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晚桉
“他只让我给你带一样东西。”
“哦?”
千头顺司拿出了一份文件,藤原真央接过来,她现在看文字略微有点重影,所以不由得眨了眨眼睛,迟钝了几秒后才发现那是十七年前羽田浩司案FBI的官方案件卷宗。
这个案子她翻来覆去地研究了很多年,几乎已经对所有证据了然于心,所以兴趣不大,飞快地翻过了。
直到她翻到了最后一页,手指骤然挺住,她的目光在案件负责人上长长久久地停留着——
Oreki Junichi.
折木顺一。
副组长:James Bl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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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真央送走了千头顺司,被护工推去花园晒了一会儿太阳,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病床旁站了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听到了动静,男人转过身来,他身上穿着浅褐色西装,系着白色领带,看向藤原真央时表情十分镇定,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沉着。
对方似乎也在打量她,目光平静,锋芒内敛,但显然没有走错病房。
“你好,我是黑田兵卫。”高大的男人走到她面前来,微微弯下了身来和她握手。
黑田兵卫的右眼大概在什么事件中烧伤了,两个独眼彼此对视,身后的护工悄无声息地从房间里退了出去,藤原真央姿态从容自然,抬起了手与他交握:“你好,我是藤原真央。”
两个人几乎只是象征性地触了一下指尖便放下了,眼前这个气场强大而神秘的男人并不多做解释,而是自然地走到了藤原真央身后,帮她推动轮椅,来到了床边,然后双手插兜在她身侧站定。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藤原真央这种生了七巧玲珑心的人,对方已开口就能判断个大概,随之调整态度来应对,此时她选择了最直截了当的问话方式,显然是察觉到对方友善亲切的态度背后暗含的居高临下。
“听说您曾经在国外生活了很久,不知是否听过FBI证人保护计划?”
藤原真央似乎有点诧异,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随后笑了起来:“真是直白啊。日本公安想要给我提供相应的保护吗?我不明白,我对你们的利用价值在哪里?”
“这取决于您。”黑田兵卫的语气平静和缓,但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比起Bourbon,您接触组织的时间更久,也更加接近核心机密。”
“这样啊。”藤原真央笑意越发具有深意:“在RUM戳瞎了我一只眼睛之后,你们就觉得是个向我抛出橄榄枝的好时机。或者说,恩威并施,告诉我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让我别无选择。”
藤原真央恍惚想起了昨天自己提到的那个词。
Zugzwang。
陷入僵局。
“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RUM如此谨慎,组织中很多人不仅不知道她身份的,甚至连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面对我一个接近组织核心机密的人敢做出这种举动,必然是有底气认定我不会背叛。”
黑田兵卫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她话音里小小的嘲讽,反倒非常有风度地问:“您不会背叛吗?”
”举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吧。”藤原真央微笑着说道:“组织对我而言就是让我供职的公司,即使我和身为总经理的RUM有深仇大恨,也不妨碍我兢兢业业地为公司工作吧,毕竟那是衣食父母。组织需要依赖我进行药性观察,不管我沉……活十年,二十年,他们也有足够的财力以及理由维持我的身体机能运作下去,我若是落在了你们的科学家的手里,他们要从头研究,感觉我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黑田兵卫听着这番有理有据的剖析,依然平静而从容,并不急于辩驳,“在我出发来见您之前,曾与Bourbon交流过,我提出了同样的疑问,因为您的情况太过特殊,而Bourbon给出了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不知能够说服您。他说,人应当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并对此负责。人类只有基于自己的意志行动时才有价值,而不是在吃下那颗药物后认定理所当然的人生选择。”
病房里安静了片刻,过了好一会儿,藤原真央才说道:“也就是说,不以活着为人生目的吗?”
“不得不说,那家伙还真是了解你。”黑田兵卫笑了一下,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那张过于严肃的脸上看起来不太和谐:“如果您真的觉得活下去那么重要的话,不会做出这种不惜自毁,也要确认您的哥哥折木先生是否死于RUM之手的举动。”
“安室透在我身上安装了窃听器?”
“您果然很敏锐。”
James Black之前送来的那份文件出现了折木顺一的名字,而藤原真央在19年前得知了哥哥的死讯,并且亲自将那具据说是进入了爆/炸现场的遗体送回了日本,然而17年前的报告却出现了哥哥对面名字,其本意是挑拨离间,斩断与藤原真央唯一具有联系的人——
贝尔摩德。
17年前的科学技术还没有发展到随便是谁都可以以一幅熟面孔进出联邦调查局的程度,那么自然而然地推测,假扮者必然是具有顶级易容技巧的贝尔摩德。
然而藤原真央在不久之前遇到了来东京参加修学旅行的折木奉太郎,那是哥哥的儿子,大约是隔代基因遗传的关系,即使在梭状回无比强大的藤原真央的眼里,那个男孩长得也和父亲无比相似。
事后要调查男孩的身份并不困难,最重要的是,名叫折木奉太郎的高二年级男孩,今年十七岁。
是藤原真央的亲侄子。
组织伪造了折木顺一的死亡,亦是和James Black同样的目的。
斩断了她所有的联系,让她孤立无援,使组织成为了她唯一的依靠。
倒未必是有多看重藤原真央本人,大概率是看上了她异变的梭状回。
就这样,由于各方争斗送来的线索,终于在藤原真央的眼中铺展开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也就是说,十七年前在美国的那一场会面,其实是各方势力的第一次联合,只可惜最后以失败告终。”
“会面的人是Amanda Hughes、羽田浩司以及宫野埃琳娜,羽田浩司代表着日本公安的势力,宫野埃琳娜不仅作为连接黑暗的纽带,还在确认了组织在其姐姐所在的MI6中有眼线,从而只能通过与羽田家的关系联系了赤井务武。至于美国FBI与CIA中确定存在内鬼,所以联系了Amanda Hughes,以此在此次会谈之后,凭借宫野埃琳娜所提供的成员名单,由Amanda去联系合适的人选。虽然只有三个人,但确实是当时的最佳选择。”
“结果三方势力全军覆没,并且不知道纰漏到底出在哪里,于是这么多年来都没能再次达成合作,以至于组织的势力不断壮大。”
“啊,原来是这个意思。”藤原真央说到这里,看向黑田兵卫:“那个名字,难怪RUM那么低调的人会愿意暴露在电视面前。”
“对。”黑田兵卫叹了口气,神情有点复杂:“那个由RUM虚构出来的保镖浅香,其实是用来嘲讽所有当年那起案件的背后,明明应该保护那三个人,却无能为力的‘保护者’。而若狭留美的名字,wasaka rumi,便是在向我们昭示,Asaka,I’m rum.”
“可是你不是早就和RUM正面交锋过?帝丹小学的那起抢劫案。”
黑田兵卫终于露出了一点诧异的表情,好几分钟后他理清了藤原真央的思绪,终于摇头发出了沉重的感慨:“我在十年前又输了一次,”他这样说着,指了指自己被烧伤的右眼:“看来她确实非常喜欢和眼睛过不去。”
十年前帝丹小学附近发生了入室抢劫杀人事件,调查这件事的黑田兵卫却在案件之外发现了一个被大家忽略的盲点——
市值两亿的黄金。
市面上流通的黄金有不同的纯度和形状,大多作为首饰售卖,而用于投资的金砖,则由银行制定规格并且有相应编号。
但那批黄金,显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
如果是国家的黄金储备,那就不是小案子了,于是黑田兵卫顺着这条线追查了下去,加之对乌丸这个姓氏本能的警惕,调查到了长野。
那里有最近几个月才被发现秘密的镀金别墅——黄昏别馆。
至于黄金的来源,便是当地所追捧的传说——武田信玄的金山。
黄昏别馆内大量的血迹引起了黑田兵卫的注意,他调查的太过深入,以至于引来了同为乌丸家族、现在组织的实际掌权人RUM。
黑田兵卫:“那么,你的回答是?”
“您该不会想要用我的侄子来威胁我吧?”
“当然不会,折木奉太郎也是我们要保护的日本公民。”
“还真像是正派主角会说出来的话。”藤原真央微妙地笑了起来:“您知道吗?在瞎掉左眼之前,我一直无法做到左眼闭上右眼睁开,却可以做到右眼闭上左眼睁开的动作。”
黑田兵卫想了想,说道:“听说两只眼都能够做到一睁一闭是被选中的人才具备的才能。”
藤原真央笑了:“嗯,这就是我所提供的第一条情报。”
作者有话要说: 涉及案件:
TV564~566,风林山火系列,提到武田信玄宝藏
TV944、945 新老师的骸骨事件,提到十年前抢劫案
TV951、952手臂白皙的女人,若狭留美上电视
TV964、965 燃烧帐篷的怪物,黑田兵卫与若狭留美会面,黑田兵卫疑似面对火灾有PTSD反应,而若狭留美嘲讽其“见死不救”
第55章
安室透提着饭盒走进医院, 他神色复杂地盯着门牌上的名字看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 抬手敲了敲门。
坐在病床上的女人脸色苍白、身材瘦削, 左眼蒙着纱布, 身上透露出一股脆弱的病气。
安室透走进病房里,对着守在房间里的同事说道:“你先去吃饭吧”, 对方点了点头,离开了。
安室透拉过床尾的小桌板,把饭盒在她面前一一排开,然后坐到了床边,若无其事地问道:“想要先喝汤还是先吃点什么。”
他的语气温和, 虽然看得出兴致不高, 展览的眸光里还透出一点清亮,仿佛前天夜里藤原真央看到的那个强硬而冷淡的人只是藤原真央受伤后半梦半醒间的错觉。
安室透炖了鸡汤, 山里放养的土鸡,剃了毛只有鹌鹑似地大,是他特地去买回来的,不放乱七八糟的调料, 鲜得能把舌头一块儿咽下去。
藤原真央失去了一只眼睛后无法准确辨认距离,鸡汤太烫,为了避免被她打翻在身上,安室透便拿起汤勺,轻轻吹了吹,然后喂到了藤原真央的嘴边。
藤原真央看了他一眼, 安室透神态自若,好像这样的动作天经地义,她便微微张开唇,把汤喝了。
安室透知道她挑食,看她把汤咽下去之后没有任何不悦,嘴角轻轻勾了一下,问道:“你喜欢吃鸡吗?”
“有鸡肝吗?”
大概是没有料到藤原真央会喜欢吃这种略带腥气的东西,安室透诧异了两秒,随后拿了筷子在保温桶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了鸡肝,凑到了藤原真央唇边,还像照顾小孩子似地嘱咐了一句:“有点烫,你吹一吹再吃。”
藤原真央如他所愿,囫囵地吹了两口,刚要一口咬下去,安室透筷子轻轻一收,有点无奈:“不是说了烫吗。”
藤原真央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安室透露出了好笑的神色,装模作样地把筷子往自己的方向凑了凑,“你再这样我就自己吃了。”
藤原真央:“……”
幼不幼稚。
安室透看她盯着那块鸡肝,眼巴巴的样子流露出一点惹人疼惜的可爱来,像是拿逗猫棒逗猫似地把筷子轻轻往前凑了凑,看着藤原真央神色纠结了两秒,如他所愿蹙着眉吹了两口气,用下唇轻轻碰了碰,确定不烫了终于心满意足的一口咬了下去。
那微微眯起眼的表情,活像是只偷了腥的猫。
一顿饭喂了大半个小时,安室透手都酸了,藤原真央心安理得地使唤他,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要吃那个,一会儿嫌烫一会儿嫌凉,细嚼慢咽,可以说是非常事逼。
连安室透耐着性子的好脾气都快被她消磨殆尽。
“你做的饭也太咸了。”安室透听着她的抱怨,面无表情地收拾碗筷。
还咸?顾忌着她的伤口还有挑食忌口,自己放佐料的时候拿着小勺子像是得了帕金森,多加一点都怕坏了味道。
“我想喝点水。”
安室透狐疑地看向她。
真咸了?
不应该啊。
藤原真央神态自若地与他对视。
安室透倒了一杯水,在掌心里试了试水温,觉得藤原真央肯定又要开始嫌弃,没想到递过去之后她畅畅快快地喝下了大半杯,伸出红红小小的舌尖舔了一下嘴唇。
安室透看着她,莫名觉得生了场病把藤原真央那点大小姐脾气都勾出来了,这种坦诚地娇贵,倒是比之前三句话里连标点符号都别有深意的相处模式要轻松得多。
正这样想着,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保温桶上。
那是之前千头顺司送鸡汤来的时候留下的。
不知道是不是气场原因,藤原真央敏锐地嗅出了气氛有点不对,她带着点疑惑抬起头,正对上一张打算秋后算账的脸,她无辜地眨了眨眼,刚才被折腾现在才发火?反射弧也太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