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李纨拿起一匹羊绒布料在惜春身上比量,笑道:“你说是重礼,再没想到竟是这样的重礼,真是实惠又实用,更难得的是咱们拿着银子也买不到的,这样柔软的布料,无论是做袄子,还是做里衣,都可的。”
林黛玉笑道:“你是知道我们家的,这样的布料在外头或许买不到,我们家里是常备的,以前都是放在年礼里送来,自然是紧着老太太用的,如今我给你们一人一匹带来了,就算是给你们的年礼了,等过年的时候,可是再没有了。”
王熙凤忙道:“这些尽够了,可不用再有其他的了。”
探春笑道:“你既然连年礼都一起送来了,明日的东道可怎么办呢?”
林黛玉笑道:“东道自是另算的,我带来了一头獐子,一头野鹿,还有几只野山鸡,咱们围炉赏雪吃野味做叫花鸡如何?还有那西域的上好的葡萄酒,凭你喝多少都不醉人的,咱们明日也学一学诗仙李青莲,喝酒作诗岂不快哉?”
薛宝钗笑道:“瞧瞧,瞧瞧,还是林妹妹会玩,连明日咱们吃什么喝什么都想到了,那你可有作诗的题目没有?”
史湘云已经捧着云哥儿带来的牡丹过来了,兴奋道:“你们快瞧,这是什么?”
众人转头一看,具都惊呼出声。
原来,这竟是一树三色牡丹,一朵一个颜色。一朵粉白似雪,一朵淡红雅致,另一朵,竟是玫瑰红的娇艳,他们开在同一株牡丹花枝上,一朵比一朵喜人,竟是同台斗艳了。
探春咂舌道:“乖乖,这样的稀世珍品,也只有皇宫才会有吧?”
林黛玉笑道:“可不是?这世上,除了皇宫里,再也找不到这样的珍品了。是淑妃娘娘孝敬殿下的,殿下疼云哥儿疼的跟什么似的,他要什么就给什么,他说今日带着这盆牡丹来给你们看看,殿下二话没说就给带来了,为着这盆牡丹,还带了一个专门伺候的花匠呢。”
说着,林黛玉就让那个花匠进来让众人认认脸,这两日,他定是要住在潇湘馆里伺候的。
众人眼看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进来,给众位奶奶姑娘们请安,他声音清脆利索,一身青衣,眉清目秀,自称叫小曲子。
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的?这是一个小内侍,也只有这样的小内侍才能名正言顺的住在潇湘馆里了。
除了羊绒布匹和牡丹,林黛玉还带了许多西域物件,都是莫磐让人送回来的。
众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有些林黛玉自己都说不上来来历,薛宝琴却都能说的头头是道。
薛宝琴腼腆笑笑:“我小时候,跟着父亲走商,是去过西域进货的,这些物件,有些是从西域那边传过来的,有的则是西北那边本地的土仪,虽是土仪,也是近些年来才兴起来的,那边的财神爷特别有名,咱们能平安的来往于西域和关中,多亏了他护佑呢。”
探春惊叹道:“走西域还得拜财神爷?那你们也是太不容易了。”不仅辛苦进货,还得拜神仙保佑呢!
薛宝琴噗嗤一笑,道:“此财神非彼财神也!画上的财神看得见摸不着,咱们大周的这位财神爷可是既看得着,也摸得着的,只要有他镇着西北,西域那边的货物就能源源不断的运到咱们腹地,咱们才能享受这样的好物呢。”
说罢,她就给众位说起了财神爷在西北的三两事,比如收拢百姓将羊毛变废为宝啦,什么烧制煤球打造煤炉子让他们随时随地都能有热水用啦,还有打通商道护佑商队通行关卡,以及勤奋练军震慑鞑靼什么的......
最后用一句话总结:“可惜,财神爷虽然是活的,咱们却是无缘一见了。”
言语间对那位活的‘财神爷’很是推崇。
贾宝玉听薛宝琴这样大幅篇章的称赞那位财神爷,心里就很不痛快,道:“左右不过是功名利禄那一类的,整日的追求铜臭把自己都......”
王熙凤忙高声道:“宝兄弟,你前儿个不是还自己制了一盒胭脂膏子,说要给林妹妹试试吗?如今她人来了,你的胭脂膏子呢?”
贾宝玉眨巴眨巴眼睛,他不仅不笨,他还是个特别灵秀的,王熙凤的提醒,他自然是听出来了,不仅他听出来了,就连薛宝钗她们也都听出来了,王熙凤这是在提醒贾宝玉他说错话了呢。
果然,再去看林黛玉,林黛玉的脸色已经拉下来了,眼睛里慢慢蓄起了泪水,脸颊涨红,嘴唇翕动,抽抽噎噎的说不出话来,一看就是气的很了。
云哥儿也走过来,拉着林黛玉的手,一边拿着帕子给她擦泪水,一边叹道:“姑姑啊,你这气性也太大了,宝叔叔不过是不知道琴姑姑说的就是父亲,若是知道,万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林黛玉冷笑道:“他向来是这样的,不管是谁,他还说过凡是考取功名的都是禄蠹呢,哼,不仅我父亲,就连你的父亲和叔叔们,在人家眼里左不过是个禄蠹罢了。”
云哥儿一脸惊讶的看着贾宝玉,他来了这半日了,早就见识过贾宝玉对他林姑姑的殷勤了,这怎的,他对林姑姑殷勤,对林爷爷竟是看不起的吗?
贾宝玉早就涨红了脸,一边给林黛玉作揖一边道歉了;“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并不知......并不知琴妹妹敬仰的财神爷,就是令兄,唉,真是该死,该死!”
薛宝琴则是一脸惊喜的拉着林黛玉和云哥儿,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对众人赞叹道:“再是想不到的,再是没想到的缘法,我今日虽没见到财神爷,却见到了财神爷的妹子和儿子,四舍五入,就算是我见到活财神了,阿弥陀佛!”
众人具都笑了起来。
林黛玉也笑着捏她的脸蛋:“都说我的嘴上不饶人,你这丫头也不遑多让,还四舍五入呢,谁是财神爷?我可不是。”
探春也上来笑道:“你不是财神爷,你是善财童子!”
众人又都笑了一回,将贾宝玉挤到一边去,不让他再出现在林黛玉面前。
不论如何,贾宝玉当面说人家兄长,着实太失礼了。
林黛玉给众人分发完礼物之后,又叫住邢岫烟,交给她一个包裹,对她道:“这是莫鱼姐姐托我带来的,只是不知道姐姐还记不记得她?”
第260章
邢岫烟自然是记得莫鱼的。
苏州蟠香寺周边土地原本就是苏家的产业,一开始是苏家祖上分给静言师太的,后来莫鱼随着静言师太修行,苏庭焕就大修蟠香寺,连带着周围的房舍土地等产业也都添加了许多。直到莫鱼拜了莫家为干亲,静言师太就带着莫鱼苏州扬州两地轮着住,但在苏州的时候,莫鱼还是时不时的住在蟠香寺。就这样,蟠香寺一年得有十多个月都是空着的,只有几个年老的尼姑看着寺庙。为了不使产业凋敝,苏庭焕就将寺庙周围的田地和房子都租赁了出去。
邢岫烟一家就是这个时候搬来的,因为苏家并不指着这些产业赚钱,房子田地的租赁费用就很低,也使得邢岫烟一家在这里一住就是十几年,因此莫鱼跟邢岫烟从小就认识了。
莫鱼比邢岫烟大几岁,小时候,每当莫鱼来蟠香寺的时候,邢岫烟都会来找莫鱼玩,等到莫鱼开始定居京城,也只只有莫鱼偶尔回乡为父母扫墓的时候她们才再见一面。最近这几年,她们最后一次见面,就是莫鱼跟刘传业成亲,她们回乡祭祖的时候了,算起来,她们得有三年未见了。
林黛玉笑着跟邢岫烟道:“鱼姐姐跟我说,姐姐你是一个及其热心肠的人。有一年苏州连下大雨,雨水冲了苏家伯父伯母的坟茔,还是姐姐帮着照料,才不至使父母坟茔损毁,让她做了不孝子孙,因此,她一听说你来了京师,就打算请你到她那里去玩呢,只是这些天紧着下雪,你又才来,必定有许多琐事要忙,她就先让我给姐姐带了些礼物过来,且先聊表心意。”
邢岫烟脸颊都红了,她及其不好意思的笑着对林黛玉道:“她这个人,还是这样的客气,为着这个事,她都谢了我多少回了?我跟她说,苏大人在的时候,没少照拂我们家,要是这样算的话,我们家岂不是要结草衔环的报答?再者,苏大人是及其忠义的官,咱们苏州的百姓们也都很敬重他的,他的坟茔被大水冲了,我要是看见了当看不见,那还算是个人吗?她却总是记得这点子好,每次见了都是又送东西又送银两的,倒让我每每想起来,都不好意思的很,总觉着是我挟恩求报似的。”
林黛玉就安慰她:“我是明白她的心的,她是念着咱们都是同乡的情谊呢。咱们都是苏州人,来了京城,自然要好好的联络着,闲了的时候,也能聚在一起,话话家乡的风景,就当是聊表思乡之情了。你们以前相处的少,除了这点子恩情之外,也无甚可说的,现在你来了,再处起来,感情深了,自然就有话可说了。”
邢岫烟就笑道:“你这都是安慰我的话罢了,你的好心好意,我先记下了。之事不曾想,竟是如此巧合,你竟然也是苏州人吗?”
林黛玉笑道:“我家祖籍苏州,我是在扬州出生的,在扬州长到七岁上,才来了京城,此后,就也只回了扬州一次,苏州还是一次都未去过呢。”
邢岫烟就跟林黛玉说起苏州的趣事来。邢岫烟生长在平民之家,所见所思都是些田野之趣,加之她又曾跟莫鱼习字读书,两相映照,同样的一句诗一道景色,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就有不同的韵味,林黛玉跟她相谈甚欢。
直到掌灯了,邢岫烟才从潇湘馆离开。
邢岫烟回了缀锦楼,迎春和史湘云在等着她回来。
史湘云见她掀帘子进来,就迎上来,接过她的包裹放在炕上,笑着问她:“怎的赶在这个时候才回来?可是用过了?饿不饿?要不要再用一些?”
邢岫烟一边到炭盆边烤火,一边笑着回道:“走之前,在她那里用了些果仁奶酪子,饱腹的很,并不饿。”
史湘云就问:“你们都说什么了?你们家跟林姐姐家以前竟是认识不成?”
邢岫烟笑道:“并不是跟林家,是跟莫家的大小姐认识,我们家在苏州的房子,租赁的就是她们家的,难得她是个及其慈悲为怀的人,这些年即便不在苏州,也没少照拂我们家。如今她听说我来了,又托林姑娘给我带了礼物来,真真是不知道让我怎样敬她才好。”
史湘云沉吟道:“莫家的大小姐,是了,这位大小姐,应该就是林姐姐的姐姐了,怪不得她会托林姐姐给你带礼物。哎,那位莫夫人,当真是个菩萨心肠的好人儿。”
迎春笑了:“你这丫头,咱们在说林妹妹的姐姐呢,你倒说起来莫夫人来了?”
史湘云落寞道:“你知道什么?你单看那位大小姐和林姐姐就知道了,林姐姐还有父亲在,这个算是好一些,那位大小姐,我听说从十来岁上就失怙失恃了,万事都靠着莫夫人,如今这样美满,还不是莫夫人的功劳?”
迎春这就知道史湘云是在感怀自身了,她无言以对。史湘云从襁褓中就没了父母,固然可怜,她虽然有父有母,但她在贾府的处境,也没比她好上多少,且她又是一个寡言少语,不会说话的,因此,一时间,两人竟是默对垂泪,相顾无言。
邢岫烟一看她们这样,就忙笑道:“你们也来看看这包裹里有什么呢?这样大一团,我摸着怪软的,却是分量不轻。”
史湘云忙擦了眼泪,笑道:“可不是?我早想问了,你不介意,我来帮你拆吧。”
邢岫烟笑道:“有何介意的?你拆就是。”
史湘云就兴致勃勃的去拆包裹。
包裹打开之后,当先是一件水红色的小袄,那颜色,那色泽,那绣工,精致非常。
史湘云对着灯光一瞧,笑叹道:“乖乖,这可是用金线配着羽线绣的金盏菊,只这一朵,这袄子就富贵无双了。”又摸摸里子,道:“我摸着这触感,竟跟林姐姐带来的羊绒布料相差不大?”
说着,就搬来自己今日分得的羊绒布匹比对,迎春也凑上来看,道:“果然是。”
邢岫烟就道:“也太富贵了,不趁我。”
史湘云就道:“都是衣裳,能穿就行,有什么趁不趁的?”
邢岫烟就笑而不语。
史湘云再自怜身世,她也是侯门小姐,平日里穿戴都是不缺的。邢岫烟不一样。
她们家连房子都是租赁的寺庙里的,更别说穿用上了,邢岫烟能有一身出门的衣裳穿,还是靠着以前莫鱼的接济呢。在扬州的时候还好,京城冬天实在是冷,她没有大毛衣裳,也只能把自己以前的衣裳都穿在身上,才算御寒了。
现在乍一见这样精致的好冬衣,邢岫烟倒是不愁没冬衣穿了,只是实在是太富贵了。穿这样鲜艳精致的衣裳,是要用更好的裙子鞋子头面配的,她没有这样的身家,穿了徒惹人笑话罢了。
迎春就道:“这包裹里还有一身冬衣,一件斗篷。你不是正好缺里面的冬衣穿?这衣裳的尺寸,我瞧着正好适合你,你就把它们穿在里面,把你自己的衣裳穿在外头,这样既暖和,又不显眼,两相便宜了。”
邢岫烟史湘云也凑过去看,见果真衬裤衬裙鞋袜一应俱全,都做的轻柔又暖和,尤其是衬裤和袜子,竟直接都是用羊绒做的,厚实的很。
史湘云就道:“果然,刑姐姐你快试试合不合身,若是有不合身的,咱们今天晚上改了,明天就能穿了。”
邢岫烟眼睛都似在发光,她正是爱俏的年纪,有好衣裳穿,谁不喜欢呢?
当下,她都一一试过之后,三个姑娘就头对头的,对着烛火,将太宽松的收一收线,将太紧绷的放出一些线来,不肖两刻钟的功夫,就都改好了。
三人对视一眼,相互一笑,就洗漱睡下了。
王熙凤这里,正在嘱咐自己的一双儿女,明日要好好招待云哥儿呢。
她跟荀哥儿道:“你明日,要紧看着你宝叔叔点,他若是在云哥儿面前说了不中听的话,你就立马打断,知道了吗?”
荀哥儿眨巴着眼睛问:“什么样的话才算是不中听呢?”
王熙凤就道:“他平日里说的那些个疯话,在外头人看来,大多数都是不中听的。”】
荀哥儿有些为难:“那这样,干脆不让宝叔叔说话不就行了?”宝二叔都那么大的人了,本来就不该跟姑姑们厮混的。
王熙凤被儿子噎的一窒,贾琏在旁却是拍着床榻哈哈大笑起来。
“儿子嘞,你宝二叔可是个专门在女二队里厮混的混世魔王,你若是不让他在姊妹们面前说话,简直比杀了他还难。”
王熙凤拍了贾琏一下,嗔怒道:“在孩子面前浑说什么呢?”
贾琏撇嘴道:“说什么?说大实话呢!”又对荀哥儿说:“我教你一招,等明日,若是你宝叔朝你林姑姑面前凑,你就上去挤开他,只要他不惹你林姑姑生气,明儿个你就大功告成了,知道吗?”
荀哥儿转转眼珠子,笑道:“这个简单,我记住了。”
王熙凤无奈道:“咱们这样做,也太明显了,若是让老太太知道了,怕是会不高兴。”
贾琏哼道:“痴心妄想罢了,以后有的不高兴的时候呢,也不差明儿那一回。”又对大姐儿道:“好闺女,你是女孩子,比他们两个小子心都要细,若是明天他们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可要给你的两个弟弟多描补一些。”
大姐儿就羞涩的笑笑,细声道:“知道了,爹爹。”
王熙凤搂着闺女,把一对儿米珠子串成的珠花在她头上比量,笑吟吟道:“明儿个,就给咱们妞妞带这个,你瞧着怎么样?”
贾琏笑道:“这是林妹妹带来的?”
王熙凤笑道:“是云哥儿送的,我琢磨着,应该是他身边的大姑姑红袖姑娘给备下的。”
贾琏就道:“我瞧着,似是宫中的样式,比那纱堆的假花强多了。”
王熙凤失笑道:“这都多少年了,你还记得呢?”
贾琏就道:“林妹妹那张嘴,她说‘不是别人挑剩下的,也不送来给我’,这句话我是这辈子也忘不了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林黛玉还在贾府住着,她表面上看着势单力孤的跟个没人问的孤女似的,这府里上下,谁不当她是来亲戚家打秋风的?现在又如何?看看人家的排场,说带着公主府的金贵人儿来府里住一晚,就呼啦啦的带了多少人来,更难得的竟是这么多人都唯她马首是瞻,那小侯爷也跟她亲的很,亲姑侄也就这样了。
可见,在公主府里,林黛玉是真正金尊玉贵的教养着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