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丁内侍点头道:“奴才看的清楚,确实是禁军,禁军的老爷们穿的甲胄和步兵营的兄弟们穿的可不一样,好认的很。”
禁军为皇帝亲自把持,出身和待遇自然与旁的士兵不一样,而且,从禁军出来的,分到其他地方任职都是从军官起步,地位天然高出其他地方的士兵一等。
皇帝下令让禁军包围谨亲王府,难道,谨亲王真的造反了?若真如此,那么这个大皇子也太无能了一些,悄不声息的就被控制住了,连一点水花都没溅出来就结束了。
莫磐总觉着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
五皇子按着额头道:“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至于到底怎么回事,等明天就知道了。”
包围一朝亲王府可不是小事,等明天天亮必定会有说法的,否则人心难安。
莫磐送走了五皇子,回身问春分几个,道:“你们怎么兜兜转转的去了大皇子的亲王府?”公主府位于五皇子府和亲王府之间,三座府邸位于平行的不同的三条街上,春分他们怎么都不会顺路去亲王府的。
春分脸色难看道:“府里出了内鬼。我去找到秦二哥他们,说明大爷的吩咐之后,咱们就略收拾了一下,一路沿着廊道到了西角门那边,打算从那里出府和大爷半路会和。谁知,咱们路过西边小花园的时候,见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进了花园。我们心里起疑,便小心的跟了上去,穿过小花园之后,到了墙边上,那人竟在墙上巴拉出一个狗洞来,从狗洞里出去了。”
“秦二哥他们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他跟秦三哥翻墙跟着那个人,我跟大雄兄弟从西角门里出来,一路追着秦二哥留下的踪迹寻了过去,一路跟着去了大皇子府。大皇子府周围都戒严了,灯火不足,那个人影也不见了踪迹,反倒是遇到了被抓的丁太监,就顺便给带回来了。”
莫磐摸着下巴沉思道:“那人从府里出去,不一定是咱们府里的人?也有可能是趁着元宵节我不在府里,这人进来做了些什么,然后出府的时候正好被你们给撞见了?”
秦二却道:“大爷,属下觉着那人的背影眼熟的很,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属下觉着,那人很可能就是咱们府里的人,只不过属下不常见到而已。”
莫磐叹道:“要真是府里的人,可不好查找,咱们府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直到现在,公主府里到底有多少人他都拿不准呢。
公主府里正经在籍的奴才是有数的,但不在籍的依附公主府而生的人只会更多,恐怕谁都说不出来一个具体的数字来。法律意义上来说,这些不在籍的属于良民,但传统意义上来说,无论是这些在籍的正经奴才,还是那些不在籍的良民,他们都是公主府的奴才。
比如说他身边的吴妍,她的父亲母亲和她都是莫磐放出去的良籍,但吴妍仍旧在莫磐身边伺候,那么世人就会将她视作莫磐的婢女,而不是吴家正经的小姐。
这也是公主府在对面街上置办宅院的原因。要不然,偌大的公主府难道住不下几百个奴才?用得着在公主府对面的街上专门为‘奴才’们置办宅院吗?
几人猜测了一下那个藏头露尾的人的身份,总也没个确切的说法,眼见夜色已经深了,莫磐对他们道:“都先去歇息吧,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碧荷跟研儿就睡在内室的榻上,春分和大雄在外面屋里守夜,秦二哥和秦三哥就在耳房里暂歇安置吧。”到底是仓促到别人家里做客,万事都从简,只能将就了。
秦二他们三个都知道吴妍是春分嫡亲的侄女儿,莫磐把春分安排在外室守夜,让秦二和秦三到耳房歇息并不是信不过他们,而是为了避嫌。
至于大雄,是和春分换班,轮着守夜的。
众人都无异议,各自洗漱安置了。
等到夜深人静了,碧荷摸黑起身,在莫磐的帐子外用气音唤道:“大爷,睡了吗?”
莫磐掀开帐子一脚,透过手里夜明珠微弱的光看着碧荷,无声的问她:“做什么?”
碧荷微微一笑,掀开帐子灵巧的钻了进去。
莫磐:......
冬日里的帐子,里里外外总有三层,厚的薄的沙的,不仅遮挡了外头的光亮,更封闭了声音。
等莫磐放下帐子,碧荷才小心出声,她先表白道:“大爷,婢子事急从权,可没非分之想,大爷可别想歪了。”
莫磐也正色道:“我对郡主的心日月可鉴,海枯石烂都不会变的,你放心就是了。”
碧荷想笑,她忍住了。他们郡马哪里都好,就是他一本正经的向郡主表忠贞的时候有些呆傻,让人见了就莫名的想笑。
碧荷小声对莫磐道:“大爷,婢子猜今儿个那个鬼鬼祟祟的人或许是姚家的人。”
莫磐挑眉,他问道:“姚家安插在公主府里的内鬼?”
碧荷道:“到不一定是安插过来的。您也知道,现如今的公主府其实是当年的公主府和西宁王府合并而成的,如今府里有些年头的下人们,都或多或少的跟姚将军府那边有些亲戚关系,他们来回传个消息,也不稀奇。”
莫磐道:“既如此,何必鬼鬼祟祟大半夜的传消息?那人还在亲王府附近消失了。”
碧荷回道:“婢子觉着,那个人不是在亲王府消失的,还是在韩伯爵府消失的。”
莫磐惊讶道:“陛下跟长公主的母家?”
宣正帝登基后,封了自己嫡亲的舅舅为公爵,现今的伯爵乃是宣正帝的表弟,因是庶出,所以只承袭了伯爵爵位。据莫磐所知,即便这么个伯爵爵位,宣正帝都不愿意给,还是为了给母家面子,才封了伯爵,只是,到底有名无实,面子情罢了。
碧荷点头道:“不错。”
莫磐仔细想了一下:“韩伯爵府在东边的另一条街上吧?”
碧荷道:“如今的韩伯爵府是后来朝廷分封的,先前韩家的老宅就在大皇子府附近。”
原来如此,只是:“公主府跟姚家沾亲带故的内鬼在大皇子府附近进了韩府,这个内鬼背后的主人,到底是谁呢?”
碧荷笑道:“为什么不是韩长史私通姚家栽赃大爷呢?”
莫磐惊讶道:“你知道?”
碧荷也惊讶:“婢子混猜的,大爷不会信了吧?”
莫磐:......
姑娘,你这猜测很有道理啊!
莫磐又问:“这些话都没甚么,你为何不当众说出来呢?还是你在顾忌谁?”
碧荷犹豫道:“大爷有所不知,大约五六年前吧,那时候秦三侍卫在外头跟人斗嘴打架,在没人的地方差点被人打死,还是韩长史路过救了他的命。秦三侍卫是个知恩图报的,一直想要报韩长史的恩情,奈何韩长史并没有需要他报恩的地方,就拖到了现在。还有一事,过年前,大爷是不是让秦三侍卫去办事了?”
莫磐点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怎么了?”
碧荷叹道:“想必秦三侍卫没说实话,被秦二哥看出来了,他跟秦三侍卫因秦三侍卫对大爷不忠之事争吵,被一个躲懒的小丫头给听到了,那小丫头来报我,说是他们兄弟因为韩长史在吵架呢。当时我听了没当回事,今晚出了这么档子事,当着秦三侍卫的面儿,我怎么敢说?只得半夜偷偷来回禀大爷了。”
莫磐叹道:“我知道了,难为你能想到这些。”
相比于秦三的隐瞒,他倒是更意外碧荷的心思缜密跟变通。真是一个能干的姑娘,可惜,在这个吃人尤其是吃女人的时代,碧荷这样的好姑娘也只能当人家婢女。
碧荷巧然一笑:“这没什么。大爷既知道了,婢子就回去了,大爷也早点睡吧。”
莫磐点点头,把夜明珠递给碧荷,让她摸黑的时候好小心一些。
莫磐一边听着碧荷在软榻上睡下,一边心累的腹诽:“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儿?本该对公主府忠心耿耿的韩长史竟是个有二心的,这要是不说,还真看不出来呢!”
韩长史是因为姓韩,是因为韩家跟长公主有亲才做了公主府的长史,怎么他反而去跟姚家亲近呢?这其中要是没有内情,那就是不可能了。
莫磐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最后干脆不想了,是人是鬼,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他干想也是想不明白的。
第148章
每年正月十六大朝会,是一年朝会的开端。往年,除非宣正帝病的实在起不来身了,否则,必是会按时按点郑重以待的。
今年却不一样,或者,很可能以后每一年都不一样了。
寅时初刻,宫门大开,一溜的宫侍太监们鱼贯而出,奔向京中各大朝臣宅邸,告知他们,今日的大朝会推迟了,请各位大人们紧守门户,在家中安坐,莫要随意走动。
至于什么时候出门上朝,另等消息。
有一头雾水的,自然有消息灵通的,便想到了昨晚元宵定陶被带走和谨亲王府被封的事,都知晓事情轻重,不敢言语。
这些朝臣当然不包括宗人府、内务府、六部阁老、御史台、督察院以及大理寺的领头人们。
他们连元宵都没吃完,几乎谨亲王府被封的前后,这些朝廷重臣就被宣进宫里了。
乾清宫里,宣正帝半卧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惠慈大师则仰躺在另一张卧榻上熟睡,鼾声震天。
董时敬悄声的小跑进来,对宣正帝轻声喊了声:“陛下。”
宣正帝几乎是立即就睁开了眼睛。
他哑声问道:“招了吗?”
董时敬回道:“大皇子仍旧坚持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定陶皇孙只说他见那图纸精妙,想要让兵部照着样子做出来玩玩,并没有想到兵部会胆大包天,竟私自大量打造兵器,这些他都不知情,都与他无关。”
宣正帝先是厌恶的骂道:“一个奴婢之子,他算是哪门子的皇孙。”
董时敬忙应道:“是。”
宣正帝缓了口气,继续问道:“他可说了那图纸是哪里得来的?”
董时敬回道:“说了,说是他的贴身内侍叫南奴的淘换来给他的。也审问南奴了,他只一口咬定是从一个摆摊的商贩那里花十两银子买来的,那个商贩卖完货就走了,早就不可查找了。”
宣正帝沉吟半晌,再问道:“他就没再说其他的了?”
董时敬回道:“没了。只喊冤枉。”
宣正帝道:“再继续审问那个南奴。乐善郡王呢?他可是又说了什么?”
董时敬先是向等在殿门口的一个小内侍打了个手势,让他去慎刑司传话继续去审南奴,才回答宣正帝,道:“大理寺的陈大人翻来覆去的问了乐善郡王一宿,他都是一样的说辞。”
这事还要从乐善郡王首告当朝大皇子谨亲王秘密私造兵器开始说起。
昨儿个元宵佳节,宣正帝高兴,把宗室皇亲们都宣到宫中,一起过元宵佳节。小辈们不耐烦在宫中呆着,都相约着结伴去宫外看花灯,因此,宫中都是些上了年纪不耐走动的皇亲们。
乐善郡王像以往一样,对这样的活动积极参加。只是,不同以往左右逢源的和气,这次的元宵节,他瞅了个空子,向宣正帝告密:大皇子有谋反之心,而且,他有证据!
证据就是大皇子借着掌管兵部的便利,在京城和直隶的官营铁器坊内私造兵器,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乐善郡王说是他这一个半个月来跟踪查看大皇子府的人查出来的。
他是这样说的:“陛下,并非是老臣刻意针对大皇子,实在是老臣不忍小儿凭白的忍受不白之冤,老臣的儿子老臣自己知晓,他绝对不是像定陶皇孙说的那样,以至于胆大包天的做出秽乱宫闱之事。臣对陛下的决断也并无异议,臣只是想做个明白鬼,想知道定陶皇孙为何会这样污蔑小儿,便对他的行踪多关注了一些。臣发现,定陶皇孙虽然看着纨绔,但他十次出门倒有八次要去兵部衙门一趟,而且他不时的派人来往于京城和直隶之间。臣又借口多次去兵部走动,竟发现大年下的,兵部的铁器木器工匠们不得半刻空闲的在赶工冶炼制造□□箭矢呢。臣虽不事朝政,但也知道,没有陛下圣旨,太平盛世的,要兵部连年都不过的赶造□□箭矢做什么?臣觉着这事很是不对,并不敢耽搁,一得到证据,就来禀告陛下了。”
对乐善郡王的告发,宣正帝一开始是不信的,无他,无论是京城的兵部器械营,还是直隶的造作司,都是明晃晃的官营部门,就在人们的眼皮子底下,大皇子就是真的要造反,他会傻到大喇喇的青天白日的在兵部制造兵器?那不明摆着告诉别人我要造反吗?
要是真的私造兵器,那也是藏着掖着的,绝对不会让一个无权无势无官场人脉的乐善郡王一查就查出来了。
但是,乐善郡王戚声道:“陛下,您就是不信老臣,您也该相信自己的眼睛吧?这样大的事,何不让人去兵部看一看?老臣总不会凭空在京城和直隶搬运出那些多出来的兵器吧?”
乐善郡王说的实在是有些道理,宣正帝这才正视起来,他派人去兵部悄悄一看,乐善郡王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宣正帝听着刀箭的数量,虽然不多,却也吓的背部直冒冷汗,他当机立断,直接命禁军封了谨亲王府,拿大皇子谨亲王和定陶来见。
拿定陶过来是因为乐善郡王说了,他是因为跟踪定陶频繁出入兵部才查出大皇子私造兵器的。谁都不怀疑大皇子是主谋,谁都认为定陶是为父做事,顶多算是从犯。
但经过审问之后,两人的供词却是让人大吃一惊。主犯大皇子却比他们还茫然,接着大怒:“本王还没愚笨到造反造的人尽皆知的地步!是谁在污蔑陷害本王,也不找个靠得住的军师来好好谋划,竟弄来这样拙劣的计俩羞辱本王,本王与他势不两立!”
没错,大皇子非但没有认罪,还觉着这谋反的陷阱太粗糙拙劣了,配不上他一朝亲王皇帝长子的身份。他觉着幕后之人是在羞辱他!
反倒是定陶,对他多次出入兵部的事情供认不韪,只是,他只承认自己是见猎心喜,想借用兵部的铁器坊来造几把趁手的兵器,好在今年春猎的时候有所斩获罢了。至于为什么往返于京城与直隶之间,他则说是到设在直隶的玻璃工坊取他定制的一些玻璃制品,并不是去直隶的器械司。
刑部立即派人到谨亲王府去搜查,果真在他房中搜出了他送年礼的礼单,里面确实有好几套新制的新颖玻璃摆件和头面首饰,都是年前在直隶的玻璃工坊那边定制的。这些玻璃制品也好查访,能让定陶如此大费心思的,也就家里的王爷、世子、王妃、侧妃和宫中的贵妃了。刑部的大人们也很快都将这几样年礼收回来,以作备档调查。
督察院对大皇子和定陶的供词大感头痛,两人要是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兵部里多出来的兵器是哪里来的,总不会是小鬼搬来的吧?!
宣正帝听说乐善郡王翻来覆去都是一样的说辞,就不再管他了,一个一辈子都远离政治中心的宗室子,他能查到这些已经是他有运气跟本事了,其他的就跟他无关了。
他在意的是那一批多出来的兵器。他心里一直在想,这肯定是一个阴谋,至于是针对谁的,他也不是很在意,他要做的是尽快揪出背后之人,然后,把他千刀万剐!
宣正帝对董时敬道:“去叫几位阁老门进来吧。”
说着他就一手扶膝一手撑扶手的起身站起来,或许是起的太猛了,也或许是他一动不动的坐了一个晚上气血不畅,在他起身的半途,他只觉一阵的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就要摔倒。
董时敬骇的魂飞魄散一个箭步上前抱住宣正帝的腰身。宣正帝身量高大魁梧,可不是董时敬匆忙之间能稳住的,眼看董时敬就要被被带着朝一旁摔去,这个时候,一双蒲扇般的大手稳稳的握住宣正帝的肩膀,将他放倒在软榻上。
董时敬定睛一看,急忙道:“王爷!王爷您快给陛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