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恐龙花
当然,汉家天子曾经有过三十税一,但这些年天子没钱,改了!
杨秋家20亩地,按照制度,田地分为上中下三个等级。杨秋家都是中等田,中等田属于定额征收,一亩地2石粮食。
不管今年收成好不好,反正20亩地,那就是一年40石粮食,给朝廷田租最后就是要上交4石粮食。
最后家里就只剩下了三十多石粮食,这还是丰收的年头。
然而一个成年人一月要吃1.5石粮食,一年就是18石粮食。
杨秋家两个成年人,那就要36石粮食,但交了田租家里都还没这么多粮食?更何况还要留种。
所以一年到头,杨秋一家才每日饥饿着肚子,因为粮食不够啊。
当然,你肯定要问,粮食都不够吃,那1658钱是怎么交上去的?
自然是家里养的猪鸡鸭给卖了,杨秋家养猪和鸡又不是为了自己吃?
然而,这些卖了都还不够。所以还需要杨秋阿娘织的布,把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卖了,这才勉强能凑够税赋。
实际上大部分时候是凑不齐的,因为遇到暴虐的官员,还有数不尽的苛捐杂税。
所以年年都有人卖儿卖女卖地,到最后不是饿死,就是卖了自己做大户人家的奴隶。
这不就完美闭合了嘛?
官府收税,因为交不起,农户先把田地卖给豪强,之后再把自己卖给豪强作奴隶。
所以豪强可不喜欢清官,还是贪官好,可以给他们增加财产。
于是,杨秋就在这穿越的第一年里看透了这个世道。
她麻了。
难怪是王朝末年,这样民不聊生的世道,这还不造反?
黄巾起义可不是张角多牛逼,而是升斗小民真的已经活不下去了。
但凡还有一口饭吃,农民都不会跟着张角造反!
这糟心的世道,毁灭吧!
第11章
七年后。
光和六年,清河乡,南华里。
杨秋家的小院里面。
一个七岁的小女郎拿着一个棒槌不断捶打着石臼里面的粟米。
即使用了最大的力气,小女郎依然满头大汗,然后粟米壳子依然没有去壳完成。
小女郎泄气地坐在地上,然后对着屋里织布的阿娘关切地问了起来。
“阿娘,阿姊什么时候回家啊?我好想她,这舂米太难了。为什么阿姊的力气那么大,轻轻松松就可以给粟米去壳,为何我做起来这么艰难?”
听到小女儿的抱怨,张晚不由得想要笑。
“冬儿,你阿姊那气力异于常人,你慢慢来就行了。至于你阿姊归家时间,可能还有半个月吧。”
一听到还有半个月,杨冬就心生绝望。
好阿姊,你快回来,家里少了一个大力士做农活,这日子简直度日如年。
“唉……”
杨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正巧这个时候杨东回来了,他手里抱着一捆柴火。
看着妻女在家里忙碌的样子,想到刚刚在里正那里听到的消息,杨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阿爹,你怎么看起来很不高兴?有谁惹你了嘛,让阿姊去教训他!”
听着小女儿幼稚天真的言语,杨东摇头。他缓缓走向妻子旁边,接着盘坐在席子上叹了一口气。
“东郎,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别吓我。”
张晚停下了织布的动作,这几年家里情况越来越好,她已经很少看到丈夫唉声叹气的样子。
虽然这几年边患严重,那跟他们底层农户没啥关系。
年底就算多交了一些税赋,但由于秋儿这个孩子脑子灵活聪明,挣了一些钱,所以杨秋家这几年吃得饱穿得暖。
就连杨冬这个小女儿,一个季节都能有三套换洗衣服穿了。
“阿爹,不会是阿姊有事吧?”杨冬快跑到了自家阿爹阿娘面前坐下,脸色满是着急。
这一下子,张晚也露出了紧张的神情,难道秋儿在回来路上出事了?
杨东见妻女误会,他赶紧解释了起来。
“没有,你们误会了,秋儿还没消息呢。她有张氏看重,不会有事的。
只是里正刚刚对大家通知了一个消息,说今年南边一些地方遭遇了许多灾祸,什么洪灾冻灾。
朝廷要求再征一次田税,让每家每户准备3石粮食,说三天之后就要开始征收了,这可怎么办啊?”
这话一说出来,杨冬懵懵懂懂地问了一句。
“阿爹,上个月不是已经交了田税和算赋了嘛?为什么还要再来一次?”
如今是九月,天气已经冷了。
每年征税赋的时间的时间是八月之后,按理他们都已经给朝廷交完税赋了。结果又来一次,还每家3石,这不是逼人去死吗?
“唉,这些当官的,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贪我们的粮食,难道我们敢不交?可是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这几年虽然没什么天灾,但是雨水越来越少了,大家年底收成都不好,自己都吃不饱。
上个月已经咬牙把朝廷的税赋交了,如今再来一次,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番抱怨瞬间让张晚也气愤了起来。
“这孙县令来我们这里七年,第一年征税之后又说要提前征收一年税赋,原本以为第二年不用交。
结果第二年又叫我们照常交税,前年说城墙年久失修需要维护,也让我们交钱。
县城原来进去只交两钱,结果孙县令一来就让每个人收五钱,带着货物的还要翻倍交。
去年又征收什么修水渠钱,结果根本不修,反而安排每个亭长给过路的人征收过路钱。
生了孩子也要交钱,家里养豕要交钱,养鸡鸭牛也要交钱,成亲也要交钱。
隔壁乡听说饿死了一大半,我们南华里这几年出生的孩子都……没活下来,这个县令如此贪暴,朝廷到底什么时候把他调走?”
张晚说得气愤痛心,她家这几年是没有挨饿。
可是十里八乡的那些农户,好多家都逼得活不下去了。
有些逃到了大山里面,有些直接被饿死,勉强活下来的人,基本都把这几年出生的孩子给丢在山里了。
也不知道是饿死的,还是被野兽吃掉的?
但就算如此,大家依然没法凑齐税赋,于是开始卖儿卖女卖地。
到最后发现家里的妻子儿女田地都卖完了还是交不起,于是把自己也卖给了那些豪右做佃户,至少这样不用交税赋了。
“唉……”
杨东想起这几年的惨象,他也觉得痛心。
“好在我们家的存粮还够,只是孙屠户家和王三家有找我借粮,我看到他们枯瘦的面容,我心里不忍啊。
那孙屠户原来都算胖,可是他现在面颊凹陷到了骨头,眼睛一股子死气,我看着都痛心。
我们家这几年受到老天眷顾,不仅田地收成好,秋儿也受到了贵人看重,所以这才熬得过去。
可是其他家,我真的觉得他们快要饿死了……”
杨东这话说完,他一个大男人眼泪突然就流出来了。
说来也奇怪,明明以前他家田地收成好的时候,一年一亩地也只有3石粮食。
可是从七年前开始,不知道为何,一亩地收成竟然达到了6石粮食。
那一年杨东都惊呆了,还以为是遇到了奇迹。
然而接下来的几年,年年都是高收成,杨东甚至以为祖宗保佑赐福了。
反正杨东这几年拜祖宗的时候跪得特诚心。
“那东郎,我们借粮吗?”
张晚觉得这件事情很麻烦,他们家是有一些存粮,钱也有一些积蓄,不过家里的钱基本都是秋儿挣来的。
也不知道秋儿在做什么,反正秋儿说这是她给张氏干活挣的钱。
而那些存粮一但开始借出去,借了孙屠户家,借了王三家。那之后其他家呢,如果拒绝岂不是惹众怒。
但要都借,里正乡啬夫就会针对他们了!每年借粮借钱都是这些人挣钱的时候,大家签好契书,然后商定来年还多少。
他们杨家如果去插手,那就是抢人财路!
可如果一个人都不借,夫妻俩又良心过不去。
“唉,愁人。”
杨东心中烦恼,就在这个时候,二弟杨南突然走了进来,明显神色匆匆。
“兄长,我找你有急事,你有没有空?”
杨东猜到二弟估计也在忧心加收粮食的事情,他点点头,然后跟着二弟去了他家。
结果进去的时候,杨东看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那不是太平道的郭上使吗?当初还是郭上使救了他妻子。
这些年,郭上使也来过这里几次,据说马邑县有好些人都信了太平道。
杨东对太平道也很尊敬,不只是因为对方当初救了自己妻子。主要是太平道的使者这些年一直免费用符水救人。
在县令不断逼迫人交钱交粮的时候,是太平道的使者经常派人下面施粥赠药。
这几年冬天,好些家都是靠着太平道偶尔的施粥捡回了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