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衾寒月暖
谢清竹虽然调皮,但是小辈之中与老爷子关系最亲近的那个,老爷子平素也最偏疼他,现下要他经历这些,如何能接受得了,可惜这两日他哭得实在是太多了,两个哥哥已经被他哭得烦了,都懒得再安慰他。一见到林玄珏的面儿,就跑来他这儿寻求安慰。
“先生他、他肯定是去往极乐之地享福去了,清竹你别伤心了。”
才安慰完小伙伴,下一瞬,望着漆黑肃穆的棺木,被众人抬起,逐渐远离视线,幼小的林玄珏深刻体会到什么叫阴阳两隔,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与小伙伴谢清竹两个抱在一起,哭成了两个泪人。
等林玄珏带着这份未曾平复的悲伤回到宫中,又从赵屿琛这儿得到了另一个令他难过的消息。
“边疆近日动荡不安,我前两日去向皇爷爷请安时,还听见他跟几位阁老在商议,似乎要让定国公回去。”
“大将军也要走?”林玄珏一点都不想这个时候听见任何离别的消息,脸上满是抗拒。
“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他,所以你一回来,我就赶紧告诉你,你这几日好生同定国公说说话吧,下一次见面,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正如赵屿琛所言,这次一别,便得相隔千里之外,一个尚且年幼,离不得京都,一个又奉命驻守边疆,难以回京,二人再难见面。
次日一到上武学课的时辰,林玄珏就跑了出去。
跑得气喘吁吁的林玄珏站定在薛远面前:“你是不是要走了?”
薛远笑着给他拍背,替他顺了顺气。
然后才说:“谁跟你说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你果然要走了!不能不走吗?”林玄珏牢牢地拽着他的衣袖,眼中满是祈求。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发现小家伙眼里渐渐起了雾气,薛远才将他夹在腋下,带着上了马,扯动缰绳,马背上的两个人即刻冲了出去。
跑马无疑是极其刺激的,深陷在极速运动里的林玄珏全然忘记了方才的难过,反而变得享受起来。
“感觉如何?”薛远停下之后突然问他。
“很畅快!想再来一次!”林玄珏双眼亮晶晶的,一张小脸满是兴奋之色。
“记住这种感觉,上阵杀敌于我而言,便是如此。”
林玄珏愣了一下,才抬头望向背后的薛远,看着兴致盎然的薛远,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总说你不喜欢京都……其实根本不是京都不好,而是你觉得边疆更适合你待着,是不是?”
“对!京都虽处处繁华,展现的富贵简直迷人眼睛,蒙人心智,但我更享受冲阵杀敌所带来的快感,也习惯了守护那里的一切,我总归是要回到那里去的,就像雄鹰终将展翅高飞,遨游过苍穹,才算不枉此生。”
薛远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满是期待和振奋,坐在他怀里的林玄珏最能感受到这一点。
“可是、可是你走了,我就见不到你了,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你要是又不好好吃饭了怎么办?我、你就不能不走吗?”林玄珏吸了吸自己的鼻子,心里也知道自己这样有些过于任性,但他就是要耍赖一回。
“小家伙,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叫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我有缘相逢,又相交这段时日,已经是缘分使然,咱们在一起的日子,我心里是很高兴的,也很珍惜。只不过守国门,卫边疆,是我少年时便立下的誓言,我这一生都不会更改此志。”
薛远低下头,揉了一把林玄珏扎在头顶的两个发髻,才又说:“所以抱歉了小家伙,我不能答应你。真想把你也一起带走,可惜你还太小,实在是太小了,等你长大以后,再到边疆来看我吧。”
二人那日谈话过后,林玄珏便同薛远怄气,总故意躲着他,谁知很快薛远的调令便下来了,二人甚至连当面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等林玄珏从安乐老亲王的口中得知薛远再也不会教他练武,已经离京赶赴边疆,当场崩溃大哭。
三年后
红妆十里,锣鼓震天,迎亲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从街头排到了街尾。
旁边看热闹的百姓便问:“这又是哪家的公子小姐成亲?好大的排场。”
“你竟不知?这娶妻的是荣国府那位衔玉而生的公子,娶的是他娘家的表姐,女方家里以前可是皇商,昨儿个挑去荣国府的嫁妆足足有百来担,真是瞧都瞧不过来。”
荣国府的门口悬挂了整整十二盏大彩灯,红绸遍挂,门前更是宾客如云,来的还尽是些身份极高的权贵。
“北静王与王妃到!”
“南安王太妃、南安郡王与王妃到!”
“永昌驸马到!”
“威远侯太夫人、威远侯与侯夫人到!”
……
只听这一长串的名单,个个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户部左侍郎林如海携夫人到!”
“林玄珏林小郎君到!”
因林玄珏如今已经成了人人称赞的玉面玲珑林小郎君,所以荣国府还单独列了他的姓名出来宣读通报,这也是同辈之中独一份的待遇。
“这便是林小郎君啊,果然生的是一表人才,难怪小小年纪就深受圣上和小皇孙的喜爱与信任。”
“世叔谬赞,不过是圣上与小殿下不嫌弃玄珏愚钝罢了。”
他陪同亲爹和兄长在外头应酬了一会儿,便悄悄撤退,拉着谢清竹一起,两个人溜去了后院寻自己的娘亲和姐姐去了。
“赶紧走,别耽搁,今儿人多,我娘一个人应付不来,如今缠着姐姐的人又多了好些,我可得警醒着盯紧他们,哪怕一只公苍蝇都不能够靠近了姐姐了去。”
谢清竹无奈地说:“至于吗?我说,你总不能留着林姐姐一辈子在你们府里,她总归是要嫁人的,别的人你要是不放心,你看我那两个哥哥怎么样?”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试探好友的态度。
谁知林玄珏扭头瞪了他一眼。
果断回绝道:“不行!”
“你这也拒绝得太干脆了,好歹给他们两个机会呗,我那两个哥哥虽说平时总该欺负我,也没尽到什么做哥哥的职责,但人品德行还是不错的,这个我敢拍着自己的良心担保。”
“你要是再替你的两个哥哥说话,那我们俩这好兄弟也就只能做到这儿了。”林玄珏仰着精致的下巴,冷脸淡淡地看着他。
“得得得!我不替他们说话了还不成吗?咱们俩可是说好了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你怎么能说跟我断就跟我断呢,也太绝情了……”谢清竹嘴上不满地嘟囔着,双腿却老实地跟在林玄珏的身后走。
“快点儿的,别废话了。”
二人赶至后院,这会儿迎亲的队伍还未回来,在场的尽是些前来观礼的诰命和小姐。
作为小辈之中第一得意人,他一到,荣国府的小厮婆子就高声朝里边通报。
“林小郎君来了!”
里头正坐着同王夫人、刑夫人说话的南安太妃与北静王妃同时侧目。
南安太妃笑着先开口:“是那位入宫为小皇孙伴读的林小郎君吧?一直听闻他的大名,倒是不曾亲自见过。”
王夫人忙回答:“回太妃的话,正是他。”
又转脸对站在旁边侍奉的凤姐儿说:“你快些去把你那小表弟叫进来,让太妃与王妃见上一见。”
“诶!”王熙凤笑着应过,扭着腰亲自出门去迎。
旁边坐着的林玄珏正经亲娘杨妗妗一直没吭声。
林玄珏拉着谢清竹,两个人一起被带了进去,依次向里头的女眷们见礼问安。
南安太妃一见他,就拉着他止不住地点头。
“难为这孩子合我的眼缘,我一见了他,只觉得同自家的孩子一样亲近。”
宫中赴宴,南安郡王多是携王妃同去,南安太妃自然不曾见过他,不过宗亲口中的传言,她听得也不少,活到她这年岁,已是成了精的,哪里不知道不论传言真假,但凡与他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一点。
林玄珏只浅浅笑着,既不觉得惊喜意外而刻意讨好她,也不露出厌恶排斥而得罪她,只不过看了自家亲娘好几眼,向她求助。
这位南安太妃看着和蔼,实际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三年前她儿子南安郡王吃了败仗,两年前她就收了荣国府的三小姐贾探春做义女,转手就把人嫁去外番替她女儿和亲。
荣国府的人不但不怨恨,反倒引以为荣,这两年愈发同南安王府走得近了。
这两家人他哪个都瞧不上。
杨妗妗这会儿才放下茶碗,清了清嗓子,笑着替亲儿子解围。
“本该让他陪同太妃与王妃多说一会子话的,奈何玄珏常年宿在宫中,不得空拜见老太太,老太太近来一直病着,今日这孩子既来了,定要让他好生过去拜见一回。”
这下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史老太太确实病着,就连今日的这场婚事,之所以仓促办成,也是为了给老人家冲冲喜。
南安太妃面上不露分毫,很是理解地说:“应该的,孩子,你快去吧。”
“我叫凤姐儿引着你去。”王夫人忙说。
自打宫中的贵妃失了宠,渐渐传不出任何消息,唯有倚靠能时常出入宫禁的林玄珏传递些贵妃的近况之后,王夫人就对他愈发客气小心。
“不必了,叫凤姐姐陪着长辈们说话就是,我熟门熟路的,有清竹陪着我就够了。”
王夫人也没有勉强,顺着他的话说:“也好,你姐姐也在老太太那儿,你们姐弟正好能碰上,你多安慰她,叫她别太伤心,老太太年纪大了,总归是有那一天的。”
“知道了,劳夫人记挂,玄珏告退。”林玄珏微微躬身,退后两步,翩然而去,年纪虽小,但风流之姿已可窥见。
他走后,北静王妃忍不住道:“这孩子要是再长上十岁,不知得多招人,难怪宫里的贵人们都喜欢他,就连我这样的人见了,都不能不喜爱。”
“可不是,你还不知道呢吧,太后就时常叫他过去说话,说是看见他的那张脸,心情就没有不好的。”南安太妃又曝出一个隐秘的消息。
威远侯夫人百无聊赖地扫过众人,视线落在杨妗妗一人身上。
“杨夫人,不知你家小郎君可定亲了?”锦乡侯夫人有心一问。
杨妗妗温婉一笑,推托说:“家中大郎尚未定下,哪里就轮得到小的那个。”
说起林家大郎,从前大家确实只知道是林家收养的义子,不过由于威远侯夫人这两年时常露面,二人分外相似的面容,简直明晃晃地在宣告二人的母子关系。
谁私下不清楚林家大郎就是威远侯夫人跟前头那个生的儿子,只不过谁都不曾说破罢了。
杨妗妗骤然提起他来,锦乡侯夫人便不接话了。
这下威远侯夫人的视线,又转而落在锦乡侯夫人的脸上。
锦乡侯夫人顿时如坐针毡。
“花轿接回来了!”
这时外头的一声通报,算是替她解了围。
王夫人忙招呼在座的诰命:“那便请诸位到前头去观礼吧。”
另一头,林玄珏正好同亲姐姐黛玉会合,姐弟二人相携往正厅这边来。
今日观礼的来客众多,不少年轻的公子哥也都在。
譬如年仅二十四的今科状元萧文盛,才刚刚及冠的原首辅严阁老的长孙严喻珩,年满十八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之子方岳明,通政使之子谢家老大谢清松、老二谢清柏等等。
为何林玄珏格外注意,且一眼就瞧见了他们几个,因为这几个都是在追求他亲姐姐的狂蜂浪蝶,平日他在宫中从旁不得驱赶,今日正好碰上,可不得好好捋起袖子警告他们一番。
瞧幼弟一脸要跟他们打上一架的模样,黛玉无奈拉了他一把。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你可别这个时候犯浑,乖。”
“姐姐你别拦着我,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日只要他们几个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地,我答应你,绝不会先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