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余夫人一听是女婿巴巴送来的,忙抚平书的褶皱,把书递给闺女:“你不早说。抽空看看就行了,要紧的还是嫁衣跟随礼,你弄的怎么样了?”
余庆娘接过书,翻到她方才看的那一页,夹好书签,才道:“不过是添补几针,早就绣好了。”
她父亲如今贵为九卿之一,哪里需要她亲自绣嫁衣?不过是请京里有名的绣娘绣好了,拿回家里她再描补几针,就算是她亲自给自己绣嫁衣了。
只是:“这嫁衣,是不是太奢侈了?”
嫁衣布料就不用说了,上用的极品大红蜀锦,千金难求,绣嫁衣的线也是金银的,上面缀的珍珠,不算大,却颗颗圆润光泽,要她说,这样的好物,皇后娘娘也能用了。
余夫人满面红光道:“这是长公主赐下来的,能不奢侈吗?还有那凤冠,这样圆的珍珠,这样大的宝石,王家光下聘的足金就有一小箱子,我要是不都给你用上,岂不是让女婿看轻了你?”
余庆娘失笑,她可是知道,她刚定亲那会,她娘面上高兴,背地里可是偷偷哭了好久呢。
她笑道:“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左右成亲没有逾矩一说,只是别被人挑出毛病才是。”
余夫人一口道:“你父亲如今就是做这个的,有他掌眼,定不会出错的。嫁衣倒是罢了,要紧的是给你婆家的礼物,这可万万马虎不得。你那婆家人口复杂,长公主、郡主就不说了,人家什么都不缺,你只要表出心意就行了。如今你那婆婆也是个有诰命的,之前准备的就太简单了一些,你可添上了?还有你正经的太公公、太婆婆,纵使他们不缺孙媳妇,你也不能简薄了。你还有两个小叔子,一文一武,还有个守孝的小姑子,徐州那边的小姑子,再有你婆婆的娘家吴大掌柜那边,我可听说了,吴大掌柜的娘子进京了,他家要再添上一分......”
“......人口虽多,但人家各有各的府邸,各有各的奔头,你只要敬着他们就行了,其他的都不碍的。”余夫人最后总结道。
这也是余夫人最满意的地方,莫家那边自有莫郡马操持,王家三房这边的都是她女儿的,谁也抢不走。
余庆娘认真仔细的听着余夫人的唠叨,即便不止听了一次了,每一次她娘说起来,她都要在心里再好好思量一番,唯恐到时候出错,就贻笑大方了。
旁人出嫁,要紧的只婆家一家子就行了,其他的亲戚都可一视同仁。
她嫁的婆家就不一样,她有公主府、王家、莫家三个婆家,每一个都马虎不得,每一个都得认真对待,漏掉一个都是给她的夫君丢脸。
等余夫人唠叨完了,又检查了她准备的礼物,指点提醒了一番,才松口气,笑道:“天老爷,你可别嫌麻烦!这样的亲事,别人打着灯笼都找不来呢,其他的先不说,银子是尽够使的,就是以后的子孙花用也不愁?还有,你以后出入的都是公侯将相的府邸,结识的都是钟鸣鼎食家的夫人太太,这些我是放心的,我儿是个有七巧玲珑心的女孩儿,即便有不懂的,去问问郡主身边的女官就都明白了。只是有一点,你要讨你婆婆的欢心,她高兴了,你的日子就好过了。”
余庆娘笑道:“我又不在她身旁伺候,只要多敬着些不就行了?”
她可是知道的,她的未来婆婆现在住在公主府里,以后也是要跟着儿子住,而不是王家宅邸,按说,她们日常不住在一个屋檐下,是见不到的。
而且,余家已经量好宅子尺寸了,是王家自己的宅子。
余夫人叹道:“原先以为你们不会住在一块儿,王家不缺宅子,莫家也有陛下赐下的宅邸,你婆婆必是要跟着亲儿子住的。可是,今日我听给你做嫁妆的李头儿说,他那工坊新接了一个大单子,就是给莫宅做活的,他去跟那位莫小郎接洽的时候,女婿也在呢,似是莫家把宅子旁边的两座小宅子连在了一起,合为一座府邸。他去给那两个宅子量尺寸的时候,女婿说有些尺寸李头儿是知道的,就按照他之前量的就行。”
“这之前量的,不就是你的嫁妆家具尺寸?所以,我猜,那多出来的两座宅子部分,应该就是你们以后常住的院子了。”
要是常住的,那可就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了。
余庆娘暗暗吸口气,安慰她娘道:“您也见过莫夫人了,那是位宽和慈爱的,女儿伺候她,她定不会为难女儿的。”
余夫人怕给女儿添压力,忙道:“你说的很对,再者,她有自己正经的儿媳妇呢,你们隔了一层,要调/教儿媳妇也轮不到你,你且安心,女婿是个好的,你只管照顾好女婿就行了。”
余庆娘点头记下,只想着,这位莫夫人一看就是个有主见有决断的,她在她面前多做小伏低一些,就什么都有了。
不管余家如何忙乱添补,等小莲儿百日的时候,余庆娘已经跟在莫青鸾身边在公主府参加小莲儿的百日宴了。
百日宴这天,宣正帝赐下圣旨,封其为一等公世子,等成年后再拟封号,赐名莫源芃。
芃,茂盛的样子,这个名字,反映了宣正帝对这个孩子的期许。
莫磐的注意力在儿子的名字上,心想,不愧是皇帝,取个名字就是好,他想了百八十个大名,够没这个好,叫着好听,寓意也好。
然,旁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个一等公世子上。
这可真是当朝一大奇事!
向来听说老子是一等国公,儿子才能国公世子的,还没听说老子只是个翰林院七品官,儿子却能得封国公世子的?
这成年以后,怕不直接就是一等国公了?
哦,忘了,这个孩子的娘是郡主来着,他的曾外祖母是皇帝的胞妹,啧啧,要不说投胎是门技术活呢?瞧这人家的胎投的,不是皇孙胜似皇孙呢!
也不知道宣正帝是如何说服朝臣给莫源芃封一等公世子的,总之,莫源芃的百日宴,热闹非凡BaN就是了。
今年的木兰秋狩取消了,因为宣正帝放下一个重磅炸弹,他要退位了,继承人那是当朝殷亲王,司明。
一时间,朝堂激荡。
还有最后一只靴子终于落下的踏实感:终于可以好好的睡一个安稳觉了!
整个朝堂是如何的激荡,莫磐在翰林院里是深切的感觉到了。
皇帝禅位,自秦始皇建立大秦以来头一遭,从礼制到文书,从典故到诏书,都要从翰林院的才子们手里出,然后礼部把关,务必要隆重且庄重,要给后世留下无可挑剔的样板。
若是以后还有皇帝禅位,他们今日做的,就是祖宗家法,是可以流传千秋万载的。
因此,整个翰林院的学士才子们都牟足了劲展示自己的长才,务必要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莫磐悄悄的咽下一口唾沫,偷偷的溜走了。
他抹抹额头上的细汗,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就快要下衙了,干脆沿着东边宫墙往北走,从东华门进入去大明宫,找惠慈大师用午膳去。
惠慈大师正在读经书。
见莫磐过来,打趣道:“哟,大才子怎么有空来我这里?文章可是写完了?”
莫磐喝口凉茶,拿着一把蒲扇给自己扇风道:“别提了,这翰林院我是不敢呆了,徒儿是见识了什么叫出口成章,什么叫妙笔生花了,徒儿在他们面前,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唯恐有谁叫我去写一篇出来,唉,书到用时方恨少,徒儿都开始怀疑起来,徒儿真的是考上来的吗?师父,不会是您找陛下开的后门,把徒儿塞进去的吧?”
惠慈大师哈哈大笑:“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在才子堆里不说跟着他们学问长进,怎么还自卑起来了?”
莫磐笑道:“华彩文章,徒儿这辈子是学不来了,等三年散馆之后,我就跟陛下请求,去工部修城墙去。”
惠慈大师脑子里想象一下莫磐一个翰林少年背着手指导泥瓦匠和水泥的场景,又是一阵放声大笑。
莫磐不管乐不可支的大和尚,拿起桌上的一本经书,随口问道:“师父怎么想起研究经文起来?”
惠慈大师笑道:“禅让大典上要用的。”
莫磐诧异:“禅让大典的时候,师父要代表佛家去参加吗?”
惠慈大师点点头,感叹道:“圣旨已下,不得不去。”
莫磐看着惠慈大师脸上的无限感慨,握着他的手道:“师父,等新帝登基了,您是不是就可以出宫去跟徒儿一起住了?”
惠慈大师笑道:“出宫或许吧,跟你一起住却是不可能,要住,我也是要住在寺院里的。”
莫磐笑道:“这有什么?只要是自由的,能让咱们时时相见,就是住寺庙,也是畅快的。”
惠慈大师对这话不置可否,跟莫磐说起小莲儿起来。
第173章
禅让大典定在年后的二月份举行,新君的冕服仪仗现在就得准备起来了,一时间,京城各路皇商云集。
薛鉴到荣国府去拜访贾政。
贾政前不久痛失长子,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薛鉴是见过这位公府少爷的,的确是难得的钟灵毓秀,只不过,身体到底羸弱了一些,这不,不到弱冠就夭折了。
薛鉴安慰贾政:“不是还留下一点血脉?养在膝下,也是个盼头呢?”
贾政灰心的摆摆手,哽咽道:“不中用,小小婴儿,能不能养的下来,还另说呢,哪里比得过我的珠儿?”
薛鉴见贾政实在伤心,想起家中小小年纪就不学无术,但身体尚可的长子。心想,没出息就没出息吧,左右家里也不缺他那点子出息,安安稳稳的长大,能娶妻生子平安到老,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贾政伤心了半天,终于想起这位连襟在这个时候来找他,应该是有事相商的。
忙问他:“鉴兄今日到访,可是有事?”
薛鉴才道:“的确是有事。唉,你是知道的,年初那一场祸事,少不得要牵连我等,生意上未免难做一些。现在陛下立此创举,正是我等重整旗鼓的时候,前几日我到户部走动,只领了几万帑银做采买,这点子银子能采买什么?我再打听,如今大部分采买竟是要走内务府了,偏之前的内务府总管换人了,现今诸事忙碌,内务府总管尚未定下来,弟便想着,如今管着内务府的不就是当朝七皇子?有这位真佛在,哪里还用找其他人?贵府向来与甄家联络有亲,感情不是一般的亲厚,弟便厚脸请政兄为我引见一番,好歹把家里的生意做下去混口饭吃才是。”
贾政听到这里,倒是有些为难了。
其实,年前他一听说七皇子领了差事的时候,他就主动的凑上去,就像薛鉴说的,甄贾两家是多少年的老亲了,现下七皇子领了差事,合该走动起来,以后行事也好相互倚靠不是?
谁知,这位七皇子虽然身上流着甄家的血,性子却是随了那位,是个六亲不认的。
贾政叹道:“这位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为兄在他那里实在没甚脸面,不提也罢。”
薛鉴不信:“贵府这等老亲都能没脸,甄贵妃娘娘那里,就没个说法?”
贾政苦笑道:“贵妃娘娘远在深宫,说不得七皇子在外头做什么,她压根就不知道呢?能有什么说法?”
薛鉴叹道:“这可如何是好?七皇子这样的冷心冷肺的,咱们以后的日子,恐怕要难过喽。”
“呵,七皇子是个冷心冷肺的,要你说,哪个才是热心肠的?老二,有人在你面前议论当朝皇子,你不说打他出去,还听的津津有味的,怎么,你这荣禧堂住够了,想要到天牢里去住一住不成?!”
贾政一惊,抬眼向门外头看去,见一人迎着光站立着,不是贾赦是谁?
贾政怒道:“看门的小厮呢?大老爷来访,怎的不通报进来?瞎了你们的狗眼,平日里板子打少了!”
贾赦身后的小厮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贾赦却是嘲讽道:“你也不用在这里指桑骂槐,这府里里里外外,我哪里去不得?还用你来通报?”
说罢,也不管贾政铁青的脸色,薛鉴的讪笑,径直走到墙壁上挂着的一副古画旁,掀开古画,从后面的暗格里找出一本《论语》来,他打开书页,只见里面男女□□肢体缠绕,活色生香,竟是一本春宫!
贾赦拿着春宫,对着贾政哈哈大笑:“行啊老二,看这书皮都要翻烂了,你平日里没少研究吧?如何,哥哥留下的画册你可还满意?想当年,为了找这孤本,可是废了哥哥我老大的功夫呢,如今它物尽其用,也不枉费它来这世上走一遭了哈哈哈。”
贾政脸早就涨成了猪肝色,颤抖着手指指着贾赦,口里除了:“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之外,也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贾赦嗤笑道:“还有如斯文呢,珠儿如今走了也才半年,兰儿他娘都还没出月子,你就迫不及待的收了弟妹身边的美貌丫鬟,怎么,那丫鬟很能抚慰你的丧子之痛吗?她既有此等能耐,不如让哥哥我也来见识一番,看看到底是一朵什么样的解语花?”
贾政怒喝道:“无耻!”
贾赦笑道:“论无耻,哥哥可比不过你,你就别在这里假正经了。以前父亲总是说你方正,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哼!青天白日的,就在家里非议皇子,你这是唯恐不给家里招祸呢?要是让父亲知道了,说不得得从坟头里爬出来,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孝子呢?”
贾政:......
贾政已经气的眼前发花,几欲站立不住了。
薛鉴忙上前扶住贾政,对贾赦致歉歉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口不择言,非议天家贵胄,政兄,唉,政兄只是,只是出神了,没听到我的话,才没有制止,赦兄万勿责怪政兄,唉,薛鉴这相给您赔不是了!”
说罢深深一揖拜倒在地。
贾赦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眼皮子下撩,用眼角余光撇着薛鉴,啧啧道:“能屈能伸,大丈夫!薛鉴你倒是个厉害的,可惜,没长了一副雪亮的招子,看不清是非,辩不了忠愚,徒叹奈何,徒叹奈何啊!”
薛鉴怒气上涌,他猛的抬头,眼睛里一瞬间亮的惊人:“贾赦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殿下何曾亏待过你,你不说辅佐相助与他,还临阵倒戈,叛徒一个,也有脸来说我?”
贾赦哈哈大笑,笑的腰的直不起来了,他一边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水,一边对薛鉴道:“没错,我作了叛徒,那又如何?我作了这一次叛徒,我儿可以在宫里补侍卫的缺,我侄女可以到宫里做娘娘,我贾家眼看着就又起来了,倒不似你薛家,上天无路,叫地无门,被人惧之门外的滋味不好受吧?”
薛鉴眼看就要步了贾政的后尘,贾政却是突然恢复了过来,他一脸不可置信的问贾赦:“你、大哥方才说什么,元春,元春要到宫里做娘娘了?你可......”
贾赦一脸不耐烦的说他:“你以为老子好端端的来这糟心地方做什么?就是来找你去接旨的,没成想竟能有意外之喜?也不枉我这亲自来走了一遭。”
说罢,还瞥了一眼满脸灰败的薛鉴。
贾政脸色又涨红了起来,这回是喜的:“唉呀呀,天官来了?你怎的还在这里胡乱耽搁时间,哎呀呀,还不快去迎接天官,怠慢了天官,这可如何使得......”
贾政急匆匆的去后堂换衣见人,贾赦却留了下来。
薛鉴满脸灰败,眼睛却像吃人一般看着贾赦。
贾赦也不惧他,他向前一步,薛鉴反射性的后退一步,贾赦像看一坨狗屎一般看着薛鉴,他道:“薛鉴,你做过的那些事,到底是在帮殿下,还是私心肥了自己,咱们心里都明白,你也不用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标榜自己。你以前暗地里做了多少脏活,旁的不说,就说那年你伙同老二媳妇绑架稚子的事露出来,你说,会有多少只手等着撕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