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莫磐知道他们都是闲不住的。秦二跟秦三都是从禁军中选出来专门护卫怀宁郡主的,因他们并不是绣花枕头,才会被派来跟着莫磐,充当长随。若是莫磐身上有一官二职的,幕僚、亲卫、衙役什么的他们可做的事情就多了,只是莫磐现在只是一个刚考完试的学子,他身边着实没有太多的活计可以派给他们,只好出门的时候常带着他们,才好不让他们闲置起来,生出其他龃龉。
此时一见有事上门,两位大好男儿都有些跃跃欲试。他们每月从郡主那里领一份军饷,在从郡马这里得一份不菲的工钱,还整日好吃好喝好穿的供着,再不找点事做,他们觉着拿着这许多的银子手烧得慌!
莫磐也不客气,他道:“明日秦三哥去医馆问问刘大通,他是如何知道林老爷的家事的?秦二哥到城里打听一下,如今林家共有几房,近日、这两年,他们族里可是有过什么新鲜事?”
秦氏两兄弟领了差事,都摩拳擦掌的离开了。
等房里只剩下莫磐跟春分,春分一边给莫磐铺床,一边不忿道:“林老爷那边真是夹缠不清。在扬州的时候,咱们两家基本断了来往,还以为就这样了,没想到,苏州这边还等着咱们呢。这林老爷好歹也是深受皇帝倚重的肱股之臣,怎么治个家这样优柔?大爷,您说这刘家是怎么知道林家的?”
莫磐洗漱过后,坐在床边不以为意道:“知道的方法多了去了,只要事儿做下了,就有迹可循,只是,看刘家的行事跟态度,即便知道了,也不大可能会理会。我倒是觉着是林家那边可能性更大一些。”
刘氏二十七房人数可不少,刘大通那是嗜赌成性无可救药了,才把自家事说出来还赌资,这样的人,是不能跟刘家其他人混为一谈的。
春分猜道:“是林家先找上刘家的?那是林大人吩咐的还是林氏族人自己做的?”
莫磐无所谓道:“等明天问问刘大通是怎么知道林家的就清楚了,不早了,你也别多想了,快去休息吧。”
春分只得告辞退下自去休息不迟。
一夜无梦,第二日刚用过早膳,秦三就来报:“大爷,问出来了,刘大通说是去年的时候有个叫林源的老爷去跟他们刘家攀亲戚。这个叫林源的非说他们林家的一位姑奶奶曾嫁给刘氏先祖,还把族谱拿出来了,只是,刘氏族长没理会他而已。刘大通是听他老娘在家里说起过,当年有一位林姓公子曾出入过柳树村,再加上这个叫林源的无缘无故的上门拉扯亲戚关系,这刘大通就胡乱猜测,恐怕小少爷们并不姓刘,而是姓林。而且,据这刘大通所说,这个叫林源的跟莫狸小少爷长的有三四分相似,他才会怀疑这林源跟两位小少爷的亲缘关系。”
三四分相似?
莫磐好悬被茶水呛到,他惊诧的问:“他真是这样说的?有...三四分相似?”
秦三是见过林如海的,对莫狸小少爷跟林如海的相似度,他是心知肚明。他道:“刘大通确实是这样说的。而且,那个孙老大之所以这样相信刘大通的话来勒索大爷,是因为他曾亲自跑去去远远的看过那个叫林源的,来咱们这里踩点的时候也见过莫狸小少爷,觉着他们两个长的实在不像是没关系的,才这样的笃定的直接来找大爷。”
莫磐疑惑道:“为什么不去找猫儿呢?为什么是找我?”那孙老大既然已经确定了猫儿跟林源的‘血缘’关系,而且猫儿年纪小,要是勒索的话,怎么说也应该是去找猫儿,怎么的,反而是找上他呢?
莫磐想不明白的,秦三却是觉得理所当然,他回道:“孙老大不是有条规矩是不勒索孩童吗?猫儿少爷一看就是个五谷不分的小孩子,勒索他就是坏了规矩。大爷就不一样了,大爷是大哥,看上去就是个不差钱的,来找您最合适不过了。”
莫磐点点头,看了看天色,跟春分和秦三道:“带上刘大通,咱们这就回柳树村吧。”
莫磐一行带着刘大通先回了柳树村不说,秦二这边却是被请君入瓮了。
林源是现任的林氏族长,他之所以知道莫家,还是得从去年他代表族人去参加林黛玉的满月宴开始说起。
林氏列候,林如海这一支是嫡枝,第一代林侯爷也是有兄弟姐妹的,只不过,林如海这一支代代单传,加之林氏族人这些年并没有出挑子弟入仕,跟林如海这一边就越走越远了,但再怎么远,也还没出五服呢,都是一个老祖宗,林氏祠堂和祖坟也都是他们照看的,林如海授官之后,也曾给族里增添祭田,修缮祠堂,不曾亏待了他们。
主枝这边得了孩子,林如海既然给族里来了信,他们就没有无视的道理。只是,他在族里问了一圈之后,族人们都支支吾吾的,并不想去扬州参加孩子的满月宴。
林源作为族长,族人们不愿意,他就自己出马,包袱款款的去了扬州。满月宴自然是热闹的,姐儿生的也玉雪可爱,只是,扣动他心弦的,还是他在扬州城里对一张少年面孔的惊鸿一瞥。
第101章
林源也没想做什么,他就是,有些舍不得罢了。说他攀关系也罢,说他占便宜也行,总之,眼睁睁的看着他林家这样优秀的孩子成了别家的,不去努力一把,他怎么能甘心?
做不成嫡枝的孩子,做他们林氏的族人也成啊,只要姓林,他们不介意跟林如海越走越远的。
林氏族人这些年,是真的‘穷’怕了,不是物质上的穷困,而是人才上的匮乏。
往上数三代,林侯爷在的时候,他们林氏七房,也曾是出入钟鸣鼎食之家的豪门大户,只不过,他们林家从根上就是诗书传家,学不来那些勋贵人家给子弟捐官入仕的行径,他们总是想凭自己的本事走科举入仕的,只有这样,才算是光耀门楣,振兴家族。
只不过,姓林的子弟读书的多,有才学的也不少,就是,总是差点考试的运气。也不知为何,这些年,林氏几乎家家一两个秀才公,举人却是寥寥,进士更是只出了林如海一个!
林氏族人之所以不愿意去扬州参加林黛玉的满月宴,除了嫌弃贾敏生了这么多年也只生了个丫头之外,最大的原因还是他们跟林如海的感情淡薄——他们总觉着在林如海面前抬不起头。
林源是清楚族人的这种羞于见人的想法的,要不是因为林如海初入仕的时候官场上无兄弟帮衬,无族人倚靠,他们好好的书香门第,何必巴巴的跑去跟个勋贵武将家结亲?固然有林如海初入官场急功近利的原因在,但是,他总觉着,他们林氏族人靠不住才是林如海当年选择的最大原因。
林氏慢慢没落了,他们远离了官场和权利中心,所结的亲家也多是耕读之家,少有官宦联姻,现在林如海入仕,在官场上,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没有他们林氏的半点踪迹,形单影只的林如海,要想走的更快更远,联姻是最快也是最稳的选择。
林如海选择联姻荣国公府,他们没有置喙的余地,对贾敏看不上他们的行为,他们也接受,总归,都是他们自己不争气,也怪不得旁人。
林如海如今简在帝心,官运亨通,却是跟他们林氏没多大关系,他们也没什么脸面去蹭他的光就是了。
林源对这帮子秀才公的‘清高’想法和做法嗤之以鼻,都是姓林的,打断骨头连着筋,他林如海就是出阁入相,死后也是要葬在他们老林家的祖坟的,不趁他活着的时候去走动,难道非要等人走茶凉了,再去后悔吗?
好不容易林如海添了个姐儿,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只要林如海还想着他们,孩子的满月宴,百日酒,抓周礼,生辰礼,现成的由头在这里摆着,他们主动一些、热络一些,感情不就处出来了?
按说,这样的感情维系,还是要女眷来的更顺理成章一些,只是,贾敏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只要往那里一坐,就把他们林氏的婆娘比成了渣渣,天然的隔了一堵高墙在那里,她们纵使想攀爬,贾敏也得给她们递个梯子呢?
呵呵,不过是看不起她们罢了!
以前,碍于他老族长也就是他老父的淫威,林源跟林如海实在没有什么交情,现在他老父卸任,由他接任族长,他总算可以光明正大的去问候问候林大人,看看,林大人对他林氏族人的态度如何?听听,林大人对族人的以后要走的道路有什么见解?
林如海对林源的到来是喜大于惊的,他只是例行往族里告知一下,等以后林黛玉出嫁的时候,总归是要在林氏族谱上记上一笔的。林源的亲自到来,给足了林如海的面子跟里子,都没等他开口,林如海不仅给族里又添了许多的祭田,给组里出了大笔的钱修缮学堂跟祠堂,还邀请族里有学识有见识的兄弟来帮他做事,盐政事务繁忙,他这里实在缺少可靠的帮手,自家族亲正是最好的人选。
林源心里有些踟蹰,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跟在林如海身边做事,除了幕僚就是刀笔吏,都不是什么正经的出身,他怕他那帮子族兄弟们看不上,因此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林如海也不着恼,只是表示他这里总是给他们留位子的,就一笑而过。
满月礼过后,林源也没有立即就返回苏州,他在扬州城里闲逛了起来,远远的,他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小少年一边跟他身边的伙伴兴高采烈的说着什么一边向着他走来,走进了再仔细一看,林源不禁大惊失色,呆呆的看着两个孩子打打闹闹的从他身边经过都不知道该做何反应,还是另一个高出半个头的少年回头瞪了他一眼,他才失礼的对他们打手作揖的道歉才算混了过去。
林源回府就去找林如海,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一说,原本以为林如海至少会表现的惊奇一下,谁知,林如海只是淡淡的惆怅一笑,就跟他说什么“是故人之后,不好去打扰”的话,直接将他剩下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林如海这里问不出来,他就去找旁人打听,谁知,这事好打听的很,陈年往事,赠银之恩,卖身葬母,赐婚郡主,大富之家云云,虽然都是好听的吉祥话,他也将当年的事大体勾勒了出来。
林如海既然知道孩子的存在,城里知道的人家还都只说好话没有非议,那么林如海对几个孩子就是做了安排的。可是要是认祖归宗的话,没道理他在族里没接到林如海的只言片语,要是林如海没有这个意思的话,那么,他林源,是不是可以敲敲边鼓,探探那边的想法,有没有可能成为族人?
莫家或许碍于贾家不想跟林海扯上关系,但他们林家,可是一派光风霁月,即便不能成为助力,也不曾给任何人找麻烦的。
林源是想结亲,不想结仇,他想,这事得从长计议才好。
等回了苏州之后,林如海能调动的户籍档案,林源废了些功夫,也给找了出来。莫青鸾、柳树村、吴家、刘家......
林源的想法跟陈世兴和林如海一样,要是想做点什么,首先就排除了莫磐,无他,莫磐的身份跟能为实在无懈可击,也不是他们能动的。
同样是从双胞胎身上着手,林如海退而求其次,只希望自己百年之后能有人接手他的家业,他直接去跟莫磐交涉,自然是没得到便宜。林源吸取教训,他不敢去找莫磐,就从刘家入手,想方设法的跟刘家攀上亲戚,从而让双胞胎跟他们林氏顺理成章的扯上关系。
理由也是现成的,谁让他们老林家的男丁都长了同一张脸?只看林源跟林海眼见就出五服了还能长的跟亲兄弟似的,就知道遗传的可怕之处。
莫狸长得那么个模样,说他跟林家没关系也没人敢信呢?要是在乡野之间倒也罢了,要是以后莫狸读书科考入仕,有人拿出身攻讦他,即便他朝中有人,到底名声不好听。何不从根上就解决了此事?莫狸原本就是咱们林家血脉,只不过刘家几代之后到了莫狸这里返祖了而已,莫狸长的像林家老祖宗,莫松长的像刘家人,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兄弟,这逻辑,没毛病!
林源从这一点着手,没成想,还真让他在族谱上寻到了间隙,让认亲这话,很快成了既定的事实。
这事急不得,林源原本的打算是跟刘家不咸不淡的先处着,时间长了,温水煮青蛙的,等一切顺理成章之后,他们跟莫家再相认,岂不是两相欢喜?有林氏族人的背书,即便有人出来质疑莫狸出身,他们也是有话说的。
只是,林源打算的挺好,却没想到刘家树大鸟多,出了刘大通这个败类,将他给供了出来。
莫家在苏州城里的一举一动,林源不说了如指掌吧,他也是时刻关注的。孙老大上去碰瓷莫磐的时候,林源就想暗地里去给孙老大一个教训,让他不要打莫磐的主意,可还没等他出手呢,莫磐身边的长随就出现在了他家附近,总不会是路过吧?既然来了,这位长随打听什么,想知道什么,他就安排人去说什么,事无巨细,包君满意。
......
莫磐回到了柳树村,在村口遇到了吴莘,莫磐笑道:“大舅,做寿的规程都准备好了?还是专门在等外甥回来?”
吴莘也笑道:“自然是等你回来。寿宴的事有你母亲跟你媳妇在,能用上我的实在不多,这不,大舅在家闲得慌,就在村口一边闲磕牙一边等你回家,怎样,文会可还有趣?”
莫磐一边跟村里的大爷婶子们打招呼,一边回道:“文会嘛,参加多了也就那样,倒是认识了几个志趣相投的才子,也算是没白参加。”
吴莘一边带着莫磐回自己家,一边跟他说:“文会就这样,能有所得就是不白费功夫,要是实在没趣,不去也是一样的。”他见后面牛车上除了一些物件外,似是还有一人躺在上面,他不由好奇问道:“这人是咱们村的村民?他这是怎么了?”村里人进城,都是三五成群相携而去,相伴而回,他以为此人是莫磐好心带回来的村民,只是看他的样子,难道是不小心受了伤?
莫磐笑道:“正要跟大舅说,这个人叫刘大通,似是刘家亲戚?我不认识他,也没见过他,他说是,我就顺道带他回村,准备交给刘家呢。”
吴大舅眉头皱紧,上前打眼一看,正是刘家癞子刘大通。他脸上浮现厌弃之色,对莫磐道:“此人是个好赌成性的无赖,刘家都是老老实实的本分人,唯独出了这么一个败类。看样子,这是在外面欠了赌资被人打断腿扔出来了,你带他回来就是仁至义尽了,以后不要再跟他来往,免得被他缠上。”
莫磐却是道:“可能不行,已经被他缠上了,我正想要去刘家问问是怎么回事呢。”
说罢就把‘林老爷’的事给吴莘说了一遍。
吴莘脸色铁黑,他怒道:“也真是如你所说,是得去刘家问个清楚。天还早着呢,这事赶早不赶晚,咱们现在就去刘族长家里问个清楚,他们背着咱们跟林家联系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莫磐也是这样想的,甥舅两个连道都没改,直接去了刘族长家要说法,只是,莫磐还是劝吴莘道:“这事到底是个什么原委还不清楚,大舅也收着些脾气,都是乡里乡亲的,可伤了情分。”
吴莘面无表情道:“大舅知道,这些年这刘家受了咱们这许多的好处,为的是什么他们应当心知肚明,他们要是敢背着老子弄幺蛾子,哼,这什么亲戚情分,不要也罢!”
第102章
吴莘跟莫磐到刘族长家的时候,刘族长正在盘算给吴老太爷的寿礼。这些年,他们老刘家能脱贫致富,少不了吴家的帮衬跟偏爱,嗯,除了给吴老先生的礼,莫家的两位小公子也不能怠慢了,嘿嘿,瞧那位莫狸小公子的机灵劲,说不得以后也是位探花郎呢?文曲星既然落入了他老刘家,他们老刘家就得供好喽,这以后啊,好处享用不尽呢!
刘族长正唱着小曲畅享日后的好日子呢,吴莘就拎着半死不活的刘大通进来了。
刘族长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刘癞子之后,便嫌弃的弹了弹衣袖,问吴莘:“大侄子,你带这天杀的丧门星来干啥?哟,郡马爷也来了?快进屋里坐......”
吴莘冷声道:“不用了,晚辈来这里,是要跟刘族长讨个说法。这刘癞子给城里的地头蛇说晚辈的那对双胞胎外甥其实姓林,并不姓刘,要那地头蛇去找晚辈的大外甥要银子还赌资,这种无稽之谈之事,刘族长可清楚?”
刘族长心下咯噔一跳,连忙道:“大侄子,没有的事,我那两个侄孙明明姓刘,怎的会姓林...林?大侄子,你说的是姓林?不是姓李,或者是黎?”
吴莘气笑了:“怎么,这刘癞子可是证据确凿的跟人家说的是姓林的,不仅说了,还带人去验证了呢,就那个叫林源的,林氏族长,您老敢说不知道?”
刘族长长舒一口气,他满脸复杂的跟吴莘说:“你要是说的是那个林源,老朽还真知道一些,只不过,这事儿可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大侄子你也别恼,这事儿老朽差不过明白了,来,你俩坐下,老朽跟你们细说。老大家的,去你五婶子家,把他们全家都给老子叫来,等他们来了,再问问这个畜生到底做下了什么祸事。”
刘家大郎媳妇答应一声,去那什么五婶子家喊人,刘族长在家的其他儿孙见刘癞子跟癞皮狗似的躺在地上骇的不停打颤,想上前把他扶起来,刘族长喝道:“就让他横在那里,哼,这就是不学好的下场,你们都给老子记住喽,谁要是出去乱嚼舌根,老子就亲手打断谁的腿!”
众儿孙都被刘族长的怒气吓了一大跳,被族长太太赶回自己房间去,免得碍了老头子的眼,平遭横祸。
族长太太在旁听了这许久的官司,心下也明白了几分,给吴莘和莫磐上了茶之后,就拐去两老口的起居室,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本族谱出来,交给刘族长。
刘族长呵呵笑道:“还是老婆子明白老头子的心呢,这叫啥,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哈哈哈。”
族长太太没好气道:“呸你个一点通,净扯些有的没的,还不快点跟吴家侄儿分说清楚,稀稀拉拉的不干净讨打呢你。”
刘族长笑脸一僵,甫又接着笑道:“家有悍妇,家宅安宁哈哈,好好,老朽这就说,这就说呵呵呵”
莫磐也被老两口的互动弄的忍俊不禁,不由多看了两眼作风彪悍的族长太太。族长太太见莫磐总是看她,就跟莫磐慈爱笑笑,道:“磐哥儿放心,你二奶奶是个护短的,这事儿族里要是不给个说法,你那三个伯叔十二个堂表兄弟必不会罢休的。”
莫磐的二奶奶就是对莫青鸾异常热情的刘家老妇人,也就是莫青鸾曾经名义上的婆婆,刘根生是她的第三个儿子,当年因为没有钱治病,致使刘根生从小病拖成痨病,后来娶了莫青鸾冲喜,也就多活了半个来月,就一命呜呼的让莫青鸾成了寡妇。好在,有莫青鸾出银钱,给刘根生风光大葬,刘家从中着实没少得好处。
前几年刘氏分产顺便分房的时候,二奶奶这一家就单独分出来自成一房,为刘氏第十二房。二奶奶此生一共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除了刘根生早夭之外,她老人家剩下的三个儿子两个闺女里,光十岁以上立得住的孙子外孙就足足有十二个,更别提七八个孙女了,其他的小孩子有玩泥巴的、穿开裆裤的还有肚子里怀着的,这些都是不算丁口的。
在这个没有计划生育的年代,老百姓讲究多子多福,刘家那是能养活多少,就可着劲儿的生多少。莫磐有时候心里都会暗暗的想,什么时候把林大人叫来刘家,沾沾这多子多福的喜气才好呢。
这世间为人者,固然有人品不堪贪婪无度的蠢人,但更多的是心性纯良与人为善的普通人。升斗小民,为的不过是一日三餐吃饱穿暖,老实过活,平安度日,子孙满堂,寿终正寝罢了。
刘家就是这样的人家。刘家不是老实巴交到任人欺负的人家,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顺利在柳树村扎下根来,但刘家也不是人品恶劣欺软怕硬之辈,否则,人老成精的吴老夫子也不会选来选去最终选了他家给莫青鸾做夫家。刘家既然先是从莫青鸾这里得了好处,之后又从吴家这边分走了一部分豆腐生意,他们家不说感恩戴德,市井小民趋利避害的小智慧还是有的。什么林家李家的,老虎跟猫儿就是他们老刘家的种,谁要是敢乱嚼舌根来跟他们家抢孩子,哼哼,也要看看他们老刘家这百十来个儿郎答应不答应!!
族长太太是个精明的,这老刘家先是飞来个金凤凰,现下又来了个郡马爷,飞黄腾达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们要是不牢牢的抓紧了,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去。因此,她很是淡定的跟莫磐保证,这都是小事一件,族里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说法,要他只管放宽心。
莫磐虽然不大明白其中缘由,但是,从他听双胞胎那里听来的来看,这刘家,确实是难得的家风清明,没有族中常见的为着蝇头小利就打生打死的事情,即便穷人乍富,也没有作奸犯科的子弟,当然,败类也有,但这么些年,也就出了刘大通这么一个。
刘族长为人公正,对待族人并不厚此薄彼,他治家极严,族里谁家有荒唐事,他第一个站出来严惩不贷。就是因着刘族长的辣手,即便刘大通好赌成性,也没有闹到家里来,更没有将妻儿拿上赌桌这样的烂事。刘大通宁愿在外头借债,也不敢叫家里人知道,没有祸及家小,因此,五房这边虽然出了个赌鬼,但日子仍旧过的红红火火。因刘大通平日里除了好赌之外,并没有什么劣迹,刘族长事儿多,对他家这边管教的也就少了。谁知,一个不查,竟让他做下大祸来。
刘族长翻着前些年分房的时候新定的族谱,感慨道:“泥地里刨食的庄稼汉,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如今竟学着城里的大户修起族谱来,这要放在十多年前,哪里敢想呢?这都是鸾姐儿的功劳,老头子都记着呢。大侄子你看看,老朽那两个侄孙儿可是端端正正的记载在咱们老刘家的族谱上呢,这可是再做不得假的。”
吴莘并没有接族谱,他端着茶碗,淡淡笑道:“族长说笑了,您老修族谱的时候,晚辈就在旁看着呢,今儿个就不用再看了。”
族长太太见刘族长话总是说不到点子上,她干脆自己上,她指着族谱的第一页跟吴莘道:“吴小子,婶子记得你当年还跟我家老头子说,这修族谱,最好能从有记忆的先祖修起,不可乱修的。那个时候,咱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聚在一起,可是好一通回想,才想起大家共同记忆的先祖的。呶,你看看,咱们记得最早最清楚最能说的清来历的就是咱们老一辈的祖辈那一代了。想想那个时候还是战乱吧?咱们的刘祖父还做过苏州城里的县丞呢,他老人家结的亲家就是姓林的,这就是咱们的老祖母了。只是......”
刘族长接口道:“只是那个时候咱们人小,记不得这位林老祖母出自哪一家,战乱过后,天下初定,先父带着咱们剩下的刘氏子孙几经辗转,最终在这柳树村扎下根来,才有了今日的刘氏二十七房。”
吴莘接过族谱,朝第一页看去,只见上面寥寥写了几个字,刘氏先祖,曾任苏州县丞,嫡妻林氏,其他的就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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