年纪大了,他也不会频频出门出现在人前,大概是吃喝不愁的。
可是家里面除了几个孙子,一家四口只有他算是弱势的一方,海棠还是写了一封遗折,里面请弘晖安排太医,对扎拉丰阿定期会诊,其他的也没用什么写的,薄薄的一张纸,也就三两行字,显得她没有多少牵挂。
实际上也真的没什么牵挂,死亡并不可怕,海棠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因为海棠最近一阵子闷闷不乐,所以扎拉丰阿带她出来爬山踏青,中午就在山上用小锅煮饭吃。
海棠坐在大石头上看着远方,一坐就是半天,饭菜好了之后扎拉丰阿端着饭菜去找她,把碗递给了海棠:“格格,看什么呢?吃饭吧。”
海棠说:“没什么胃口。”
“多少吃点。”
海棠就接过来默默地吃,吃了几口后觉得饱了,就把碗给了扎拉丰阿。扎拉丰阿直接端着吃了。
海棠说:“这都四月中旬了,四月谁过寿来着?”
扎拉丰阿回答:“您记错了,您和几位爷四月都不过寿。五月初七是十一爷过寿,五月十六是二十四爷过寿,五月初三是理密亲王冥寿。”
海棠的姐妹们大部分都去世了,前几年在草原叱咤风云的四公主去世了,大公主也去世了,留下的老姐妹三个,分别是海棠,桂枝,舒宜尔哈。去年嫁到孙家的和硕悫靖公主去世,海棠在关外没赶回来,自然也没见最后一面。
海棠说了一句:“都凋零了。”
扎拉丰阿就讲:“如今春光明媚,您怎么说这些老气横秋的话题呢?咱们说点高兴的吧。”
海棠笑了笑。
他们是来到京城西边的山里爬山,京城周围的大山分别是太行山脉和燕山山脉延伸出来的余脉。
京城周围佛寺有很多,信众更多,偏偏他们出门这一天是四月十五,初一十五上香的人多,因此下山后他们的马车走走停停。海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胃病,这会很不舒服,有要呕吐的感觉,碰上马车走走停停,不停地给行人和马车避让,她居然有种要晕马车的感觉。
为了让自己好受点,海棠让马车先停下,她下来走走,喝点水压一压。
扎拉丰阿就陪着她坐在路边的石头上,让马车和随从往前走一走,这里太狭窄了,要是把车放在这里很容易堵塞道路。
他们夫妻坐在石头上,海棠愁眉不展,提不起精神,旁边的侍女捧着水壶食盒,请海棠吃点东西,海棠看到了就反胃,连连摆手,眉头皱得更紧了。
扎拉丰阿就扶着她的肩膀劝她喝点水,海棠正要和扎拉丰阿说自己胃里反酸,就听到旁边有人说:“她肚子里有小鬼!”
海棠一惊,瞬间黑了脸!
人家说她肚子里有虫她都信,说她肚子里有小鬼,谁信啊!
扎拉丰阿看着说话的老大娘,也很吃惊。
老大娘是北方妇女,说话嗓门大,直率,热情且面容苍老。
她跟海棠说:“我看你这是有小鬼在肚子里作祟,拜拜佛祖就好。”很热情地跟他们说去拜弥勒佛祖就好。
弥勒信仰和无生老母信仰,光明信仰等结合在一起,成了白莲教信仰。民间的弥勒信仰带有造反教的性质,海棠瞬间警觉了起来。
扎拉丰阿还在和这个老大娘辩论,说这种肠胃不舒服就要去看医生,喝符水没用,拜神仙也没用。
老大娘嗓门高,不管不顾就要反驳,引得来往的人纷纷驻足。海棠拉着要说话的扎拉丰阿,问老大娘:“请问,哪里的佛祖更灵验啊?我们夫妻该备点什么供品啊?香油银子用多少合适?”
老大娘拍了下大腿:“还是太太你懂这些,你们家老爷是个呆子,读书读呆了的。其实你也不必乱找,随便找家寺庙进去拜拜就行,也不用太贵,有根香烛就行了。”
海棠蹙眉:“万一我供奉得不多,病好不了……不是,小鬼还缠着我,这该怎么办?”
“那是你心不诚,心诚则灵。这是庙里的大师父说的。”说完这老大娘就急匆匆地走了,因为再不走这里就真的堵了,两头着急赶路的人都催呢。老大娘走了之后来往驻足的也散了,于是眼前的道路通畅了起来。
海棠说:“有意思。”
扎拉丰阿心想:刚才那老嫂子多嘴干吗!少不了又是一番折腾。
扎拉丰阿都说:“刚才那妇人就是个村野愚妇,懵懂愚昧,不辨是非,格格别和她一般见识。”
海棠就说:“百姓是好百姓,官儿却不是好官儿,没有尽到教化百姓的责任。走吧,我这会好点了,咱们回去吧。”
海棠觉得无论是侦明白莲教还是告诉暴行不要迷信有病去看病都属于普及教育的一部分,于是派人去查。
她这边刚有动作,弘晖那边立即收到消息了。
这些年在弘晖的推动之下,某一支在佛门中人看来离经叛道的分支已经发展壮大,壮大到了什么程度呢?让所有教派都放弃了收香火钱。
下午海棠问去哪里供奉弥勒佛祖,要是往常,必然有一个很灵验的寺庙收集信众的香火银子,而现在有一个不用买香火,主打一个不花钱就求一个精神寄托的信仰在,别的教派收供奉收集香火就很难招揽到信众。
原因无非是国人骨子里对神仙更藐视一些,龙王不下雨是能被抬出庙里曝晒的,朝廷是能灭佛的。百姓是不可能只信一家宗教的,嘴里念着无量天尊对着佛祖拜下去的大有人在。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大环境是整体向好的,国力飞升让百姓的生活也跟着好转,百姓们求的平安钱财无病无灾,只要大环境变好,很多时候这些朴素的心愿都能实现。
所以不花钱就能实现愿望的宗教谁不喜欢呢?
这个离经叛道的分支教派用一己之力逼着宗教收敛了敛财嘴脸,这效果是弘晖当初没想到的。
因此弘晖思来想去,觉得不该让姑妈知道,姑妈表现出来的姿态就是她要和佛祖硬碰硬,他担心海棠碰得头破血流,有怀柔的法子为什么要硬碰硬呢?
弘晖就说:“就把黄河以北的白莲教丢出去让姑妈出气,别的一概不许说。”
白莲教是没法剿灭的,与其说是宗教,不如说是秦末以来的反抗种子,平时只能压制,压制不住的时候就是王朝末年了。
传令的人出门去了,弘晖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立即派人把传令的侍卫追了回来。
他想到不能让姑妈去处理白莲教,因为有一丝蛛丝马迹姑妈就能察觉出来。
姑妈是老了,不是傻了!
他亲自去了郎惠园向海棠保证这件事他亲自处理,请姑妈在关外开发和职业教育方面多操心就行。
海棠没想到别的,毕竟弘晖以帝王身份亲自保证了,她自然是相信了。
弘晖又一次把姑妈给稳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