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釉下彩
伊月用轻盈的目光环视周围。
如果他是想看到四月的漫天樱花,和充满期待的新学期,百褶裙和圆头小皮鞋……那么可能要失望了。
这里没有dk,也没有jk。她那时候的校服普遍审美还未开化,是运动服,女生红白相间,男生是深蓝搭配白色。
有的是柳絮飘在空中,肆意钻进校服的领口,袖子;是柑橘花开满枝头,是学期中间普通的一天。
五条同学走过来,看着伊月,居高临下说,“你好矮。”
伊月确实一直都比同学矮,因为上学早还跳过级,年龄小。直到高三蹿到了将近一米七,到了东京经常可以在电车上俯视中年欧吉桑天灵盖的身高。
她退开一步捂住头,“要你管!”
样貌年轻的五条同学脸上看不到稚气,或许是因为带着墨镜。
叮——
清脆的电子音
五条同学头顶的进度条缓缓飙到了99%
每当玩家游戏进度增加时,都有提示光条在头顶显示片刻,供旁人羡慕。
99%,开玩笑!?
……
还没开始玩就直接99%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麻吉?
五条同学迟疑了片刻,握拳砸到自己的掌心,恍然说,“嗖嘎,还是小鬼的我看到未来的自己变成了最~强~爽到起飞~哇咔咔咔咔~”
这货不顾被羡煞的旁人,嚣张笑了起来。
意外的单纯简单呢,小鬼时期的五条悟……
伊月汗颜,比起自己,初中男生才是脑袋空空啊。
下一秒钟,她的进度条也开始动了。
叮——
进度条飘飘然升高到90%
伊月瞪大双眼,她的抬头显示屏幕中显示出一行五光十色的文字,只有她自己能够看见,给出了充分的理由:
【遥远到天边的纸片人,现在就站在你的身边,进度+90%,good job_】
其他玩家开始惊呼。
伊月定在原地,她穿过透明屏幕上只对她可见的彩色文字看着五条悟同学。
「这个世界真好」她开始笑,比想象的还要好,她是真心这么觉得。
接下来就是去教室里上课了。
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达成99%和90%的两人悠哉地走在众人后面。
教学楼里有种特殊的味道,水磨石的地面,只刷到窗台高度的淡绿色油漆墙面,是早年流行的做法。
教室一间挨着一间。
大概能见到从前的同学,记忆里大家的模样早已经褪色。她并没有同任何一个中学同学保持良好的联络,高中和初中都没有。
到了班级门口,语文老师站在内侧,让大家把周记本交了再进去。
戴眼镜的年轻女老师,空手指指点点,“都放在这里啊,摞整齐了,交了作业就到座位上坐好,不要说话。”
周记吗?伊月开始翻书包,应该是统一发的绿色封皮本子,她当时很喜欢写作文,这件事上从没偷过懒……可是,没有,周记本怎么都找不到。
伊月气恼地哼过,凑近点问五条悟,“你的学生要是没带作业,你会怎么办?”
五条同学回答说,“那要看是没带还是没做咯,要是我吩咐的事情哪个家伙敢不做的话……我肯定弄死他。”可怕脸。
“不要轻易挑战老师的权威哦~”他说。
伊月陷入沉默。
轮到她的时候,她只有说,“老师,我没带作业。”同时瞥了眼五条悟,这货根本就没背书包更不可能交作业了。
语文老师直视她,眼镜片后的杏眼怒目,“没带是吧,让你家长送来。”
没哪个老师会相信没带作业的说辞,又不是第一天当老师。
伊月抱着书包,“我爸妈都不在,我自己住的。”
语文老师怔了一下,“你的家庭教育很成问题,我回头需要给你家长打个电话。”
伊月随即说,“不用了老师,我是放养的,我爸妈不要我了。”
教室里有同学在笑。
伊月现在可以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当时可不能。
她是从初一开始正式被“放养”的。
三室一厅的房子,曾经也有过一家三口的光景,打破平衡的人是她的妈妈,那个十分漂亮的小提琴演奏家,黑长直御姐,正统古典音乐院校海归背景。
伊月的外祖父做了一辈子音乐老师,女儿从小耳濡目染并且颇有天赋,90年代出国去学音乐在一线城市也算作壮举,更别说内陆的三线小城。
印象中,她很小的时候,妈妈就经常去首都排练演出,后来就成了常驻,变成不怎么回来。直到升小六的暑假,她回来了,说是被乐团辞退的,因为年龄大了。
包括父亲在内的所有家人都觉得,这回她该安生过日子了,孩子也要升初中,正是该努力的时候做母亲的也该尽责任照顾。
可是伊月亲耳听到过,她妈妈这样说,“她学习好不好是她自己的事,我生下她就必须被她拴在这里吗!凭什么?我的人生又算什么!”
之后不多久,她妈妈就去远航了。
据说是考上了柏林一个管弦乐团的首席,去德国施展抱负和才华了,彻底告别了这座三线小城。
伊月小升初的暑假,三室一厅里经常有爸爸的兄弟伙来喝酒,“你找艺术家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总有这么一天。”他们嚷嚷,喝得东倒西歪。
这个时候,伊月会回房间里用锤击般的指法弹钢琴泄愤,压掉这些讨厌的声音。
正当所有人觉得她的爸爸该负起责任了,毕竟孩子现在只有爸爸。
然后,他爸也去远航了。
去台湾搞半导体制造。本来,她爸是个传统范畴里靠谱的男人,名校理工男,研究所技术大拿,死工资铁饭碗。这辈子做过最狂野的事可能就是把她妈追到手。
就是这么个靠谱的男人,经过风一样捉摸不定的女人洗礼一遍。是铁饭碗不要了,孩子也不管了,放在那死不了就行,创业开了家科技公司。
一家三口从此天各一方,但她的父母始终没有离婚。
初中开始,伊月就一直处于放养状态。经济来源是她爸,数目正常,随着她长大逐渐递增,他的小公司开的半死不活也没条件改善她的生活。
她的妈妈从来没给过她生活费,伊月也不知道她收入水平怎样。她有她的联系方式,企鹅,微信,每当时兴一种新的社交账号时,她都会主动来加伊月好友。然后躺列,再也不说一句话。
她妈妈挺爱发朋友圈的,经常去不同的地方。发风景、吃的、她的练习室、欧洲的山脉、建筑、那些古老的街道,多姿多彩的生活。伊月只是看看,什么也不做。
他们总是去各种地方,全世界飞,可两个人谁也没有带伊月出过这座小城。问都没问过一句,别说带她玩了。但伊月从没觉得自己有指责谁的立场,十几岁的年纪不大不小,合适的独立时机,抚养未成年的义务他们也算是尽了,没把她饿死。
漫长的青春期,伊月都在盼着长大,没有家长的引导,只有学校的规训,她拼命学习,反正家里也没人。
总之学习就好了,长大以后就好了。
至于后来她是怎么来的东京……那是另一个故事了,也颇有传奇色彩。
伊月本科学的是微电子,追溯的话,文理分科是她自己选了理,高考选专业则是她爸闪现跳大给了些“建议”。
年轻可能就是并不会思考为何有些人早就活成了路人,却还要对你的人生指手画脚。
她本来打算成年后就尽快经济独立,该多为自己考虑。可命运没给她机会独立,到现在,她的生活费都是来自他爸的资助。理由很简单,因为他爸突然变得有钱了。
彼时她刚上大二,有一天突然收到她爸的一条短信:「公司上市了。」伊月刚想回复个关我屁事,可她转念一想才迟钝地明白了这消息代表的真正含义。最后她回复的是:「恭喜,我想留学。」
倒不是说从前没动过这个念头,但一想到即使拿到奖学金,为了生活难免去打工之类的,对她来说就很劝退。如果没法过一种游刃有余的生活,伊月多半不会去做,她性格如此,不喜欢勉强,不适应强求。
大四圣诞节前,她顺利拿到了一间藤校的offer。来年的四月,她高高兴兴去面签,结果一个大没想到:她的签证被拒了。给的理由是知识产权保护条约,她从来不关注新闻时事,那一刻真的是一脸懵逼不知所云。
她从签证大厅出来,打开手机,才后知后觉看到贸易战和制裁等等铺天盖地的新闻。她申请的专业方向加上她爸的上市公司,属于buff正叠卡得刚刚好,一点余地都没有,是纯粹的zz原因。
太阳底下的新鲜事,伊月坐在领事馆的台阶上,心里满是哔了狗。
所以当她爸的科技公司穿过寒冬,没在黎明前冻死,并且订单暴增终于到达灯红酒绿的终极彼岸时,伊月正坐在大街上哭的惨。
不过她很快就振作了起来,既然不能追求学术的极致,那就追求辉煌的偏爱,她多喜欢ACG和寿司,看了多少日剧啊,曾经光凭早年爱好的积累,做了一个月题就过了N2。
把已经变成“前夫哥”的曰本从内心深处扯出来就好了~语言和学校都不是问题,学术什么的都无所谓了,哪间学校都行,开心就好。
半年后,她把一切妄念变成现实,身处东京浅草雷门观音寺。
100円摇到第九签「大吉」。取签处的抽屉上,彩帷映照着她脸庞。
把神签小心折好压在手机壳里,她告诉自己,双向奔赴的曰本才是本命正缘。缘,妙不可言。
“你怎么回事?听不到我说话吗!”
语文老师开始叫嚷,刺进伊月的耳朵。
回忆的滋味很漫长,但在她脑中其实只闪过了十几秒钟。可就算愣神片刻,老师也是等不了的。
“老师,我申请去楼道罚站。”伊月淡定说。
语文老师本就生气,这会脸色更差了。但也只能喊道,“出去出去!”
她一指五条悟,“你也给我出去!”
后者正靠在门框上接受女生们的星星眼,笑的灿烂。
五条悟嬉皮笑脸出门去,问伊月,“你不想上课吗?不去理论一番?”
伊月淡淡笑了,“算了,那个语文老师,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干嘛要在学生面前挑战她的权威,准要回去哭鼻子。”
五条悟摊手表示同意,“嘛~比起上课,罚站更好,刚好溜出去玩。”
五分钟后,他们刚到达操场,就被一位黑黑壮壮的体育老师的牛叫给震慑了。
“kura~你们两,甩着膀子晃什么晃!给我迅速归队!”
原来是有班级正在上体育课,他们被当成迟到的学生了。
伊月刚准备溜,五条悟给她拽过去,装模作样站到别人班级的队伍边上。
“干嘛啊,讨厌体育课。”伊月赌气说。
体育老师的牛叫立即赶来,“老样子,先绕操场跑两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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