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茉莉养鱼手札 第27章

　　“亲友和他相反，他的强大……某种意义上亲友就是那种相悖力量的化身，只是以人类的形态行走于世间，虽然不想这样说，但也好像只能这样形容了。”

　　茉莉立刻就明白了，中原中也在人类和荒霸吐容器这两种身份中徘徊不安，他希望自己是人，渴望被接受容纳，并因此排斥象征着‘非人’的力量，这种的动摇和割裂的确在他身上存在着，茉莉有时会觉得这样的他非常可爱，可这终究限制了他。

　　“这可真是糟糕，”茉莉感叹着，却又释然地笑起来：“也没关系，反正最糟的结果就是mafia都被魏尔伦端了，他总之不会对中也做太过分的事，中也的话，就算经历这样不幸也会挺过去的。”

　　兰波愣了下，惊讶道：“mafia除了中也之外就没有茉莉在乎的人了吗，我以为你至少会在意森首领。”不止如此，在她的信里，也提到不少喜爱的人。

　　“难道我在乎他们就不会死？”茉莉倒觉得他问得有些奇怪，“再说大家是mafia耶，不管因为什么，会在猝不及防的时候，因为无法预料的原因死去，这种觉悟对mafia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吧。”

　　她笑嘻嘻地问：“听起来有点厚脸皮，不过我觉得在如今的mafia，我应该就是中也最在意的人了，兰波也是这样认为，所以特地来保护我吗？”

　　兰波低着头，不好意思一样地说：“是啊，我想最起码也要保护好你才行。”

　　他确定魏尔伦会来之后就动身来横滨了，对同僚和上司发誓会把他带回来。但如今的局势，法国政府已经不会在明面上插手横滨了，这完全是他的私人行为，兰波清楚魏尔伦的能力手段在暗杀上的优势，决定在暗中寻找机会阻止并抓住他。

　　法国超越者忧郁地说：“我的能力很适合保护别人，亲友现在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mafia尤其危险，他一旦出现就会在顷刻间取走目标的性命，你如果跟在我身边会更安全吧。”

　　他叹了口气，“不过老实说，就算在我身边也不能保证安全，和他交手的话，我也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或许跟着我才是错误的选择，茉莉你来决定吧，是要留在mafia还是跟我一起行动？”

　　茉莉看着他，心想，我才是最不用保护的，因为我不会死——只要我爸爸不死，所以你不如去保护我爸爸。

　　却笑着说：“好啊，我当然相信兰波，难得你不嫌我拖累。”

　　可她很清楚，兰波是不可能留在mafia保护森鸥外的，他放下一切，孤身前来横滨不是为了保护谁。

　　他只为魏尔伦而来，孤注一掷也要抓住那个孤魂野鬼般游荡于世间的家伙。

　　*

　　虽然是暗中跟踪中原中也观察情况，但在他被怎么看都很可疑的家伙带离这家名为‘新世界’的酒吧之后，兰波不光没跟上去，反而乔装打扮进去店里，无论怎么想都像是事先得到了什么情报。

　　留在外面花坛背面的角落，被吩咐一有异动就先逃走的茉莉拿着望远镜看着店内的光景，心中如此思索。

　　因此，再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不算太意外了。

　　穿着制服，压低帽子看不清脸的男人站在店门口等待，年轻的mafia刚跨出店门，金色的光芒蓦地在他身上绽起，接着骤然迸裂。

　　异能的光芒和冲击波甚至扭曲了空间，茉莉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能为建筑物里那小型地震样的动静悬心。

　　高端异能者的战斗，分出胜负也只是顷刻间的事，没过一分钟，茉莉就看到兰波拽着两个人影被远远抛飞，消失在百米之外不见踪影。

　　总算还活着，好像也没缺胳膊少腿。

　　茉莉有些庆幸，魏尔伦背叛法国后一直在做流亡的暗杀者，挑战高难度目标。

　　兰波却失去记忆和大半力量在mafia苟活，就算当初有旗鼓相当的实力，现在被拉开差距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她收起望远镜，悄无声息地长吸了口气，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往住宅区深处走，试图找个更隐蔽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但刚走几步，就眼前一黑撞到了什么。

　　“哎哟，”茉莉被吓得一激灵，小声惊呼着道歉：“对不起，不过不管你是谁有什么事……总之快点逃吧。”

　　“能逃到哪去呢？”咏唱调般优雅惆怅的语调，“这世界好像并不存在能让人安心的地方啊。”

　　茉莉猛地抬头，拦在她面前的并不是张陌生面孔，但在今天之前也未曾见过。

　　可她还是准确无误地叫出了那个名字，“魏尔伦！”

　　俊美如神明，金发蓝眼的俊美男人微微笑着，垂眸望她。

　　也许是命运的恶作剧吧？

　　他有着张和中原中也肖似的脸，说是他的成熟版也不为过——当然，不可能因此错认他们。

　　“森茉莉，”几秒之前还隔着几十米距离，现在却出现在眼前的可怕男人熟稔且确定地念出这个名字，“真高兴见到你。”

　　茉莉仰着头望着他，咽了下口水后退一步，实在很好奇自己要怎么在这种情况下存活。

　　莫非兰波、或者另外的谁会突然出现然后救下她吗？

　　然后并没有谁出现，只有魏尔伦。他在她面前蹲下，亲切而温柔地看着她，问：“妹妹，你为何如此孱弱呢？”

　　茉莉愣了下，怯怯道：“可能因为我个无辜可怜普通的小女孩吧？”

　　魏尔伦叹息一声，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是哪里出了差错吗，明明是为毁灭而生的兵器，为何你没法使用力量呢？”

　　原来如此，茉莉恍然，这就是她能存活的原因了，魏尔伦看出她并非人类。

　　“这是我的选择，我想像人类一样活着，”她释然地向他解释，“我的本体虽然强大，但总会动辄伤害些什么，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魏尔伦道：“何必因为人类或者世界太过脆弱迁就忍让，这一切明明都是让我们诞生的，它们的错。”

　　茉莉没有同他讨论这些的意愿，她望了眼‘新世界’的方向，问：“我能去那边看看吗？”

　　魏尔伦没有阻止，茉莉于是进到店里。

　　这里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战场残骸，破损的陈设与器具，还有散落其间，如同不被珍惜的玩具般支离破碎的尸体。

　　她看了一圈，确定死者有三人，每个她都认识，分别是医生、冷血和外交官，都是旗会的成员。

　　大概是两三个月前的事，他们和钢琴人、阿呆鸟结成会社。

　　生命的消逝大概就像花朵从枝头坠落，很多时候比这更加轻易。

　　可人类的死并非如此轻描淡写，那些共同度过的时光，曾经感受过的鲜明温度，闪烁着灵性的思想，一旦消逝，就再也无法挽回。

　　它们都是不可复制的奇迹，本不该被如此被慢待。

　　茉莉的脚步在这些没有温度的残片间踟蹰不定，最终在外交官沾着血迹的精致面庞前停下。

　　最值得惋惜的，大概还是那些原本存在着的，无限可能性吧。

　　比如他，是mafia也是明星，同时也是个好演员。

　　被无数人喜爱，人们期待并相信他会有更优秀的作品，茉莉她还和他约定，以后有合适的剧本要邀请他当主角。

　　但现在这些可能性都消失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茉莉望着外交官怔怔出神，有只冰冷的手覆上她的眼睛。

　　魏尔伦温柔道：“你不要这么多愁善感，看得我都要难过了。”

第38章

　　黑色轿车在道路上平稳地行驶着,像水流里一滴格格不入的油。

　　茉莉坐在后座，扒着车窗看外面，几乎贴上去,尽力让自己离驾驶座上的男人远一些，回避任何眼神交流。

　　魏尔伦体贴地提醒她：“记得系安全带。”

　　茉莉系上了，又听他说，“我不是很擅长照顾孩子，你有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说。”

　　她现在很生气,想着上车前魏尔伦是如何像装了雷达一样精准地把她身上的定位全部找出来,手机和更隐蔽的通讯器也被丢了,现在她连找个法子给中原中也发信息都做不到。

　　就像兰波说的一样，魏尔伦虽然异能和中原中也同出一源,却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从支配重力的水平看，中原中也被甩开不止一条街,等碰了面八成会被削得很惨。

　　她好像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就什么都不做了吗？

　　茉莉想到现在后备箱里还放着外交官的尸体，忍不住冲魏尔伦吼起来了：“你这是在干嘛？”

　　“你不是很喜欢他吗？”魏尔伦奇怪似地问，看她被气到说不出话,才笑道：“我们要去接中也，我为他做的这些事，起码要保留凭证，如果他看到之后明白了我的心意，愿意跟我走那就再好不过了。”

　　才不会，中也只会把拳头狠狠砸到你脸上！

　　魏尔伦亦对此心知肚明,不由叹息：“人类太狡猾了，为了利用我们编造各种谎言。”

　　茉莉反问他：“就算大家都在骗中也好了,他自己不愿意醒，你凭什么打扰他？”

　　“因为我是他的哥哥啊，”魏尔伦说：“我也曾像他一样沉浸在别人编造的梦境里，刚开始很好，到最后却越来越痛苦，因为梦就是梦，假的就是假的。”

　　他看了茉莉一眼，带着些责怪说：“妹妹真是太淘气了，明明清楚这一切，也知道中也在被利用，偏偏什么也不说，只看着他痛苦沉沦。”

　　茉莉这辈子就没像现在这么无语过，深吸了口气，用能发出的最大声音怒骂他：“是你在伤害他，你才会让他痛苦！”

　　“清醒总是痛苦的。”

　　“装作为他着想的样子，其实你只在意自己的想法，中也凭什么要跟你走？”

　　魏尔伦悲切地注视她：“你不可能不理解吧，作为那种用途诞生于世间的我们，生来就被无可救药的孤独笼罩，既然清楚自己的处境，怎么可能不互相理解并彼此守望呢？”

　　他眼中的深海般的孤独哀伤真切地刺痛了茉莉，她沉默了会儿，说：“不是不理解。”

　　“你想带走中也，所以要剪断他的牵绊，就算连筋带骨，要斩断他的念头，就算那是他存活的根基，你不觉得自己这种做法很熟悉吗？”

　　魏尔伦有些迷惑：“熟悉？我一直以来就是这样。”

　　“就是那些糟糕的家伙教会你这种做法，”茉莉道：“除了目标之外不顾一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不是天性如此，是试图把你变成工具的人长年累月在你思想上刻下烙印，这才是你这样痛苦孤独的根源。”

　　魏尔伦苦笑道：“可能是吧。”

　　茉莉扬声骂道：“别人用错误的方式对待你，塑造你，让你如此痛苦，你还要用相同的方式对待中也？到最后他也只会和你一样绝望，难道你会因此高兴，因此解脱？”

　　“两个一样孤独、绝望，无药可救的人凑在一起，只会更绝望！”

　　“学习并延续相同的错误，不知悔改，固步自封，这可是人类的专利！魏尔伦，你可比你自以为的更像人类，从骨子里、灵魂里，渐渐变得和他们一样了！”

　　死水般的沉默，在这安静行驶的轿车中蔓延着，一时间，就连车窗外倒退的风景也好像要凝固了一样。

　　稍许之后，魏尔伦微笑着说：“你是想冒犯我吗，我稍微有点生气……不过妹妹是重要的同类，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我会原谅你的。”

　　这句话可以翻译成你再说当心我打你，茉莉翻了个白眼，闭嘴熄声了。

　　说不清过了多久，魏尔伦在路边把车停下，对她道：“中也就要来了，我想请他上车好好劝劝他，你要听话一点，妹妹。”

　　茉莉心不在焉地点头，希望中原中也不要来，可他还是很快出现了，她看着他那张平静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脸。

　　车门平滑地推开了，中原中也惊讶地望向她，茉莉飞快地说：“开车的是魏尔伦，快逃！”

　　这起了反效果，他愣了下，脸上很快就露出觉悟，甚至对茉莉笑了下，“别害怕，茉莉，不管怎样我也……”他以为魏尔伦是来暗杀他的，茉莉是他的人质。

　　“你真是不听话。”魏尔伦看了茉莉一眼，当然也不意外。

　　他从容地走下车，对中原中也微笑道：“我们去远一点的地方吧，妹妹实在是太脆弱了，稍不小心就会受伤，你觉得呢？”

　　他给的理由太充分了，中原中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只对茉莉说：“你就在这里等着。”就和魏尔伦走了。

　　茉莉哪会听话，可想下车才发现自己解不开安全带，车门也被锁上，她被魏尔伦关在车里了！

　　再没有比这更煎熬的等待了，不算太远的地方传来的动静竟让人联想到世界末日。

　　茉莉等到了魏尔伦回来，他独自一人，衣服有点乱，但还是神态如常，波澜不兴，好像一切尽在掌握。

　　“你对中也做了什么？”

　　“给他看了他的本质。”魏尔伦微笑着说，茉莉继续问：“你为什么没把他带回来，谁阻止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