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恐龙花
可是都怪大兄,你简直就是一个蠢货!还有你那个女儿,她更是个祸害,我们杨家全族,到最后都要死在你们父女手里面!
大兄,你这一辈子总是这么愚蠢,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永远只知道哭泣道歉,像个傻子!
现在我不会再这么忍受了,我要活下去,我要让自己出人头地!大兄,你不要怪我,只怪你太蠢,只怪你太不知道本分……”
杨北话说到这里,杨东已经泪流满面地看着自己这个四弟,他已经十多年没有见到自己这个四弟了。
唯一深刻的记忆,那还是那年大旱的时候,因为四弟妹流产大出血而死,四弟哭得双眼红肿,跪在四弟妹的坟前不吃不喝了整整三天。
那时候,杨东就知道自己四弟有多痛苦绝望,可是他也很绝望,因为都没吃的了,周边到处都在死人。
这样的日子一直都这样,他只知道忍受。
可是四弟仿佛受到了刺激,他之后直接把自己卖给了赵氏,从此做了别人的奴隶。
都好些年了,他的四弟已经不会在他面前痛哭流涕,而是用一种痛恨失望的目光看着他。
杨东感受到了一种悲怮的感觉。
那像是一种绵延不绝的痛苦,一刀一刀划进皮肤,刺入骨里,然后再毒哑你的嗓子,刺瞎你的眼睛,灌聋你的耳朵……
让你不看不听不说,好像这样就什么痛苦不满都没有了,只剩下了行尸走肉。
“四弟,我知道你难受,你这些年是不是过得不好……”
用尽全力说出这句话,然而杨北已经带着人走了进来,他拿起一碗药直接灌倒在了杨东的嘴里面。
看着自己兄长瞪大眼睛,再看着自己兄长在自己面前倒下去。杨北看着自己粗糙泛黑的手指,他凄凄凉凉地笑了一声。
“结束吧,让一切都结束吧。”
第28章
马邑县,菜市口,这里是整个县城最热闹的地方。
平日里面很多商贩庶民都会经过这里,而今天却有很多人围在这里看着一个血迹斑斑的人。
“听说这人勾结山匪造反,看着被打得好惨。”
“俺听说那就是清河乡一个普通农户,恐怕是冤枉得嘞。”
“唉,谁知道呢?非要我们今天看这人被杀死,不过是恐吓我们这些庶民别闹事而已。
你们说说,孙县令虽然遭报应死了,那赵县丞是啥意思啊?又要逼我们交钱粮了?”
“那不是逼我们去死!我家现在一家五口每天只能喝一碗粥了,真是快要饿死了。”
“唉……”
一群人讨论着未来的日子,其实他们不是很关心这个快要死的人,反正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这种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死亡曾经是恐惧,但现在不过是个随时都会发生的事情。
苦命人怎么样,被冤枉又怎么样,他们哪里还有力气去关心别人?
他们之所以在这里,不过是官兵逼迫观看而已。
至于杨秋,她此刻穿着粗布麻衣隐藏在人群之中。
此时距离午时只有一刻钟了,杨秋还没有联合自己的人动手,因为她觉得奇怪。
跪坐在行刑台的人确实和父亲长得很像,但是脑海里的地图信息告诉她,这是她的四叔杨北!
之前阿爹阿娘不是说四叔已经死了吗,这怎么还活着?
更重要的是,她四叔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想到四叔以前给赵氏做事儿,杨秋心中瞬间起了阴谋论。
这赵氏是不是防备她突围成功,所以让四叔伪装成父亲刺杀她?
是的,杨秋对自己四叔报以了最大的怀疑。
毕竟,她和自己这个四叔从来没有见过面,之前还以为对方死了,结果现在出现在这里,难道不是骗她?
就是不知道四叔是主动骗她,还是被动了?
但不管怎么样,在没有确定对方的目的之前,杨秋不会傻得把对方当成亲人。
于是杨秋开始在地图里面寻找自己父亲的踪迹,然后,她发现不远处的一栋酒楼上,那里有许多武力值高的人驻守在那里。
而她父亲也被控制在那酒楼里面。
于是杨秋对着旁边的张杨指了指远处那栋酒楼。
“那栋酒楼有三层,我怀疑我父亲在那里,至于眼前这个人,他是假的!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那上面有很多弓箭手埋伏着。
你带着人悄悄去人群后面,一旦情况有异,这边开始乱起来,你就马上带人攻击酒楼,杀掉那些弓箭手。”
张杨立即带着人应了一声是,他开始悄悄在人群之中传播消息,让兄弟们一个个往后退,尽量靠近那座酒楼。
而在行刑台这边,随着午时一步步临近,杨北看着旁边磨刀的人,他笑了一声。
“刘一刀,我死之前可以说句话吗?毕竟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磨刀的男人明明是个威武壮硕的汉子,可是他的眼泪突然掉落一滴下来。
接着,他走到监斩官那边开口了。
“李刑曹,这人要死了,行刑之前让他留一句遗言吧?”
负责今天监斩的李阔看了一下时辰,见时间还够,他轻点了一下头。
于是刘一刀回到杨北身边说李刑曹同意了他的请求,这一下子,杨北笑了。
他从地上缓缓爬起来,下面围观的吃了一惊,就连杨秋都觉得这不对劲。
而杨北已经开口了。
“乡亲们肯定好奇我是谁,我做了什么,可是那些都不重要,我只是想在临死之前说几句实话。
有些秘密,我不想带到地底下,我这辈子,干了许多杀人放火的事情,我今天死有余辜,不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家等会再拿石头砸死我!”
话说到这里,周围人都感到了一种奇怪,杨秋更是有了一种沉重的预感。
而监斩官李阔更是想要阻止,然而杨北已经继续开口了。
“你们知道孙县令为什么要突然再加征一遍粮食吗?因为南边有几个州遭遇了大灾,现在那边的粮食一石价值一万钱!
所以孙县令把我们的粮食抢走了,他不是要给朝廷上交,他是要去挣大钱!
不过孙县令死了,诸位就觉得可以有好日子了?可笑!我们上交的粮食现在就在仓库里面,难道孙县令死了,他们就会把粮食还给我们?
不,他们也打算悄悄去南边卖粮食,他们已经把账本烧了,准备这一阵子就把粮食转移到南边。”
话说到这里,下面围观的人瞬间哄闹一片,他们都快饿死了,这些人还要抢走他们最后的粮食。
李阔见状气疯了。
“疯了吗,把他嘴巴堵起来,快,去堵住这个人嘴巴!”
话音一落,一旁十几个县兵就朝着杨北冲了过去,而杨北突然大声笑了起来。
“小民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①”
“杨秋,还不杀了他们让我把话说完吗?”
这话一吼出来,杨北直接在人群之中找准了杨秋的方向。
杨秋突然心情沉重了起来,她那一刻感受到了一种奔向死亡的决绝。
而杨秋没有一丝犹豫,她举起大刀直接冲上前砍杀了那十几个县兵,而周围已经一片大乱了起来。
“让他说!”
“让他说!”
下面的人在疯狂呼喊,他们脸上带着愤怒,带着痛苦,带着毁灭的疯狂。
而杨北在杨秋和刘一刀的保护下凄然地笑了起来。
“他们都想杀了我这个说真话的人,实话总是不好听的,可是我今天就是要说完。
王氏虽已身死,但诸位可知,那些年年侵袭我们、伪装成鲜卑人的凶手究竟是谁?正是王氏家族豢养的部曲。他们如同嗜血的野兽,假扮强盗,屠戮无辜的农户,再将头颅献于朝廷,谎称这是他们对鲜卑人的战果。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我们每年辛勤劳作所缴纳的赋税,我们每年交的那些钱,那王氏赵氏李氏都年年拿出来给我们放贷,让我们借一百钱还三百钱,借一石粮食还三石粮食。
他们以高额的利息放贷,让我们背负沉重的债务。一旦无力偿还,他们便如恶狼般扑向我们,抢夺我们的妻子女儿,将我们的亲人沦为奴隶,任由他们践踏尊严。
诸位还记得几年前那场震惊人心的孕妇惨剧吗?那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那不过是王赵家几个子弟打赌,一个说六月孕妇的胎儿成型了,生下来可以哭,一个说不可能,六月胎儿不能哭。
他们要赌个真相出来,所以他们抓了五个六月孕妇剖腹取子,然后孩子哭了……然后都死了。
你们或许以为这只是几个疯狂子弟的恶行,然而,真相远比这更加残酷。赵王两家为了掩盖罪行,竟派人灭口,将那其中两个孕妇的家人屠杀殆尽。
只因为这两个孕妇的夫君哭喊着要为妻子报仇。
诸位,你们知道这些大户人家的狗和猫一天吃几顿吗?三顿!
那赵家子有一条爱犬,每天要吃最好的饭食,甚至还有一个专为其做饭的庖厨。
然而,当那庖厨因一次失误而未能满足那狗的胃口时,他竟惨遭杀害!
这还不是最残忍的。那些赵家子、王家子、李家子……他们视人命如草芥,在坞堡中随意虐杀奴隶。他们甚至将奴隶们关进笼子,让他们互相撕咬残杀!
而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人,只能得到一碗残羹剩饭作为奖赏!
乡亲们啊,这就是我们所生活的世道!这是一个充满了不公、黑暗和残忍的世道!”
“这些人抢走我们的粮食财产,虐杀我们亲人,抢走我们妻女,然后他们每天做十几个菜,吃不完就丢到家禽那边喂豕。
等到我们饿得丢弃孩子易子而食的时候,他们说我们果然是贱民,居然吃人肉!
我们啃食树皮,啃食草根,他们觉得有趣,于是自己煮来尝尝,然后嘲笑我们连这种味道都吃得下去,贱民就是能吃!
他们把我们视同草芥,随意虐杀欺辱我等,而他们则每日穿着丝绸,说我们这些贱民不知本分,竟然敢反抗?”
这话一说出来,杨北像个疯子一样疯狂大笑了起来。
他眼睛通红,那眼神里面燃烧着一种炙热地想要把一切都烧成灰烬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