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鸟窝窝
【临时有事,你先去会场吧,我过会儿顺路自己过去】
对面回得与往常一般快。
保镖(● v ●):【嗯,有事叫我】
我:【[沼跃鱼点头]】
今年入冬晚,降温却更严重。时间迈到傍晚时分,天色就骤然转暗,茫茫的黑如同结霜般泛着光污染的浑浊边缘。
我裹着厚实的长款羽绒外套跟同事一起出社。光是踏出办公楼一步,无孔不入的寒意便大摇大摆地渗进布料纤维,直逼皮肤骨髓。继而呼啦一阵不长眼的风刮过。我把下半张脸缩在挺括的衣领里,也挡不住这股富有穿透性的冷。
此时冬风尚且干燥,吹得脑袋几乎呈待机状态,脖颈凉得刺刺地发痒。
“……”一旁的同事顶着被头发糊住的脸,勇往直前着沉声道,“早点搞完早点回家吧。”
我深有此感。
结果扛不住别人不想太快放过我们。
协商开会到一半,技术部的人和客户吵得不可开交。几人哇哇叫,一声比一声高,状况愈演愈烈,谁也不肯让步。
若不是及时阻拦,眼见差点就要爬上桌互掐。
我实在搞不懂他们下班时间怎会有如此旺盛的精力(但就吵架过程而言,我支持本部的技术人员一方)。
所幸没有像下午那样多拖一个多小时。不过即便如此,也仍是迟了不少。
拿起手机一看,比赛还有十分钟开始。
纷繁闪耀的大楼灯牌早已耀武扬威地化为都市夜景的一部分。商场前的小广场繁华热闹,行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我捏紧挎包的肩带,听见喷泉洒脱的簌簌低语。
身旁,和我同路上街的同事深吸一口气,又叹出。
“总算结束了——友寄,要一起去吃关东……”
“抱歉,有事先走一步。”
“嗯……啊?喂!好快!”
将其颇为惊讶而埋怨的呼唤甩在后头。我记着近路,快步赶往地铁站。
今天商场附近正好办活动,好友三五成群,情侣成双结对,甚至不少家庭拖家带口地来玩。小孩活泼的笑声不时响起。
我停在马路红灯前,握在掌中的手机一振。
低头一瞄,与里包恩的聊天界面里堂而皇之地跳出一张照片。
图中正是VIP前排座的视角,连选手开场翻跟头整活时飘扬的头发丝都能拍清楚。
天杀的,好想看现场。
我忿忿打字:【在路上】
附赠一个表达悲伤的线条小狗流泪贴纸。
讯息被飞快已读。
保镖(● v ●):【你已经错过一个精彩环节了】
我:【什么环节】
保镖(● v ●):【他们假装和对手起矛盾,额头对额头贴面示威的时候忽然彼此亲了一口】
我无言地盯着这行诡异的字。
近期比赛看得不多,可即使是不那么严肃的友谊赛,你们男排就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正准备回复吐槽,蓦地,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略显犹豫的轻声呼唤。
“您好。”
声音离得近,我便循声扭过头。
一眼只看到街角闪烁的商业彩灯、形色各异的路人,与夜幕中暗淡的绿化植被。
我随即低头,目光落下。
这才注意到站在后侧的人:一位陌生的矮个子女孩,墨绿色的头发,蓝眼睛,左眼眼尾下开着一小朵橙花的印迹。
不知是胎记还是纹身贴。看起来不过国中生的年纪。
她体态很好,身板笔直。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针织衣,内衬是白衬衫,外套一条薄薄的长风衣;修身的牛仔裤将裤脚裹进短跟的靴子里。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放课后换一身衣服来出游的寻常学生。
只是一般都会有伙伴在旁边。放眼一望,这孩子却似乎孤身一人。
“你好,”我在她微微睁大眼的注视下颔首回应,“有什么事吗?”
女孩闻言反应过来。
她两手交搭在身前,礼貌地稍一鞠躬,才望着我开口。说话声音比刚才要响亮、清晰一些,但也更温和。
“是的。我和我的朋友走散了,只记得原先所在地点的读音,想请问您知不知道在哪里。”
女孩将情况简述一番。
和大多数走失的情况大差不差。原来,她本是和朋友一起刚抵达日本游玩。朋友君半路说要去买点东西,让她暂时在原地等候。但这位手拿零食的好心女孩被一只野猫妈妈缠住,带去给嗷嗷待哺的小奶猫喂食。
等她安顿好风餐露宿的猫咪,回过神时已然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天黑,人杂,市区又吵。女孩记不得来时的路,只好随缘寻求帮忙。
我侧耳听她说了一遍走散地点的读音。是两条街开外的地方。
“有点远啊。”我思索着说。身侧稀稀拉拉的行人忽地一致向前。抬头一瞧,绿灯明晃晃地扑打在街对面。
女孩见状,有点不好意思地惭愧道:“抱歉,您先走吧。”
我站在原地,回过头。
“同学,你记得你朋友今天穿什么样的衣服吗?”
“嗯?”她看着我,坦诚回答,“记得。他穿的是西装。”
那就好找了。
随手打了几个字发送消息,我把手机揣回口袋。紧接着在人群涌去的寂然夜风中,望向女孩浅含着困惑的澄澈的眼睛,回以一个安抚性的笑。
“我带你去最近的派出所等他。”我说,“你的朋友应该是在那边的商场里买东西,让警察沟通广播站通知一下就好,别担心。”
第95章
“饭团吃不?”
“等等啊。”
负责接待我们的值班警察嘀咕着, 抓抓脑袋,将路过的同事打发走。“我看看。和金黄色头发、穿着西装的朋友走散,嗯, 没带手机, 刚到日本……住处也还没落实。稍等。”他抽出一张纸质表格递来。
“请坐,这边登记一下就行。”
我没有坐下。拿起笔, 稍微弯腰,将纸张放在桌子上唰唰写完。
蓝眼睛的小姑娘乖乖坐在待客的沙发里。
她的坐姿放松了些, 但也仍然端正地将两手搭在膝头。我搁下水笔, 转头便瞧见女孩正看着我。四目相对。她安静地朝我一笑,眉眼近乎沉稳柔和, 却透露出独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赧然的青涩。
虽说她不慌不忙的模样显得十分早熟, 这样可爱的笑容难免还是会让人产生“果然是个小朋友”的慨叹。
警察看了眼登记表, 随手收起。
“唔, 友寄小姐是吧?没问题了,我们待会儿就跟商场联系找人。”
“辛苦了。”
“没事。”他抬起头,“小妹妹,你在这里多等一等哦。”
女孩道了声谢。
专业的事给专业人员负责。我放心交给警方,正准备跟她告别, 风衣口袋里的手机却率先隔着棉厚的衣料嗡嗡振响。
保镖来电。
接待厅里不算安静,一些人靠在窗口边翻证件, 一些则或大声或拘谨地跟民警搭话。丢钱包、丢车、丢贵重物品的;不慎被诈骗的, 还有喝高了闹事,如今满脸通红、安静如鸡地坐在椅子上挨训的——各种情况复杂而琐碎。
整个所里忙得不行。
暂且挨向相对更静的角落,我一手接起电话, 一手拢在嘴边压低嗓音:“喂,怎么了?”
听筒那头也相当热闹, 背景里的赛场杂音与观众席的嘈杂人声糊成一团。连里包恩的声音都不清晰地混入其中。
“在哪?”他问。
“派出所。”我说,“刚才发消息给你了。”
“哦,我看见了。”
我:“那怎么还问我?”
里包恩语气平稳:“这也没办法,我得确认一下你没有被黑手党绑架。”
“什么黑手党会闲着没事绑架我啊,”我对着室内角落忧郁垂头的盆栽,无语地小声道,“而且这边治安挺好的。我这么大的人了,不会走丢。”
“是吗?也不知道是谁丢过一次。”
“那都多早以前的事了!”
电话另一边隐隐传来一声轻笑,伴随着穿透杂音、拔地而起的短促的哨声。
比赛应该开始有一段时间了。我连忙说:“我这边已经搞定了,马上过去。”
“太慢了。我直接去接你。”
“你就放心看比赛吧,里昂先生。”又不远。
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我把手机塞回口袋,检查检查挎包与随身物品。
嗯,都在。
转过身,沙发上的女孩仍远远地朝我望来,神情似乎有些忧心。我非常能理解。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身边都是陌生的景物与面孔,总是会忍不住多注意有交集的人。
我于是绕到沙发旁边,期间掏掏外套衣兜,抓到一颗平时用来随身补充糖分并调节工作心情的水果硬糖。
“我有事,得先走喽。”我放软声调,说。顺便稍一俯身,把糖果轻轻放到她掌心里。
女孩一怔,“啊,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