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衾寒月暖
“那这汤侯爷觉得如何?”金夫人抬眼看着他,似笑非笑。
“自是胜过世间万千珍馐,十分美味。”威远侯睁眼说瞎话,给了极高的赞誉。
“既然如此,那侯爷就多吃些。”
威远侯本来是打算捧着汤碗一饮而尽的,不过突然动作一顿,又放下了。
“夫人今日怎么有心思给为夫洗手做羹汤了?”
不怪他疑心,实在是这些年金夫人就没有给过他好脸色,骤然如此浓情蜜意,他自然会觉得奇怪。
金夫人轻笑了一声,执汤匙亲自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慢悠悠地喝了两口。
又变回那冷淡疏离的模样,对他道:“不过是思念我娘,便试着按照她从前教我的法子试着做了做,既然王爷不爱喝,那便放着吧。”
威远侯这才想起,今日似乎是妻子生母的忌日,心中的疑虑消了大半。
“是为夫记性不好,竟忘了是岳母的忌辰,实在不该,便以汤代酒,向夫人赔罪。”
威远侯姿态放得够低,金夫人的脸色总算和缓了些。
喝着味道熟悉的汤羹,金夫人整个人柔软了不少,威远侯趁机与她话忆从前,她竟给了他回应。
“我还记得,岳母当时险些发现了你我之间的事,你吓得不行,我借口说你曾施舍过我一碗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特意登门道谢,好在岳母她信了,咱们才算逃过一劫。”
金夫人含泪道:“其实……我娘她知道,她只是没有说破。”
她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听从娘亲的劝告,非要与他继续纠缠,才会导致之后的一切悲剧发生,还连累了两个无辜的孩子受罪。
“果真?这我倒是一直未曾发觉。”威远侯有些意外。
他扭头去看她的时候,发现她正无声垂泪,顿时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
“好端端的,怎的又哭了呢?你若是实在思念岳母,我过两日告假,陪你去看看她老人家可好?”
金夫人闭眼在他怀里靠了靠,顺从地说:“嗯。”
威远侯还以为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妻子终于对他再度敞开心扉,激动到有些忘乎所以。
当即门也不出了,只一心守在她的身边,陪着她。
平静又充满温情的一下午,快得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夜幕降临,威远侯没有再被金夫人冷脸赶走,喜不自胜。
金夫人神色自若,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愣神。
“怎么了?难道夫人可是为自己的容色所惑?竟如此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威远侯的一手搭在她的肩上,另一只手轻抚她的侧脸,俯身贴在她耳畔笑语。
她倏地展颜一笑,缓缓抬眼望着镜中的威远侯,刹那间艳如鬼魅。
“那么侯爷你呢,被我蛊惑住了吗?”
威远侯当即将她压在梳妆台前,此刻还不忘将自己的手掌垫在她的脑后。
纤细但不失诱惑的身段尽显,如同一轮弯月,小巧的下巴微微抬起,似乎是不经意间地触碰到威远侯的薄唇。
他心甘情愿对她俯首称臣,像膜拜神明一般,无比珍视地亲吻她的下巴、鼻尖、双眼,不带一丝亵玩。
在即将落到红唇处前,他动作一顿,睁开双目看她,似乎在请求她的许可。
云鬓散乱在桌上的金夫人没有开口说一字,只双臂犹如藤蔓一般,缓缓地挽住他的颈上,轻轻地将他往自己的面前拉近。
几乎没有用多少力气,威远侯就无比配合地靠了过去。
“曼娘……”他低声呢喃,念着她的闺名,想要衔住她的双唇,一亲芳泽。
金夫人却伸手抵住他,问:“若我告诉侯爷,此刻亲了我会死,侯爷还要继续吗?”
“即便夫人告诉我面前的你是砒霜,我也甘之如饴。”
他抓着金夫人的手往上压,终究得逞。
气氛愈发火热,伺候的人都十分有眼色地退了出去,留给他们充足的空间。
伏在金夫人身上的威远侯突然猛地身子一颤,眉头紧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身,震惊地望着她。
“曼娘你——”
“我不是都已经提醒过你了吗?是你自己亲口说的,即便是砒霜,也甘之如饴。”她呵气如兰,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灿烂,加之方才情动,看起来格外摄人心魄。
威远侯忍着疼痛往后一倒,坐在梳妆镜前的椅子上,左手撑在台面上大口喘气。
“是那道汤?可你自己也……”他突然咯出一口血。
金夫人缓缓起身,坐在梳妆台前,俯视着面前狼狈不堪的男人,冷眼欣赏着他痛苦不堪的样子。
“不,毒抹在这里。”她伸手轻抚自己红润的唇瓣,嘴角正好也缓缓流下一道血迹,看上去就像是她自己添上去的,诡异而绮丽。
“你竟然、竟然恨我到这个份上,甚至不惜要与我同归于尽?难道我们这些年在一起,在你心里,竟一点情分都没有留下?”
威远侯似乎对这一点耿耿于怀,他伸手死死地攥住金夫人的手腕,将她拽到自己的面前。
“你说啊!回答本侯!”
金夫人这时候突然双肩抖动,痴痴地笑出声来,似乎为他方才的提问而发笑。
“你笑什么?原来你一直在戏耍本侯!从前的一切是不是也都是假的?是你一直在做戏?”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像那个不可一世的威远侯,原来你也会难过,会害怕——”
金夫人突然双手掐住他的脖子,咬着牙发狠质问。
“那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折磨我!”
“我只是、爱你……”威远侯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你毁了我,毁了我的轩儿,却还有脸说爱我?我却恨你入骨,只想要你去死——”说到最后一个字,她愈发使劲。
威远侯眼前开始发暗,他暗自运气,准备反击。
此时金夫人又咳血了,温热的鲜血滴在威远侯的脖子里,他看着她,终于还是选择卸了力,改为双手紧紧地搂着她。
金夫人察觉到钳制在她腰间的力气渐渐消失,才颤抖着松开了自己的两只手。
“……恒郎?”
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勾了勾唇角,似乎想笑,却掉下两行泪来。
轻抚他不再年轻的容颜,一一描摹他的五官,最终颤抖着伸手替他合上双眼。
做完这一切,她也已经力竭,他抱她太紧,她无法离开他的身边,最后只能无力地依偎在他怀里,结束了她遗憾又可悲的一生。
外头的人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该有的动静,里边反而一直静悄悄的。
都觉得不大对,可谁也不敢推门进去看个究竟。
第98章
直到威远侯太夫人突然出现。
“恒儿呢?我有话要与他说。”
今日她去景阳郡主府上赴宴,叫人好一顿挤兑,都说她儿子办事不地道,连个孩子都不放过,她是来质问儿子,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太夫人,侯爷他、他在夫人房里……”
“闪开,老身亲自找他去!”
威远侯太夫人直接把房门一推,径直走了进去。
见两个人靠在一起,她进来了也没个动静,顿时觉得不妙,快步走上前去查看。
谁知却看见夫妻两个都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恒儿——娘的恒儿,你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去请大夫!”
大夫来了一瞧,连连摇头。
威远侯太夫人险些昏倒过去,却硬是撑着一口气。
“太夫人千万要保重自己,侯爷和侯夫人之死,都是遭人下毒所致,其中必有隐情。”大夫也是与侯府有着老交情的,所以才会开口提醒。
“到底是谁下手害了他们夫妻两个,给老身查!老身定要将凶手碎尸万段!”
威远侯手握部分兵权,他突然被毒杀,事情自然要上报,皇帝当即命大理寺彻查。
负责此案的,恰好又是才升为大理寺少卿的余子明,因现场的证据实在过于充足,他几乎只花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推断出了来龙去脉。
在御书房面圣之后,他登上自家的马车离宫。
“暂时先别回府,到林府去一趟,抄近道。”
“得勒!大人您坐好,这就出发。”
他到的时候,林家正在吃晚饭。
“子明?倒是巧了,瞧你这风尘仆仆的,定还饿着,一道坐下用些吧。”
在饭点拜访好友,余子明自然也尴尬,可他这一趟又不能不来,还必须得尽快来。
“饭我就不吃了,如海,我这次过来,是要给你一个提醒的。”
余子明把他拉到一边,贴在他耳边迅速交代:“威远侯昨日被他的夫人毒死在家中,大理寺奉命秘密调查,我才禀明了圣上,这会儿那位太夫人估摸着还不知道,你赶紧趁着这个空当,把林轩贤侄送走吧,送得越远越好,否则威远侯府的族人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什么?”林如海被这个晴天霹雳猛地砸昏了头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余子明看了都替他着急,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把他拍醒。
“你别愣着,赶紧想想能把他送到什么地方最安全,这才是要紧。”
“你说得对。”
“那我就先告辞了,你记得,一定要尽快,最好在明天城门一开的时候,就送他走!”
“那我就不送你了。”
余子明摆了摆手,转身自己走了。
林如海快步走了回去,第一眼就看向林轩,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跟孩子说,他才经历了不能科举的打击,如今生母又……
不过林轩很敏锐,立刻察觉到事情跟他有关,主动起身询问。